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找到結果。

二、整體主義的轉向

然而,到底這種哲學立場是否能建立一個穩固的知識系統 呢?為何會出現後來的整體主義轉向呢?25 如上所述,康德和分 析哲學相對於傳統的經驗主義和理性主義的一個大進步,就是把 命題(而並非概念或感觀)視為最基本的分析單位。可是黑格爾 認為這個分析單位還是太「細」,因為只有整個概念系統(而並 非個別的概念或命題)才是真理的最基本並且是唯一的單位。在

《哲學百科全書》中,黑格爾有這個看似奇怪的論述:「無論如 何,命題的形式,或確切點說,判斷的形式,不適合表達具體的

(而真理是具體的)和思辯的真理;按其形式,判斷是片面的,

就此而言,亦即是假的。」(HW, 8: 98f.) 在眾多不同的著作中,

黑格爾都不厭其煩地批評判斷形式的片面性,26 而且還在《精神

25 有關整體主義轉向這部份的討論架構源自威殊的分析 (Welsch, 2000)。

26 黑格爾在很多不同地方都有觸及這個問題,而較詳細的討論有四處:一、《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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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象學》的前言中(而《精神現象學》的前言正是黑格爾為他整 個哲學系統所作的前言),提出所謂「思辯命題 (der spekulative Satz)」的理論。概括而言,黑格爾的目的是要從最根本處,亦即 從語言和思維最基本的結構著手,去批評康德對判斷的理解,以 及其附帶的形上學和存在論意涵,從而建立自己的整體論思想。27 黑格爾認為判斷不能作為一獨立的認知單位;初期分析哲學 的一些內在問題,就是源於這個假設。例如羅素對於最簡單的綜 合命題以及其經驗基礎的分析,本身充滿理論困難;這種對知識 基礎的理解,認為我們可以完全「直接地」和「客觀地」感知簡 單的事態,並在其上建立客觀穏固的知識,可說是一種把我們一 般常識推向極端的哲學立場。這種似乎十分「自然」的哲學立場 正是黑格爾分別在《精神現象學》和《邏輯學》的第一章要攻擊 的 對 象 , 黑 格 爾 所 要 批 判 的 就 是 一 般 對 「 直 接 性 (Unmittelbarkeit)」這概念的誤解 (HW, 3: 82ff.; 5: 65ff.)。《精神 現象學》的首章「感性確定性 (sinnliche Gewißheit)」正要處理這 種「天真」的立場:「感性確定性的具體內容使得它立刻顯得好 像是最豐富的知識,甚至是一種無限豐富的知識……。此外它又 好象是最真實的知識,因為它對於對象還沒有省略掉任何東西,

而讓對象整全地呈現在它面前」(HW, 3: 82)。

但是當我們撇開「主觀的」思維、概念和語言,而「被動地」

神現象學》的前言(HW, 3: 56ff.),二、《哲學百科全書》的「緒論 (Vorbegriff)」

中的第二十八至三十一段 (HW, 8: 94ff.),三、《邏輯學》中對「存在與無的一 致(Einheit des Seins und Nichts)」的第二個附註(HW, 5: 93ff.),四、《邏輯學》

的「概念論」中有關判斷的章節 (HW, 6: 301ff.)。

27 有關黑格爾對於判斷形式的批評,以及「思辯命題」的討論,當中問題甚為複 雜,參看Lau, 2004a; forthcomin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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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知當下的經驗,是否就能獲得「最豐富」和「最真實」的知識 呢?黑格爾認為這種確定性所提供的所謂知識或真理其實是最貧 乏的,因為,若然離開了概念和語言,我們所獲得的感知根本是 完全空洞的 (Lau, 2004b)。正如羅素所言,黑格爾亦指出這種「直 接的知識」只能以「這個 (this)」或「那個 (that)」等直接的「指 示性詞項 (indexical term)」去指涉感知的東西,但問題是「這個」

所指的到底是那一個呢?表面上,「這個」或「那個」等用語好 像可以直接指示我們當下眼前的東西,但其實它們之所以可以指 涉一特定的對象,背後已假設了一個大家公認和接受的使用脈 胳,以及這脈胳所依賴的世界觀和基本的概念分野。言下之意是,

