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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缺漏字句,句式有異

依筆者所見清領、日治時期文人所填之詞作,經點讀出版者,仍見許多斷句訛誤之情 形。此絕非作者之過,而係讀者未能用心比對詞譜,詳析句式,有以致之。此中又有字句 缺漏,以致句式訛誤之情形,則不知係作者原誤?或點讀者之誤?抑或出版時手民之誤?

爰予拈出,供有心整理者留意及之。至於原標點之訛誤,筆者皆逕改之,不另說明。首舉 缺字之例,如施士洁〈金縷曲〉(傲樵四疊和,愈唱愈高,五疊酬之):

心似秋千索。裊虛空、情絲一縷,被卿猜著。十萬浮萍塵海裏,誰是聆音識曲。又誰

□、鍼愚砭俗。縱嘔心肝為苦語,奈驚人、牛鬼蛇神惡。廣陵散,長寥落。 少年 薇省吟紅藥。悵如今、冬烘頭腦,顏標認錯。舊雨凋零今雨別,何處能圓蟾魄。應瘦 損、吟腰沈約。留待老坡生日日,和紫裘、腰笛南飛鶴。田變海,歌當哭。109

考施士洁與沈琇瑩(1870-1944,字琛笙,號南嶽傲樵,一號栗坪拙叟,湖南衡陽人。)110 以〈金縷曲〉相互酬和,凡十一闋,施氏於和十一闋時,甚而稱:「傲樵以十疊贈行,予 謂填詞和韻至於十疊,千古所未有也。然東撏西撦,貽笑大方,棄甲曳兵,在所不免,十 一疊勉強塞責。明日歲除,從此閣筆,企降而已。」111可見施氏與沈氏之交情,亦可知施 氏於此調之熟稔。然詞中「又誰鍼愚砭俗」一句,其他十首皆作「上三下四」句式,唯此 詞作「二、二、二」六字一句,因疑此句必有漏字。又如〈長壽樂〉(菽莊主人四十六初 度,庚申五月十又八日):

109 施士洁撰,高志彬主編,王國璠總集:《後蘇龕合集‧詞草》,頁 346。按:施氏於「少年薇省吟紅藥」

後自注云:「予入中書時,距今三十九年矣!」又於「留待老坡生日日」後自注云:「予生日十二月十 九日,與蘇東坡同,時十二月十五日也。」

110 有關沈琇瑩之生平,可參考沈驥:〈我的父親沈傲樵先生〉一文,見《沈傲樵父子詩詞選集》(臺北:

慈廬主人自印本,1979 年),頁 1-37。

111 施士洁撰,高志彬主編,王國璠總集:《後蘇龕合集‧詞草》,頁 348。

蒲觴乍醉。又菽莊、吟伴躋堂稱兕。王謝高門,劉樊仙耦,難得雙修福慧。況金昆、

玉友扶桑,得意歸珂里。錦衣客換著,綵衣游戲。算人生行樂,如君有幾。 桃源 地。隔紅塵、且幸鯨波止沸。領略大好□林,無邊風月,調神養胃。看兒孫繞膝,阿 翁含笑阿婆喜。幔亭宴、還有瑤池宴繼。羨強年未艾,箕疇已備。112

考〈長壽樂〉一調,諸譜所錄皆為柳永 83 字體,起句為「尤紅殢翠」,宋元詞人更無填 此調者;僅康熙御製《詞譜》據《花草萃編》所選,別錄 130 字體,雖《樂章集》不載,

然確為施士洁據以填作譜,茲亦迻錄如次,以便比對:

繁紅嫩翠。豔陽景、妝點神州明媚。是處樓臺,朱門院落,絃管新聲騰沸。恣遊人、

無限馳驟,嬌馬車如水。競尋芳選勝,歸來向晚,起通衢近遠。香塵細細。 太平世。

少年時,忍把韶光輕棄。況有紅妝,吳娃楚豔,一笑千金何啻。向尊前、舞袖飄雪,

歌響行雲止。願長繩、且把飛烏繫住,好從容痛飲,誰能惜醉。113

比對兩詞,可發現下片有兩樂節,明顯有出入。首先為「況有」以下 14 字,原譜作「4、

4、6」三句,施作則為「5、4、4」三句 13 字,疑首句漏一字;「領略大好林」,句既不 順,平仄亦出入,殊有問題。其次為「向尊前」以下 12 字,原譜作「7、5」兩句,七字 句句式為「上三下四」,施作則為「5、7」兩句,且以「看」字領句,以樂節言,亦無不 可。此外,施作上、下片各多一韻,上片為「戲」字,下片為「繼」字,較原譜用韻更細 密。

