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找到結果。

三、承續和創新?/創作或抄襲?

對國家現代化的追求,使得梁啟超對日本人翻譯的西學,大量轉譯輸入,

甚或直接摻入作品中,所謂「如幽室見日,枯腹得酒,沾沾自喜,而不敢自私」,

以致從現代智慧財產權、版權眼光視之,正是犯了抄襲的錯誤。但就學術乃天 下之公器,梁氏轉手的知識,正表明他意欲普及西方知識的動力及企圖69。台 灣報刊對中國文學作品的轉手改寫、雜揉刪削,自然也有其時代背景及諸多各 式各樣的型態和因素,促成相當特殊的一道景觀。就台灣日治報刊對原作之改 動改寫,通過對文字的潤飾、情節的設置增添、主題思想的改變等,算不算文 人在對小說加工整理的基礎上再創作的作品?還是以冒名、抄襲看待?恐怕會 因時代、改寫程度、各人觀感、判斷而做出不同的結論。

《三六九小報》曾刊「恤」〈歷史小說:孤島英雄傳〉一篇,「恤」為譚瑞 貞筆名,但此篇作者實為「李定夷」,原文「定夷曰」一段話被改為「編者曰」,

編者自然是《三六九小報》編輯。然而李定夷也曾面臨〈樂人夢兒〉的抄襲公 案,平襟亞(即秋翁)在其所著《秋齋雜憶‧文抄公》一篇,說李定夷抄襲周 作人譯〈樂人揚珂〉,登載在《小說叢報》。秋翁還說,最初發現李某抄襲行為 的是朱鴛雛。在1920 年 3 月重印《域外小說集》時,魯迅以周作人的名義寫的 新序中說:「我所忘不掉的,是曾見一種雜誌上,也登載一篇顯克微支的〈樂人

69 「如幽室見日」引文出自梁啟超,《飲冰室主人自說》(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9 年),

61。另見王晴佳,〈中國近代「新史學」的日本背景─清末的「史界革命」和日本的

「文明史學」〉,《臺大歷史學報》第32 期(2003 年 12 月),頁 222-223。

揚珂〉,和我的譯本只差了幾個字,上面卻加上兩行小字道『滑稽小說』,這事 使我到現在,還感到一種空虛的苦痛。但不相信人間的心理,在世界上,真會 差異到這地步。」據傳,某日李定夷正在《小說叢報》社與徐枕亞等人作竹雀 戰,進來一讀者買了一本雜誌,並要求見其中的譯者李定夷。李定夷出來後,

來客就指著那篇小說問:「這一篇東西,是足下譯的嗎?」李很窘迫,客人又指 出:「你盜書沒有盜完全;原作上那幾個古體字,你都抄錯了。」李無言以對,

來客便聲明自己是原譯者,最後指出:「你們拿出一百冊書,讓我將這篇東西扯 去。」店中只好照辦。姜德明對此事,評說「它表現了魯迅先生的理直氣壯和 機智敏感,甚至帶有一點辛辣的幽默感,周作人不會有這樣的幽默感。」70吳 作橋將周作人的〈樂人揚珂〉與李定夷的〈樂人夢兒〉二者比對,發現這兩篇 小說有許多相同與不同之處。〈樂人夢兒〉同〈樂人揚珂〉的部分約四百三十餘 字。〈樂人夢兒〉放短篇小說欄內且是首篇,而不是放在「譯叢」欄內,亦即〈樂 人夢兒〉是以〈樂人揚珂〉為底本的改寫創作小說,尤其在小說的關鍵處,李 定夷發揮了鴛鴦派小說大家的編織力與想像力,添加了不少筆墨進行渲染。因 此作結說:「平襟亞和魯迅的說法有些不合於實際的情形:〈樂人夢兒〉較之〈樂 人揚珂〉,既不是『一字不易』,也不是『只差了幾個字』,而是改動與加工之處 甚多。」71 如以王漢章〈月英〉比對王韜《花國劇談》述月英一處,其文字相 同者二百餘字,內容仍有敷衍加長,〈慧姑〉增寫其兄訪查案情的細節及冤死二 人投胎轉世的畫蛇添足,〈妓博士〉將空間移至美國紐約,姊為弟謀得良緣,與

