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立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生 關鍵詞：論詞絕句、沈初、詞
清代沈初〈論詞絕句〉十八首探析
許瑞哲
*摘 要
「論詞絕句」在清代是重要評論詞的方式，本文分析沈初〈論詞絕句〉十八首 的詞學價值。沈初論詞的時代，從晚唐到清初。沈初並討論詞的起源、發展以及對 清初詞家的影響。沈初論詞的對象，有李煜、溫庭筠、毛文錫、和凝、馮延巳、晏 殊、晏幾道、歐陽脩、林逋、秦觀、柳永、蘇軾、劉過、張炎、吳文英、史達祖、 高觀國、姜夔、朱淑真、李澎老、高啟、楊基、王士禎、彭孫遹、朱彝尊、曹貞 吉、陳維崧、沈皞日、沈岸登、李良年、李符。沈初論詞的方式，會選擇使用詞家 的詞句，並將詞家的生平事件寫入詩中。由沈初〈論詞絕句〉十八首，可知沈初的 詞學觀，並且補足詞史上的不足。壹、前言
「論詞絕句」，王偉勇先生認為：「詞學批評形式之一種，與論詩絕句之作用 相同，均以格律詩之形式進行批評或理論探索。」1清代論詞絕句盛行，大陸學者 孫克強檢索統計清人以詩論詞者多達四十一家，2王偉勇先生整理與探討論詞絕句 後編著有《詩詞越界研究》、《清代論詞絕句初編》二書，3現已出現大量論文討 論清代論詞絕句。4本文試探析清代沈初〈編舊詞存稿作論詞絕句十八首〉的詞論 及詞學觀。 沈初生平如下：沈 初 ， 字 景 初 ， 號 雲 椒 ， 又 號 萃 巖 ， 浙 江 平 湖 人 。 生 於 雍 正 四 年
（
1729），卒於嘉慶四年（1799），享年七十歲。乾隆二十八年，成一
甲第二名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官至戶部尚書，曾任福建、順天、江
蘇、江西等省學政，歷充四庫館、三通館、實錄館副總裁，嘉慶四年
以者罷樞務，免直內廷，未幾卒，諡文恪，祀賢良祠。有《蘭韻堂詩
集》、《蘭韻堂文集》。
5 1 王偉勇：《詩詞越界研究》（臺北：里仁書局，2009年9月初版），頁253。 2 詳見：孫克強：《清代詞學》（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頁68-73。 3 王偉勇：《詩詞越界研究》、《清代論詞絕句初編》（臺北：里仁書局，2010年9月初版）。 4 依筆者2013/01/23檢索，除王偉勇先生《詩詞越界研究》所著「論詞絕句」相關論文以及 《詩詞越界研究》頁253，注2所提及論文之外，大陸地區有孫克強：〈詞學理論的重要載 體─簡論清代論詞詩詞的價值〉，《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7卷，第1期 （2008年1月）；邱美瓊、胡建次：〈論詞絕句在清代的運用與發展〉《學術時空》，第 164期（2008年）；陳尤欣、朱小桂：〈馮煦〈論詞絕句十六首之三〉略論〉，《作家雜 誌》，第8期（2008年）；謝永芳：〈譚瑩的〈論詞絕句〉及其學術價值〉，《圖書館論 壇》，第29卷第2期（2009年4月）胡建次：〈清代論詞絕句的運用類型〉《廣西社會科 學》，第164期（2009年2月）；孫克強、楊傳慶：〈清代論詞絕句的詞史觀念及價值〉， 《學術研究》，第11期（2009年）；孫赫男：〈清代中期論詞絕句詞學批評特徵平議〉， 《求是學刊》，第38卷第4期（2011年7月）。台灣本地有趙福勇：〈清代「論詞絕句」論 賀鑄〈橫塘路〉詞探析〉，《臺北大學中文學報》，第4期（2008年3月）、〈清代「論詞 絕句」論晏殊探析〉，《成大中文學報》，第25期（2009年7月）；夏婉玲：〈清代「論詞 絕句」論馮延巳詞探折〉，《雲漢學刊》，第22期，（2011年2月）；張巽雅：〈清代「論 詞絕句」論秦觀詞探折〉，《雲漢學刊》，第22期，（2011年2月）；周振興：〈清代論詞 絕句論秦觀〈滿庭芳〉探析〉，《台中教育大學學報：人文藝術類》，第26卷第1期（2012 年）；王偉勇：〈兩宋「論詞詩」及「論詞長短句」之價值〉，《成大中文學報》，第38 期（2012年9月）。由此可見論詞絕句研究的興盛。 5 詳見：趙爾巽等撰：《清史稿》（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8月1刷），卷351，頁11265-11266、王鍾翰點校：《清史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11月1刷），冊7，卷28，沈初《蘭韻堂詩集》收入於《四庫未收書輯刊》、《清代詩文集彙編》，6他的 〈編舊詞存稿作論詞絕句十八首〉收入於《蘭韻堂詩集》中的《南窻集》，沈初 在詩集序自言：「因編庚辰以前之詩為《南窻集》。」7，故可知此詩作於乾隆 二十五年（庚辰，1760年）之前。以下分析沈初〈編舊詞存稿作論詞絕句十八首〉 所表現的詞學觀。
貳、論詞絕句十八首分析
一、
晚唐詞人
沈初論晚唐五代詞人，從詞的起源論起，並取李煜、溫庭筠、毛文錫、和凝與 馮延巳五人。 〈論詞絕句〉其一：南朝樂府最清妍，建業傷心萬樹煙。誰料簡文宮體後，李王風致更翩
翩。
