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間的局勢變化與柯白的這段研究頗有相關之處,如海道避敵、鎮江之役等,高 宗朝晚期的膠西海戰,都可見到宋人以反擊作為防禦手段與金國週旋。到了孝 宗、寧宗兩朝,宋廷也分別發動了隆興、開禧兩次北伐,可見宋人的攻擊精神是 一直存在的。這種攻擊精神反映在宋人在水上防禦的發展上,經過高宗朝與金國 屢次戰爭的歷練後,逐漸顯現較一種類似馬漢提到的「國家海權」模型,也就是 宋代並沒有發展出類似英國那種以商養軍的海權模式,反而是較近似於法國,會 因應任務與防禦需要,在一段時間內,會特別強化海軍艦隊與水上武力的發展,
這或許與皇帝本人的態度有關,像是孝宗本人就曾清楚的表示過:「舟檝,我之 所長,豈可置而不問?」2
宋廷雖然以國家力量發展水上武力,但這是件相當大的工程,所以在水上武 力的整備上,宋廷施政的一個特色就是與民間力量作相當的結合,此可以「海船 戶輪番制」作為代表。此後宋廷的民間海船戶番上政策於孝、光、寧三朝時期達 到高峰,成為宋廷水上防禦體系的重要環節,這點又不同於馬漢海權模型中的法 式海權,宋人在海軍戰略規劃中仍然有結合民間海上勢力,並且也將之作為海上 防禦的重要角色,也就是政府與民間仍有緊密的結合,但是卻是由政府主導的發
1 可參見劉川豪,《宋高宗朝宋金水戰(1127-1162)》,私立淡江大學歷史系碩士論文,民國 98 年 6 月。
2 《會要》,食貨五十,<孝宗乾道八年>,食貨五十之二五。
展模式。這點讓筆者相當的疑惑,為何宋廷已經盡力以國家力量培養水上武力,
但卻會需要民間力量的支援?是否宋廷在維持官方水上武力時遭遇了甚麼無法 解決的難題?而這些問題是否讓宋廷水上武力於寧宗朝以降逐步轉為防禦,進而 漸漸打擊了宋人的攻擊精神?
以上問題筆者以為或可說明宋廷在孝宗朝至理宗朝初期的海權概念演變的 程度,因此在本章中,筆者擬從孝宗朝時期的海防建設與海船政策出發,先釐清 孝宗朝時期宋廷與海權概念符合的相關海軍戰略建設重要性之所在,以及其後的 光、寧宗朝的維持與運用,以理解宋人海權概念此際的發展程度較高宗朝時期又 有如何的進展,然後再繼續觀察海權概念在宋蒙戰爭初期宋廷防禦的貢獻,以突 顯宋人海權概念發展的層次性。
第一節第一節第一節
第一節 宋人水上防禦理念的調整宋人水上防禦理念的調整宋人水上防禦理念的調整宋人水上防禦理念的調整
或許是高宗晚期抗金戰爭的勝利經驗,在孝宗朝一始,宋廷就相當積極的籌 劃軍事,企圖大舉。紹興三十二(1162)年五月,當孝宗甫一繼位,似乎是看好 當時海陵王被殺,金國政局不穩,便企圖趁此機會開始規劃北伐。由於資料缺乏,
筆者目前無從理解孝宗君臣在一開始規劃作戰時,為何未考量以優勢的水上武力 作為北伐的主力,不過水上武力的重要不久後就因為北伐戰事不利,得以重新被 孝宗君臣提出檢視,並在稍晚成為防堵金軍繼續南下的重要指導原則,讓宋廷得 以挺過金軍的反擊,最後達成隆興議和。
一、水上武力運用與隆興北伐
紹興三十二(1162)年,宋金雙方未經正式宣戰便已經在四川陜北地區開始 交鋒。可是宋軍的戰況並不如預期順利,特別是已經僵持了三個月的德順軍攻防 戰。或許是為求盡速解套,孝宗便「召陳俊卿及張浚子栻赴行在所」,以討論接 下來的應對措施。張浚給孝宗的建議有二步驟,首先是親征,「臨幸建康,以動 中原之心」,再來是「用師淮堧,進舟山東」,利用宋水軍的海權優勢分散德順金 軍注意力。但是這種建議並不是朝臣人人同意,當時的參知政事史浩便上奏提出 了不同的看法1:
…(前略)…浩又上奏曰:「臣恭覩陛下特發英斷進討山東以為恢復故疆,
牽制川陜之謀。臣獲侍清光,親奉睿旨,不勝欣抃,然亦有惓惓之愚,不敢隱黙,
竊以傳聞之言,多謂敵兵困於西北,不復顧山東,加之苛虐相承,民不堪命,王
1 (明)楊士琦編,《歷代名臣奏議》,迪志文化電子四庫全書,卷二百三十四,<征伐-史浩奏
>。
師若至,可不勞而取。審如此説,則弔伐之兵,本不在衆,偏師出境,百城自下,
不世之功,何患不成?萬一未至,盡如所聞,敵人尚敢旅拒?遺民未能自拔,則 我師雖衆,功亦難必,而宿師于外,守備先虚,我猶知出兵山東,以牽制川陜,
彼獨不知警動兩淮、荆襄,以解山東之急耶?為今之計,莫若戒敕宣撫司,以大 兵及舟師固守江淮,控制要害,為不可動之計,俟有餘力,方可遴選驍勇、有紀 律之將,使之以竒制勝…(後略)…。
