國立 臺灣 師範 大學歷 史學報 第26期 中華 民 國八 十七年 六 月
要
阿
Q的
自我迷戀
在U
系己
睊嶭
魯迅 的 〈阿Q正
傳 〉所 呈現 的 阿Q性
格,是
典 型 的 白我 迷 懋 (Nafcisskm)性格 。此種性格 有四大特徵 :一是 自我 中心 、白我膨脹的 優越 感;二是缺乏 客觀意識與 自省能力 ,而活在一個幻想的 自作主 宰的 世 界 中;三是需要 奉承者或 自我奉承 ,以維持 自我迷戀的 自我意象 ;四 是對他人與 白我的攻擊性與毀滅性 。本文以這四大特徵 ,詳細舉證說 明 阿Q的
自我迷 戀 。 關鍵詞 :自我迷 戀 白我意象 攻擊性 毀滅性 。<阿
Q正
傳>是
魯迎!一九二一年十二月至一九二二年二月連載於北京 《晨 報副刊 》上的 中篇小說,後
收入一九二三年八 月出版的魯迅小說集 《吶喊 》之 中 ,是魯迅最膾 炙人 口也是流傳最廣的一篇小說 。七十六年來,討
論<阿
Q正
傳>的
文章 ,真可謂汗牛充棟 ,多不勝舉 。不過 ,就筆者所知,似
尚無從 「自我 迷戀 」(N缸CiSS‘m)的
觀點討論阿Q性
格者 ,故本文擬嘗試從 「自我迷戀 」的觀 點探討阿Q的
性格特徵 。 「自我迷戀 」(Narc沁S6m)這
個心理學名詞 ,是性心理學 家Havc1UckEllk (1859-1%9)於一八九八年首先使用 ,指稱以 自己為性對象的 一種性倒錯,也
用 以指稱較一般性的 自我讚 美 。一九一四年 ,&gmulldF1.eud(18茄-1939)用精神分 析學的理論擴展了 「自我迷戀 」的觀念 ,並討論其病理學的意義 。從此 ,「自我 迷戀 」的現象成為精神病學家 、心理學家以至文化評論者所研究探討的對象 ,而 「自我迷戀 」一詞也成為學術界與文化界流行的詞彙 。 「自我迷戀 」的研究史及 其分歧的內涵 ,不是本文所要探討的 ,本文只想根據一般心理學家所公認的 「自.2. 國 立 垂 瀯 師 範 大 小 歷 文 學 ≠艮 第 26期 我迷戀 」的性格特徵 ,闡釋阿
Q的
性格與心理 。 自我迷戀 (N狂C應skm)一
詞 ,借自希臘神話人物 N缸CkS噅的名字 。在希臘神 話 故 事 中,Narcksus是
人間一 位美男 子,受
到諸 多少女甚至森林 女神 尤其是EchU的
愛慕,Narcksus卻
無動於衷不予理會 ,命運女神乃設定其愛上 自己的命 運 。於是,有
一天,當
Narcksus臨近水邊正要俯 身飲水的時候 ,立刻愛上 自己 在水 中的影像 ,因捕捉不到水 中人影 ,而駐足不忍離去,結
果,在
水邊憂傷而 死 。 正如Narckms的
故事所顯示的 ,心理學家將 自我迷戀者的性格特徵歸納為 以下四種,而
魯迅創 作的小說人物阿Q所
呈現的正是典型的 自我迷戀性格 。首 先 ,自我迷戀者的第一個特徵是 ,在自我中心 、自我膨脹的幻象中 自我崇拜 ,因 而顯得 自大而傲慢 。自我迷戀的主要特徵 ,是一個人 自認為 自己擁有一種舉世無 雙 無以倫比 的獨特性(un:queness)1與重要性或優越性 ,因而讚 美 自己 、崇拜 自 己,甚至視 自己如神 ,自認為擁有絕對的權力宰制世界2。然而 ,自我迷戀者這 種舉世無雙的 自我獨特感與優越感 ,往往不具真實性與現實性 ,因此 自我迷戀者 必須全神貫注在理想的 自我意象(self-im㎎e)之上,在自我膨脹的幻想 中,維持 自我舉世無雙的獨特性與優越性 。事實上 ,日常生活中的 自我迷戀者 ,也不至於 誇大 「瘋狂 」到相信 自己整個人的所有各方面都是整個世界所有人無以倫比的獨 一無二者 ,往往只是執著認定或想像 自己某一方面的獨特性與優越性 ,如身世 、 美貌 、聰明才智 、孔武有力或其他特異能力 ,而在 自己生活的周遭經營一個想像 中或幻想中 自作主宰的世界 。 在阿Q的
生活世 界中 ,至少在 「革命 」之前,阿
Q是
知道 自己無法也沒資 格與趙太爺 、錢太爺相提 並論的 ,當阿Q酒
後吹噓 自己和趙太爺原來是本家 , 排起來還比趙太爺的兒子趙秀才長三輩 ;因而挨趙太爺給的一個嘴巴,也只用手 摸 著左頰 ,默默退去 。但是在趙太爺 、錢太爺以下的鄉下人世界裡,阿
Q則
自1 A.P.M。fΓ〝on,”Introduction”toA.P.MoΓr︳soned., EssentialPapefs onNafc心sism,Neψ
York,New丫
。rkUnive心︳tyPress,1986,p.3.