此詩討論詞體源流與評論李煜。沈初認為詞的起源來自南朝樂府：南朝樂府 屬於民間樂歌，依地區可劃分為吳歌與西曲。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四十四引《晉 書．樂志》說：「吳歌雜曲，並出江南。東晉以來，稍有增廣。其始皆徒歌，既而 被之管弦。蓋自永嘉渡江之後，下及梁、陳，咸都建業，吳聲歌曲起於此也。」8 《樂府詩集》卷四十七又引《古今樂錄》說：「按西曲歌出於荊（今湖北省）、郢 （今湖北省）、樊（今湖北省）、鄧（今河南省）之間，而其聲節送和與吳歌亦 異，故依其方俗而謂之西曲云。」9由《樂府詩集》可知吳歌出自於江南，流傳於 建業地區，西曲則是在流傳湖北河南一帶。這些民歌本來是徒歌，經採集後才加入 頁2161-2163、江慶柏編著：《清代人物生卒年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12 月），頁356。 6 四庫未收書輯刊編纂委員會編：《四庫未收書輯刊》（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年），10 輯，冊23，卷1，《南窻集上》，頁7-8、上海古籍出版社編：《清代詩文集彙編》（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冊367，卷1，《南窻集上》，頁351。 7 四庫未收書輯刊編纂委員會編：《四庫未收書輯刊》，10輯，冊23，卷1，《南窻集上》， 頁6。 8 〔宋〕郭茂倩：《樂府詩集》（臺北：里仁書局，1984年9月），頁639-640。 9 〔宋〕郭茂倩：《樂府詩集》，頁688-689。音樂。 沈初〈論詞絕句〉說：「南朝樂府最清妍，建業傷心萬樹煙。」認為詞的起 源應是從吳歌西曲而來，其中又以吳歌為主要發源地，吳歌西曲的特色是表現出女 子細膩的情感，風格柔弱豔麗、哀悽纏綿。在民間流傳的吳歌西曲被採集至宮廷配 樂，經過文人潤色擬作，歌頌男女情感的內容正符合當時宮廷皇室的生活情調。這 些作品延續到梁、陳時代，形成宮體詩的唱和，其中梁朝簡文帝蕭綱正是宮體詩的 推行者。《隋書經籍志》卷四說：「梁簡文之在東宮，亦好篇什，清辭巧製，止乎 衽席之間；雕琢蔓藻，思極閨闈之內。後生好事，遞相放習，朝野紛紛，號為『宮 體』。」10宮體詩的特色是「輕」和「豔」，寫作對象以女性為主，範圍不出閨閣 之外，內容雕飾辭藻。 沈初認為詞的起源來自南朝樂府，但實際上詞的起源來自於隋唐的民間曲子 詞。一九○○年曲子詞在敦煌被發現，其中有不少民間詞的資料，近人重要的整理 成果有：王重民《敦煌曲子詞集》收一六四篇；任二北《敦煌曲校錄》收五四五 篇；饒宗頤《敦煌曲》收三一八篇；任二北《敦煌歌辭集》收一二○○餘篇。11在 敦煌曲子詞被發現之前，也有「詞起於民間」的看法，例如王灼《碧雞漫志》卷 一寫道：「蓋隋以來，今之所謂曲子者漸興，至唐稍盛。」12、《舊唐書．音樂 志》：「自開元以來，歌者雜用胡夷里巷之曲。」13而葉嘉瑩在《靈谿詞說》的 〈論詞的起源〉一文中也認為：「『詞』就正是自隋代以來伴隨這種新興的音樂 （燕樂），之演變而興起的，為配合此種音樂之曲調而寫成的歌詞。……這種曲調 最初流行於民間，如敦煌所發現的一些曲子，便是這類民間曲調。」14敦煌曲子詞 的發現晚於沈初生活的年代，因此沈初不知詞是起源於的民間，故認為詞是來自於 南朝樂府。 沈初〈論詞絕句〉：「誰料簡文宮體後，李王風致更翩翩。」李王指南唐國主 李煜。李煜，字重光，南唐後主，詞作風格分為前後期，前期詞寫宮廷享樂，後期 詞寫亡國之痛。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二十五：「六朝、五季，始若不侔而末 極相類。陳隋二主，固魯衛之政，迺南唐、孟蜀二後主於詞曲皆致工，蜀則韋莊在 昶前，唐則馮、韓諸人唱酬，煜世並宋元之濫也。」15李煜宮中生活雖然浮濫，但 10 〔唐〕長孫無忌等撰：《隋書經籍志》（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1版），頁126。 11 詳見：楊海明：《唐宋詞史》（高雄：麗文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96年2月初版），頁 57。 12 〔宋〕王灼：《碧雞漫志》，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 1988年2月1版），冊1，卷1，頁74。 13 〔後晉〕劉昫等撰《舊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5月1版），頁1089。 14 繆鉞、葉嘉瑩合撰：《靈谿詞說》（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11月1版），頁6。 15 〔明〕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收入於任繼愈編：《文津閣四庫全書》（北京：商務
詞作方面則有傑出的作品。沈初在此處肯定李煜前期的詞作，內容雖是沉迷陶醉於 宮廷生活的描寫，但詞作情感超越梁、陳流於浮豔的宮體詩。 〈論詞絕句〉其二：
助教新詞菩薩鬘，司徒絕調醉花間。晚唐詩格無過此，莫道詩家降格
還。
