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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馬告的部落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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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馬告的部落實踐

馬告國家公園運動是強調原住民社會發展與自然保育雙贏的方向,同時是以部落 為主體的自然保育、以部落為主體的發展。本研究所關切之重點為原住民部落的環境 教育,也必須以部落發展的實際狀況為基礎,探索環境教育在原住民部落中的意義。

不論是否設立國家公園,「自然」在現代社會已經成為被消費的對象。尤其在台 灣社會近年來開始實施週休二日之後,山林旅遊的風氣更是興盛,而且國家公園原本 設立的目的之一就是作為國民育樂之用。位於檜木森林邊的鎮西堡─新光部落由於神 木群被「發現」之後,觀光已成為新的產業機會,同時也是不可抵擋的潮流。在馬告 國家公園運動中,森林旅遊的發展與保育成為部落發展與國家公園規劃的最大公約 數。營建署國家公園組在其說帖中表明初步的共同管理機制的合作機制是「推動週邊 原住民社區之合作發展計畫,協助當地原住民參與馬告檜木國家公園事業,以泰雅族 GAGA 之精神為主體,發展原住民生態產業及遊憩資源之永續發展,增進其生活經濟成 長。」並希望透過「...提供服務及研究設施。藉由原住民族之生態智慧,將其傳統文 化及民俗植物等,推廣予遊客大眾,宣導其愛護自然資源環境及尊重人文資產之保 存。」的管理機制來經營這片森林。從部落永續發展的角度觀之,透過自主性的自然 資源管理來發展生態旅遊產業,可以擴大部落經濟產業的選擇空間、活化傳統文化、

並且重新自主管理過去被剝奪的傳統領域。這一章將以研究者參與觀察的經驗探討在 參與馬告國家公園運動後,新光與鎮西堡部落的實際發展脈絡中如何落實「部落永續 發展」與「馬告」帶來的想像,所面臨的契機與挑戰。

第一節 生態觀光與生態智慧的活化

儘管馬告的爭議不斷,但不論結果如何,部落自主性的檜木森林觀光產業發展終 將成為部落日常生活實踐中面臨的最重要課題之一。觀光產業在這幾年之中的確成為 部落的新希望,許多遊客大量的湧入,使得觀光的發展成為不可擋的趨勢。紀駿傑

(1998b)提到,如果透過適當的設計與安排,原住民可以從觀光活動或得正面的收 益。例如:(1)經濟收益,並以此(2)取代較具破壞性的「開發」行為,如森林砍 伐、採礦等,(3)文化傳承與藝術品創作的延續,(4)增進族群認同與自尊,(5)

教育觀光客認識原住民文化與生態並從而增進族群和諧。但如何安排出這樣的觀光活 動、有效管理與妥善處理觀光收益來達成上述目標必須以原住民主體性的建立為基 礎。他舉出美洲 Tao Pueblo 與 Acoma Pueblo 兩個成功發展自主性觀光的原住民聚落為 例,指出發展成功的要件在於兩者都是美國政府承認的原住民族擁有極大的自治權,

部落內部以文化基礎與社區共識訂定出規範遊客的規則,並且以此主體性為基礎發展 妥善的旅遊活動,因此成功的建構出原住民為主人、觀光者為客人的良性互動關係。

對於自主性觀光的想像在某種程度上與參與馬告過程中的「部落永續發展」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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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然而就研究者田野所見,許多的努力仍處於初步的階段,部落永續發展協會在 扮演凝聚部落共識與主體性的角色時也遭受許多阻力與困難。在探討這一點之前68,必 須先就部落發展檜木森林旅遊此一生態產業的困境與契機作一探討。

一、起步的困境

這幾年的神木觀光風潮使得每到假日大量的遊客湧進,只為了親眼目睹傳說中碩 大的檜木林。由於交通路途遙遠,遊客必須花兩天一夜的時間才能完成神木的遊程。

一般遊客不論是自行開車的散客或是參加旅行社大眾旅遊活動坐小型巴士上山的遊 客,通常在第一天的下午抵達,在部落中閒晃一下、參觀著名的鎮西堡教會與曾出現 在電視廣告中有著森林教室的新光國小、看看部落傳統建築(瞭望臺與穀倉),晚餐 後也沒甚麼特別的節目安排,早早回民宿睡覺準備第二天的神木登山活動(亦有少數 人是自行搭帳篷或是當天來回)。從部落到登山口開車需要二十餘分鐘,進入神木區 的登山時間來回至少需要 5 個小時,於是遊客在早餐之後出發,辛苦的爬完山約莫在 下午兩點回到部落,稍作休息又得匆匆忙忙地趕回都會區。這些遊客的旅遊行為在部 落的觀點感受到的是「他們衝著神木來,一下子衝進去,看完了,一下子又衝下山去 了 。」,雖然觀光對部落來講是一個新的產業方向,但是除了民宿、餐飲的收入,原 本還有些嚮導的收入卻受到越來越多登山布條與平地司機嚮導的排擠。在缺乏管理權 力的情況下,觀光客留給部落的是在山裡面一路的垃圾,甚至曾經到了只要跟著垃圾 走就不會迷路的地步;夜晚的吵鬧破壞部落的寧靜、有些遊客也恣意摘採和破壞居民 在路旁辛苦栽培的樹木花草,甚或有遊客偷摘水果的事情發生。同時在缺乏適當的互 動機制之下,來到這裡的遊客不論是用獵奇的或是學習的心態,好奇的眼神讓部落居 民覺得「好像變成動物園一樣!!」

部落裡許多人憂心,現在觀光業興起,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民宿?因為問題是 現在每個禮拜頂多來 500 人,但現在已有近二十戶民宿可提供的住宿空間,總共有 800 多人的容量之多。這間接引起削價競爭的問題,並且為了搶遊客,破壞原來和諧的 關係。沒有民宿的家戶通常也是經濟上本來就比較弱勢的人,要發展民宿也是需要一 筆不少的資本。觀光業的發展在部落內形成一種不平衡的發展,有資本的、土地位於 適合興建民宿的和願意冒險的人在觀光中獲利了,那些原本比較貧窮的,在觀光的發 展當中也獲得不到多少利益,甚至往往是受遊客干擾與衝突的受害者。觀光是二十一 世紀興起且值得投資的事業,鎮西堡神木觀光出名之後,許多平地人覬覦這塊觀光資 源的大餅,亟欲購買山上的土地投資觀光事業,這樣的情境造成了另一個隱憂,L 就擔 憂

「那些人被逼急了,可能也會做出意想不到的事喔,狗急跳牆,引進財團、

賣土地這些問題可能會發生...」

眼看著觀光的興盛,自己處於不平衡發展中的弱勢,外來資源能夠有足夠的資金

68 將於下二節分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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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更具競爭力的民宿及觀光設施,這對於部落中貧窮的人來說是非常大的誘惑。雖 然拉拉山的巴稜部落慘痛的經驗歷歷在目,族人必須時時刻刻堅強的抵抗這些誘惑,

並希望部落的觀光發展能夠以整體部落作為思考、整體來發展。共同經營成為部落中 主要討論的方向,同時經營民宿者也希望透過集體的力量,提昇旅遊品質,並以集體 的力量共同行銷,也讓自己的生意能夠好一點。但因每家戶在觀光建設方面的投入69落 差太大,如何妥善處理觀光利益的分配不容易獲得彼此的信任,共同經營難以在短時 間形成共識。因此,目前部落中經營民宿者還是各自獨立經營,僅以民宿價格共同定 價約定每個遊客住一晚 400 元為標準。然而實際上,每家民宿的的品質、空間規格的 安排設計與特色皆有許多不同,公定價格難以確實執行,但卻提醒了民宿經營者若削 價競爭將導致部落的不和睦。另一方面,各自獨力經營的結果讓民宿業者成為被旅遊 公司與遊覽車司機選擇的對象。因為一台台的遊覽車將大量的遊客帶進部落成為主要 的客戶,在面對旅遊業者壓低價格與抽成等不合理要求時,民宿業者仍需委曲求全以 鞏固客源,形成以旅遊業者來主導的互動關係。在訊息溝通與廣告能力的侷限之下,

外界遊客了解部落住宿資訊的方式主要是透過親友口耳相傳,或是網路上的旅遊報導 或遊記的介紹。部落中經營民宿者都視民宿資訊能夠上網為重要工作,於 2002 夏季原 住民社會服務團體天主教新世服務中心主持的喜哇原住民旅遊網將部落中數家民宿資 料加入網站之中,讓業者鬆了一口氣。但遊客仍以大眾旅遊的遊覽巴士為多,因此與 旅遊業者維持良好的關係還是民宿營利最主要的方式,部落中最賺錢即是一家與部落 有姻親關係的漢人所經營的民宿,因為他擁有與平地漢人較廣的人脈關係與熟稔的商 業手法。