2 A.Lowen,Narc沁s:sm:Den︳aloftheTΓueScIf,NewYork, MacmillanPublishingCompat
阿 。 的 自大 迷 趣 .3. 以為無以倫比不勝優越的了 。魯迅如此描述阿
Q的
自尊與 自負 : 阿Q又
很 白尊 ,所有未莊的居 民,全
不在他 的眼睛裡 ,甚而至於對於 兩 位 「文童 」也 有以為 不值一 笑的神情 。夫文童者,將
來恐怕要 愛秀才者 也 ;趙太爺 ,錢太爺大受居 民的尊敬 ,除有錢之外 ,就因為都是文童的爹 爹,而阿Q在
精神上獨 不表格 外的崇奉 ,他想:我的兒子會 間得 多唯 ! 加 以進 了幾回城 ,阿Q自
然 更 自負,然而他 又很鄙 薄城裡的人 ,譬如 用 三尺長三尺 寬的木板做成的凳子,未莊叫 「長凳 」,他也叫 「長凳」,城
裡人卻 叫 「條凳」P他想:道是錯的,可笑 !油煎大頭魚 ,未莊都加上半 寸長的蔥幸,城
裡卻加上切細的蔥絲,他想:這也是錯的 ,可笑!然而未 莊人真是 不見市面的可 笑的鄉下人呵 ,他們沒有見過城裡的煎魚3!
阿Q一
心一意想盡辦法 —— 有時已達可笑的地步 一一 要保持 自己獨特而優 越 的 自我意 象 ,其中最著名 的就是所謂 「精神勝利法 」 。如與人 口角,就
說 : 「我們 先前比你闊得 多啦 !你算是什麼東西 !」 (頁九九)阿
Q非
常忌諱 自己 頭皮上的癩瘡疤 ,莊裡的閑木們卻喜歡以此捉弄他 ,經常引起 口角 ,終而至於互 毆,阿
Q往
往被揪住黃辮 子 ,在壁 上碰 了四五個響頭 ,面對這種 失敗與 屈辱 , 阿Q的
應付之道是宣告 :「我總算被兒子打了,現在的世界真不像樣 。」(頁 一○二)在
幻想中 自居為對方的父親 ,於是失敗不再是失敗 ,屈辱不再是屈辱 , 只是不聽話的兒子一時頑皮 ,自己彷彿還佔了一點便宜 ,自覺優越的 自我意象 , 在幻想中也心滿意足了 。 但是 ,老子被兒子打了的精神勝利法 ,也不是無往不利的,魯迅繼繽寫道 : 此 後每 逢揪住他黃辮子的時候,人
就先一著對他說 :「阿Q,道
不是兒 子打老子 ,是人打畜牲 。自己說:人
打畜生!」阿Q兩
只手都捏住 了自 己的辮根,歪
著頭,說
道 :「打蟲 豸,好
不好?我
是蟲 豸一一 遠 不放 麼?」但雖然是蟲 豸,閑人也並不放 ,仍舊在就近什麼地方給他碰 了五六 個 響頭,道
才心滿意足的得勝的走 了,他
以為阿Q道
回可遭 了瘟 。然而3
魯迅 ,〈阿Q正
傳 〉, 十八年 。後 文 中凡 引 自 本 出處 。 《吶喊》,頁一○○, (阿Q正
傳 〉的文字, 魯迅 全集2,台
9L,唐山 出版 社 ,民國七 皆在 引文之 後 直接註 明頁碼 ,不再註 明版.4. 國 立 且 瀯 師 範 大 學 歷 史 學 無 第26期 不到 十秒鐘
,阿
Q也
心滿 意足 的得勝 的走 了,他覺得他 是 第一個 能夠 自 輕 自賤的人 ,除了 「自輕 自賤 」不算外 ,餘下的就是 「第一個 」 。狀元也 不是 「第一個 」嗎?「你算是什麼 東西 」呢!?(頁
一○二 ∼一○三) 阿Q自
我迷 戀 的 自我意象 ,使他必須在 「第一個 」 一一 縱使是 自輕 自賤 的第 一 個 一┬ 這種幻 想 中的獨一 無二 無以倫比 的優越感 中感到心滿意足 ,在幻 想 中超 越或拋棄現 實 中的失敗感 與屈辱感 。 阿Q的
自我迷 戀 的 強烈程 度 ,從「捉 虱子 」事 件 可以 充分顯 示 出來 。有 一 年的春天,阿
Q看
見王鬍赤膊在牆根 下捉 虱子 ,阿Q向
來對王鬍的觀感是 : 這 王鬍 ,又癩 又鬍 ,別人 都 叫他 王癩 鬍 ,阿Q卻
刪 去 了一個癩 字 ,然而 非 常渺 視 他 。阿Q的
意 思 ,以為痢 是 不足 為 奇 的 ,只有 道 一 部絡 腮 嫋 子 ,實在 太新 奇 ,令人 看不上 眼 。 (頁一U六
) 在 這觀 感 中,阿
Q一
方面 避 自己之諱 ,︸方面卻 因 自己所無 的絡腮 鬍 子而藐視 王 鬍 。但看到王鬍赤膊捉 虱子 ,一時興起也並 排坐下 一一 還覺 得他肯 坐 下去簡 直 是 抬舉 了王 鬍 一一 準備捉 虱子 。魯迅如 此描述 阿Q暗
地裡 想與王鬍一較長短 的心理與情狀 : 阿Q也
脫 下破 夾襖 來 ,翻檢 了一 日 ,不知道 因為新 洗呢還 是 因為粗 心 , 許 多工 夫 ,只捉 到三四個 。他看那王鬍 ,卻是一個 又一個 ,兩個 又三個 , 只放在 嘴 裡 畢 畢 剝剝 的響 。阿Q最
