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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考訂朱熹早年對張載學說的觀點

《朱程問答》對於了解朱熹和程洵的學術觀點,也會有所幫助。其中涉及 的議題有:對蘇學的抨擊、91對二程之學的提倡(包含對《二程文集》刊刻和 傳播)、對《論孟精要》的研讀、對張栻論「敬」的推崇,以及對張載學說的 看法等等。除了最後一點之外,前面四點筆者已有討論,92現不再贅述。本文 就著朱熹與程洵如何思考張載《正蒙》與〈西銘〉的問題,進行探討。

雖有學者表示朱熹十五歲以後受到胡憲的影響,沉迷苦讀張載《正蒙》。93 但是若更複雜地了解朱熹對張載的態度,從現存的《朱子文集》與《朱程問答》

所收錄的信件中,可以看出朱熹即便早年讀過《正蒙》,但是態度並不積極。

他在紹興三十年(1160)對程洵說:

91 朱熹與程洵討論蘇學的書信,都收於《朱子文集》中,目前的研究成果有:栗品孝:

《朱熹與宋代蜀學》(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年),頁 33-35、59;涂美雲:《朱 熹論三蘇之學》(臺北: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05 年),頁 215-246;史甄陶:

《家學、經學和朱子學》,頁12-14;王奕然:〈析論朱子和弟子程洵思想的異同――

以兩人對蘇學的看法為討論核心〉,《東華人文學報》第21 期(2012 年 7 月),

頁29-44。

92 史甄陶:《家學、經學和朱子學》,頁 7-23。

93 束景南:《朱子大傳》,頁 72。

《正蒙》建陽舊有本,近來久不曾見,俟病少間,當為尋問也。然此書 精深難窺測,要其本源,要不出《六經》、《語》、《孟》。且熟讀《語》、

《孟》,以程門諸公之説求之,涵泳其間,當自有得。然後此等文字,

可循次而及,方見好處。94

爾後,朱熹在乾道三年(1167)又告訴程洵:

《正蒙》附去,恐不必深究,但熟讀《論》、《孟》,參以程氏之說,

求之義理自明矣。踐形之說,大概得之,但云聖人盡踐履之道,恐未當。

蓋形色雖皆天性,而惟聖人能盡其性。故能充是形,而無愧於天之與我 者云耳。95

這兩封信相差的時間有七年之久,但就著內容來看,朱熹對《正蒙》的看法並 沒有太大的改變,主要還是強調此書精深,若要了解其義理,透過熟讀《論 語》、《孟子》及程氏之學即可,無需特別深究。然而,程洵並不全然贊成朱 熹的看法。他對朱熹說:

《正蒙》歸納,此書幽深,恐非初學之所能讀。讀之而不識其趣,恐未 免有弊,非此書之弊,不善學則弊也。96

程洵倒是對《正蒙》抱持著較正面的意見。他認為此書的問題不在於內容,而 是與讀者學習方法有關。但是這樣的說法,並沒有改變朱熹早年對《正蒙》的 觀點。

朱熹當時之所以不重視《正蒙》,應是受李侗的影響。他說:

舊嘗看《正蒙》,李甚不許。97

94 宋•朱熹:〈程欽國〉,陳俊民校編:《朱子文集》別集,卷 3,頁 5147。又見

《朱程問答》,卷1,頁 4。此信陳來先生與束景南先生皆編年於宋高宗紹興三十 年。陳來:《朱子書信編年考證》,頁21。束景南:《朱熹年譜長編》,卷上,

頁246。

95 明•程資:《朱程問答》,卷 1,頁 21。

96 同前註,頁 26。

97 清•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冊 7,卷 103,頁 2602。

李先生云:「横渠說,不須看。非是不是,只是恐先入了費力。」98 可見重視靜中體驗未發的李侗,深怕朱熹一旦鑽研張載《正蒙》,就走偏了方 向,所以勸告他不用多費心力。然而朱熹後來跳脫李侗的視角,從批判佛道思 想的觀點肯定張載《正蒙》的貢獻。並且,淳熙二年(1175)朱熹開始編定的

《近思錄》,其中收錄了《正蒙》12 篇共 31 章的內容,可說是較有系統地解 說《正蒙》的發端。99

雖然朱熹早年對《正蒙》的態度並不積極,但是對〈西銘〉卻是相當關注。

在《朱程問答》中,收錄了一通朱熹與程洵討論〈西銘〉的書信。根據程資依 照家中所藏先世遺墨的考定,程洵與朱熹討論〈西銘〉的時間,在宋孝宗乾道 三年(1167),100程資將這篇「別楮」命名為〈西銘疑義〉。至於程洵與朱 熹的討論方式,正如呂柟所言,以「解釋訓詁居多」,101然而這也正可以反 映出朱熹早期對〈西銘〉的見解,以及與程洵思想的差異。

