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郊園十二景圖》冊
(一) 背景資料與繪畫動機：
本冊推蓬裝，共十二幅，推篷裝，紙本設色，30.1x 47.5cm。曾收錄在《石 渠寶笈》三編。一景一冊，共十二景，計為《雪齋》、《穠閣》、《霞外》、
《就花亭》、《浣香榭》、《藻野堂》、《晴綺樓》、《竹屋》、《掃花 菴》、《涼心堂》、《颿影閣》、《田舍》。每幅畫上皆用篆書題景名，然後 蓋上不同形式的「子居」印。在最後一開裡沈士充自己的落款為：「乙丑春仲 沈士充為煙客先生寫郊園十二景」，點出此圖冊是為王時敏(煙客)畫其「樂郊 園」。
畫上的收藏印為「婁東畢沅鑑藏」、「靈嚴山人書畫記」、「畢沅審 定」、「秋颿珍賞」以及清宮印：「三希堂精鑑璽」、「宜子孫」、「嘉慶鑑 賞」、「宣統鑑賞」、「無逸齋精鑑賞」。可知此圖冊入清宮前，曾被清初時 同為太倉人的收藏家畢沅收藏過。畢沅（西元 1730-1797 年），字蘅、湘蘅、
秋颿(帆)、靈嚴山人，江蘇太倉人，乾隆二十五年（西元 1760 年）進士。乾隆 年間曾任陜西廵撫以及湖廣總督，在地方上頗有政績。乾隆四十一年編撰《闗 中勝蹟圖志》三十二巻90，著有《中州金石記》與《關中金石記》。畢沅生平 喜愛金石書畫，家中收藏頗為豐富，與其弟畢瀧並為清代收藏鑒賞家。王時敏 的莊園在其死後為長子挺與第八子掞居住，但在乾隆年間售予畢沅91。從沈士 充的畫上有畢沅的收藏印看來92，原來為王時敏所收藏的畫應該也一併賣給了 畢沅。畢沅在關中任職時，對地方上的文物盡心修繕保護，但是死後不久湖廣
89 〈園林覓蹤〉，《太倉資訊港》，電腦網站，http：
//202.108.44.27:89/gate/big5/www.sz.chinanews.com.cn
90 〈闗中勝蹟圖志〉，地方志，電子《四庫全書》。
91 吳馨等撰，〈太倉縣志〉，《中國方志叢書》卷二，封域下(中國地方文獻學會印行)，頁 68-69。
92 除了《郊園十二景圖》冊，尚有《沈士充陳繼儒書畫合璧》，見《石渠寶笈》三編，卷六，
頁 2676。
人民開始反清。清廷認為畢沅任湖廣總督期間，濫用軍費之嫌，不但將畢家世 職(原來畢沅死後由其孫襲其官職)奪去，且將家產也被抄沒入宮。93可能因為如 此，沈士充的《郊園十二景圖》冊就這樣進入清宮收藏。
此冊為長方形形式，右上方或左上方處有沈士充自己的「篆書」題名。
這種園林冊頁繪畫與題字形式，可能是模仿前輩畫家杜瓊的《南村別墅圖》
冊，兩冊的尺寸大小相仿，也都用篆書題景名，不同的是杜瓊為每個景名題上 與景相符的五言絕句詩。例如在《竹主居》冊頁裡題的是：
「秋窗能種竹，習習涼轉陰，始信身如寄，難移秋壑心94。」
杜瓊的書法造詣亦高，此冊可謂綜合了詩、書、畫的偉大藝術品。一百年 後，文徵明為王獻臣所畫的的《拙政園》圖冊95也是詩、書、畫的結合。但是 自此之後，就難再見到「詩、書、畫」三合一的園林圖冊。
杜瓊《南村別墅圖》冊後，有吳寬、文璧、董其昌、朱泰禎、李日華、陳繼 儒、楊循吉(西元 1456-1544 年)、王鐸(西元 1592-1652 年)、周嘉冑之題跋。目 前所見的跋順序並非按照年代排列，應該是後來重裱時錯置。例如，將文徵明 跋於正德丁卯(西元 1507 年)以及楊循吉的跋置於李日華、陳繼儒之後。文徵明 與楊循吉的跋應是獨立的一段，李日華、陳繼儒的跋又是另外一段。至於董其 昌的跋則是位於吳寬之後，且擠在原來杜瓊題跋時所畫的格子的最後的小小空 白處，可能因為空白處過小，並未署年，不過文中點出此冊的收藏者為龍友(楊 文驄)。後面接著的朱泰禎的跋紀年為天啟甲子(西元 1624 年)重陽，當時跋於