初 是 失望 ,後來卻 不平 了:看不上 眼 的王鬍 尚且那麼 多 ,自己倒 反這樣 少 ,這是怎樣 的大 失體統 的事呵 !他很 想尋 一 兩個 大的 ,然而竟沒有 ,好容 易才捉到一個 中的 ,恨恨的塞在厚嘴 唇裡 ,狠命一咬 ,劈的一聲 ,又不及王鬍 響 。他癩瘡疤塊塊 通紅 了,將衣 服摔在地上 ,.l一口唾 沫 ,說:「這毛蟲 !」 (頁一○六∼一○七) 接 著便是 阿Q與
王 鬍 的互 罵與互 毆 ,結果還是 阿Q被
王鬍扭住辮 子 ,照例 在牆 上碰 了五 個響頭 。自我迷 戀的阿Q,連
捉 虱子都 無法容 忍王鬍 的 虱子比 他 大比 他響 。 阿Q至
死 也要維護 他那 自我迷 戀 的 自我意 象 ,如最後 因被 誣指參與 打劫 趙 家而被 打入 大牢 ,經過 簡略 的審 問之後 ,要阿Q畫
一個 圓圈當花押,阿
Q「
生 怕被人笑話 ,立志要畫 的圓 」,但因兩手發抖並不聽話 ,結果畫 成瓜子模樣 了 ,阿
q的
自我迷翅 阿Q一
時頗 為懊 惱 ,「但不 多時也就釋然 了,他
想:孫
子才畫 得很 圓的圓圈 呢 」 。(頁一 四八)阿
Q又
一次施用精神勝利法 ,擺脫 因 自我迷戀所引起的現 實困境 。總之,阿
Q是
一心一意隨時隨地想盡辦法 一一 經常是外人看起來可笑 的辦法 一一 去維持其 自我迷戀的獨特感與優越感 。 自我迷戀者的第二種性格特徵 ,是缺乏客觀意識與 自省能力,往往以主觀意 願或想像 ,取代不願或不能接受或無法理解的客觀事實 ,而活在一個 自己幻想構 築 出來的 自作主宰的世界 中 。就如 N缸CkSuS的神話故事所表示的 ,自我迷戀者 的 自愛,是
全神 貫注於其意 (影)象
(imagc)上,而
非其現實世界 中真實的 自 我 ,往往分不清或無意分清幻想世界中的 自我與真實世界中的 自我 ,甚至以幻想 世界為真實世界 ,而否認 真實世界的可欲性與 真實性4。 如 阿Q對
自己頭上癩瘡疤的態度 ,雖還沒達到執意否認它的存在事實的地 步,然
而總是 「以為不足貴的 」,因而 「他諱說 『癩 』以及一切近於 『賴 』的 音 ,後來推而廣之 ,『光 』也諱 ,『亮 』也諱 ,再後來連 『燈 山 『燭J都
諱了 」 (頁一○一)。對這種破壞 自我迷戀的獨特優越感的存在事實之避諱,阿
Q的
態度 已接近強迫性偏執狂的程度了 。 又如 阿Q為
維護其優越的 自我迷戀的 自我意象,平
常也以 「正人 」自居 , 「也很有排斥異端 一一 如小尼姑尿假洋鬼子之類 一一 的正氣 」 。 (頁一一三) 他的學說是 :凡尼姑 ,一定與和 尚私通 ;一個女人在外面走 ,一定想引誘 野 男人 ;一男一女在那裡講話 ,一定要有勾當 了 。為懲治他們起見,所以 他往往怒 日而視 ,或者大聲說幾句 「誅心 」話 ,或者在冷僻處 ,便從後面 擲一瑰 小石頭 。……他對於以為 「一定想引誘野男人」的女人 ,時常留心 看,然而伊並不對他 笑 。他對於和他說話的女人 ,也時常留心聽 ,然而伊 又並 不提起關於什麼 勾當的話來 。哦,這
也是女人可惡之一節:伊們全都 要裝 「假正經 」的 。(頁一一三∼一一四) 阿Q一
方面以 「正人 」自居,在
主觀 意識 上認定 :「凡尼姑,一
定與和 尚私 通 :一個女人在外面走 ,一定想引誘野男人 ;一男一女在那裡講話 ,一定要有勾 當 了 。」然而,事
實是,女
人並不對他笑 ,和他講話也不提起關於什麼勾當的 4 A.Lowen,Narciss心m,pp.25-28..6. 國立 重瀯 師 範 大 學歷 史 學無 第26期 話 。阿
Q不
能也不願認清這些事 實,只有以這些女人都是 「假正經 」,作
為符 合 自我意象的解釋 。 又如 阿Q自
從 用手指擰 了小尼姑 的面頰 之後 ,「從 此總覺 得指頭 有些滑 膩 」 ,「總有些飄飄然 」,觸
動 了他對女性的慾望 。於是 ,有一天,當
阿Q在
趙太爺家春 了一天米,吃
過 晚飯,在
廚房裡突然對趙家女僕吳媽跪 下 一 口喊 : 「我和你 睏覺,我
和 你睏覺 !」 (頁一一五)嚇
得吳媽哭喊著往 門外跑,阿
Q
頭 上少不得挨 了幾下竹杠 。阿Q只
看到 自己的慾望與意願 ,完全無法或不願認 知客觀的外在世界 ,自以為這個世界必須按照他的需要與意願來活動 ,這是 自我 迷戀者的典型特徵 。 又 如 阿Q對