大抵史浩認為「舟進山東」之計雖然應可收到牽制的效果,減輕陝右地區部 隊的壓力,不過若是宋廷想反過來藉此收復山東地區,則必須獲得「中原遺民」
的熱烈響應才有可能獲得成功,否則即使成功執行登陸作戰,只要金軍反擊華中 荊襄地區,宋廷將會有首尾難顧之勢,水軍只要負責江淮防務即可,若有餘力,
才可再考慮北伐之事。不過張浚對於宋人的水上武力相當有信心,因此對北伐抱 有更大的期待,便馬上向孝宗皇帝提出利用水軍以鞏固淮地反攻金國的建議1:
浚論東西牽制奏曰:「臣仰荷陛下委任至重,不敢愛死,庶報萬分,顧臣雖 愚,非不知坐保江淮圖安。目前為可,以免戾而區區,每思牽制此敵於東方者,
非有他也,顧以敵萃精兵於關陕,東方空虚不及,兹時有以撓之,用觀人心之變,
而坐待敵人回師,併力以事兩淮,竊恐國家之悔為無及矣!臣日近奏禀山東海舟 利害,亦非敢冒昧為之,蓋欲先張聲勢,屯泊於海州一帯,招收壯勇,窺伺機會,
庶幾使敵有後顧之憂,而人心易離,不能深入,其與束手不為俟!敵勢之張為有 間矣…(後略)…。
由此可以看出張浚對當時的戰況相當樂觀,認為金軍主力全部集中在陝右地 區,整個東半部其實都相當空虛,因此他認為可以趁此機會大舉;而若是朝廷希
1 《歷代名臣奏議》,卷二百三十四,<征伐-東西牽制奏>。
望保守些的話,也可以直接先在與金臨近的海州集結部隊,等情勢穩定後隨即北 伐,如此不僅可以利用水軍擾亂金人,甚至可利用水軍的特色繞過金軍防線,直 接至金人後方建立據點,將東海作為宋廷水上戰略的的交通線。可惜相關建議未 被採納,孝宗在最後一刻還是下令棄守德順城,結果在匆促撤守之際慘遭金軍尾 追突襲,「正兵三萬,得還者僅七千人,偏裨将佐所存無幾」,「上尋悔之」1,於 是在翌(1134)年初,張浚便再獻策,企圖以水軍扳回一成。他計畫擴充艦隊,
讓宋軍可以兵分東西夾攻金國2:
「臣契勘敵人南向之兵,在靈壁虹縣近發,回宿州南京者無慮數千騎,雖姦 詐百出,情未可量,要之勁兵多在陕西,而宿亳南京一帯不過近四萬餘人,潁昌 襄城亦不過二萬餘人,比聞復出文榜,欲以三月及八月,因草地茂盛来窺淮南,
以臣度之,敵若無西北牽制之患,則今嵗秋成糾合大兵圖我淮甸,理無可疑,臣 日夜思所以待之之計,私以為敵之事力素強,倘非出竒虚,乗其不意,使各有 懐顧巢穴之心,則攘却之功未易可為也。臣自去冬即具奏,乞東西相應之舉,與 故鎮江都統張子盖反復計度,當時所任將佐,所差舟楫,所募忠義之人議已素定,
會子盖卧病連月,而福建海舟踰期不来,致使川陕之師獨當一面,失此機會誠可 歎息也。今敵兵疲弱,非往昔比,而民心懐宋,日甚一日,山東虚實可坐而料,
三月以後,南風順便,海舟之發,適當其時,因東人思奮之心,而用之事可圖矣!
伏奉二十三日處分,令臣以逸待勞觀釁而動,敢不遵禀,臣愚見以為淮上大兵,
當務持重,獨海道之舉不可不亟為,不然彼將無所顧忌,秋髙馬肥,得以驅脅蕃 漢一肆所為矣!陛下圖之,天下幸甚。」
張浚以水軍出沒無常外加增援即將到來等論點打動了孝宗本人。四月,時入
1 《要錄》,卷二百,<高宗紹興三十二年十二月丁亥>。
2 《歷代名臣奏議》,<卷二百三十四>,「征伐-敵勢及海道進取等事疏」。
夏季,正是宋人認為女真戰力低下的時間1,孝宗皇帝又開始企圖規劃北伐的相 關事宜,於是再召張浚、史浩兩人入對聽取建議,雙方在廷上因此展開了一番激 辯2:
戊辰,張浚被命入見。帝銳意恢復,浚乞即日降詔幸建康。帝以問史浩,浩 對曰:「先為備守,是謂良規;議戰議和,在彼不在此。儻聽淺謀之士,興不教 之師,敵退則論賞以邀功,敵至則斂兵而遁跡,致快一時,含冤萬世。」及退,
詰浚曰:「帝王之兵,當出萬全,豈可嘗試以圖僥倖!」複辨論於殿上。浚曰:「中 原久陷,今不取,豪傑必起而收之。」浩曰:「中原必無豪傑,若有之,何不起 而亡金?」浚曰:「彼民間無寸鐵,不能自起,待我兵至為內應。」浩曰:「勝、
廣以鋤櫌棘矜亡秦;必待我兵,非豪傑矣。」浚因內引奏浩意不可回,恐失機會,
且謂金人至秋必謀南侵,當及其未發備之。帝然其言,乃議出師渡江,三省、樞 密院不預聞。
由以上資料可看出雙方爭執的焦點在於張浚攻勢防禦的策略是否可行,雙方 各執己見,互不相讓,可是孝宗本人的態度偏向「恢復」,讓這場辯論結果呼之
由以上資料可看出雙方爭執的焦點在於張浚攻勢防禦的策略是否可行,雙方 各執己見,互不相讓,可是孝宗本人的態度偏向「恢復」,讓這場辯論結果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