此 詩 評 論 溫 庭 筠 與 毛 文 錫 。 溫 庭 筠 ， 本 名 岐 ， 字 飛 卿 ， 官 至 國 子 助 教 ， 作〈菩薩蠻〉十四闋；毛文錫，字平珪，官拜司徒，《花間集》卷五稱「毛司 徒」，毛文錫有〈醉花間〉兩闋。溫庭筠與毛文錫都是晚唐詞人，沈初肯定二人 詞作的價值，與晚唐詩不相上下，並不會因為詞中帶有晚唐詩風而降低格調。這 裡有兩處值得注意：一是溫庭筠〈菩薩蠻〉與毛文錫〈醉花間〉並舉，二是晚唐 詩風與詞風的關係。 溫庭筠〈菩薩蠻〉與毛文錫〈醉花間〉並舉的情況，歷代論詞即注意到溫庭 筠的〈菩薩蠻〉，如明湯顯祖曾云：「芟《花間集》者，額以溫飛卿〈菩薩蠻〉 十四首，而李翰林一首為詞家鼻祖，以生不同時，不得劖入。今讀之，李如藐姑仙 子，已脫盡人間煙火氣；溫如芙蓉浴碧，楊柳挹青，意中之意，言外之言，無不 巧雋而妙入。珠璧相耀。正自不妨並美。」16至於毛文錫的詞作，〈巫山一段雲〉 在宋代就受到矚目，17〈醉花間〉的收錄與評論則不及〈巫山一段雲〉，沈初〈論 詞絕句〉以「絕調」論毛文錫的〈醉花間〉以後，況周頤《餐櫻廡詞話》：「《花 間集》毛文錫三十一首，余只喜其〈醉花間〉後段：『昨夜雨霏霏』數語。情景不 奇，寫出正復不易，語淡而真，亦輕清，亦沈著。」18可見沈初對於詞家詞作有獨 到的眼光，而在沈初之後況周頤對毛文錫〈醉花間〉頗為欣賞。 至於晚唐詩風與詞風的關係，晚唐的愛情詩以「豔麗」為特色，詩歌中有以 愛情為主題，風格鮮豔穠麗，描寫女子情懷的詩作。晚唐士人在科舉及仕途上不得 意，寄情於閨閣，從男女愛戀中尋找補償，因此詩歌中多寫男女之情，這些情感的 發生則多在閨閣之中。溫庭筠與毛文錫同是花間詞人、晚唐詞風的代表，其詞作 印書館，2005年），子部，雜家類，冊293，卷25，頁602。 16 湯顯祖此評，見於〔清〕李冰若：《花間集評注》，收入於〔後蜀〕趙崇祚編，李一氓 校，李冰若注：《宋紹興本花間集附校注》（臺北：鼎文書局，1974年10月初版），卷1， 頁12。 17 如南宋葉夢得曰：「詠其〈巫山一段雲〉，其細心微詣，直造蓬萊頂上。」引自〔清〕沈 雄：《古今詞話》，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975。 18 此評見於〔清〕況周頤：《餐櫻廡詞話》，收入於全國公共圖書館古籍文獻編委會編： 《歷代詞人考略》（北京：全國圖書館微縮複製中心，2003年5月），上冊，頁231。特色如上述所引的「芙蓉浴碧，楊柳挹青，意中之意，言外之言，無不巧雋而妙 入。」、「語淡而真，亦輕清，亦沈著。」二人詞作主要特色是「巧雋而妙入」以 及「語淡而真」，辭采鮮麗，感情真厚。歷代詞評家多以溫庭筠、韋莊並稱，如李 調元《雨村詞話》序云：「溫、韋以流麗為宗，《花間集》所載南唐、西蜀諸人最 為古豔。」19又如王時翔〈莫荊琰詞序〉亦云：「詞自晚唐溫、韋主於柔婉，五季 以來李後主以哀豔之辭倡於上，而下皆靡然從之。」20他們皆指出晚唐五代詞風中 「豔」的特色。因此沈初〈論詞絕句〉：「晚唐詩格無過此，莫道詩家降格還。」 指出晚唐詩風與詞風有相似之處，以詩家身份填詞並非是詩人格調的貶低。 〈論詞絕句〉其三：
藍羅裙子束纖腰，特地吟魂幾度消。曲子相公和學士，可如江令在南
朝。
此詩評論和凝與馮延巳。首句化用和凝〈河滿子〉的末句：「正是破瓜年 幾，含情慣得人饒。桃李精神鸚鵡舌，可堪虛度良宵。卻愛藍羅裙子，羨他長束纖 腰。」21和凝「曲子相公」的別號記載於孫光憲《北夢瑣言》卷六：「晉相和凝， 少年時好為曲子詞，布於汴、洛。洎入相，專託人收拾焚燬不暇。然相國厚重有 德，終為豔詞玷之。契丹入夷門，號為『曲子相公』。」22 在唐代及五代十國詞人詞作中提到「魂」字的作者有李白、杜牧、溫庭筠、 袁郊、路巖、韋莊、康軿、韓偓、易靜、魏承班、薛昭蘊、牛嶠、張泌、毛文錫、 顧敻、尹鶚、毛熙震、李珣、孫光憲、馮延巳、孫魴、陳陶、李煜、文玨，23以 上作家官至「學士」者，僅有韓偓、毛文錫、馮延巳而已。24此三人之中，馮延 巳的詞作最符合沈初所謂「特地吟魂幾度消」，韓偓〈金陵〉：「才魄妖魂誰與 招。」（下冊，頁1061）、毛文錫〈巫山一段雲〉：「菖蒲花役魂夢多。」（上 19 〔清〕李調元：《雨村詞話》，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1377。 20 〔清〕王時翔：〈莫荊琰詞序〉，《小山詩文稿》卷2，收入於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 會編纂：《四庫全書存書叢書》（台南：莊嚴文化事業有限公司，1997年6月初版），集 275，頁154-155。 21 引用自曾昭岷等編：《全唐五代詞》（北京：中華書局，1999年12月第1版），上冊，頁 471。本文使用唐五代詞皆以此書為底本，其後僅標明冊數及頁數。 22 〔宋〕孫光憲：《北夢瑣言》，收入於朱易安、傅璇琮等編：《全宋筆記》（鄭州：大象 出版社，2003年10月）第1編，卷6，頁80。 23 此處資料依「唐宋詞全文資料庫」檢索結果，國科會數位典藏國家型科技計畫－94年度數 位典藏創意學習計畫，主持人：元智大學羅鳳珠，網址http://cls.hs.yzu.edu.tw/CSP/W_DB/ index.htm。檢索日期：2013/01/23。 24 此處資料依曾昭岷等編：《全唐五代詞》所附作者小傳。冊，頁541）皆與沈初詩意不同，馮延巳詞中帶有「魂」字有十三闋，其中多次提 到「魂斷」、「魂銷」，如〈鵲踏枝〉：「腸斷魂銷，看卻春還去。」（上冊，頁 653）、〈酒泉子〉：「籠畔玉箏弦斷，隴頭雲，桃源路，兩魂銷。」（上冊，頁 666）、〈芳草渡〉：「魂夢斷。」（上冊，頁686）由此推論馮延巳為沈初所指的 學士。 南朝的「江令」可指江淹與江總二人。江淹曾為建安吳興令和建元東武令， 世稱「江令」。江淹以賦著名，〈恨賦〉和〈別賦〉是他的代表作，現存有《江淹 集》。