革 命的 「幻 想 」,也
是這種性格 特徵 的明顯表現 。在魯迅筆 下 ,阿Q對
革命的態度是 : 阿Q的
耳 朵裡,本
來早聽到過革命黨道一句話,今
年 又親眼見到過殺革 命黨 。但他有一種不知從那裡來的意見 ,以為革命黨便是造反 ,造反便是 與他烏難 ,所以一向是 「深惡而痛絕之 」的 。殊不料道卻使百里聞名的舉 人老爺有這樣怕,於
是他未免也有些 「神往 」了,況且未莊的一群鳥男女 的慌 張的神情,也
使 阿Q更
快 意 。 「革命也好 罷,」阿Q想
,「革道夥 媽媽 的的命 ,太可惡!太可恨 !……便是我 ,也要投革命黨 了 。」 (頁一 三一∼一三二) 阿Q根
本不知革命為何物 ,只是本來以 「正人 」自居 ,聽說革命便是造反,故
一 向深惡痛絕 。當阿Q看
到 「革命 」居然使百里聞名的舉人老爺害怕,使
未莊 的男女慌張,便
快意地對 「革命 」有些神往了,也要投革命黨了 。 可是,當
阿Q在
幻想 中 自認為 已是革命黨的一分 子 ,「有意無意的走向靜 修庵 」,要革靜修庵的命的時候 ,他才發現原來已被趙秀才和錢洋鬼子革過了 。 阿Q根
本不知 「革命情勢 」如何 ,一心 「深怪他們不來招呼他 」,後來又退一 步想道 :「難道他們還沒有知道我已經投降了革命黨麼?」 (頁一三七)在
此 , 阿Q似
乎 已分不清主觀意願與外在世界的差別了 ,只一意認為外在世界必須按 其主觀意願來進行 。等到趙家遭搶之後 ,阿Q因
以前曾進城當過偷盜者的把風 接應人,就
被抓進縣城去 了 。阿Q根
本搞不清狀況 ,自以為是因革命造反被捕阿
q的
自我迷趀 .7. 下獄,加
以阿Q在
主觀上 「投降革命黨 」之後 ,也曾在飄飄然的幻想 中,夥同 「白盔 白甲的革命黨 」 「革 」過趙家 ,也分不清 「革命 」與打劫的不同,糊裡糊 塗就 自認 也被認為是打劫者的同黨 ,劃了花押 ,被判殺頭示眾 。阿Q至
死也不 知道 自己是為什麼死的 ,當他發覺 自己是被綁赴刑場殺頭之後 ,也只 「見得人生 天地間,大
約本來有時也未免要殺頭 的 」 。(頁一 四九 )自我迷戀的阿Q,一
直活在 自我意象的幻想世界中,也在這幻想世界中結束生命 。 自我迷戀者的第三種性格特徵 ,是需要奉承者 ,如無奉承者 ,只好 自我奉 承 。自我迷戀者在 自我意象上 自認為擁有一種無以倫比的獨特性或優越性 ,故非 常需要別人的奉承與讚美 ,以便使 自己相信 自己的確是獨特而優越的 ,自我迷戀 的 自我意象也因此得以證實並加強 。如無外在的奉承者或讚美者 ,則只有依賴 自 我奉承 自我讚美 ,以維持那 自我迷戀的 自我意象 。 如 阿Q酒
後喜歡對人說 ,「他和趙太爺原來是本家,細
細 的排起來他還比 秀才長三輩 呢 」 (頁九六),自
己因而覺得很光采 ,旁聽的人也有些肅然起敬 了 。又如有一個老頭子曾稱讚阿Q真
能做 ,「別人也摸不著這話是 真心還是譏 笑 ,然而阿Q很
喜歡 」 (頁一○○ )。又如 阿Q進
了幾回城 ,就感到很 自負 , 輕視那些沒進過城的未莊鄉下人,可
是他又很鄙薄城裡人,認
為城裡人將 「長 凳 」叫 「條凳 」 、煎大頭魚不加半寸長的蔥葉卻加切細的蔥絲 ,是很可笑的 。又 如前述,阿
Q以
他是 「第一個 」能 自輕 自賤的人而 自傲 。阿Q在
未莊一班閒人 面前 ,並不諱 言 自己進城參加偷盜行動的經驗 ,言談之間還頗覺傲然 。又如阿Q
因進城看過 「殺頭 」一一 殺革命黨 一一 的場面 ,而頗覺神氣 。又如阿Q在
幻想 中投降了革命黨 ,走在路上飄飄然的,得意之餘 ,不禁大嚷 「造反了 」,看到未 莊人驚懼的眼光 ,「使他舒服得如六月裡喝了雪水 」 (頁一三二)。最後 ,阿Q
糊裡糊塗被送上刑場 ,在遊街示眾的路上 ,發見人叢中的吳媽 ,「阿Q忽
然很 羞愧 自己沒志氣 :竟沒有唱幾句戲 」,百忙中無師 自通的說 出半句 「過了二十年 又是一條…… 」 (頁一五○),因
而博得人叢中豺狼嚎叫般的喝采聲 。自我迷戀 的阿Q,至
死也要維護那想像中獨特優越而值得稱讚的 自我意象 。 自我迷戀者的第四種 一一 也許是最重要的一種 —— 性格特徵 ,是其毀滅性 和攻擊性 ,而此種毀滅性或攻擊性 ,在對象上又可分為對他人與對 自我兩種 。自 我迷戀者的內心深處都有一種對屈辱的恐懼 ,因為在其誇大的 自我意象之下,有.8. 國立 重瀯 師 蓮 大 麥歷 史 學夢艮 算26期