〈杏綃〉突顯夫人為夫撮合姻緣不同。這種種現象在新文學作家看來即有抄襲 嫌疑了,但文言筆記小說沿襲之風卻是常見,尤其是同一故事的改寫、重寫,

是相當普遍易見的。《剪燈餘話》卷一〈長安夜行記〉中的女主角不但對人說出

「妾夫開元間長安鬻餅師也」,並幾乎引述了原文故事,元好問《續夷堅志‧馬 三詆欺報》即《太平廣記》牛馬償債故事的敷衍及延續,〈一行墓石記〉亦與《太

70 姜德明,〈《域外小說集》逸話〉,《活的魯迅》(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6 年),頁 51。

陳旭編著,〈魯迅先生處世記聞〉《中國現代名人益世趣聞》(西安:陝西人民版社,1990 年),頁4。

71 參見紹興魯迅紀念館、紹興市魯迅研究中心編,《紹興魯迅研究》(上海:上海文藝出版 社,2008 年),頁 77。「一字不易地抄來」是秋翁(平襟亞)的說法,見〈秋齋雜感〉,《萬 象》第1 年第 7 期(1942 年 1 月),頁 168。

平廣記‧劉遵古》頗為相似72。嚴肅而言,改寫、檃括、增寫等手法,並非僅 是簡單的刪節文字,如何剪裁、敷演、綴合、編撰,師其意而不用其詞,奪其 胎而換其骨,則是較能避免襲抄之譏,台灣報刊眾多作品對中國文學的改寫,

由於詞語的剿襲大於師意的比重,情節也未脫離原環境,因而故事的緣起、衝 突的形成與結果等關鍵敘述,難以承擔敘事起因、解決衝突,過度的依傍原文,

亦步亦趨,自然失卻原創力,無法突 過 原 本 , 甚 而 招 致 抄來襲去、陳陳相因 或略加改易潤飾而成之批評73

此外另一種較特殊的現象,即是文白互改,除前述〈無家的孤兒〉外,〈水 懺緣何而起〉亦是文言改白話,另尚有白話文改寫成淺近文言文,公駿〈唐人 街的奇聞〉內容描述美國人覺得中國人素來骯髒,不該同他們住在一處,是以 市政當局另闢一處,安頓中國人,此即唐人街也。而唐人街之店舖中,最為奇 怪者,乃是賭場和鴉片間。因身處賭場和鴉片間者,無論男女,皆一絲不掛,

亦不以為羞恥。然此有損國體之事,美國之中國領事亦不稍加干涉,亦是可怪 之事。全文以白話敘述,但《臺灣日日新報》據此改寫為簡易文言,並易題作

〈美國唐人街〉。〈唐人街的奇聞〉作「全身裸着,也沒有什麼遮蓋。你看,奇 怪麼?恐怕現在二十世紀的時代是狠(筆者按:通「很」,當時用法)少的了」。

〈美國唐人街〉則改作「全身赤裸裸,並亦未有什麼遮蓋,豈非奇怪乎?恐現 在二十世紀時代,似此絕少」。這現象還見於〈吃魚奇俗〉、〈陳百萬吃鰣魚〉、

〈水手王〉等篇74,而這幾篇本是新聞,《臺灣日日新報》改為淺近文言後,竟 列為「小說」。文白改寫或譯文改寫的現象,或許以改動加工較多來看待較合乎 其時觀念。

72 牛景麗,《《太平廣記》的傳播與影響》(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8 年),頁 268。

73 台日報曾轉刊集句詩(1920 年),集句詩雖集前人之作,但一般不視為抄襲,因除熟記 前人詩句,以求運用自如,還要有自己的藝術重構,以使和諧自然,實比自出機杼的創 作困難,佳者經常使人讀來擊節稱賞,愛不釋手。

74 以上各篇出處說明如下:〈水懺緣何而起〉,《臺灣日日新報》,1925 年 9 月 12 日,第 4 版。出自《感化錄•下卷》,原題〈釋冤解結〉。〈唐人街的奇聞〉,《申報》,1926 年 5 月 7 日,第 17 版,《臺灣日日新報》改寫並易題作〈美國唐人街〉,刊《臺灣日日新報》,

1926 年 5 月 7 日,第 17 版。〈紀陳百萬之吃鰣魚〉《申報•自由談》,1929 年 6 月 24 日,

12 版,《臺灣日日新報》易題作〈陳百萬吃鰣魚〉,刊《臺灣日日新報》,1930 年 8 月 15 日,第 4 版。〈水手王〉,《臺灣日日新報》,1930 年 4 月 29 日,第 4 版,《申報•自由 談》原作〈食人島上的水手王〉,1929 年 11 月 29 日,第 11 版。

相關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