江總先後仕南朝梁、陳及隋三朝，仕陳時官至尚書令，世稱「江令」。江總 善文章，尤其是五言、七言詩，其詩多為情色之作，明人輯有《江令君集》。依上 文推論，沈初詩中提的「江令」應以江總最為符合，因江總詩作以情色為主，與晚 唐五代豔麗詞風相似。 值得注意的是沈初將和凝與馮延巳並列，是看出他們二人詞作的相似性。詞評 家論和凝詞作時，多以「豔」字形容，如上述引文：「然相國厚重有德，終為豔詞 玷之。」、沈括《夢溪筆談》卷十六：「和魯公凝有豔詞一編，名《香奩集》。」25 以及徐釚《詞苑叢談》評論和凝〈河滿子〉：「有〈河滿子〉詞曰：『正是破瓜年 紀，含情慣得人饒。……』亦香籨佳句也。」26可知和凝詞作以豔麗為主。詞評家 評論馮延巳詞作時，也有以豔麗為馮延巳詞的特色，如陳世修〈陽春錄序〉：「觀 其思深辭麗，均律調新，真清奇飄逸之才也。」、27少岳山人〈《陽春集》《南唐 二主詞》《簡齋詞》跋〉：「南唐君臣競尚浮靡，逐於聲律技藝，而不復知政理之 事，其敗亡晚矣。然其詞調往往逸麗流暢，無不可誦，至於怨聲鮮不鳴咽。」28沈 初將和凝與馮延巳並列，且以南朝江總來評論二人，指出他們的作品皆以豔麗為共 同之處。
二、北宋詞人
沈初論北宋詞人，取晏殊、晏幾道、歐陽脩、林逋、秦觀與柳永六人。 〈論詞絕句〉其四： 25 〔宋〕沈括：《夢溪筆談》（南京：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97年6月2版），上冊，卷 16，頁2。 26 〔清〕徐釚編著，王百里校箋：《詞苑叢談校箋》（臺北：文史哲出版社，1989年6月1 版），卷3，頁184。 27 〔宋〕陳世修：〈陽春錄序〉，收入於施蜇存編：《詞籍序跋萃編》（北京：中國社會科 學出版社，1994年2月第1版），卷1，頁15。 28 〔明〕少岳山人：〈《陽春集》《南唐二主詞》《簡齋詞》跋〉，載於傅增湘：《藏園群 書經眼錄》（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9月），冊5，卷19，頁1600。晏家父子擅清華，歐九風神更足誇。若準滄浪論詩例，須從開寶數名
家。
此詩評論三人：晏殊、晏幾道、歐陽脩。歷代詞評家論此三人，多是晏殊與歐 陽脩並舉，或是晏殊與晏幾道並舉，少有三人同時評論。晏殊與歐陽脩並舉之例， 如王灼《碧雞漫志》卷二：「晏元獻公、歐陽文忠公，風流蘊藉，一時莫及，而 溫潤秀潔，亦無其比。」、29沈雄《古今詞話》下卷引曹爾堪曰：「歐、晏雖有綺 靡之語，而亦無關正色立朝之大節也。」30至於晏殊與晏幾道並舉之例，如許昂霄 《詞綜偶評》：「晏氏父子均可追逼花間，琴川毛氏以融南唐二主，雖不免擬之不 倫，然詞林中類以者，固指不多屈也。」、31毛晉〈小山詞跋〉：「晏氏父子，具 足追配李氏父子云。」32沈初則是同時評論三人，可見他們詞作的相似性。 沈初認為三人以清新華美的詞風著稱，其中又以歐陽脩的詞作更能表現此種特 色。晏殊、晏幾道、歐陽脩三人詞風如上引所說的「有清靡之語」，沈初之前的詞 評家也指出這些特點，如王灼《碧雞漫志》卷二：「叔原（晏幾道）如金陵王謝子 弟，秀氣勝韻，得之天然，將不可學。」、33王世貞《藝苑卮言》：「永叔（歐陽 脩）極不能作麗語，乃亦有之。」34這些特點在晏殊、晏幾道、歐陽脩三人的詞作 裡皆可以見得。 沈初在〈論詞絕句〉後半以嚴羽《滄浪詩話》裡開元、天寶的詩人來比擬在晏 殊、晏幾道、歐陽脩。依唐代分期，開元、天寶正值盛唐，嚴羽《滄浪詩話》特別 推崇盛唐詩人，如〈詩辨〉：「夫學詩者以識為主：入門須正，立志須高；以漢魏 晉盛唐為師，不作開元天寶以下人物。」、35「論詩如論禪：漢魏晉與盛唐之詩， 則第一義也。」、36「盛唐諸人惟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37〈詩評〉： 「盛唐人有似粗而非粗處，有似拙而非拙處。」38嚴羽將盛唐詩排在第一義，並且 以「興趣」稱之。沈初用嚴羽《滄浪詩話》論盛唐詩人來評論晏殊、晏幾道、歐陽 脩，實指此三位最能夠稱為北宋時代詞人的代表作家，他們在當時詞壇上的地位， 可與盛唐時期的詩人相比擬。 29 〔宋〕王灼：《碧雞漫志》，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83。 30 〔清〕沈雄：《古今詞話》，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804。 31 〔清〕許昂霄：《詞綜偶評》，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1571。 32 〔清〕毛晉：〈小山詞跋〉，收入於施蜇存編：《詞籍序跋萃編》，卷1，頁53。 33 〔宋〕王灼：《碧雞漫志》，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83。 34 〔明〕王世貞：《藝苑卮言》，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390。 35 〔宋〕嚴羽著，郭紹虞校釋：《滄浪詩話校釋》（臺北：里仁書局，1987年4月），頁1。 36 同前注，頁11。 37 同前注，頁26。 38 同前注，頁140。〈論詞絕句〉其五：
處士高風不近時，卻看山色解相思。東籬亦有閒情賦，何必江郎管別
離。