二、部落的行動

為了在觀光發展的過程中能夠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部落主權的維護與泰雅傳統 文化的發展,以及面對遊客帶來的環境與文化上的衝擊。負起部落營造工作的部落永 續發展協會在 1999 年召開部落會議整理檜木林步道與登山口關卡的設置,接著展開一 系列的文化營造工作,除了營造旅遊品質,最重要的是累積部落的泰雅文化基礎以凝 聚文化的主體性。其中的工作包括舉辦泰雅藤編、編織、雕刻等等傳統技藝的研習課 程,作為維護傳統技藝、知識與價值觀的延續,同時也希望這些手工藝的成品成為能 夠販賣的商品形成一種新的文化產業。為了迎合大眾消費的口味與考量現實生活中的 實用價值,編織作品多為手機袋、錢包、筆袋等等,成為深受許多遊客喜愛的「紀念 品」。但因尚未有工作室組成,在沒有組織的情況下,研習班的課程結束之後,產品 也逐漸少了,也缺少一個展示銷售的平台,編織並為成為一個營利的產業。部落居民 對於學習這些傳統技藝都有很高的興趣,並且從中獲得許多的成就感與民族的自信,

每每參觀族人製作與交談的過程中,都可見到族人自信的笑容與與專注的神情。值得 注意的是雖然文化產業這個廣受社會各界注目的產業論述也成為部落發展的想像方

69 包括興建民宿的資金與土地、投入社區營造的心力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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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在沒有買賣行為的情況下,許多族人持續不斷的自己研究與創作這些技藝,成為 生活中的一種藝術,卻不急於將作品賣出去。這可能與部落族人對於傳統技藝文化商 品化感到不習慣以及對於商人角色的陌生有關。

為了讓遊客感到來到鎮西堡與新光部落不只有檜木林而已,而是打從「進入部落 就是觀光的開始」,協會結合農委會與勞委會的計畫推展傳統建築的空間營造,塑造 出具有泰雅文化的部落空間。傳統建築包括了穀倉(k'hu)與瞭望臺(r'rqan),所有 的建材都是以當地的竹子與木材為主,並且遵循古法打造,建造過程中亦請部落耆老 加以指導,所有與建築有關的傳統生態知識,逐漸失傳的建築知識也在建造的過程中 被重新學習與活化了。許多人家的田裡或是住家週邊出現了饒富泰雅文化的穀倉,而 傳統上作為族群戰役間守衛之用的瞭望臺則被規劃在兩個部落的入口處作為看守部落 的「入口意象」。另外部落生活範圍內也以雕刻的木牌標示泰雅的地名來型塑泰雅的 生活空間。但是缺乏妥善的規劃與安排,開著車子或坐著遊覽車的進入部落的遊客往 往僅是長驅直入部落民宿歇腳處,作為文化象徵的瞭望臺與穀倉在缺乏解說的情況 下,遊客僅能自行觀察與臆測建築物的模樣與意義,而這些建築物的故事與文化意義 則是存活在泰雅族人的生活當中。

缺乏一種良性的互動關係造成的結果,一來是遊客的行為未受到妥善的管理,偷 摘水果、社區美化的花草樹木、登山路徑中的垃圾、夜晚的喧嘩等等,另外也造成一 些尊重生態與部落文化抱著虛心學習態度的遊客也發現不知如何學習,一切都得自己 摸索70。為了解決上述種種問題,在 2001 年 11 月的時候,嫁到部落的一位漢人媳婦 IP 透過協會申請了一個名為「希望的馬告」的部落解說員培訓課程。希望透過環境與文 化的解說能夠創造一種良性的互動關係,管理與教育遊客讓遊客對部落與生態錯誤的 態度與刻板印象能夠轉變;也希望能夠傳承泰雅祖先的豐沛知識與創造多元的就業機 會,讓帶領登山遊客的族人不再只是帶路的嚮導,成為一位專業的泰雅部落解說員。

在現代化的過程中,原住民的文化離土地越來越遠,在過去由於對自我民族文化 的認同不足,傳統生態知識的傳承也不受重視。在發展生態旅遊的趨勢中,因為環境 解說的需求,傳統生態知識的重要性被強調了,也有了活化的機會。「希望的馬告」

課程的部分研究者參與了先前的一部分討論與後續的觀察紀錄工作。在計畫成型之 前,IP 一位熱心的環保團體朋友提出了一份生態解說員的課程訓練大綱,內容涵括了

「台灣的森林生態」、「台灣的植物」、「森林鳥類與生態」、「台灣的動物與昆 蟲」、「台灣的地質地形」...等等希望能夠幫助部落發展生態解說有助於環境的保護與 就業機會的增加。雖然是配合檜木森林的生態旅遊發展,但是,若是學習一套放諸四

70 如族人 AT 表示:「一些來過的人他們的感覺就是說,這裡甚麼東西都沒有啊,只有看木頭,那拍 拍屁股就走了,永遠都不來!非常多的遊客有這樣的反應,所以,我每次都會問上來玩的一些遊客你 們上來的感覺是甚麼,他們說第一點是太累了,甚麼都沒有,有一次對我來講衝擊非常大啦,當然 我不是以錢的利益去考量事情,我一個客人他說,我帶了四千塊,來鎮西堡部落,來新光部落,他 說我很想把這個四千塊消費在你們這個部落,但是我只有花了六百塊,六百塊他就是住宿的部份是 三百、三百五,然後一百塊是晚餐,一百塊是早餐,那我總共花了六百塊,我很想把這個剩下來的 三千四百塊留在你們部落,你們部落沒有地方可以消費,他很坦白跟我講,所以對我來講衝擊非常 大,對我說對,沒有錯,因為我們做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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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皆相同的「台灣的森林」、「台灣的動物」、「台灣的地質」,這些符合一般學習 生態知識的課程,卻失去了在地的特色,在學習上也顯得格格不入。在共同討論的過 程中,研究者提出「這缺少了 tayal 的文化,也沒有在地特色,缺少老人家的泰雅生 態智慧,太可惜了」的看法,並且獲得 IP 的支持。相較對科學生態學知識的陌生,長 久與山林生活在一起的泰雅族人,對於在地的生態環境卻是相當的熟悉。課程設計的 考量決定以泰雅族的生態經驗與知識作為核心,但是在觀光互動的情境中,解說員必 須使用中文作為溝通,泰雅的生態智慧雖然有特色,但若是使用泰雅語來作為生態解 說的內容,遊客也無法吸收學習。因此,解說培訓課程定位成結合現代科學與傳統知 識為主體,進行的方式以在地的方式進行。

課程內容是以傳統生態智慧作為解說員的培訓主軸。課程的設計與執行主要是 IP 與 IN 的討論。IN 是一個泰雅族的民俗植物家,是一位相當特別的人。他長期以來對泰 雅族傳統文化中植物的知識有深厚的興趣。幾年前,當某大學教授進入鎮西堡地區進 行檜木森林植物生態調查時,IN 開始與教授合作,在協助教授作植物生態的調查工作 的過程中,長期下來,IN 也吸收學習了許多西方生態學的知識。因此,他不但熟稔泰 雅族的植物分類與命名等相關知識,同時也熟悉各類植物的中文學名,因此成為一位 兼具現代科學知識與傳統生態知識的民俗植物的文化工作者。這樣的人物實在難能可 貴,也成為這項課程得以執行的重要因素。

授課的教師方面,關於傳統生態知識的傳承是邀請部落耆老來擔任教師,科學生 態學的部份由當地民俗植物文史工作者 IN 擔任。其餘課程如解說技巧、急救訓練的專 業則邀請外界學有專長的專業人士來分享與指導,部落傳統生態知識的活化是課程的 重心。2001 年 11 月 17 日開班的時候,聚集在新光國小的操場由部落耆老以泰雅傳統 的儀式向祖先祈禱並勉勵後輩之後,開啟了學習傳統植物生態智慧現代科學結合的課 程。每個人都為這個從未進行過的課程型式感到雀躍不已,因為這是第一次這麼正式 的將部落的長者視為老師,泰雅的自尊似乎可以從每個人的臉上顯露出來。參加者多 為青、少年為主,每個人手裡拿著預先為他們準備的紙筆與植物名單聚精會神的仔細 聆聽老人以泰雅語傳述的泰雅傳統植物知識、在生活中的意義與故事,並仔細的記下 IN 的補述植物的物候變化、與動物的關係以及中文學名。

課程後來因為部落領袖阿棟牧師參選縣議員選舉,部落齊心輔選的關係而有所修 改,主要執行的部份是解說技巧、泰雅的民俗動植物課程共三次以及急救訓練。而選 舉完之後有適逢農忙時期的開始,課程也因此暫告一個段落,等待下一個適合開課的 季節。