次如許南英〈東風齊著力〉(防海)

刁斗嚴城,元戎小隊,駐節江濱。滿天星斗,兵氣動釣陳。方冀文章報國,誰知戎馬 勞身。難道是,輕裘緩帶,主將斯文。 海外起妖雲。拚轉戰、浪撼鹿耳沙鯤。登 陴子弟,憤慍勉從軍。翻恨庸臣割地,盟城下、何處鳴冤。九州鐵,問誰鑄錯,成敗 休論。114

112 施士洁撰,高志彬主編,王國璠總集:《後蘇龕合集‧詞草》,頁 350。按:詞題所稱「菽莊主人」,

即林爾嘉(1875-1951),字叔臧,又字菽莊,別署百忍老人,林維源長子,臺北板橋人。庚申,民國 9 年(1921)

113 清‧康熙帝御製:《詞譜》,冊 2,頁 1336。又見明‧陳耀文《花草萃編》卷 23 著錄,字句與《詞譜》

亦有出入。(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 年 7 月《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集部〉冊 788,總冊 1490,頁 644。

114 許南英撰,高志彬主編,王國璠總集:《窺園留草》,頁 205。

考〈東風齊著力〉,康熙御製《詞譜》僅錄宋‧胡浩然詞,無別首宋詞可校,115清領、日 治時期臺灣文人填此調者,不乏其人,悉皆準之。此調上片自「滿天星斗」以下,下片自

「登陴子弟」以下,字數、句式完全相同。細加比對,可發現上片「誰知戎馬勞身」6 字 一句,顯缺一字;蓋下片「盟城下、何處鳴冤」,正作七字「上三下四」一句,與原譜錄 胡浩然所作「排佳宴、坐列僊娃」,字數、句式全然一致。或有作「上四下三」者,如前 節引蔡惠如所作,下片七字句,即為「千秋青史姓名香」,以樂節言,亦無不可。唯作六 字一句,句式明顯不符。又〈洞仙歌〉(過日里棉蘭福建義塚):

登樓作賦,悵美人遲暮。棖觸鄉心如亂絮。過拉武漢外,筆底沙邊,問碑碣、纍纍草 纏荒墓。 予心悲逝者,為甚勾留,何故棲遲不歸去。且待過青春,作計還鄉,吟 杜句、故人梓里。應準備、擊缽催詩,海南香、微熏炷炷。116

考〈洞仙歌〉一調,康熙御製《詞譜》依序列 83 字七體,82 字兩體,84 字七體,85 字 十體,86 字五體,87 字一體,88 字兩體,93 字一體,118 字一體,123 字一體,126 字 一體,123 字一體,124 字一體,117複雜極矣!然許南英所作凡三闋,他兩闋皆屬 83 字體,

字數、句式全同,唯此闋僅 80 字,並未見《詞譜》載錄。其關鍵在於末結兩句,所有 83 字體,皆作「8、9」兩句,八字句例作「上三下五」,九字句或作「上三下六」;或作「上 五下四」,且常以一字領句。今查許氏他兩闋末結,一作「倘若是、漸離與君來,又何致 劫盟、荊卿枉死」,一作「為甚事、干戈日鏖爭,歸隱謝時人、薜蘿山徑」,正作「8、9」

兩句,八字句作「上三下五」,九字句作「上五下四」,規矩井然。反觀此詞,乃作「7、

7」兩句,句式皆為「上三下四」,如此結構,全不見《詞譜》各體,因疑此詞末結,前 句漏一字,末句漏二字,俟考。而似此一調填多闋之作者,亦可借作品互校而知其句式之 出入。如陳懷澄共填五闋〈沁園春〉,其中「春日散步小園有作」、「山居即事‧庚韻」、

「憶丁巳舊游」三首,按之《詞譜》,全符規矩。唯「山居即事˙真韻」一詞,下片第二 樂節,原作八字「上三下五」一句,今乃作「誰助、周瑜米一囷」,「誰」字前顯漏一字;

「山居即事˙虞韻」一詞,下片第三樂節四句,宜作「五、四、四、四」四句,且以一字 領句。今所見乃作「堪笑我癡獨,懷鉛槧,不因人熱,另起灶爐」118,次句顯漏一字;常 言道「懷鉛抱槧」、「懷鉛握槧」、「懷鉛提槧」,或可提供增補之資。