此詩評論林逋詞作。「處士」是指有才學而隱居不做官的人。林逋的生平在梅 堯臣〈和靖先生詩集序〉寫道：「天聖中，聞錢塘西湖之上有林君，嶄嶄有聲，若 高峰瀑泉，望之可愛，即之愈清，挹之甘潔而不厭也。……君在咸平、景德間，已 有大聞，會朝廷修封禪，未及詔聘，故終老而不得施用。……及其殁也，謚曰和靖 先生。先生少時多病，不娶，無子。……先生諱逋，字君復，年六十一。」39林逋 本身才學高明，不在朝中官，隱居在杭州，以詩聞名，故沈初以「處士」稱之。 林逋今存詞三闋，其中〈相思令〉：「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對迎。 爭忍有離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邊潮已平。」40從詞牌與詞文 來看，最符合沈初「卻看山色解相思」一句。「江郎」是指南朝江淹，曾作〈別 賦〉，首句即點出「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41並敘寫戍人、富豪、俠客、遊 宦、道士、情人別離的情境。沈初用江淹的〈別賦〉指出林逋此詞的離別之情。 彭孫遹在《金粟詞話》論林逋〈相思令〉：「林處士梅妻鶴子，可稱千古高 風矣。乃其惜別詞，如『吳山青，越山青』一闋，何等風致，〈閒情〉一賦，詎必 玉瑕珠纇耶。」42沈初和彭孫遹有相同的觀點，認為即使是高風亮節的處士，難道 不能有此種柔情惜別的詞作嗎？陶淵明的〈閒情賦〉在蕭統〈陶淵明集序〉評論： 「白璧微瑕者，惟在〈閒情〉一賦。」43沈初認為陶淵明曾經因為〈閒情賦〉而受 到批評，林逋有這樣離別之作實際上是無傷大雅，並不損作為處士的人格風範。 〈論詞絕句〉其六：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花倒影柳屯田。就中氣韻差分別，始信文章品最
先。
此詩比較秦觀與柳永詞作。前段引用蘇軾戲秦觀之語，葉夢得《避暑錄話》 39 〔宋〕梅堯臣：〈林和靖先生詩集序〉，收入於祝尚書編：《宋集序跋彙編》（北京：中 華書局，2010年7月1刷），冊1，卷2，頁54-55。 40 引用自唐圭璋編：《全宋詞》（臺北：宏業書局，1985年10月再版），冊1，頁7。本文使 用宋詞皆以此書為底本，其後僅標明冊數及頁數。 41 〔明〕胡之驥註：《江文通集彙註》（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1刷），卷1，頁35。 42 〔清〕彭孫遹：《金粟詞話》，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723。 43 〔南朝梁〕蕭統：〈陶淵明集序〉，《昭明太子集》，收入於中華書局編：《四部備要》 （上海：中華書局，1936年），集部，卷148，冊7，頁61。卷下：「蘇子瞻於四學士中最善少游，故他文未嘗不極口稱善，豈特樂府。然猶以 氣格為病，故常戲云：『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花倒影柳屯田。』『露花倒影』， 柳永〈破陣子〉語也。」44沈初評論二人詞作的優劣，認為須從「品」字論起，而 「品」是指他們的人品與作品，從人品可以看出作品的優劣，故云「就中氣韻差分 別，始信文章品最先。」 柳永早年應試不第，流連於歌樓酒館，縱情在花間柳巷，〈戚氏〉自述道： 「帝里風光好，當年少日，暮宴朝歡。況有狂朋怪侶，遇當歌、對酒競留連。」 （冊1，頁35）柳永的生活情況記錄，在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卷二引《藝苑雌 黃》：「柳三變字景莊，一名永，字耆卿，喜作小詞，然薄於操行。當時有薦其才 者，上曰：『得非填詞柳三變乎？』曰：『然。』上曰：『且去填詞。』由是不得 志，日與獧子縱游娼館酒樓間，無復檢約，自稱云『奉聖旨填詞柳三變。』」45正 因為柳永的流連歌妓之中，後人對他的評價自是不高。就詞作而論，柳永是俗詞代 表，宋翔鳳《樂府餘論》：「耆卿失意無俚，流連坊曲，遂盡收俚俗語言，編入詞 中，以便伎人傳習。」46柳永將俚語寫入詞中，成為特色。柳詞因俗而廣為流傳， 流傳的情況如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下所述：「柳永字耆，為舉子時多游狹邪，善 為歌辭。教坊樂工，每得新腔，必求永為辭，始行於世，於是聲傳一時。……余仕 丹徒，嘗見一西夏歸明官云：『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言其傳之廣也。」47 秦觀填詞之時，會將生活的真實情感寫入詞中，因此造成詞作風格婉約。蘇籀 《雙溪集》卷一〈書三學士長短句新集後〉：「秦校理詞落盡畦畛，天心月脇，逸 格超絕，妙中之妙，議者謂前無倫而後無繼。」48秦詞中這種現象普遍出現，例如 〈鵲橋仙〉：「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 朝朝暮暮。」（冊1，頁495）寫出男女愛情的艱難，並且讚揚超越時間空間的愛 情。秦觀這首詞在情感的表達上含蓄蘊藉又真情流露。 沈初從「品」來論柳永與秦觀的詞作。柳永流連於歌妓之中，其人品不佳，故 對他的詞作評價自是不高。秦觀在詞中表述自身的情感，是為雅詞的代表。沈初從 人品論及詞品，因此認為秦詞勝於柳詞。 44 〔宋〕葉夢得：《避暑錄話》（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1版），頁50。 45 〔宋〕胡仔：《苕溪漁隱詞話》，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171。 46 〔清〕宋翔鳳：《樂府餘論》，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3，頁2499。 47 〔宋〕葉夢得：《避暑錄話》，頁49。 48 〔宋〕蘇籀：〈書三學士長短句新集後〉，《雙溪集》（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12月 初版），冊3，卷11，頁152。