解說對部落居民來說是一種陌生的工作,課程結束後僅有一兩位學員有實際帶領 遊客解說的經驗。除了因為屬於剛起步的階段仍未有足夠的準備之外,部落居民有的 表示口才不佳,或者是不習慣跟漢人有太多的溝通,長期務農與在山林裡自由自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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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的族人,在面臨成為必須滔滔不絕的解說員這樣一種服務業的角色時亦感到不習 慣。另外,遊客來觀光的時間大多是星期假日,然而星期天正好是部落重要的信仰活 動的教會禮拜時間,對許多人來說,擔任解說員的工作不但是一種技術上的挑戰,同 時也是文化上與信仰生活的衝擊。這一次「希望的馬告」雖然只是開了一個頭,也是 部落步入觀光化必須面對的一個新方向。許多困難不是一次課程就可以解決,特別是 部落在邁向觀光的道路的時候與過去的文化習性有許多落差,可能需要更多的時間來 適應。

三、泰雅族的生態智慧的傳承

就在解說員訓練的課程中,部落族人對我講解著周遭的植物,所謂的周遭,其實 是兩三公里遠山頭上的樹木,他們用手指著遠方山頭上跟我說著;「那個比較綠一點 的是五葉松、那個是赤楊、那個是楓香...」還有一些我聽不懂的樹種。還有許許多 多的知識因為我聽不懂泰雅話、他們也不會用漢語來說那些知識,或者更重要的是不 習慣用這種方式說給別人吧!!當下讓我驚訝的是他們對當地生態環境的了解,我想不論 他們的文化是否具有生態智慧,能不能作為保育工作學習的對象,他們與生態環境的 關係是如此的緊密,卻又如此的被忽略。

這一次的碰撞讓筆者想到大學時期學習植物分類的時候,專攻植物生態的研究所 學長跟我們說學習植物分類就是要勤跑野外調查,一開始要認摘下植物標本的葉子、

花、果的特徵,這時候有些樹不是開花結果的時刻還認不出來,進一步熟悉了看樹 型、樹幹或用望遠鏡看樹上的葉子即可不需摘採標本,最高段的就是遠遠的看氣質就 認出樹木的種類;學長開玩笑的說「這個看樣子感覺是...」,雖然開玩笑說是感 覺,但其實是綜合了樹形外貌、顏色、配合物候、棲地生態環境與種種經驗而做出的 判斷,更有可能的是他去過那些地方而記得那棵樹就長在那裡,即我們所戲稱的「植 物地理學」。這樣的「氣質判別法」,雖然不可能正確的判別出所有的樹種,但顯示 出的是對植物生態和地區的熟稔。部落居民的生態知識在某方面來說是不輸給這些碩 士、博士的,然而他們所生活的森林卻要交給這些外來的專家調查、監控與管理。

不像這些學習生物和生態類科學的學生,這些學生從小可能生長在平地經過國 小、國中、高中的苦讀,最後在考上大學選填志願時選擇了生態方面的科學就讀,然 後在教室裡學習各種生物學、生理學、形態學、生態學等等書本知識,利用假日或寒 暑假到山區作田野調查與採集慢慢的累積知識與經驗,最後畢業後考過國家考試進入 公部門管理台灣的森林。泰雅族人是怎麼樣學習這些生態知識的呢?他們又為甚麼學 習這些知識呢?

一次聊到這個話題...

筆者:那是怎麼樣學習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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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跟老人家呀。

IN:他沒有跟你特別講說這個是甚麼?那個是甚麼,沒有呢!他做的時候一 邊講一邊念,長時間下來接觸到...嗯..在日常生活當中慢慢累積啦!

IN:他不會刻意的跟你講這樣又那樣的...

AD:比如說,秋季或是十二月份的時候是候鳥的食物來源,這個是要讓你 在日常生活當中慢體會到的。

IN:比如說十一月呀,有候鳥來對不對,他就帶你去放陷阱,抓那個鳥,他 不會跟你講,喔這個時候是有很多鳥喔,因為你看到了嘛!!

AD:所以我認為過去我們的老人生活在山林裡面,敏感度非常強,他可以 知道說,比如說這個野獸,他今天甚麼時候出沒在這裡,然後這個一年四季 當中,他哪一季是會出沒的,我們有時候開玩笑說,泰雅族的獵人,在空中 一望,他知道他知道那個飛鳥是甚麼時候飛過去的,我們有時後會開玩笑這 樣,當然,當中我們是說,一個在山林裡面生活的這些人啦,他的敏感度非 常非常的強...

IN:就像你們在都市裡面生活對很多都很敏感,那我們去下到竹東也是傻呼 呼啊,被陷害甚麼也不知道啊...不同環境會塑造不同的敏感。

這一次「希望的馬告」的傳統生態知識課程的學習方式其實與泰雅族文化裡的教 育與學習方式有極大的不同。在過去泰雅族孩童過了十歲就開始跟著長輩到山裡面打 獵或工作,所謂的山,其實就是生活的周遭,就是 Kyunan,這個字的意思一般指的是 獵場,原意是指周遭的空間,也就是土地、也就是環境。因為生活之一切所需幾乎都 來自周遭的環境,在建造房屋、穀倉、農舍、編織、食物、醫藥、祭儀、染料等等方 面,都是以長久累積下來的知識作為使用的基礎。這些知識就是在在打獵的過程中、

在開墾的時刻、在取材蓋建築的時刻一點一滴的累積下來,其對自然生態的理解甚至 在某方面比科學家還要精細71。學習的方式是在實踐中的體驗、日常生活中的閒聊、或 是夜晚烤火的相聚討論72時以口語或是故事的方式傳承。在一次爬檜木林步道的回程時 剛好遇上打獵回來的族人,他們走的飛快同時手不斷地指向森林的某些地方中有說有 笑的,雖然聽不懂,但似乎這些經過的地方對於他們而言都有許多故事可講,對我們 而言不過是一片綠色的森林,假若一位正在成長的男孩跟著長輩的獵團去狩獵,那大 概就是他培養泰雅族的「環境敏感度」與「環境知識」的時候吧。相較之下,解說員

71 比如說對於植物的辨識,許多在生態學分類上屬於同一種的樹種,就泰雅族傳統民俗植物分類中卻 可更精細的辨別出適合建築使用的紅心材與不適合的白心材,或是亦可辨別出同一種樹種但是否能 夠產出香菇的不同「品系」。另外,建材多取風倒木,在地知識的精細辨別出風倒的季節也與木材 材質相關。更多相關資料可見於黃詩硯(2003)。

72 據部落耆老所言,火對泰雅族是非常重要的意義,除了山上寒冷必須聚集在一起烤火取暖外,也是 族人情感交流、互相討論、文化傳承與學習的重要場合。雖然現在已經有電燈與電視,但烤火仍是 部落族人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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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班的教學方式與傳統的點滴累積不同,是刻意的針對某些樹種,一次大量的傳輸 相關的知識,並用紙筆的現代方式加以紀錄。許多參與學習的族人表示不習慣此種方 式。但是,在生活習慣與型態隨著時代轉變之後,許多傳統知識賴以存在的物質實踐 也已消失;當狩獵的年輕人越來越少、當房子都變成鋼筋水泥、農舍屋頂也以鐵皮代 替,那麼還有誰擁有知道何種樹皮、該於甚麼季節以何種方式處理用作蓋屋頂的知 識?部落族人 IN 表示關於植物的知識「如果老人家知道八成的話,我們這一輩四、五 年級73的大概還知道五成,像我弟弟他們六年級的喔,大概都不行了,如果有兩成就很 不錯了。」部落的在地知識其實是一種活的知識,與生活型態及實踐息息相關,當泰 雅族傳統生態智慧面臨到現代社會的變遷,生態觀光的興起讓部落的產業重新回到森 林之中,過去被人遺忘的傳統生態知識也因環境解說的實踐有了活化的契機,但是在 環境解說的實踐之中,族人必須結合在地的傳統知識與現代的科學知識。

IN 熟稔並且持續認真的整理泰雅傳統生態知識與現代西方生態科學,原本這樣的 人才實在難能可貴,不必大老遠的從平地請來對植物生態與分類有所研究的專家上來 教學,透過翻譯與老人加的智慧對話,因為是在地人也能夠持續長久的在教學。但是 族人對於「老師」的想像仍是高高在上,還是比較信任有學術威嚴的平地專家。由部 落內部的老師來上課族人表示因為太熟了也太了解彼此的個性與優缺點,因而效果大 打折扣。同時,此種方式也可能因為是「IN 學到的生態科學知識」與「老人的泰雅傳 統智慧」對話,而失去了讓學員體驗與學習到「生態專家科學知識」與「泰雅耆老生 活智慧」的對話過程與張力,熟悉以實際體驗的方式學習的族人,對於抽象思考的

「現代科學」與「傳統智慧」之對話與結合,可能無法感受並吸收,若是請來外面的 專家妥善的設計與安排一個教育過程與部落的知識對話,其中對話的張力可能會讓部 落學員有更多的興趣與體驗。

在現代社會的脈絡中活化傳統生態知識的時候必然是要結合「傳統的知識與現代 的知識」,但須注意「傳統與現代教育方式」的結合更是不可避免的;文字能夠紀錄 的知識是有限的,除了盡可能的保留傳統知識的教育過程74,也必須思考如何妥善的安 排「現代教育方式」能夠符合在地文化習慣與處境的需求;而如何將兩者的結合與互 補也是傳統知識在現代社會中活化時重要的考量。

四、生態觀光活化傳統生態智慧的侷限性

藉由觀光活動中的解說員培訓過程活化傳統生態知識可能是有限的,除了上述發 展時面臨的種種問題之外,如果環境解說活動能夠成為新的文化實踐,那麼他究竟延 續了多少傳統文化,這種新的文化實踐又有甚麼樣的局限性?