一種 不夠格或不完整之感 (anundcr…㎎senseUf㏑adeq啦
Cy)o因
此一個 自我迷 戀者往往舊力追求權力(pUwe!),相
信權力是一種保護 自己免受屈辱的方法或手段5。權 力能 夠將 活 力帶給 自我迷 戀者 的 自我意 象 (tUenerg㏑thenarckskt’s
im㎎
e),自
我迷戀者要控制 自己 ,否認使 自己覺得軟弱的感覺(feelings),也要控制 自己所身處的處境 ,要確定沒有其他人擁有超過 自己的權力 ,以免受到可能 遭受的屈辱‘。當 自我迷戀者面臨挫折或感到無力(pUwerless)時
,往
往表現 出 暴怒的情緒與行動,此
種暴怒可能源 自早期無力反應的侮辱性經驗 ,故任何對其 權 力或 自我意象的挑戰或威脅 ,都會引起無力感或害怕受屈辱的感覺 ,因而導致暴怒
,甚至毀滅性的行動
一
。自我迷戀者是以攻擊或毀滅實際上或想像中對其獨
特而優越的自我意象具有威脅的對象
,維持其自我意象與自作主宰的世界 。
阿Q即
充分表現 出這種 自我迷戀的攻擊性與毀滅性 。如阿Q頗
忌諱 自己頭 皮上的癩瘡疤 ,要是有人犯諱 ,「不問有心與無心,阿
Q便
全疤通紅 的發起怒 來 ,估量了對手 ,口訥的他便罵,氣力小的他便打 」,打不過人家 ,就改為 「怒 目而視 」 (頁一○一)。又如前述,阿
Q看
到一向受他渺視的王鬍坐在牆根捉 虱子 ,也脫下夾襖並排坐下捉起虱子來 ,可是因 自己的虱子不及王鬍的多.也不 及王鬍 的大又響,乃
勃然大怒,將
衣服摔在地上,吐
一 口唾沫 ,罵一聲 「這毛 蟲 」,結果引起王鬍反唇譏他 「癩皮狗 」,更激怒阿Q,「
搶進去就是一拳 」, 但阿Q時
運不濟 ,照例被王鬍拉到牆上碰了五下響頭 。魯迅如此描述阿Q的
屈 辱感 : 在 阿Q的
記憶上,道
大約要算是生平 第一件的屈辱,因為王鬍 以絡腮嫋 子的缺點 ,向來只被他奚落,從沒有奚落他 ,更不必說動手 了 。而他現在 竟動手 ,很意外,難道真如 市上所說 ,皇帝已經停 了考 ,不要秀才和舉人 了,因此趙 家減 了威風 .因此他rFn也便小覷 了他麼 ?(頁-U七
∼一○八) 阿Q對
自己遭受屈辱的解釋 ,是皇帝停了考 ,因此趙家 (秀才)減
了威風 (權 勢),自
己 自封的趙姓 (比秀才還長三輩)也
因此威力大減 ┬一 其實沒有人在 A.Lowen,Nafc〝sism,p.8#. Ibid.,p.77. Ibid.,p.94.阿
q的
自我迷趀 乎他是否姓 趙 ,因而被王鬍給看輕 了 。 正 當 阿Q深
感 屈辱的 時候,遠
遠 走來 了一個 他最厭惡 的人 。錢太爺 的大 兒 子,在
城裡 進 過 洋學 堂 ,又跑 到 東洋 去 剪了辮 子 回來 的 「假 洋鬼 子 」,阿
Q叫
他 「裡通外國的人 」,「一見他 ,一定在肚子裡暗暗的咒罵 」,「這回因為正氣 忿 ,因為要報讎 」,便
不由自主地罵了出來 :「禿兒 。驢……」 (頁一○八∼一 ○九)。結果又挨了假洋 鬼子的棍子在 自己頭上打了三下 。走到酒店門口,碰見 靜修庵的小尼姑 ,阿Q將
所有的晦氣全怪罪在小尼姑身上 : 他迎上去 ,大聲的吐一口唾沫:「咳 ,呸!」小尼姑全不睬,低了頭只是 走 。阿Q走
近伊身旁 ,突然伸 出手去摩 著伊斯剃的頭皮,呆
笑著,說
: 「禿兒!快回去 ,和尚等著你…… 」「你怎麼動手動腳…… 」尼姑滿臉通 紅的說 ,一面趕快走 。酒店裡的人大笑 了 。阿Q看
見 自己的勛紫得 了女 識 ,便愈加興 高采烈起來:「和 尚動得 ,我動不得?」他扭住伊的面頰 。 酒店 裡的人 大 笑 了 。阿Q更
得意 ,而且為滿足那 些貲鑒家起見 ,再用力 的一掙 ,才放手 。他道一戰 ,早忘卻 了王鬍 ,也忘卻 了假洋鬼子 ,似乎封 於今 天的一切 「晦氣」都報 了讎 ;而且奇怪,又彷彿全身比拍拍的響 了之 後 更輕鬆,飄
飄然的似乎要飛去 了 。(頁 一○九∼一一○) 只 有在這毫無反抗能 力的小尼姑 身上,阿
Q滿
足了他 自我迷戀的攻準欲,讓
他 暫時忘卻身受的屈辱 。 又如 ,自從阿Q跪
求吳媽跟他睏覺之後 ,未莊的女人們一見阿Q走
來便個 個躲進門裡 ,也沒有人再來叫他做短工 ,打聽之下才知道 ,原來他們有事都叫小D這