三、
南宋詞人
沈初論南宋詞人，取蘇軾、劉過、張炎、吳文英、史達祖、高觀國、姜夔、朱 淑真與李澎老八人。 〈論詞絕句〉其七：南渡名流間世才，眉山以後一宗開。江淮滿見神州淚，笑殺劉生見鬼
來。
此詩評論蘇軾對南宋豪放詞派的影響，以及評論劉過詞作。劉過，字改之， 號龍洲道人，有詞集《龍洲詞》。劉過所處的時代，正是宋朝南渡偏安之時，因此 沈初以「南渡名流間世才」來稱讚劉過的詞作。「眉山」是指蘇軾，蘇軾在詞史上 的貢獻是為詞開創了豪放的風格。陸游《老學庵筆記》卷五說：「世言東坡不能 歌，故所作樂府詞多不協。……則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裁翦以就聲律耳。」49 又如張綖《詩餘圖譜》說：「詞體大略有二：一體婉約，一體豪放。婉約者欲其詞 情醞藉，豪放者欲其氣象恢弘。蓋亦存乎其人。如秦少游之作，多是婉約；蘇子瞻 之作，多是豪放。」50由引文可知蘇軾是為北宋豪放詞人的代表。關於劉過詞作評 論，在《中興以來絕妙詞選》卷五說劉過：「其詞多壯語，蓋學稼軒者也。」51又 劉熙載《藝概．詞曲概》評論道：「劉改之詞，狂逸之中自饒俊致，雖沈著不及稼 軒，足以自成一家。」52可見劉過的詞作屬豪放派，而沈初以「眉山以後一宗開」 論劉過詞，認為南宋詞人中以劉過最能繼承蘇軾豪放風格。 〈論詞絕句〉的第三句寫「江淮滿見神州淚」，是用以表明劉過在當時南渡 人士中，面對金人的態度是屬於主戰派。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寫到劉過「又 屢陳恢復大計，謂中原可不戰而取。」53劉過在自己的詩中也記載此事，如〈憶 鄂渚〉：「書生豈無一策奇，叩閽擊鼓天不知。」、54〈謁郭馬帥〉：「雖然平戎 49 〔宋〕陸游：《老學菴筆記》（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12月2刷），頁66。 50 〔明〕張綖：《詩餘圖譜》，收入於續修四庫全書編纂委員會編：《續修四庫全書》（上 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集部，詞類，冊1735，頁473。 51 〔宋〕花庵詞客編：《中興以來絕妙詞選》，收入於〔宋〕黃昇選：《花庵詞選》（上 海：中華書局，1958年1版1刷），卷5，頁258。 52 〔清〕劉熙載撰，袁津琥校注：《藝概注稿》（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5月1刷），下 冊，頁517。 53 〔清〕永瑢、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卷162，收入於〔清〕永瑢、紀昀等纂修： 《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1986年3月初版），冊 4，頁286。 54 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編：《全宋詩》（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12月1版），冊 51，頁31812。策，終鬱未得施。」55由詩中可知劉過的抗金主張。而在劉過的詞作中，也寫出他 對於金人的主戰主張，例如〈沁園春．御閱還上郭殿帥〉（冊3，頁2142）、〈沁 園春．寄辛稼軒〉（冊3，頁2142）、〈水龍吟．寄陸放翁〉（冊3，頁2150）、 〈六州歌頭．題岳鄂王廟〉（冊3，頁2154-2155），這些詞作是歌頌抗金名將岳 飛，也有對南宋將帥的頌揚，詞中包含劉過對他們的期許。 由於南宋重南輕北的政策下，有北伐願望的劉過面對這種局面，在寫作時就 將這種失望的情感寫入其中，例如劉過的詩作〈題潤州多景樓〉：「煙塵茫茫路渺 渺，神京不見雙淚流」、56〈題京口多景樓〉：「壯觀東南二百州，景於多處卻多 愁。江流千古英雄淚，山掩諸公富貴羞。」57又如詞作〈六州歌頭〉：「興亡夢， 榮枯淚，水東流。甚時休。」（冊3，頁2155）多景樓位在江蘇鎮江，是南宋的北 方邊界，在多景樓向北望正是金人佔據的故土，而南宋政府偏安的局勢使劉過感到 北伐無望，因此詩詞之中用「淚」作為心情的表達。沈初以「江淮滿見神州淚」評 論劉過，是認為劉過的詞作充滿了對國家的期望與悲切，並且能夠實現北伐金人的 目標。 在〈論詞絕句〉末句的「劉生」即指劉過，而「見鬼」是指岳珂《桯史》記 載劉過「白日見鬼」一事。岳珂在《桯史》寫道：「余時與之飲西園，改之中席自 言，掀髯有得色，余率然應之曰：『詞句固佳，然恨無刀圭藥，療君白日見鬼症 耳。』坐中烘堂一笑。」58其中「改之中席自言」，是指劉過的詞作〈沁園春．寄 稼軒承旨〉（冊3，頁2143）：