首先,因為在地知識是一種活的知識,因為部落是在觀光產業風潮中找到活化的

73 指民國 40、50 年代出生者。

74 比如說在社區營造過程中重新建造傳統穀倉與瞭望臺等建築時也活化了相關的生態知識與文化智 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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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機,但因為觀光活動實際上是一種商業活動。在這之中,雖然解說活動能夠促進部 落內部的教育與達成教育遊客的效果,但似乎不可避免的將「生態知識」當作商品推 銷給遊客。如果「為了遊客」的價值主導了文化的發展,「商品化」的趨勢將不可 擋,文化的主體性有可能被商業邏輯與價值摧毀。前述對於傳統手工藝文化的傳承的 敘述中,我們看到了部落族人對於自我族群文化的傳承並不是追求商業價值而已。但 是文化的主體性與商業價值的拉扯卻是在發展觀光過程中一直在發生的。2001 年 12 月 時發生了一個例子能夠說明這樣的情況,在部落雕刻路牌的工作中,協會理事長阿棟 牧師交辦雕刻班成員並達成共識要以泰雅地名標示部落空間,當雕刻班成員完成許多 以漢字音譯標示地名75,阿棟牧師發現後要求以羅馬拼音重新刻過,因此雙方在意見上 起了衝突。雕刻班班長認為:

「雕刻地名是要給遊客看的如果刻成羅馬拼音那要給誰看,自己人也不需要 路牌啊。」

但阿棟牧師認為

「刻成漢字簡直四不像,怎麼可以為了遊客自己的文化都不要了....這也是部 落孩童需要學習的文化,漢人遊客進來就要學習我們的文化,用漢字表示是 從來都不存在的文化。」

觀光的發展雖然帶動了傳統文化的發展,卻也一直不斷的與傳統文化的主體性拉 扯,部落原本不需要的路牌因為觀光產業中的社區營造工作而開始以雕刻製作路牌,

給誰看成為彼此爭執的焦點。在阿棟牧師的堅持下,認為路牌雖然也要給遊客看的,

但是重要的是保有泰雅的文化,但憂慮遊客把他當成英文,因此最後完成的路牌皆是 以羅馬拼音的泰雅語為主,旁邊以小型字體標示漢字音譯。在這個例子裡面,泰雅文 化與觀光價值的拉扯雖然贏得了主體性,但在觀光發展的過程中其他例子將不斷的上 演,傳統知識的環境解說是否將成為販賣的商品也許是不久的未來裡的挑戰。

另一方面,關於山林的生態知識與文化其實是泰雅獵人的文化傳承,知識的傳承 可能與物質實踐活動的傳承有更密切的關係,如果環境保育政策完全禁止原住民狩獵 活動行為,依賴狩獵活動過程的知識與文化便有可能消失與變質。

2003 年春天一位部落裡面熟稔傳統文化的老人去世了,一日一位久未上山的朋友 LS 問起這位老人的兒子他身前最後一刻時留下甚麼話嗎,他說:

「他走的時候已經昏迷了,最後清醒前是弟弟在身旁照顧,他最後是交待他 說要幫他把山上的陷阱收起來,繩子把他放掉、鐵夾子把他收回獵寮...」

75 比如說一地名為「Tayux Lapow」意為有許多櫻花的山頭,雕刻班起初雕刻成「打尤乎.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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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遺言若以關心生態保育的漢人眼光觀之可稱之為泰雅的「生態智慧」,但 這樣的文化與情感有其本身的意義與重要性,並不只因為在生態保育的工作上才具有 價值與意義。老人的話顯示出他對土地的信仰與文化,泰雅族與自然互動獨特的文化 與情感,老人帶走的不只是生態的知識,也是泰雅文化寶庫的消逝。

泰雅傳統與土地的關係以隨著現代化的進展與資本主義的影響,這一代的狩獵文 化也部份成為商業化的行為,族人 L 說:

「像這個狩獵喔,是原住民傳統的文化,這是很好。可是現在最大的問題就 是商業化,商業化一定完蛋,是不永續的。利用是很正當,但十個人裡面,

五個用正常手段,有五個非得到不可,為了賺錢啊...」

狩獵文化在商業利益的影響之下,變成一定要大量獲得的「貨物」,讓狩獵成為 汲汲營營的謀生管道之一。文化傳統價值喪失之後,部落中一些獵人雖未以販售獵物 為業,但卻被部落族人認為是日常生活中的遊戲,IN 表示

「現在的年輕人打獵喔只是為了好玩,已經是去了傳統,都是愛完槍,喜歡 練準頭。看到像五色鳥呀…等等的都會拿來打,一點都不節制,只要是可以 瞄準的都去打,像 XX,XX 和他弟弟都是整天在玩槍。」

傳統文化價值觀的流失一方面受到商業化的影響,同時在生態保護的政治正確 中,曾經被視為野生動物殺手的傳統狩獵文化,因而也失去了被重視、被傳承的地 位。當像研究者這樣一位外來的漢人與一位部落中不熟的居民 UM 聊到狩獵文化的時 候,他的回答卻是

「我現在都沒有打獵,我也是動物保護協會的啦!!」

在這樣的一個互動中,反映出對社會輿論環境價值的投降,即便真的沒有打獵卻 也要說自己是一個不存在的動物保護協會的!!失去了民族的自尊心,狩獵只能是一種躲 躲藏藏的行為。在部落當中,獵人被兩極化的評價,一方面獵人被認為是山林中的佼 佼者,是泰雅族文化光榮的展現,常常聽到部落人稱讚的說「他是部落裡最優秀的獵 人!!」,但是另一方面,對於獵人的評價卻是「只是會打獵、喝酒、都不工作!!」。

在延續傳統生態知識與文化的重要狩獵生活實踐被「汙名化」的生態時代裡,傳統文 化的價值觀被商業文化侵蝕、被絕對的生態保護價值觀打壓以及受國家管制,老人的 智慧與文化在這樣的社會脈動中如何延續,難道下一代的青年如果不是偷偷摸摸的去 打獵就是要辛辛苦苦背誦書本上紀錄的「傳統生態智慧」然後成為一名生態解說員?

阿棟牧師闡述的泰雅部落永續發展其中關切的 ini psqyut krryax(永遠不會斷),

是希望泰雅文化能夠永遠傳承下去。以傳統生態文化傳承的角度來看,需要的是更寬 廣的生活選擇與自主的決策權利,因此也必須是 pslabang qenexan krryax(生活能夠永 遠寬廣)。透過參與馬告國家公園的推動,檜木觀光資源的產業發展固然重要,讓部 落能夠在自然保育方面有更多的自主權,讓狩獵文化能夠透過與生態保育結合,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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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建構一個新規範,讓狩獵文化得以去污名化。也透過結合生態保育科學與泰雅獵 人的在地知識,重新活化泰雅獵人的角色,參與自然資源管理的工作成為自然保育的 守衛者。然而這些都仍待建構,在目前面臨的挑戰不論是生態旅遊產業的發展或是參 與自然保育的工作部落主體性的建構都是最重要的工作,接下來將以研究者參與的一 項發展工作來探索甚麼是「部落的」永續發展。

第二節 參與部落發展工作過程摸索部落組織的主體性

以部落為主體的自然資源管理是甚麼?這是部落永續發展、生態觀光與馬告國家 公園共管機制的共同問題。本節將藉由研究者參與鎮西堡新光部落發展的一項發展計 畫來了解部落組織主體性時的一些狀況。