在阿Q眼
裡地位還在王鬍之下的小子 。 「阿Q這
一氣 ,更與平常不同,當
氣憤憤的走著的時候 ,忽然將手一揚 ,唱道 :『我手執鋼鞭將你打 !」…… 」 (頁一一九)阿
Q暫
時在幻想中滿足他那暴怒的攻擊欲 。幾天之後 ,當阿 °遇 見小D,阿
Q怒
目罵了一句 「畜生 」,就撲上去拔小D的
辮子 ,「小D一
手護 住了 自己的辮根 ,一手也來拔阿Q的
辮子,阿
Q便
也將空著的一只手護住 了 自 己的辮根 」 (頁一二○)。如此僵持了半點鐘之久 ,竟成一個勢均力敵不勝不敗 之局,最
後只 好兩人 同時鬆手退 開 ,各自離去 。這對阿Q來
說,似
乎又是一次 屈辱 ,只有使他對小D更
加憤恨不平 。 .9.. 1U . 國 立生瀯 師範 大 學歷 文 學艱 第26期 等到革命黨進了城 ,雖然沒什麼大異樣 ,但有些革命黨四處剪人辮子,把人 「弄的不像人樣子 」,因此未莊人都不敢進城 。但為了表示擁護革命 ,逐漸有人 採取 「將辮子盤在頂上 」的權宜變法
,阿
Q聽
到路人 向 「腦後空蕩蕩的 」趙司 晨大嚷 :「嚄 ,革命黨來了 !」就很羨慕 ,因此下定決心 ,用一支竹筷將辮子盤 在頭頂上 。但走在街上,看
到的人也不說什麼話,阿
Q感
到 「很不快 」,既而 「很不平 」了 ,「總覺得 自己太失意 」 。 (頁一三八∼一三九)「有一回看見小D,愈
使他氣破肚皮了 」: .!、D也
將辦子盤在頭頂上 了 ,而且也居然用一支竹筷 。阿Q萬
料不到他 也敢這樣做 ,自己也決 不准他這樣做 !小D是
什麼 東西呢?他
很 想即刻 揪住他 ,拗斷他的竹筷,放下他的辦子 ,並且批他幾個嘴 巴,聊且懲罰他 忘 了生辰八字 ,也敢來做革命黨的罪 。但他終於饒放 了,單是怒 日而視的 吐一口唾沫道 「呸 !」 (頁一三九) 魯迅這一段文字 .真是神氣活現的描述了一個 自我迷戀者的暴怒與攻擊性 。 而最能表現 自我迷戀的阿Q的
攻擊性與毀滅性的 ,則是阿Q的
革命幻想 。 如前所述,當
未莊人聽說革命黨進了城而驚疑不定的時候 ,阿Q已
快意地在幻 想中投革命黨了,飄
飄然走著 ,得意之餘不禁大嚷 「造反了 !造反了!」 未莊人都 用 了幣懼的日艮光對他看 。道一種可憐的眼光 ,是阿Q從
來沒有 見過的 ,一見之下 ,又使他舒服得如 六月裡喝 了雪水 。他 更加高興的走而 且喊道 :「好 ,……我要什麼就是什麼 ,我歡喜誰就是誰 。得得 ,鏘鏘 ! 悔 不該 ,酒醉錯斬 了鄭 賢弟,悔不該 ,呀呀呀……得得 ,鏘鏘 ,得 一 鏘令 鏘 !我手執鋼鞭將你打…… 」 。(頁一三二) 阿Q簡
直是在幻想 中得意忘形 了,也
在幻想 中滿足他那 自我迷戀的攻擊欲與獨 特優越感 。 這個革命幻想太令阿Q得
意而且滿足 .因此這天晚上 ,當阿Q又
獨 自躺在 自己的小屋裡 ,這幻想又 「迸跳起來了 」: 「造反?有趣 ,……來 了一陣白無白甲的革命黨 ,都拿著板刀 ,鋼鞭 ,炸 彈 ,洋炮 ,三尖兩刃刀 ,鉤鐮槍,走
過土穀祠 ,叫道,『阿Q!同
去 同 去 !』於 是 一 同去 。……這 時未莊的一夥烏 男女 才好 笑哩 ;跪下叫道 ,阿
q的
自大 迷 趀 . l1 . 『阿Q9饒
命!』誰聽他 !第一個該死的是小D和
趙太爺,遠有秀才, 還有假 洋鬼子 ,…… 留幾條麼?王
嫋 本來速可 留,但也 不要 了 。…… 束 西,……直走進去打開箱子來 :元實,洋錢 ,洋紗衫 ,……秀才娘子的一 張字式來 先搬 到土穀祠 ,此外便擺 了錢 家的桌椅,一
一 或者也站 用趙 家 的罷 。自己是不動手的 了,叫小D來
搬 ,要搬得快 ,搬得不快打嘴 巴.… ...趙司晨的妹子真醜 。鄒七嫂 的女 兒過幾年再說 。假洋鬼子的老婆會和沒 有辦子的 男人睡覺,嚇
,不是好 東西 !秀才的老婆是眼胞上有疤的 。…… 吳媽 長久不見 了 ,不知道在哪裡,一
一 可惜腳 太大 。」 (頁一三四∼一 三五) 在革命幻 想中,阿
Q真
的是主宰世界了 ,真的是 「要什麼就是什麼 」 、 「歡喜 誰就是誰 」,至於那些看不順眼或膽敢反抗的 ,不是加以凌辱 ,就是予以毀滅 , 自我迷戀的渴望終於得到最高的滿足 。 然而 ,幻想終歸是幻想 ,現實是革命黨雖然進了城 ,倒也沒什麼大異樣 ,只 是一班舊人換 了新名 目 。阿Q是
