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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地母的乳汁與眼淚:解讀文學家書寫台灣河流的 一種途徑試演

五、地母的乳汁與眼淚:解讀文學家書寫台灣河流的 一種途徑試演

河流既在台灣的地理、社會經濟、文化各層面都具有重要地位,那麼出 現在書寫中,就絕非偶然。但正如傅科的《性史》不是僅著眼在性行為本身,

而在呈現關於「性」的話語所衍異出的意義一樣,書寫「河流」或探討河流 書寫,恐怕也不能只是一個把「文本中的河流書寫段落」找出來,分類並舉 而已。

根據本文的定義,我們從較偏向記錄性的「河流書寫」界義追溯,可以 從清代的方志或渡海遊記26或荷、西、日據時期的西方與日本探險家與博物 學家找到相當豐富的文本,27也可以從地理學家、歷史學家、自然科學家對 河流所寫的作品中找到偏向知識性的河流書寫,28甚且可由業餘的河流踏查 者的筆下發現另一種介於觀察報告與筆記的書寫類型。29而從日據時期至戰 後直到本世紀的文學家作品,我們也可以找到不少偏向抒情性或意象性的文 本,藉由這些文本的浮現,「台灣河流書寫/文學」的流域風貌遂有可能次 第開展。

由於篇幅與論述策略的設定,本文暫時無意先鋪敘一篇「河流書寫/文 學史」,主要用意是提舉出一個研究領域的可能性與一個文學詮釋語彙的可

26 如郁永河《裨海紀遊》對基隆河的描述就很細膩。

27 如馬偕醫師(George Leslie Mackay)的《台灣遙寄》就有不少對新店溪與淡水河的描述。

而史溫侯(Robert Swinhoe)、鹿野忠雄等人雖然重點不在研究河流,但往往在採集昆蟲或 觀測地形時,對探險路徑的河流都加以描寫。

28 如溫振華、戴寶村所著的《淡水河流域變遷史》(台北:台北縣立文化中心,1998)。

29 如康原所著的《尋找一條烏溪》(台北:常民文化出版,1996)、陳世一與其「參與者土地 關懷工作室」所寫的《尋找河流的生命力─基隆河中游暖暖、七堵段歷史與地景巡禮》(基 隆:基隆文化局,1997),或台大登山社撰寫的《南湖記事─宜蘭大濁水溪流域踏查足跡》

(台北:玉山社,1999),以及赫恪所寫的《大和志─一個村落的誕生》(台北:行政院客 家委員會,2003)。這類的作品有時也可以看到具文學表現力的內容出現。

東華人文學報 第九期

行性。我曾多次說明,各領域的研究學者皆可在同一文本中詮釋出不同基域 的意涵,而做為一個文學研究者,在此我想先嘗試以一些台灣文學家書寫河 流的例子來說明文學作者在書寫河流時,所經營出來的「河流的文學意象」,

並且與前文所提到的河流的「地理特徵」進行對照,去了解地理特徵是否滲 透進文學家的文學想像中,成為一種意象的原型,並嘗試探討其間文本所透 露出的「對待河流的態度」。因此,本段論述是為了呼應本文對「河流書寫

/文學」的界義,試圖做一個初步的詮釋試驗:當我們聚焦在文學家創作的

「河流文本」(有時是觀察日誌,也有是屬於虛構文本的)時,能不能發現 某種「趨向性」的形象轉變?並順著此一議題,帶出台灣文學作者書寫河流 的幾種模式。

在這節的論述中,我暫時排除了一般認知上的「非文學作者」所寫的作 品,是因為求得論述或詮釋時的單純化。再者,被書寫的河流也可能在地理 上不僅限於台灣,那麼意義必然也會有所不同,因此這裡先暫時以書寫台灣 河流的文本為例。此外,以下所舉的例子不討論個別流域的書寫,而先將所 有河、溪、圳視為相似基型的意象。