一、接觸部落

開始進入部落是在 2001 年三月,我因為社發所林益仁老師的引介參與協助由棲蘭 檜木國家公園催生聯盟、泰雅爾民族議會舉辦的「原住民與國家公園.國際參訪團」

計畫工作進入馬告國家公園預定地週邊部落開始認識部落。同時,同行的世新大學社 會發展研究所研究生 LI 與 JA 亦邀我共同參與一項在鎮西堡─新光部落執行的永續就 業工程職業訓練計畫,這項行動成為進一步認識部落社會的基礎。這一份永續就業工 程職業訓練計畫的前身是部落林的工作計畫,是由世新社會發展研究所一群師生開始 研擬。這份企圖創造部落以造林合作社承攬營林事業、將看管森林成為地方發展機會 的計畫,在推動過程中進行公部門遊說時卻遭遇了「不清楚有多少部落組織能夠承接 這樣的業務」、「營林事業根深蒂固的產、官、學共利結構」以及「即便打開了參與 營林事業的結構,也將被原住民立委派系的勞動合作社瓜分,而無法落實到以部落為 主體的產業上」等等問題,因此開始尋找一個有基層組織的部落開展部落參與自然資 源管理的行動。參與馬告國家公園運動最積極的泰雅爾族部落永續發展協會則成了最 佳的合作對象,在林益仁老師的引介下開始了與阿棟牧師的溝通,最後以協會的名義 申請此一合作的計劃案,成為我們開始觀察與學習何謂部落組織的開始。

一開始我們對於部落的了解非常有限,透與協會討論了解部落發展的狀況與對部 落永續發展的想像,配合部落近幾年在社區發展的工作方向,以及神木觀光人潮帶動 的觀光產業。最後向行政院勞工委員會提出的永續就業工程計畫的主題是「原住民部 落自然資源產業經營計畫」,計畫書內容主要是「結合地區發展潛力,予以經營生態 旅遊業、觀光產業所需之訓練,並建立觀光旅遊規劃與聯絡、地方文史導覽解說、自 然生態導覽解說、河川保育巡守員、社區環境美化與清潔、有機農業推廣與執行、林 木資源管理暨生態旅遊的工作組織,經營各項生態旅遊業與觀光產業發展」,這個計 畫主要是協助延續鎮西堡與新光部落既有的社區發展工作,如民宿、河川保育、有機 農業、森林管理、社區環境營造、傳統編織、傳統建築等計畫,其中包含用人計畫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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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訓練計畫兩部份。

二、我們這個工作小組

我們這個工作小組組成份子來源相當多元,一開始參與的是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 究所的兩位研究生 G 與 H,我則因為關心馬告國家公園的議題在後來加入。在計畫成 型之後,因希望能有多一些對部落了解更深與有意願的人加入,能對在地社群有多一 些的了解與多一些人力。因此,透過介紹,加入了兩位曾經在部落參與尖石後山地區 山地服務多年的兩位朋友 BT 與 YL,在暑期開始在部落進行田野調查的人類學的研究 生 ML 也在後來加入,最後加入的是剛嫁到鎮西堡部落的媳婦 IP。於是我們這些對部 落發展工作懷抱著想像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工作小組。這些來自不同背景的 朋友對部落發展有著不同的想像,團隊內互動的方式是以討論為主,這樣的是希望符 合一個民主平等的互動模式。

在計畫凝聚成型的過程之中,工作小組面臨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我們究竟在參與部 落發展工作的行動中該扮演甚麼樣的角色?有鑑於工作小組成員對於部落發展的脈 絡、組織的方式與發展方向的選擇等方面的了解都非常有限,也不可能以自己的想像 強加在部落發展的選擇之上。因此工作小組經過多次討論之後,決定我們的角色是陪 伴社區組織發展的夥伴,舉辦課程提供資訊、刺激與必要的協助,同時要尊重在地社 區主體性。因此在部落組織工作方面不強加干涉,而事實上我們作為一個對部落了解 有限的外來團體也無法干涉。因此,就業工程的組織運作與用人計畫由協會統籌執 行,身為外來團隊的我們主要負責的部份是配合這個計畫的培訓課程。

三、課程安排與執行

在尊重部落主體性的思考下,我們認為我們能做的是以課程或參訪的方式,提供 部落學員組織相關的概念、經驗與資訊,希望能夠對部落暨有的社區發展工作與組織 工作有所幫助,同時希望在提供部落各種可能發展方向的課程能夠抓住社區關切的核 心後,協助這個方向的組織發展。因此在工作小組內這個課程的名稱一直都是「部落 組訓課程」(組織培訓課程)。課程安排的方式是先在四月開始陸陸續續透過與協會 溝通,與部落的踏訪來了解鎮西堡與新光部落目前發展與社區工作概況。同時根據初 步的了解後研擬出符合部落需求方向的一套預定課程,並在第一次上課前與部落居民 溝通討論對課程安排與修改的意見,在後續的執行過程中與協會或是部落居民關於課 程安排的溝通也是持續的進行。這樣的安排需要許多的討論,包括我們小組內部的討 論以及與協會、部落的討論協調,並且安排工作的分配。為了試圖讓部落有參與的感 覺同時能夠認知道這是部落自己的事,我們也希望部落能夠參與從課程設計、講員聯 絡、參訪的規劃與聯絡、場地與食宿的安排等等工作。因此我們這個工作團隊互動模 式是平等的、注重緊密討論的,一個優點是面對時常需要即時應對的狀況有他靈活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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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的地方,但也有在時間地點安排上的困擾。另外一點,在課程安排與執行的分工 上,每次主導規劃的人是輪流的,這樣的作法讓工作團隊中能夠學習到各種不同位置 的工作因此能夠互相體諒,同時也是讓每個人的參與感能夠平均,這是維繫我們這個 工作團隊能夠一起工作直到最後的重要原因。

來上課的學員全部都是部落居民,且以多年來參與協會在部落中推動發展工作的 成員為主,有些時候部落的老人也會來參與關心活動的進行。課程的內容主要包括的 面向可以區分為三類:1.整體部落發展概論,2.部落生態旅遊發展,3.農業產銷與轉 型。

進行的時間是在九月至十二月這一段部落農忙告一段落的休耕期間,同時因為在 星期日上教會做禮拜是部落居民信仰生活的重心,上課時間的安排儘量避免星期日,

週六亦有許多遊客上山,有經營民宿者較為繁忙,課程進行亦有可能受遊客干擾。因 此上課時間主要是在隔週的週一進行。課程分為兩類型,一類是室內課程,一類是參 訪課程,但每堂課都有組織概論或者集體合作的經驗分享。室內課程包括部落地圖與 部落發展概論、知本部落青年會組織發展經驗、社區團體動力活動、石崗蔬果合作社 產銷理念與經驗分享等主題。室內課程方面承襲鎮西堡部落發展的經驗,協會建議上 課的地點在教會樓下的空間,鎮西堡長老教會的空間主要是二層樓的設計,上面一層 是教會禮拜的空間,樓下是一個平日較少利用的空間,主要在辦理活動、座談會、文 化課程時才加以應用;部落中能夠提供上課場地的另一個選擇是新光國小的教室和禮 堂,但是平日是學生上課所需,因此除了夜間與星期六之外,對學校的教學會是一種 影響。室內課程的進行方式是邀請講師來部落進行課程,但由於地處山區單趟的交通 時間約需 4 小時才能從都會區抵達部落,講師通常為了上一堂課就必須待上兩天的時 間,因此講師的安排與聯絡成為在部落進行課程的挑戰之一。

室內課程的方式考量成人學習與部落吸收知識的習慣,儘量避免使用單向講授的 方式,而多以工作坊、團體活動、經驗分享與互相討論、與小組討論的方式進行,當 分為小組討論時通常分為四組,此時因為這樣的課程需要帶領討論的人員,團隊工作 人員的工作相當吃重。同時需要有課程主持人、場地飲食安排的工作、影像紀錄、小 組討論輔導員,因此小組討論的過程就缺少了紀錄的人員;另一方面,在一個如同我 們這樣外來的漢人團隊跨越文化進行討論課程行動當中,紀錄也是困難的,由於語言 的隔閡,在部落討論的過程中,部落習慣的語言還是母語,尤其在老人家在場或討論 到一些部落傳統(如部落地圖)的時候更是必須使用母語溝通。因此,小組討論時輔 導員的角色主要是撐起討論的活動,適時的提醒討論的主題與方向,往往因為語言不 通無法進入學員們的討論脈絡中,變成一位旁聽者。部落的學員也會善意的儘量使用 漢語讓我們也能夠了解,但許多時候卻也阻礙了他們討論的節奏與思考,語言的界線 就在討論的過程中拉扯,也是在這樣情境中不得不然的結果。順暢的語言無疑是討論 型課程重要的元素,如何營造熱鬧與深刻的討論,需要良好的語言溝通。如果是強迫 部落居民使用漢語,這樣的話這個討論到底是為了誰在討論,這樣的教育是為了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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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呢?況且有許多在的文化的內涵是必須用母語溝通的,在這樣的情況下,解決的 辦法也許是思考與在地人才作更好的統整合作,讓其參與課程的設計、安排與討論,