最早在幻想中投革命無的 ,可是卻沒有因革命 而得到任何好處 ,在未莊的地位也沒有任何改變 ,在他所輕視的鄉下人眼前也得 意不起來,阿
Q既
不快又不平.時
時刻刻感覺受到 「革命 」的冷落 。最後,阿
Q悟
出自己之所以冷落的原因 ,就是沒有和革命黨去結識 ,於是想透過未莊唯一 和 城裡 的革命黨有聯絡的錢假洋鬼子去加入革命黨 。可是 ,阿Q進
了錢府,還
說不到幾個字 ,就被 「洋先生 」給趕了出來 ,心裡發愁 :「洋先生不准他革命 ,… …他所有的抱負 、志向 、希望 、前程 ,全被一筆勾銷了 」 (頁一四二)。但等到 夜間 ,兩碗酒喝下肚去,漸
漸的又高興起來了,想像中又出現 白盔 白甲的革命無 來招呼他一起去 「革命 」 。直到有一天深夜,趙
家遭搶 了 ,阿 。 躲在路 角,隱
約看到 「許 多白盔 白甲的人 ,絡繹的將箱子抬出了,器具抬出了 ,秀才娘子的寧 式床也抬 出了 」 (頁一四三 )。回到 自己屋裡,躺
了好一會,阿
Q的
憤怒漸漸 爆發了 : 白盔白甲的人明明到 了,並不來打招呼 ,搬了許 多好 東西,又沒有 自己的 份,一
一 道 全是假 洋鬼子可 惡 ,不准我造反 ,否則,道
次何至於 沒有我 的份呢?阿
Q越
想越 氣,終
於 禁不住滿心痛恨起 來,毒毒 的點一點頭 :. l≡2 國 立 坐 瀯 師 範 大 學歷 文 學 無 第26期 「不准我造 反 ,只准你造 反
?媽
媽 的假 洋鬼子,一
一 好 ,你造 反 !造反 是 殺頭 的 罪名 呵 ,我總 要 告 一狀 ,看你 抓 進 縣裡 去 殺頭,一
一 滿 門抄 斬 ,一 一 嚓 !嚓!」 (頁 一 四 三 ∼ 一 四 四 )這是自我迷戀者的毀滅性的最佳寫照 。
然而
,一個自我迷戀者
,除非他能永遠作為他的生活世界的主宰
,或是能夠
毀滅他的所有反對者
,否則他終將被他的生活世界所宰制
,而對自己採取自我攻
擊或 自我懲罰的行動
,或是被他的反對者聯合起來予以毀滅
,而事實上這是自我
迷戀者的毀滅性所導致的自我毀滅
,就像 叩
arcksus的最後命運所象徵的 。之所
以如此 ,主要是因人的自我認同 “
elf＿Ⅱ
ently)具有雙重性
,一是想像中的自我
意象 “
elf＿image)的認同
.一是寅際的自我經驗 伈
elf＿experience)的認同 。一個
健康的人
,其自我意象與自我經驗大體上是一致的
,因此預設了┬個相當高程度
的自我接受 “
elf＿acceptance),才有健康的自愛 “
elf＿l㎡e)與自尊 伈
elf＿esteem)。但一個自我迷戀者
,其自我意象與自我經驗是分裂的不一致的
,其自我膨脹的自
我意象 ,變成一個主動的觀察著的要求滿足自己的慾望與意志的自我 ,而實際的
經驗上的我
,反而變成一個被動的被觀察而按其實際結果由自我意象予以獎懲的
對象
8。一且實際經驗上的我 ,不能滿足自我膨脹的意象上的自我期望
,則對其
施予懲罰
,以舒解意象上的我的不滿與失望
,這是自我迷戀者在實際上遇到挫折
或失敗時的自我懲罰或自我攻擊 。
如前所述 ,阿
Q被
人揪住辮子而自承蟲豸
,仍然被碰了五六個響頭
,別人
以為阿
Q這
回遭了瘟
,「然而不到十秒鐘 ,阿
Q也
心滿意足的得勝的走了 ,他
覺得他是第一個能夠自輕 自賤的人」 。在阿
Q自
我迷戀的心理上
,這個被輕賤
的我 ,是實際經驗上失敗的我
,是理該被輕賤的
:因「得勝 」而感到心滿意足
的
,則是擁有 「第一個」的 「狀元」名號的虛幻的意志上的我
,這可說是一種自
虐性的自我分裂 。
而最傳神的表達了阿
Q這
種 自我懲罰式的自我分裂的
,是魯迅描述阿
Q在
寮 神 會 的 賭 攤 上 嬴 了 一 堆 洋 錢 ,卻 因 旁 人 的 一 場 打 架 一 一 可 能 是 賭 攤 同 夥 的 圈 套 一一 混亂 中不但 白挨 了不少攀腳 ,賭攤連一堆洋錢也不見了之後的憤恨心情 8 A.Lowen,NaΓcissism,pp.29-33.阿
q的
自我 無 理 . lS . 與舉動的一段文字 : ﹉ 很 白很亮的一堆洋錢 !而且是他的一一現在不見 了!說是算被兒子拿去 一 罷,總通是忽忽不樂;說自己是蟲 豸罷,也通是忽忽不樂 :他道回才﹉有些 感到 失敗的苦痛 了 。但他玄刻轉敗為勝 了 。他擎起右手 ,用力的在 自己臉 上連打 了而個嘴 巴,熱刺刺的有些痛 ;打完之後 ,便心平氣和起來 ,似乎 打的是 白己,被打 的是別一個 自己 Γ不久也就仿佛是 自己打 了別個一般 ,一一 雖然還有些熱刺刺