這些詞項並非真的可以完全「直接」地指涉某一東西;如果撇除 了「這個」這個「指示性詞項」背後所假設的基本概念分野,我 們則無法斷定「這個」所指的是什麼,因為它理論上可指任何東 西。28 故此,我們必先了解這些詞項在某一背景下使用時的一些 基本假設,而這些假設離不開我們思維的概念和語言。

黑格爾的論旨就是:離開了概念和語言,所謂「直接的知識」

連最基本所指為何也不能斷定,更如何談得上是知識呢?所有被 認為是「直接」的東西,只不過是在某一層次或角度下才稱得上 是直接的;而實際上,它們依賴於我們「主觀的」概念和語言,

這是所有知識的必要條件。以為撇開了「主觀的」思維、概念和

28 正如奎因 (W. V. O. Quine) 在《詞與物》(Word and Object) 一書中,以 Gavagai 這個在一個虛構的語言中的字去闡明,假若我們完全不了解這語言,以及其所 假設的世界觀,我們跟本不能斷定這個單字所指的是什麼。縱然我們看見那些 土人在什麼時候和指著什麼東西來用Gavagai 這字,我們還不能確定它所指的 是一隻兔子,還是這兔子的一部份,還是這兔子作為兔子的本質等等 (Quine, 1960)。

黑格爾思辯哲學與分析哲學之發展 111

語言便能觸及那個源始真實的經驗世界,這才是「主觀的」幻想。

正如黑格爾所言:「這種確定性所提供的事實上是最抽象和最貧 乏的真理。它對於它所知道的僅能說出:存在;而它的真理僅包 含事情的存在;……這個純粹的存在或這個簡單的直接性便構成 感性確定性的真理」(HW, 3: 82f.)。「感性確定性」這個哲學立場 不單不是最豐富,反而是最空洞無物的世界,它的世界就是「純 綷的存在 (reines Sein)」。如果我們還記得,按《邏輯學》的分 析,「純綷的存在」作為第一個範疇本身跟「純綷的無」沒有分 別,它們都是無規定、無內容的範疇。以此分析,感性確定性的 世界就是無,是完全空洞的,亦無知識可言。

在分析哲學未成之先,黑格爾已對「直接性」的假設作出有 力的批評,當然這批評的對象不是分析哲學,但這批評絕對適用 於初期的分析哲學。29 儘管如此,黑格爾的批評卻沒有阻礙分析 哲學基本信念的形成;不過分析哲學經過若干的發展後,內部卻 慢慢發現羅素和卡納普這個還原主義出發點的問題。較為人熟悉 的是波普 (K. Popper) 對於邏輯實證論的批評 (Popper, 1935);波 普認為我們並不能以記錄句撿證科學知識,因為科學知識都是有 關自然世界的一些普遍規律,我們透過經驗觀察所能撿證的頂多 是一些個別的現象。就算假定歸納法 (induction) 是一種有効的推 論,眾多個別的觀察也不能證明任何一個有關自然世界普遍規律 的科學命題為正確,而只可以支持該命題很可能為真,因為我們 無法窮盡所有個例。故此,所有科學知識歸根結底都只是一些假 設 (hypothesis);經驗觀察不可以證明某一科學知識,但可於經驗

29黑格爾當時的主要批評對象是雅可比 (F. H. Jacobi),參看 Falke, 1996;不過,

所 羅 門 (R. C. Solomon) 亦 指 出 黑 格 爾 的 批 評 更 加 適 用 於 羅 素 的 理 論 (Solomon, 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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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和科學知識不吻合時,去否證 (falsify) 該科學假設,這就是 波普著明的否證理論 (theory of falsification)。

不過,波普對於邏輯實證論的批評其實還算温和,因為他到 底還是肯定了簡單直接的經驗觀察,只不過「個別」的觀察不能 證明「普遍」的科學知識。然而,早在一九三二至三三年間,維 也納學派的紐拉特 (O. Neurath) 已對卡納普的記錄句理論提出 更徹底的質疑,他認為我們根本沒有那些所謂「可靠而純正的記 錄句 (gesicherte, saubere Protokollsätze)」(Neurath, 1932/33: 206) 去作為知識的基礎。紐拉特指出所有對經驗觀察的描述都有其理 論背景,都假設了某一特定的角度和解釋方法,而所使用的語言 亦不能完全超越日常語言的含混性。故此,科學知識根本不能建 基於一些所謂純粹的觀察;期望能以客觀準確和清晰無誤的原子 記錄句子作為知識系統的基礎,這只是那些極端還原主義者一廂 情願的願望。