能夠成為課程執行的一員,同時在合作的過程中讓在地的人才能夠了解與學習到外來 團隊帶來的課程知識與技巧,這樣或許是部落培力最重要的過程。

參訪的課程注重的是社區產業和合作事業實際經驗的交流與實際情境的了解,也 克服一些講員無法到偏遠山區來分享經驗的狀況。同時,社區產業或合作事業組織也 不是一兩位講員的分享就能夠完整呈現實際的情況,但每次參訪的過程當中也都安排 含有組織概念的座談會或經驗交流會。因此,參訪的課程佔有相當大的比例,活動計 有赴山美村與茶山村了解社區溪流保育與部落生態旅遊產業的發展、曲冰部落邁向生 態部落的有機農業共同經營的技術與組織、台大梅峰山地農場生態旅遊與解說規劃設 計的學習、赴宜蘭中山、枕山休閒農業區與香格里拉休閒農場了解目前休閒農業的經 營與發展等。相較於室內課程概念性的內容較多以致大多數學員無法吸收,實地參訪 的學習方式較符合部落學習的方式,過程中的所見所聞,不但包含概念性的組織觀念 與作法,許多實際的技術或空間設計都是學習的內容。

四、由辦理課程的過程觀察部落組織的主體性

在課程之中,雖然是由我們工作小組安排課程帶進一些社群組織的概念與經驗,

但實際上,我們也是因為安排與執行課程的行動而對各地的組織發展有更多的認識,

同時也是與部落族人、協會一起學習與反省何謂部落組織的主體性,以及部落居民、

協會、工作小組凝聚部落組織的過程中能夠扮演的角色、侷限與展望。

在一次為了安排部落有機農業的課程時,我們參加一個社會團體辦理的有機農業 參訪旅程,參與的人是一些社區居民與一群有機農業產品銷售者而且關心環境的人希 望藉由這次行動拉近銷售端與生產端的聯繫。在參訪的過程中有一位學員用一種「環 境主義」的關懷向為了在鎮西堡─新光部落辦理有機農業課程參機這次行程的我們表 示:

「鎮西堡喔,那裡山上哪能再做農業,都過度開發了,對水土保持不好,不 用作有機農業了吧,好好讓他們做好生態保育就好了。那裡山上自然資源 多,WTO 進來農業也沒前途,趁這個機會改行,讓政府補助他們做好保 育....」

另一位學員則附和說:

「上次我們去那裡看,神木還有森林是很好,空氣也很好,可是你跟著烏鴉 走就會看見『人工瀑布』76了啦!!他們還是好好顧好環境做自然保育、作觀 光就好了!!」

76 因為鄉公所對於後山的垃圾處理不聞不問,後山各個部落都將垃圾集中丟置於某處,日積月累而形 成一條「垃圾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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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觀點就是一種忽略在地社群主體性的論調,以一種外來的觀點為部落的發 展做決定,完全漠視在地的觀點。由於這些朋友關心環境強烈的程度,讓工作團隊裡 的夥伴一致認為這幾位具有「強烈環境意識」的朋友是環境基本教義派份子,在團隊 裡面我們批評這些人過度自恃自己的觀點顯得有點自大,也不尊重部落。但稍後 LG 自 我反省說

「我們是不是像那些環境基本教義份子一樣,為甚麼我們一直要部落合作、

要有組織?這是不是也是用一種意識形態強加在他們身上?」

後來我們反省到我們的確在分析資本主義市場邏輯、觀光商業化的力量、國家力 量的宰制等等結構性的限制力量之下,弱勢群體應該團結組織起來謀求生活的幸福。

雖然的確可能是以知識精英的角度和社會主義的關懷來期待部落,但這也是部落發展 時族人的想像方向;問題是部落在當下的時空脈絡已有自己的組織特性與方式,透過 課程的方式傳達組織概念的確可以讓一些部落學員學習與成長,但要真正實踐出來,

必須在符合當地脈絡的發展,光是理性的思考並不能促成行動的發生,特別是我們在 不了解地方狀況與組織特性同時也不強烈主導行動的情況下。

在學員學習狀況上,學員在參與參訪課程時,對於各地發展的產業技術與觀光空 間的設計遠大於組織理念的學習。由於學員過去參與部落工作的程度差異導致對組織 理念接觸程度不一,概念性課程讓多數人在理解上更顯吃力,許多人覺得無法進入狀 況。也許因為切中身為農民最關心的課題,在參訪曲冰部落有機農業共同產銷與石崗 蔬果合作社經營的時候,多數學員對於合作組織的概念與成效顯得非常有興趣,引起 熱烈的討論,但對於實際付出行動卻多所顧慮,原因可能是過去曾有農業合作社組織 失敗的經驗,同時也沒有人願意出來帶頭。

如同部落族人 AT 事後回想這一類課程他說

「我們很喜歡去看人家的,非常喜歡像你們上次舉辦的那個像達娜依谷,不 單單是那個,我們去很多地方,去看人家去學人家的,回來,我們就不斷的 討論,心有餘而力不足啦!!總覺得討論的時間太多,去做東西的時間太少,

所以總是部落的進度停在那個地方。」

而討論太多無法去做的原因在最後課程檢討會時的許多人直接表明「我們都是會 有很多意見,可是沒有人要出來帶頭做事」,在社區中會有許多意見是一種常態,然 而會議中卻有人歸咎於民族性格說道如下述的說法:

「我們泰雅族就是這樣,在山裡自由慣了,誰也不服誰」

「泰雅族就是愛吹牛,很會講,不會出來帶頭」

在部落中許多人對於出來帶頭做事都有許多顧忌,田野中發現這樣的情況並非個 人的民族性格所致,也許社會文化習慣的影響才是重要的。比如說在許多會議場合婦 女不會獨自參加,發言次數亦少,據族人表示傳統文化中的習慣法 gaga 中有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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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ga 規範,婦女只有參與權,發言與決策是不被鼓勵的。這樣的傳統習慣雖然隨著社 會變遷慢慢遺失,也需要適應社會變化做事當得轉化,但在部落中對於 gaga 的尊崇還 是很顯著的。在泰雅族 gaga 規範的社會裡是一種民主的平權社會,除了比較懂得傳統 知識的老人和受人推舉的領導人(mrhuw)之外,其他人一律平等。這也許可以解釋 為何族人能夠熱烈的參與討論與提供建議,而最後的決策與行動仍待部落中的領袖來 決定。就像曾經在鎮西堡新光部落從事長期田野工作的史麥克先生對阿棟牧師的觀 察:

「阿棟牧師...有人說他是個萬應公,這也是他自己用過的話,那是他的個 性,他會答應很多事情啊,不一定會做到,這是他的弱點...當然也是他的優 點,他是願意投入很多工作,所以自己常常很勞累,啊..所有人都是承認阿 棟在這個部落是第一號人物,是..這個部落有發生甚麼事情還是要做什麼事 情都要先看阿棟有沒有帶頭來做,所以他可以說是扮演了這個 mrhuw 的角 色,因為就是他推動的時候就算是反對的也會慢慢跟著他啦..」77

鎮西堡與新光部落的社區營造工作是以阿棟牧師帶動的,如同許多原住民部落的 社區營造工作一樣,發展工作都是由與外界資源有良好關係的部落菁英來主導(金惠 雯,2001;蔡旻玠,2001),而阿棟牧師教會牧師的道德神聖性格與符合傳統 mrhuw 條件78更加鞏固他成為部落領導人的地位。在過去的發展脈絡中,部落習慣等待阿棟牧 師的領導來決定行動或是召開會議等等,社區發展的動力就從以阿棟牧師帶領的教會 擴散出去。但教會牧師作為信徒領導人的角色卻也不可避免的使得以牧師身份作為的 組織者與基層民眾間權利關係的不平衡,加上知識的訓練、與外界社會資源與資訊的 聯繫等等更鞏固了阿棟牧師作為頭目與意見領袖的角色,因此過去推動工作的時候往 往是牧師參考族人的意見交辦事情給部落中有行動力的人執行,而這些人主要以參與 阿棟牧師推動部落工作的教會長老為主。因此我們也可以發現在課程進行的過程中主 要以這些參與部落工作較深入的族人對組織概念能夠吸收並感到興趣,其他族人則明 顯不感興趣和無法吸收;但不論如何談到出面帶頭行動,大家還是等著看阿棟牧師的 決定。