首先,對於「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的解說,程洵的 觀點是:

《西銘》之所謂「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洵竊謂天 地之體大矣,而吾之體與之同其大;天地之性正矣,而吾之性與之同其 正。「塞」與「塞于天地之間」之「塞」同,「帥」與「志氣之帥」之

「帥」同。102

他著重於人與天地萬物同體,並且關注體用不二這一面。同時他也指出,張載 所說之「塞」與「帥」的訓詁,要根據《孟子•盡心》「塞於天地之間」以及

98 同前註。

99  張金蘭:〈朱熹與張載《正蒙》〉,《中國哲學史》2010 年 01 期,頁 54。

100 明•程資:《朱程問答》,卷 1,頁 15。

101 明•呂柟:〈朱程問答序一〉,清•程蓉照等:《韓溪程氏梅山支譜》,卷 1,頁

102 明•程資:《朱程問答》,卷 1,頁 22-23。51。

「志氣之帥」來解釋。但是朱熹的回答則是:

清明博厚,克塞彌滿者,天地之塞,而吾之所以為體。主宰運行,流而 不息者,天地之帥,而吾之所以為性。103

朱熹的回答的重點則是區別體與用:天地為體(性),而吾為用,此外,朱熹 回應程洵對「天地之塞」的解說時,所使用的語彙主要是從《中庸》論「至誠」

的「博厚則高明」,以及程顥所說「中庸之言,放之則彌滿六合」而來。104 但是在《朱子語類》中,朱熹晚年也轉而引用《孟子》解釋,他說:

「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塞,如孟子說:「塞乎天地之 間」。塞只是氣。吾之體即天地之氣。帥是主宰,乃天地之常理也。吾 之性即天地之理。105

相較於朱熹說法前後的轉變,可以看出他晚年在「塞」字的訓詁上,凸顯了

「氣」的概念,主張「吾之體即天地之氣」,正如朱熹回應黃道夫所說:「充 滿乎天地之間莫非氣,而吾所得以為形骸者,皆此氣耳」,106並且「吾之性 即天地之理」,強調天地之體用即吾之體用。由此可見,朱熹解說「天地之塞 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這句話,早年與晚年的重點不同。

其次,人物之異也是朱熹和程洵討論的重點。張載〈西銘〉言及「物吾與 也」,將人與物視為等同。這點讓程洵感到困惑。他問朱熹說:

「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天之待人與物固不同,則聖 人之待人,與物亦宜異,今「物吾與也」,其義如何?107

朱熹的解說是:

103 同前註,頁 23。

104 宋•朱熹:《中庸輯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

1983 年),冊 198,卷上,頁 1。

105 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冊 7,卷 98,頁 2520。

106 宋•朱熹:〈答黃道夫二〉,陳俊民校編:《朱子文集》,卷 58,頁 2799。

107 明•程資:《朱程問答》,卷 1,頁 23。

以天地為父母,則人類皆吾兄弟,庶物皆吾等儕,其親踈固不同矣。此 之謂分殊。108

朱熹認為以天地為父母的觀點來看,所有的人類就像是兄弟,萬物與人也是同 類,但是人之所以與萬物不同,是與天地的親疏關係不同,這就是朱熹所謂「分 殊」的概念,這是他橫向的理解。然而若是把「分殊」的關係,當成人之所以 有別於物的原因,朱熹是不贊同的。他說:

天之生成萬物,人得其秀而最靈,謂之愛人甚於愛物可也。然謂愛人甚 於物,故畀我以至善之性,則是天地先有愛人之心,而後畀之以性也。

此類亦謂理自如是耳。天非有愛欲之心也,以此意窺測天理則誤矣。凡 經、傳之言天,類如此。109

朱熹認為天對待人與物,有親疏遠近的差別,這是理當如此。雖然表面上看 來,天愛人甚於愛物,並不表示天先有了愛人的想法,然後給予人至善之性,

使其與物有所不同。這就無法展現天理廓然大公的性質,反而顯其愛欲之心的 私意。朱熹認為這不符合經傳中對「天」的理解。

以上就著《朱程問答》所提供的線索,釐清朱熹書信的繫年、林用中與 朱熹交往,以及朱熹早年對張載《正蒙》和〈西銘〉的觀點。雖然這些問題,

無礙於對朱熹思想體系的理解,但是能讓朱熹早年的交往與思想狀況,更加清 晰,由此可見《朱程問答》仍具有考定朱熹生平、交遊以及思想內容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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