斗酒彘肩，風雨渡江，豈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約林和靖，與東坡老，
駕勒吾回。坡謂：「西湖，正如西子，濃抹淡妝臨鏡臺。」二公者，皆
掉頭不顧，只管銜杯。白云：「天竺飛來。圖畫裏、崢嶸樓觀開。愛東
西雙澗，縱橫水遶，兩峰南北，高下雲堆」。逋曰：「不然，暗香浮
動，爭似孤山先探梅。須晴去，訪稼軒未晚，且此徘徊」。
劉過此詞中將白居易、林逋、蘇軾當作與劉過同時代的人，實際上此三人都已經成 為歷史上的人物，劉過竟然能與他們對話，因此岳珂才說劉過「白日見鬼」。沈初 在評論劉過詞作時，就將這則趣味的事件寫入〈論詞絕句〉之中。 55 同上注，頁31820。 56 同上注，頁31811。 57 同上注，頁31869。 58 〔宋〕岳柯撰，吳企明點校：《桯史》（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12月1刷），卷2，頁 23。〈論詞絕句〉其八：
後來都愛玉田詞，似水洮洮意態隨。難得夢窻才調富，又教脂粉污天
姿。
此詩評論張炎與吳文英的詞作，以及他們對清詞的影響。張炎，字叔夏，號 玉田、樂笑翁，有詞集《山中白雲詞》。張炎詞風清雅疏朗，詞論推崇姜夔，主張 「清空」、「騷雅」，後世以「姜張」並稱，影響浙西詞派深遠。戴表元〈送張叔 夏西游序〉：「飲酣氣張，取平生所自為樂府詞自歌之，噫嗚宛抑，流麗清暢，不 惟高情曠度不可褻企，而一時聽之，亦能令人忘去達窮得喪所在。」、59仇遠〈山 中白雲詞序〉：「讀《山中白雲詞》，意度超玄，律呂協洽，不特可寫青檀口， 亦可被歌管薦清廟；方之古人，當與白石老仙相鼓吹。」60由此可知張炎詞風疏淡 且合於格律。吳文英，字君特，號夢窗，又號覺翁，有《夢窗甲乙丙丁稿》四卷。 沈義父《樂府指迷》寫道：「癸卯，識夢窗，暇日相與倡酬，率多填詞；因講論作 詞之法。然後知詞之作難於詩。蓋音律欲其協，不協則成長短之詩。下字欲其雅， 不雅則近乎纏令之體。用字不可太露，露則直實而無深長之味。發意不可太高，高 則狂怪而失柔婉之意思。思此，此則知所以為難。」61從吳文英教授沈義父填詞之 法，也可知吳文英的詞作也為音律合協、用字雅致隱晦，內容意寓深遠。 浙西詞派尊奉姜夔、張炎，有「家白石而戶玉田」的主張，朱彝尊〈黑蝶齋 詞序〉：「詞莫善於姜夔，宗之者：張輯、盧祖皋、史達祖、吳文英、蔣捷、王沂 孫、張炎、陳允平、張翥、楊基，皆具夔之一體。基之後，得其門者寡矣。」62 因為浙西詞派的提倡，使清初填詞者無不尊姜張，沈初對於追隨張炎詞風的 人，以「似水洮洮意態隨」來作為評論，指出張炎詞作對清初詞壇的影響。沈初在 此詩用「似水洮洮」來形容清初學習張炎詞的人眾多，但是沒有學到張炎詞作的 「意」，因此以「意態隨」來評論以張炎詞為學習對象的人。沈初之後也有詞評家 持相同的看法，如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近人喜學玉田，亦為修飾字句易， 換意難。」63又如蔡嵩《柯亭詞論》：「玉田輕圓甜熟，最易入手。不善學之，則 流于滑易而不自覺，蓋無其懷抱與工力也。清初學玉田者，多蹈此弊。」64 59 〔明〕戴表元：〈送張叔夏西游序〉，《剡源集》（北京：中華書局，19851版），冊3， 卷13，頁201。 60 〔元〕仇遠：〈山中白雲詞序〉，收入於施蜇存編：《詞籍序跋萃編》，卷4，頁391。 61 〔宋〕沈義父：《樂府指迷》，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277。 62 〔清〕朱彝尊：〈黑蝶齋詞序〉，收入於施蜇存編：《詞籍序跋萃編》，卷7，頁543。 63 〔清〕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2，頁1635。 64 〔清〕蔡嵩：《柯亭詞論》，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5，頁4913。至於學習吳文英的人，沈初則認為若是沒有吳文英的才情，其詞作則是「又 教脂粉污天姿」。與沈初相同主張的詞論家，例如孫麟趾《詞逕》：「夢窗足醫滑 易之病，不善學者便流於晦。」65又如張伯駒《叢碧詞話》：「夢窗拆碎樓臺，仍 是七寶。後人既非樓台，亦非七寶，只就字面飣餖雕飾，自首至尾，使人不解，亦 不知其自己解否耳。」66從這些對於學習吳文英詞的人的評價，可知沈初所謂「脂 粉」是指他們只有學到吳文英的辭藻，而沒有學到吳文英詞作的內容情感，結果就 是晦澀不明，難以閱讀。 由這些詞評家的評論可知，沈初早已看出張炎和吳文英對清初詞壇的影響，並 指出弊病所在。 〈論詞絕句〉其九：
梅溪竹屋鬥清新，體物幽思妙入神。那及鄱陽姜白石，天然標格勝於
人。