另外,在我們辦理課程的過程中,逐漸意識到侷限在教會將影響其他居民參與的 嚴重性,我們決定將上課地點移往較為公共性質的學校禮堂中上課,雖然教會幹部 SH 提醒我們

「沒用的啦,你這樣只是白費力氣...而且學校在上課會互相干擾」

但我們認為長老教會的場地雖然非常的好,但畢竟部落中亦有許多人屬於天主教,在 教會場合舉辦課程中就有他的限制,不能算是一個公共的空間,也許換個地方去上課 會有更多人的參與。同時我們決定以張貼海報的方式讓更多人知道課程的消息,但卻

77 引自公共電視紀錄片,守望大霸尖山(李道明,1998)。

78 包括主動積極、武勇、能幹、能言善道、德行良好(公正、謹守 gaga)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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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除了學校穿堂給小朋友看的公佈欄之外部落中缺少一個公佈部落事務的公告欄,

因此決定將海報貼在新光國小圍牆顯眼之處。在貼海報的同時我們也與居民溝通課程 的想法,但一位部落居民卻表示

「只要是阿棟牧師辦理的活動我們都不會參加!!」

這時我們才感受到部落內異質的聲音差異是這麼的大。但後來證明我們將課程移 往公共性的學校空間並以海報公告訊息的確讓更多部落的居民參與此課程,但可惜的 是這也是我們在部落裡最後一次的課程。這一點顯示出外界團體進入部落對部落的了 解其實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往往當行動結束卻才開始了真正的了解。

由於部落發展工作是以結合教會信仰的力量推展,部落中屬長老教會的族人自十 幾年前阿棟牧師牧師回鄉服務起便漸漸開始接受部落認同的意識教育與社區工作,對 阿棟牧師有更多的信任與依賴,因此也凝聚了合作的意識與力量。據族人 SL 表示,在 1996 年以後,部落營造除了文化教育方面的工作也將觸角伸到河川保育這種社區的公 共議題,陸陸續續召開社區公共會議討論河川保育的課題。但除了幾次重大會議集合 兩部落居民於新光國小召開之外,許多工作會議都是回到鎮西堡的長老教會的場地舉 辦。這是因為教會在過去十幾年來部落發展工作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缺乏教育資源的 山地部落教會同時也扮演了社區教育的功能,以教會為動力的社區發展在後來轉型為 協會之後也遇到了「教會」的包袱。而當部落組織轉為成立協會有了一個對政府與其 他外界資源的對口單位並開始引入資源時,發展工作的主導權與資源分配不均的問題 引起了位處部落發展邊緣位置的新光天主教徒之不滿,MC 表示

「xxx 有跟我講說,他把護魚的經費交給他們協會嗎,那魚大家去抓的,大 家去放的,可是你為甚麼不公開,是不是這樣,你要最起碼公開那經費去那 裡,他說有...今天人家給你一塊錢,後面人家說給你十塊,你不公開你也百 口莫辯耶,今天人家給你一塊,你公開說人家給你五角,那人家反而還覺得 比較舒服....所以說,他說決定甚麼事情,我決定說叫我們這邊的人不要參 加,因為怎麼講,你還不夠尊重我們,不是說把我們當隨傳隨叫的人。」

過去的工作因為屬於部落自發之行動,雖然在沒有外界資源的幫助,卻也少了分 配的問題,發展工作主導權的問題也因為更多資源的進入而引起了紛爭。成立協會雖 然多了外界資源的奧援,但仍屬起步的協會組織與運作,卻也因為這些引進的資源蒙 上了一層陰影。如同我們這次行動是為一永續就業工程計畫中的職業訓練計畫,協會 將這項失業補助資源分配給願意配合投入部落工作的人共享卻又更加深部落中不同派 系的隔閡。

越是處於邊陲位置的部落社會對於外界資源的依賴越是強烈,外界的資源猶如一 把雙面的利刃,部落如何謹慎面對於處理這些外界資源妥善運用於有益部落發展之工 作,不讓因資源處理不當而造成部落主體性的力量瓦解成為部落發展中最重要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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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然而,也許更重要的是我們這些外界的資源引入者,不論是政府單位、民間社 團、學術單位甚至發展與教育工作者都應該審慎思考我們帶入部落的資源特性及其運 用方式對於部落發展的助益以及可能的不良影響。

第三節 「部落」的再思考

部落的永續發展是甚麼?部落的環境教育又是甚麼?首先當我們指涉了部落此一 概念時關注的是必須注重底層社會的發展,其次,部落/社區是重要的實踐場域也是一 個實際的群體單位。然而就鎮西堡、新光部落中的「部落」、「社區」、「共同體」

的概念又是如何定義的呢?這是在推動部落永續發展、部落參與自然資源管理(比如 說馬告國家公園的共管)時不得不面對的課題。

一、異質的部落

呂欣怡(2002)在研究白米社區營造工作的文章中指出「共同體/社區」

(community)此一概念是有問題的,她引述了 Linda McDowell(1999)的話來說 明:「共同體/社區是一個相對的概念而非一種分類的概念,是由物質的社會關係與象 徵性意義來決定它的意義。共同體/社區的概念是依賴於某一時刻的脈絡並且由權力關 係來定義,共同體/社區的疆界是由接納(inclusion)與排他(exclusion)的機制來創 造。」社區一詞通常是模糊的定義為「一個小範圍的空間區域,而居住在其中的人群 共同擁有某種特質將他們緊密的結合在一起」(Ibid.)。在本研究的參與部落發展的 了解中亦發現「社區」作為一同質的獨立主體的概念並不能了解部落在邁向永續發展 和參與自然保育時的主體性問題。

過去阿棟牧師的部落營造工作雖然是以長老教會作為基礎,長老教會信徒又以鎮 西堡部落為多,但亦有許多新光部落的信徒。同時在推動如河川保育與檜木林步道維 護工作時亦將其視為兩個部落、不分教派共同的事,兩部落緊密的生活圈宛如同一生 活的共同體。泰雅語中部落稱「qalang」為鄰家之意,兩家鄰接稱為「mtqalang」(相 鄰),因此數十戶聚居在一起的聚落稱為 galang,雖僅兩三戶聚在一起也可稱為

qalang,又數個小部落因為狩獵、犧牲或地域之共同而形成一社會時其集成之部落也可 稱為 qalang(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1996)。根據部落耆老表示兩部落過去原為 同一部落,是因為兄弟吵架所以一部分的人搬到現在的新光居住,而住在新光的人對 前山的人都會說他是 cinsbu(鎮西堡)人,只有在後山的生活圈裡才會細分為 cinsbu 與 smangus(新光)兩個部落。在過去民國 50 年代 cinsbu 與 smangus 部落統稱為新光 部落(蕭新煌,1971),位在鎮西堡的長老教會原來也稱為新光長老教會,這兩個部 落就像是兄弟一樣,在一些情境脈絡下是同一個部落,又在某一個時刻明顯劃分成為 兩個部落。2001 年冬季開始因為氣候異常台灣進入長期缺水的狀況,因為水資源的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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乏兩部落為了如何分配水源的事情議論紛紛,在協商的過程中,原本看似統整的共同 生活體在剎時間成為明顯劃分你我的關係。然而隨著時代變遷,許多族人因為姻親或 農地的關係居所曾經於兩部落間移動,許多住在新光的人在鎮西堡擁有農地,反之亦 然。所以在討論水權分配的時候「劃分你我」以及「不分你我」的論點不斷的在爭辯 著,這件事在政府提供簡易自來水設施之後稍告緩解。

另一方面,由於新光與鎮西堡的部落營造工作主要是鎮西堡長老教會努力的成 果,外界對於當地的了解以及論述不論是學術報告、報章報導等等也多以鎮西堡作為 主題論述,新光部落在論述中一直處於一個邊緣化的位置。社區營造的工作與成果也 多集中累積在長老教會教友的身上,過去阿棟牧師也多次試圖拉攏天主教徒一起合 作,但因許多誤會與作法上的不恰當,加上長老教會已經有長期累積的合作經驗與觀 念上的落差卻讓天主教徒感受到參與的困難。天主教的族人 MC 因而在 2001 年春季時 著手成立基那吉觀光文化產業協會作為組織部落工作的機制,MC 說明他組成協會的理 由:

「現在就是說我們天主教好像怎麼說...一種墮落感,可是我一直要推,自 己要站出來,大家努力一起去弄...希望我們能夠成為一個模範的部落。」

「在他們眼裡,好像我們不是什麼,沒有資格跟他們談,他們想怎樣就怎 樣,長年以來就是這樣。我今天就是要站起來,對等的溝通。每次開會他們 不找我們,決議怎樣再找我們。像開神木的事,大大小小的事自己決議。一 點都不尊重我們的權益,我今天站起來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不要分什麼教」