「長川官署中」。朱泰禎，字道子，海鹽人，萬曆四十四年(西元 1616 年)進 士。萬曆年間(西元 1617-1619 年)為龍巖知縣，天啟元年(西元 1621 年)為福建省 興化府尹，七年(西元 1627 年)淮雲南巡按，崇禎初年卒。故朱泰禎題此圖時任 興化府尹。除了此圖之外，朱泰禎還曾與董其昌在隔年乙丑年(西元 1625 年)時 跋丁雲鵬畫羅漢圖一卷96。由於同時題款的還有董其昌的好友楊鶴，故推斷朱
93 見王鍾翰點校，〈大臣傳次編〉(五)，《清史列傳》(台北：中華書局)，頁 2305-09。
94 全部詩文載於〈明畫篇〉，《中華五千年文物集刊》(台北：故宮博物院出版，七十七年 版) ，頁 140-142。
95見《文衡山拙政園詩畫冊》(台北：華正書局出版)
96 《石渠寶笈•祕殿珠林》(上)，頁 119。
泰禎亦為董其昌的好友，則董其昌的跋雖未署年，但在朱泰禎的跋的前面，故 其跋的紀年應與朱泰禎同樣在天啟甲子(西元 1624 年)左右，那麼楊文驄收藏此 冊的時間必不晚於西元 1624 年。由此推測王時敏與沈士充都可能在西元 1624 年時見過《南村別墅圖》冊，為了模仿前賢之作，遂於隔年西元 1625 年仲春完 成《郊園十二景圖》冊。如此也說明為何早在西元 1622 年時，王時敏已經要陳 廉畫過《郊園小景圖》冊，又在西元 1625 年時再請沈士充作《郊園十二景圖》
冊，並仿杜瓊的《南村別墅圖》冊的形式。推測促成此事的很可能就是董其 昌。
陳廉與沈士充雖然都是趙左的弟子，又同在西元 1620 年初為偶萍禪師畫過小 品97，但與王時敏的交往比較密切。陳廉除了此冊，也在西元 1624 年正月時為 其作過《山水圖》卷。王時敏為陳廉所題的跋，至少還包括《仿子久卷》與
《雪卷》98。
(二) 十二景的特色：
以下將先介紹沈士充的《郊園十二景圖》中的各景與繪畫特色，再與陳廉的 畫冊作比較：
1.《雪齋》
《園冶•屋宇》云：「齋較堂，惟氣藏而致斂，有使人肅然齋敬之義。蓋 藏修密處之地，故不宜敞顯99」。《雪齋》冊以齋名中的「雪」為主題，畫的 是下雪的冬景。「雪齋」是兩屋舍相連，側面的屋舍有一拱門，可供來訪客人 從此門入齋中。拱門內有半張桌子露出來，表示此屋也是書齋。「雪齋」的門 前有圍籬圍住，籬外還有幾座小山成為屏障，把「雪齋」包圍成一隱密、獨立 的空間，符合《園冶》所謂的「蓋藏修密處之地，故不宜敞顯」。小山坡上種 有松竹及雜樹。因為是寒冬，雜樹的樹葉已落盡，只剩枯枝，竹子與松樹上還
97 兩人與趙左、陳繼儒在西元 1620 年左右曾為偶萍禪師畫過《雲間十一家山水圖》卷，現藏台 北故宮；見《石渠寶笈》續編(四)，頁 2067-2069，以及此論文的第四章中的《雲間十一家山水 圖》卷研究。
98 王時敏，〈王奉常書畫題跋〉，收入《中國書畫全書》(四)(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92 年)，頁 910。
99 計成著，陳植注釋，《園冶》(台北：明文書局，1993 年) ，頁 75。
覆蓋著昨夜的殘雪。「雪齋」內有一身著藍色衣服、頭戴斗篷帽的文士端坐桌 邊，旁邊有一童僕伺候。另外有一身著紅色衣服、頭戴同款斗篷帽、拄著杖的 文士正推著柴門而入，準備尋訪主人。他的童僕尾隨在後，正走在小徑上。山 坡上尚矗立一茅亭。