作為維也納學派的一份子,紐拉特卻強烈地反對還原主義的 立場,他更比喻說:「我們好像那些水手一樣,他們必須在大海 上修葺他們的船隻,而永不能回到幹船塢中把它拆卸,並用最好 的組件去重修。」(Neurath, 1932/1933: 206)。這艘代表著人類知 識的船隻並非不用修葺,只不過我們沒純正的記錄句作為絕對可 靠的組件,反而需要按照船隻本身已有的結構,判斷某一組件是 否適當,並在航程中作出因應的修補。以此比喻,紐拉特批評邏 輯 實 證 論 所 強 調 經 驗 命 題 與 事 實 世 界 的 符 應 性 (Korrespondenz),說明我們根本不能一對一地檢證它們是否相 應,反而要以知識系統內部的融貫性 (Kohärenz) 作為是否接納 某一命題的判準。知識的進步在於建立一個更全面、更一致的系 統;故此,紐拉特認為應建立一個統一的科學,不單包括所有自 然科學,還有心理和社會科學的知識,成為一艘宏大、堅固而在

黑格爾思辯哲學與分析哲學之發展 113

任何水域都可安然航行的船隻。

在分析哲學有關整體論的討論上,最革命性的突破是奎因 (W. V. O. Quine) 在一九五一年發表的「經驗主義的兩個教條 (Two Dogmas of Empiricism)」一文,當中兩個教條所指的是經驗 主義對於「分析綜合的區分 (analytic-synthetic distinction)」與「還 原主義 (reductionism)」兩大假設 (Quine, 1980)。奎因這篇論文 首先批評自康德以來有關分析綜合區分的假設;如上所述,經驗 主義雖然反對康德所謂先驗綜合的理論,卻接受了他對分析和綜 合的區分,認為有些命題單單依靠其意義,而毋須透過經驗的考 察便可判斷其真假,如「王老五是未婚漢」這一類命題。但奎因 卻質疑到底我們如何可以斷定這句子為真呢?這一類命題認為分 析性 (analyticity) 是什麼呢?奎因考察了幾個可能答案,如透過 定 義(definition) 、 可 替 換 性 (interchangeability) 、 同 義 性 (synonymy)、外延相同 (identical extension)、語意規則 (semantical rules) 等概念去解釋分析性。他的結論是,我們根本不能為分析 性提供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那些概念對我們了解分析性這概念 亳無幫助,因為它們都已假定了分析性這概念。30

在分析哲學有關整體論的討論上,最革命性的突破是奎因 (W. V. O. Quine) 在一九五一年發表的「經驗主義的兩個教條 (Two Dogmas of Empiricism)」一文,當中兩個教條所指的是經驗 主義對於「分析綜合的區分 (analytic-synthetic distinction)」與「還 原主義 (reductionism)」兩大假設 (Quine, 1980)。奎因這篇論文 首先批評自康德以來有關分析綜合區分的假設;如上所述,經驗 主義雖然反對康德所謂先驗綜合的理論,卻接受了他對分析和綜 合的區分,認為有些命題單單依靠其意義,而毋須透過經驗的考 察便可判斷其真假,如「王老五是未婚漢」這一類命題。但奎因 卻質疑到底我們如何可以斷定這句子為真呢?這一類命題認為分 析性 (analyticity) 是什麼呢?奎因考察了幾個可能答案,如透過 定 義(definition) 、 可 替 換 性 (interchangeability) 、 同 義 性 (synonymy)、外延相同 (identical extension)、語意規則 (semantical rules) 等概念去解釋分析性。他的結論是,我們根本不能為分析 性提供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那些概念對我們了解分析性這概念 亳無幫助,因為它們都已假定了分析性這概念。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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