115 清‧康熙帝御製:《詞譜》,冊 3,頁 1528。

116 許南英撰,高志彬主編,王國璠總集:《窺園留草》,頁 218。按:許氏於「過拉武漢外」「筆底沙邊」

兩句後,各自注云:「日里地名」。

117 清‧康熙帝御製:《詞譜》,冊 2,頁 1354-1398。

118 以上提及陳懷澄:〈沁園春〉五首,均見《沁園詩存‧詞鈔》,頁 70、74、75、76。

又如王少濤〈秋蕊香〉(板橋別墅即事):

風漾臨波細柳。池苑涼秋時候。小樓歡宴偕師友。欣共飲黃花酒。 闌干碧肥依舊。

同攜手。花前醉伴吟久。月上東山林藪。119

考〈秋蕊香〉一調,康熙御製《詞譜》計收 48 字兩體,97 字一體;此中 48 字體,全詞 句子結構均為「6、6、7、6 / 7、3 、7 、6」,僅三處平仄有異,故別立一體。120而王氏 此作上片句子結構全同 48 字體,下片則為「6、3、6、6」,此中第一、第三句,顯各漏 一字。及核對《漢文臺灣日日新報》,始發現第 3 句「花前醉伴」下漫漶一字,自宜正作

「花前醉伴□吟久」。至若第 1 句,平仄規矩為「平平仄仄平平仄」,亦可據以推知「碧」

字後漏一字,該句宜正作「闌干碧□肥依舊」。而似此報刊登載,因手民誤植,或排版漫 漶,以致收錄印行之際,出現缺漏字而影響句式之現象,亦編纂者所宜留意。

至論漏句之情形,最明顯之案例,應為蔡惠如(字江柳,號鐵生、澈心,別署木卯生)

覆車折足,陳懷澄(字槐庭,又字水心,號沁園)填〈醉落魄〉詞慰之,題為「慰鐵生墮 車傷足」,原詞如次:

行遵大路。出門又觸韓盧怒。為公覆餗嗟奇數。兩犬能言,一夢纔驚寤。

莫怨東林遭黨錮。重新炙輠無顛仆。健全腰腳應如故。既鑑前車,自此圖安步。121

傅錫祺讀此詞,亦以同調填詞慰問,題為「依水心調填慰鐵生同社,時因車折足也。」原 詞如次:

重負雙肩引置。斷頭不介嚴顏意。折傷祇似羊公臂。小犬驕橫,莽作當車戲。

懲前自衛如葵智 。養真權戢凌雲翅。踢海當翻,一蹶渾閒事。122

119 此詞見《王少濤全集雜錄‧詞》,頁 570。又見《漢文臺灣日日新報》第 3432 號,1909 年 10 月 6 日,

4 版。

120 清‧康熙帝御製:《詞譜》,冊 1,頁 454-457。

121 此詞見《沁園詩存‧詞鈔》,頁 79。

122 此詞見傅錫祺撰,高志彬主編,王國璠總集:《鶴亭詩采》「民國甲子年(1924)」欄下,頁 112。按:

此詞書眉附注云:「《左傳》仲尼曰:鮑莊子之智不如葵,葵猶能衛其足。」以下又括號夾注:「《康熙 字典》謂葵常向日,以葉自衛其足。」此附注顯為「懲前自衛如葵智」一句作說解。

考〈醉落魄〉,一作〈醉落拓〉,又名〈一斛珠〉,康熙御製《詞譜》凡錄三體,皆 57 字,上、下片句子結構為「4、7、7、4、5 / 7、7、7、4、5」123。比對陳、傅兩人所作,

可發現陳氏所作完全合轍,傅作全詞句子結構為「6、7、7、4、5 / 7、7、4、7」,上片 首句明顯多出「重負」兩字,下片亦明顯遺漏首句。即因此疏忽,以致蔡惠如步韻回酬時,

亦存在此問題,原詞如次:

革故應思設置。天心自古從民意。覆車折足全雙臂。造化推排,犬作兒童戲。

一生最愛多才智。悵無鴻鵠高飛翅。腳力翻雲,蹉跌尋常事。124

比對傅、蔡兩人所作,韻腳皆為「置、意、臂、戲、智、翅、事」,自是步韻之作;其句 子結構,亦與傅作無異,惟此體製前所未見,為可怪耳。以上因作者漏句,造成詞句出入 之現象,殊為罕見,特為拈出,以誌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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