這個新協會記取阿棟牧師教會與協會結合的教訓,會員成員包括了新光與鎮西堡 不分天主教與長老會的居民。雖然過去阿棟牧師帶領的部落工作希望能夠以做好模範 的方式讓部落中其他成員跟進,但隨著觀念與經驗的累積所造成的落差卻成為其他成 員加入的挫折,於是決定另起爐灶,希望能與阿棟牧師的部落營造工作「對等的溝 通」後一起合作。這種方式雖然與阿棟牧師想像的不同,但是的確是他過去十多年來 的努力讓部落全部動起來了。部落中有兩個組織主體一開始讓人有對立的感覺,但彼 此卻能夠以平等的對話關係共同為部落發展努力。首先是不管那一個協會的努力,其 成果都將回饋到新光與鎮西堡這片土地上;其次,藉由良性的競爭或合作反倒增進了 部落成長的能量。2003 年 4 月新光國小舉辦 50 週年校慶,學校的公共性格讓兩個協會 第一次的合作有了良好的經驗,共同成功舉辦了這次校慶活動,也讓先前的緊張關係 稍顯和緩,目前彼此互相溝通與合作的機會也逐漸增多,而後續發展狀況仍待藉由一 次次的對話經驗繼續摸索。

值得注意的是兩協會的成員與工作皆非以部落空間為單位,皆是跨越兩部落的組 織,究竟鎮西堡與新光是兩個部落、一個部落、兩個協會?要尋找一個絕對的答案是 不可能的,如同上述提到「社區/共同體的概念是相對的,而非一個分類的單位」,這 不同的時空脈絡中所謂「共同體」的疆界也隨之變動。雖然會造成這樣的局面有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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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但就一個僅在近幾十年步入現代化過程的泰雅族而言,傳統文化的影響可謂不 小。如同黃國超(2000b)提到泰雅部落社會組成中,qalang(部落)只是一種空間的 意義,實際的社群共同體是信仰共同的 gaga 的共罪團體79,泰雅語稱作 Utux niqan。在 泰雅傳統社會裡,Utux niqan 與部落空間沒有絕對的關係,一個部落空間內可能會有數 個 niqan,一個 niqan 也可能含跨數個部落。由於共同信奉傳統信仰 gaga,鎮西堡與新 光部落族人在改變宗教信仰的時候,為延續先前 gaga 的信仰,同一個 niqan 的人也因 為原來 niqan 共負血仇及勞力互助的「集體性」而影響了集體歸信長老教會或是天主 教,因而形成長老會信徒多為鎮西堡人,而天主教以新光居民為多(Ibid)。信奉同一 gaga 規範的 niqan 文化中互助合作、分享、共負責任等等特質也成為社區營造工作重要 的文化遺產,雖然隨著時代的變遷 niqan 的「共罪」與「互助」關係轉變為以親屬與教 會為主,但傳統與在地文化習慣對於部落組織與合作的影響卻不能忽視。黃國超在其 論文中亦提到,教會因為有其傳統固有的道德性,正是鎮西堡教會以社區總體營造為 實踐 niqan 集體互助共享的原因,在河川保育此種公共利益範疇的事務,教會並不具有 跨 niqan 的公共性象徵位置。必須另尋整合型的象徵地位,因此於 1999 年成立部落永 續發展協會,作為長老教徒與天主教徒合作的再團結機制(Ibid.:150)。但如同上節 述,因為部落永續發展協會在資源引進方面分配不當,加上在運作時仍以教會為中 心,讓其他原本概念與經驗已有落差的天主教徒和其他族人難以平等的加入。因而造 成非部落永續發展協會的部落族人團結成另一個協會組織。但如同在過去泰雅的傳統 裡面,部落中各個 niqan 原本就是一種緊張的合作關係,我們無須執著於一個協會代表 一個部落的概念。

二、誰的環境?誰的部落永續發展?

面對這樣異質的部落,本研究所關切的部落環境教育/永續發展以及在馬告運動中 所謂的部落參與該如何思考?如前文所言,馬告的推展工作主要的動力是鎮西堡與新 光在阿棟牧師推動的部落永續發展作為想像基礎的。但回到部落層次的場域之中,我 們見到的是多元與變動的主體,部落亦非可以明確定義的單元,所謂追求「部落主體 性」可以視為一個值得去建構的想像。但在馬告爭議中這個建構過程面臨甚麼樣的挑 戰是本文所關切的。

在這一波馬告國家公園運動中因為阿棟牧師的積極推動讓鎮西堡、新光部落成為 各方矚目的焦點,許多的活動與計畫透過阿棟牧師的引介進入了部落,這其中包括了 許多教會和生態保育團體舉辦的生態保育營隊、包括研究者參與的職業訓練計畫等。

另外,最重要就是推動馬告國家公園運動的政府說明會、加拿大原住民國際經驗交流

79 Niqan 是泰雅族共同遵循同一 gaga 的社會群體,群體中若一人觸犯 gaga,罪責由整體 niqan 共同擔 負,因而形成一緊密合作分享的社會群體。組成 niqan 的成員不限於家族,由志趣相投的一群人自 然組成,但並非有系統的、固定的群體。詳細資料可見於黃國超(2000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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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行動。這些行動在外來者缺乏對部落的了解的情況下,往往能夠找到部落的協辦 單位就是阿棟牧師的部落永續發展協會了,原本辦理活動尋求方便這種情形也是應 該。但是,根據研究者參與的經驗,馬告國家公園推動工作的說明會卻多集中於教會 場地辦理80。原因與研究者參與部落發展工作的經驗相似,是因為身為外來者的我們對 於部落的了解是需要相當長的時間,而協會在部落中推動事情時也有自身的侷限性存 在。但這些馬告相關的資訊與活動卻不斷的累積在部落的一部分人的身上,而參與馬 告與相關對於部落永續發展的想像其實是屬於部落中一部分人的。另一方面,反馬告 的原運工作者與政治人物亦透過其組織線找到部落中與阿棟牧師立場衝突的 MC 作為 聯絡人,作為散發反馬告文宣與理念的行動者。

如同 MC 反馬告的理由,

「反馬告不是說要怎麼樣啦,最主要是要公開公正,修法對原住民保證...

我今天反對,你政府才有心要跟我們談說,如果有修法還是要作。...最起碼 要來跟我們好好的說明,不是只有看你的想法,不跟我們談,要去怎麼走,

如果今天你跟我們好好的談怎麼走,那我們怎麼可能....是不是這樣。全部都 不做,只跟阿棟的教友和信徒講,不跟我們這邊講也沒有用呀。」

馬告國家公園推動的過程中因為資訊的不平均讓族人對於馬告的認識有極大的落 差,正面的資訊不斷的累積在支持的族人身上,反對的聲音也繼續在反對者中流傳,

彼此互相交流的機會也很少。究其原因,以鎮西堡與新光部落來說,部落中缺乏了一 個公共的媒體空間。與馬告相關的報導資訊與爭議最多的媒介是網路、電視(公共電 視台)與報紙,這三樣在部落都是不容易獲得的,能上網的人非常有限、想要穩定的 看到公共電視台必須安裝衛星電視並訂購年繳 7000 元的頻道、難得下山一次的族人報 紙亦非天天可獲。與馬告相關的訊息必須就由正反雙方的組織頭人與外界的聯繫與轉 介而獲得,雖然原住民部落參與自然資源保育的呼聲極高,但是在政府部門不積極推 動的情況下81,相關資訊主要由正反雙方運動者透過部落聯絡人的管道傳播。這種資訊 不足甚至是不平衡的狀況裡,如何能夠有良好的參與品質,民主的參與如何可能實 現?而部落的共識與共同的主體性也無法達成。

雖然資訊的流通並不保證良好的參與品質,但是若無此基礎是絕無可能。不平衡 的資訊讓理性的溝通缺少了基礎。同時,透過觀察資訊流通的管道也看見了部落中不

80 包括棲蘭國家公園規劃案部落座談、加拿大原住民國際參訪活動、部落地圖工作、野生動物管理研 習。

81 在馬告爭議即將進入立法院預算審查之前,參與推動共管機制的泰雅爾民族議會於 92.01.08 發表

「推動馬告,主管機關溝通失職─泰雅爾族民族議會成員將集體退出『諮詢委員會』」一文聲明

「在參與推動籌設馬告國家公園的過程當中,我們發現主管機關內政部並未積極進行部落溝通,對 於預算審查期間,原住民及立法委員所關切的問題,也未能提供足夠的說明,乃至於以協商代替對 抗的主張缺乏認知基礎,極可能形成表決對抗的結局,而有違馬告所象徵的調和精神。數月來歷經 預定地公告、周邊部落生態產業規劃乃至於立法院審查推動預算所遭遇到的問題及質疑,甚至是以 訛傳訛的錯誤訊息,都未見主管機關有公開澄清、積極溝通的作為,也沒有讓地方行政機關獲得正 確的資訊。我們不禁懷疑政府推動馬告國家公園、建構生態與文化永續、與原住民族建立新夥伴關 係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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