此外,前文曾提過,「河流書寫/文學」應是一種跨文類的書寫,因此 詩、小說、散文、報導都可見蹤跡,當然它也無關乎作者的族群血緣,因此 原住民文學中也會出現河流書寫的作品。但我在《以書寫解放自然》中曾提 過,原住民書寫有其特定的文化背景(各族之間又有差異),因此詮釋的研 究者最好也具備相關的文化知識,因此關於原住民的自然書寫或自然文學,

我預備另文闡釋。以下論述舉證時或引述各種文類,但基本上先以非原住民 作家的作品為主。30

30 若本文意圖寫一篇「台灣河流書寫/文學史」時,理應就將原住民書寫河流的文本納入,

但前言曾說過本文是一系列我重構、增補《以書寫解放自然》論述之一,因此關於「台灣 河流文學/書寫史」的撰寫、台灣河流詩的詮釋、台灣原住民文學書寫河流的詮釋,或許 是接續本文研究的努力方向之一。特別是我認為詩文本的表現方式特殊,篇幅較短,因此 詩所呈現的環境景觀,往往較是片段的視覺影像,或靈光閃現的心靈意象。如紀弦的〈又 見觀音〉寫的基隆河就是這種「即視之景」:「如今,我獨坐在這靜靜的沙洲上,/看基隆

且讓我們蹚水過河:形構台灣河流書寫/文學的可能性 在此且讓我先以一幅中世

紀 由 德 國 耶 穌 會 教 士 契 爾 學

(Athanasius Kircher)在 Oedipus Aegypticus(1652)這本奇妙的著 作,收錄的一幅有趣的圖做為開 展論述的引子。31圖中埃及的農 業及孕育女神伊希斯(Isis,她同 時是尼羅河神 Osiris 的妻子)站 在尼羅河上,她赤足踩在水裡,

左手提桶,右手轉動著的轉輪,

頭戴以穀物為飾的帽子,帽沿攀 附著蛇。我們怎麼樣解讀這幅圖 呢?

自有人類文明沿尼羅河建 立幾千年以來,這條長河就在六 至十月間固定泛濫,迫使沿岸居 民不得不遷往更高處暫居,待十 月洪水退去,兩岸覆上一層養分

豐富的腐土,居民遂又再遷回,種植棉花、稻米、小麥等作物。當然,洪水 有時來的急或違反時序,居民未必有機會全身而退,每年一度的尼羅河氾

河是怎樣的轉了個半弧的彎/而徐徐流入淡水河愈益寬闊的下游去─/那銀白閃亮且多漣 漪的迴旋像一大筆觸,/何其有力又何其優美喲!」這是詩語言的特質使然,因此我也認 為或應另寫一篇文章來專論詩中的河流意象。不過詩中亦常有關於河流環境議題的作品,

下文會舉例說明。

31 本圖取自吳國盛譯,《自然之死—婦女、生態與科學革命》(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0 初版),頁 13。譯自 Carolyn Merchant, The Death of Nature─Women, Ecology and the Scientfic Revolution, 1990.須補充說明的是這幅作者不詳的圖未必為埃及人所繪,若為西方人所繪,

則應視為西方人對尼羅河與埃及關係的印象,而不是埃及人的想像。但無論繪者為誰,這 張圖都意謂著繪圖者對自然與人與自然關係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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濫,遂成為居民生存與死亡的賭注。這幅畫其實依循了尼羅河的地理特質建 立出伊希斯的「形象語言」:由於我們了解尼羅河的地理特質,遂可以聯想 到那桶子裡的水意味著既帶來傷害也帶來財富的洪災,而右手的轉輪意味女 神操縱著時間的遞變;帽子上的穀物裝飾則暗示對收成的期待,至於會蛻皮 的蛇(蛇在埃及神話中有重生的意義),那理應是象徵著尼羅河周而復始的 生命循環。我們可以說,如果對尼羅河一無所知,這幅圖對我們而言就不容 易理解其背後的文化意義,但當我們了解了尼羅河的特性後,圖裡的形象語 言,便可以發現是從尼羅河的特性而聯想出來的,至少可以找到合理詮釋的 多種可能性。這幅圖給我們的暗示,正是世界上所有物產豐富河川的共同特 性:那條尼羅河,既是埃及人的生命之源,也是埃及人的生命威脅;河流既 是養育者,也是施暴者。32