雪景的畫法為留白，天空與地上則用淡墨暈染。土坡上另畫上小點表示落 葉。整體的構圖集中在畫面的下半部，並從左下往右上方成對角線構圖。
2.《穠閣》 (圖 37-7)
《園冶•屋宇》云：「閣者，四阿開四牖。漢有麒麟閣，唐有凌煙閣等，
皆是式100」。「穠」者，「花木茂盛的樣子」。《穠閣》畫的是初春桃花盛開 的賞花景致。畫面由左下方的一木橋向右開展，由石徑引領，通過一片松林，
到達「穠閣」。「穠閣」為一個兩層樓的建築，登閣之前須經過另一竹橋，再 通過前後兩間平頂屋，方可到達。「穠閣」上有兩文士正在交談。遠處則有一 拄杖老翁走在石徑上，正要去會見在「穠閣」上的主人及另一位朋友。閣的四 周種了許多松、柳與盛開的桃花。閣旁另有一座小木橋通向遠處的許多小土 堆，土堆上遍植柳樹與桃樹。桃花岸邊畫有一停泊的船隻，表示其右邊為一湖 泊或水域。畫面的最右下方則有一高牆圍住，應為太倉城牆。從太倉州縣圖中 可以看出太倉州城右邊環海，下方為婁水 (圖 36)。由於「樂郊園」位於太倉城 的東邊 (故原名東園)，以此《穠閣》所繪，南方為城牆，東邊為水，則可就此 判斷此水為婁水。
畫面的最右下方的高牆雖然只畫上一小段，且被雲霧以及樹叢包圍，但已 暗示「穠閣」與城市僅一牆之隔，也顯示出「樂郊園」是建築在很靠近城市的 郊外，這也符合魏嘉瓚的《蘇州歷代園林錄》所記載的「樂郊園位於太倉門外 半里許」。
此圖整體的構圖同樣為左下向右上做對角線鋪陳，主要的建物「穠閣」則 位於畫面的右上方，與船隻同為視覺的焦點。整幅畫用淡墨暈染出初春剛溶雪 產生的霧氣，畫面的正上方又用暈染法畫出遠方的一小撮松林。
3.《霞外》
100 同上註，頁 80。
此冊頁在描寫一片空曠的平野上，種滿桃花的園中蓋起的觀景亭臺與迴廊。
「霞外」應為亭臺名101，畫中畫的是兩邊迴廊的盡頭，遊客經過迴廊欣賞廊外 美景之後，可以在此休息。「霞外」也可以解釋為「亭臺外、霞光中的景 致」。此圖中「霞外」與迴廊皆被桃樹與雜樹叢包圍著。其後方並有三棵巨松 矗立，以為遮陽。左右兩邊的長廊後方皆有一小石壘突起以為屏障。「霞外」
與迴廊下方皆用石材築起一人高的高台，登上亭臺可居高望遠，欣賞到滿山遍 野的桃花。「霞外」有兩個文士正在欣賞春天霞光中的桃花園。
此圖的構圖主景乃集中在畫面的左下方，如土坡、樹叢、巨松、亭臺、迴 廊。左下角的雜樹叢以大片留白來表現在其正處於雲霧中，使景更見深度。至 於滿山遍野的桃樹並沒有每一棵都畫出來，只是從亭臺向前方以及右方伸展出 去。遠處依然用留白與暈染造成雲霧效果，以暗示空間的遠去與推移。此幅畫 留白處非常多，幾乎佔全畫面的二分之一強，但卻成功的表現出畫面的空靈與 虛幻，符合「霞外」的景名。
4.《就花亭》
《園冶•屋宇》：「《釋名》云：『亭者，停也，所以休憩遊行也。』司空 圖有休休亭，本此義。造式有定，自三角、四角、五角梅花、六角衡圭、八角 至十字，隨意合宜而製，為地圖可略式也102。」「就花亭」顧名思義，是一座 用以親近花卉、欣賞百花的亭子。此圖在描寫流水潺湲、百花盛開、楊柳垂岸 的春天景致，以及文士於亭中遊春賞花之情景。亭子位於畫幅的中間偏左處，
臨水而建，水的兩頭被雲霧遮掩，向遠方延伸而去。水上有一竹橋，聯繫著河
臨水而建，水的兩頭被雲霧遮掩，向遠方延伸而去。水上有一竹橋，聯繫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