,一
一 心滿意足的得勝的躺下了。
(頁一
U四
)魯迅傳神的描述了自我迷戀的阿
Q.將
實際經驗上受挫而不符合自我意象的自
我 ,當作 「別一個自己」
,而在想像中也自以為真是 「別個」應受罰的人
,於是
由幻想中的意象上的自我施予懲罰與攻擊
,如此
,才能使幻想中的意象上的我感
至
lj,亡公
9雨菌
禮
V己。
阿
Q自
我迷戀的自我分裂 ,也清楚地由其屈辱後的輕鬆表現出來 。如前所
述 ,阿
Q因
捉虱子被王鬍扭住辮子在牆上碰了五六個響頭之後 ,正感覺屈辱又
遇見他所深惡痛絕的錢假洋鬼子
,不覺怒罵出口
,反而在自己頭上挨了幾棍
,真.是辱上加辱 。然而
,「拍拍的響了之後
,於他倒似乎完結了一件事
,反而見得輕
鬆些」
(頁一○九
)。為什麼阿
Q受
辱挨打之後反而覺得輕鬆呢 ?這是因在阿
Q意
象上的自我看來
,經驗上受辱的我是不可接受而該罰的
,挨了打也就算是受
過罰了
,屈辱之事也就似乎完結了
.心情自然輕鬆起來
:這個世界似乎又恢復了
可接受的 「常態」。
自我迷戀者 自我懲罰與自我攻擊的極端
,就是自我毀滅
,就像
Narcissus的故事所象徵的 。當現實的挫敗與屈辱大到
一
個極限
,已經不是
一
個自我迷戀者的
精神勝利法或自我懲罰與自我攻擊所能解決
,而是其自我迷戀的意象世界的完全
崩潰
,因此導致一種徹底失望而深深沮喪之感
,其自我凝聚 “
elf-茄hesion9也會
遭到破壞或破碎
’,甚至覺得生不如死
,而採取自我毀滅的行動
,這也是一種最
極端的自我懲罰與自我攻擊
,結束自己無法接受的現實生命 。
阿
Q的
被殺
,從表面上看起來是誣枉 ,但就深一層意義而言 ,可說是自找
. 14 . 國立 主瀯 師 範 大 小歷 史 學銀 第26期
或 自致的 。自我迷戀的阿
Q進
城去
.固然是為了生計問題
,在城裡卻充好漢參
加偷盜
,雖然只不過是一個不能上牆不能進洞只站在洞外接東西的小角色
,而且
是一個聽到大嚷就嚇跑連夜爬出城 逃回未莊的不敢再偷的偷兒
,卻喜歡在人前
炫耀他 「英勇」的經歷與一筆小財富
,因而洩了底
,給予誣枉趙家搶案的最好藉
口與理由 。而且 ,阿
Q自
我迷戀的 「革命」幻想 ,使他分不清革命與打劫的不
同
,根本不知道也無法了解自己所面臨的危險誣告
,甚至無意否認自己是和打劫
者同無
,只強調 「他們沒有來叫我
,他們自己搬走了」
(頁一四六
),還
為此感
到憤憤不平
,如此 ,阿
Q殺
頭的命運也就注定了 。
然而 ,阿
Q對
自己的命運還是一無所麑 。等到最後 ,他被穿上一件寫有黑
字的白背心 ,兩手反縛了 ,被抬上一輛沒有篷的車子遊街示眾 ,阿
Q才
驚凳
至
t:道豈不是去般頭麼 ?他一息
,兩眼發黑
,耳朵裡喤的一擊
,似乎發昏了。
然而他又沒有全發昏
,有時雖然著急
,有時卻也泰然
;他意思之間
,似乎
覺得人生天地問
,大約本來有時也未免要投頭的 。
(頁一四九
)面對殺頭這種壓倒性的挫敗與毀滅 ,阿
Q似
乎無法可想了
,只好強作泰然 ,或
者阿
Q已
準備放棄這帶給他挫敗與屈辱的真實生命
?接著 ,阿
Q無
意中在人叢裡面發現了吳媽 ,這又激起阿
Q自
我迷戀的自
尊 ,與對他人讚美的渴求
,先羞愧自己沒志氣
,竟沒有唱幾句戲
,然後在百忙中
說出半句
:「過了二十年又是一個……」
,於是從人叢裡發出豺狼般的叫好聲 。
但最 ,當阿
Q轉
眼去看吳媽時 ,吳媽只是出神的看著士兵們背上的洋炮 。連最
後一次充當好漢的場面
,都被吳媽忽略了
,甚至比不上士兵們背上的洋炮 ,阿
Q
一定是失望而且憤怒了 。但是阿
Q沒
有時間讓他失望與憤怒了 ,當他看見那些
喝采的人們比豺狼還要可怕的眼睛 ,似乎 「已經在那裡咬他的靈魂」 ,阿
Q自
我迷 戀 的世 界整 個 崩潰 了 古他 想 喊 「救命 」,可
是喊不 出來 ,「他早 就 兩 眼發 黑,耳
朵裡 嗡的一聲 ,見得全身彷彿微塵似的迸散 了 」 。(頁一五一 ) 對 自我迷戀者,一
般人的輿論是既無情又略帶諷刺的,阿
Q亦
然;魯
迅最 後如此寫道 : 至於典論,在
未莊是無 異議 ,自然都說 阿Q辣
,被槍 斃便是他的壞 的發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