但河流並非總是住民生死的主導者。正如我在上文提到台灣河流在工業 文明發達後的情境,世界各地的河流在撫養居民成就高度文明後,往往反過 來因住民不當「治水」與充分利用的欲望,反而成為「被殖民」者。住民反 過來箝制、改造這位暴虐的母親,甚或有時毫不在意地將河流視為萬物皆可 消化的墳場,傾倒毒物。然而被虐的河流仍存在著反作用力,尼羅河就因七

○阿斯旺水壩的建立,雖然不再一年一度泛濫,卻因河水挾帶出海的泥沙大 量減少,導致尼羅河三角洲的出海口不斷後退,造成城市危機。

不僅是尼羅河,世界主要河流幾乎都面臨了污染、被迫改道、改造的命 運,她們從養育與施暴者一變而為受害者,但又常會以那受害的傷口再次反 撲住民。台灣的河川也同時具有的「提供生存空間」、「造成災害」、「被污染」

這三種地理現象,接著我便要嘗試舉證來說明它們在文學中已將河流轉化為

「養育者」、「施暴者」與「受害者」這三種基本「認知地圖」。同時,也帶 出文學家書寫河流時向「環境史」借鑑所衍生出的書寫模式。

32 根據研究,洪水是世界上造成生命財產損失最多的天然災害,主要成因有豪雨、高山雪融、

暴潮、地震引起的海嘯及上游水庫的潰堤等等。可參考林俊全著,《台灣的天然災害》,頁 145-156。

且讓我們蹚水過河:形構台灣河流書寫/文學的可能性 黃春明筆下的「青番公」的「歪仔歪」,就是靠著蘭陽溪(小說中稱為 濁水溪是因為蘭陽溪舊稱濁水溪)開墾出來的一片田地。蘭陽溪是這片田地 能種出「長腳仔」稻米的水源,但卻也經常氾濫,奪去農民的生命財產。能 夠側耳聽到稻穗像落西北雨一樣沙沙聲響的青番公,最擔心的就是過去每年 雨季要和濁水溪的洪水「搶」歪仔歪這塊地,就是歪仔歪每逢雨季就會整個 淹到濁水之下。但最後「歪仔歪人的意志,和流不完的汗水,總算又把田園 從洪水的手中搶回來。現在每一塊田都變成了良田了」。33這部小說,若少了 和青番公的意志對抗的「養育者」兼「施暴者」蘭陽溪,以及洪水要來前就 會啼叫的報信鳥「蘆啼」(指的應是竹雞,尚不確定),青番公所收獲的「長

且讓我們蹚水過河:形構台灣河流書寫/文學的可能性 黃春明筆下的「青番公」的「歪仔歪」,就是靠著蘭陽溪(小說中稱為 濁水溪是因為蘭陽溪舊稱濁水溪)開墾出來的一片田地。蘭陽溪是這片田地 能種出「長腳仔」稻米的水源,但卻也經常氾濫,奪去農民的生命財產。能 夠側耳聽到稻穗像落西北雨一樣沙沙聲響的青番公,最擔心的就是過去每年 雨季要和濁水溪的洪水「搶」歪仔歪這塊地,就是歪仔歪每逢雨季就會整個 淹到濁水之下。但最後「歪仔歪人的意志,和流不完的汗水,總算又把田園 從洪水的手中搶回來。現在每一塊田都變成了良田了」。33這部小說,若少了 和青番公的意志對抗的「養育者」兼「施暴者」蘭陽溪,以及洪水要來前就 會啼叫的報信鳥「蘆啼」(指的應是竹雞,尚不確定),青番公所收獲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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