此詩評論史達祖、高觀國、姜夔詞作。史達祖，字邦卿，號梅溪。高觀國，字 賓王，號竹屋。姜夔，字堯章，號白石道人、石帚。 史達祖與高觀國齊名，有「高史」之稱，在《中興以來絕妙詞選》引陳造〈竹 屋癡語序〉云：「（高觀國）與史邦卿皆周、秦之詞，所作要是不經人道語。其 妙處，少游、美成若唐諸公亦未及也。」67以及田同之《西圃詞說》引王士禎論詞 語：「語其正，則南唐二主為之祖，至漱玉、淮海而極盛，高、史其嗣響也。」68 史達祖與高觀國的詞作與當時詞風相同，皆以清新著稱，備受推崇。又如張炎《詞 源》卷下序曰：「舊有刊本《六十家詞》，可歌可頌者，指不多屈。中間如有秦少 游、高竹屋、姜白石、史邦卿、吳夢窗，此數家格調不侔，句法挺異，俱能特立清 新之意，刪削靡曼之詞，自成一家，各名於世。」69、王士禎《花草蒙拾》：「宋 南渡後，梅溪、白石、竹屋、夢窗諸子，極妍盡態，反有秦、李未到者。」70他們 皆看重史達祖、高觀國的詞作皆以清新取勝。 65 〔清〕孫麟趾撰，陳凝遠校：《詞逕》，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3，頁2553。 66 張伯駒：《叢碧詞話》，收入於張伯駒《春遊記夢》（瀋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3 月），頁167。 67 〔宋〕花庵詞客編：《中興以來絕妙詞選》，收入於〔宋〕黃昇選：《花庵詞選》，卷6， 頁288。《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亦載此語，文句略有不同，詳見：〔清〕永瑢、紀昀等纂 修：《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冊5，頁311。 68 〔清〕田同之：《西圃詞說》，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2，頁1451。 69 〔宋〕張炎：《詞源》，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255。 70 〔清〕王士禎：《花草蒙拾》，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682。歷代詞評家論史達祖、高觀國詞作多與姜夔合論，沈初則在這一方面作出比 較，認為姜夔勝過過史達祖、高觀國。沈初給予史、高二人「體物幽思妙入神」的 評價，而給姜夔則是「天然標格」。沈初的看法是史、高二人填詞多為詠物，並且 是經過「思」而寫出。至於姜夔填詞是天然渾成，不經雕飾。張炎《詞源》推崇姜 夔，對姜夔評論為「姜白石詞如野雲孤飛，去留無跡」、71「出奇之語以白石騷雅 之句潤色之，真天機雲錦也。」72，又如陳郁《藏一話腴》內編卷下：「白石道人 姜堯章，氣貌若不勝衣，而筆力足以扛百斛之鼎，家無立錐，而一飯未嘗無食客。 圖史翰墨之藏，充棟汗牛。襟期洒落，如晉宋間人，意到語工，不期於高遠而自高 遠。」73姜夔詞作表現出來的自然備受肯定，故沈初在比較三人詞作後，認為姜夔 詞勝於史達祖與高觀國。 〈論詞絕句〉其十：
百行何堪繩晚世，獨於閨閣檢行藏。黃昏卻下瀟瀟雨，終使詞人為斷
腸。
此詩評論朱淑真詞作。朱淑真，自號幽栖居士，有《斷腸集》。〈論詞絕 句〉首句說明沈初認為：朱淑真的生年，與李清照略同，約在北宋末南宋初，因此 以「晚世」稱之。次句指出朱淑真是閏秀詞人，且有才氣。在朱淑真的詞作中多 用「獨」字，例如〈減字木蘭花〉：「獨行獨坐。獨倡獨酬還獨臥。佇立傷神。 無奈輕寒著摸人。此情誰見。淚洗殘妝無一半。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 （冊2，頁1405）在開頭連用五個獨字，表達出強烈的孤獨感。其他詞作如〈鷓鴣 天〉：「獨倚闌干晝日長。」（冊2，頁1405）、〈點絳唇〉：「鴛幃獨。」（冊 2，頁1406）、〈菩薩蠻〉：「獨倚小闌干。」（冊2，頁1406）、〈菩薩蠻．詠 梅〉：「獨自倚闌干，夜深花正寒。」（冊2，頁1407-1408）、〈月華清〉：「向 花時取，一杯獨酌。」（冊2，頁1408）由以此詞作可知朱淑真詞中常用「獨」字 顯示自己的心境，並營造出自身的孤獨感。 第三句源自朱淑真〈蝶戀花．送春〉：「樓外垂楊千萬縷。欲繫青春，少住 春還去。猶自風前飄柳絮。隨春且看歸何處。綠滿山川聞杜宇。便做無情，莫也愁 人苦。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下瀟瀟雨。」（冊2，頁1406）沈初直接將末句寫 入〈論詞絕句〉之中。至於〈論詞絕句〉末句「斷腸」有雙關意，一是指朱淑真詞 71 〔宋〕張炎：《詞源》，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259。 72 〔宋〕張炎：《詞源》，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266。 73 〔宋〕陳郁：《藏一話腴》，收入於〔清〕永瑢、紀昀等纂修：《景印文淵閣四庫全 書》，子部雜家類，冊865，頁548。集《斷腸詞》，二是指朱淑真的詞作令人斷腸。朱淑真因為婚姻不幸，故常抑鬱， 詞中多幽怨之思。陳霆《渚山堂詞話》卷二：「聞之前輩：朱淑真才色冠一時， 然所適非偶。故形之篇章，往往多怨恨之句。世因題其稿曰《斷腸集》」74以及陸 昶《歷朝名媛詩詞》卷八：「浙人，才色清麗，罕有比者。所偶非倫，賦《斷腸 詩》十卷以自解。……詩有雅致，出筆明暢而少深思，由其怨懷多觸，遣語容易 也。」75歷代評論朱淑真詞，多從所嫁非人論起，是造成朱淑真詞多哀怨情感的原 因。沈初以「斷腸」論朱淑真詞，也是承繼前人的看法。 〈論詞絕句〉其十八：
少年習氣躭詞句，半為傷春刻意成。不為道人持戒律，夙聞妙喻玉溪
生。
此詩評論李彭老詞作。李彭老，字商隱，號篔房，工詞，曾與周密、吳文英等 人相唱酬。朱祖謀《彊村叢書》有《龜溪二隱詞》一卷，為李彭老、李萊老合集。 周密《浩然齋詞話》：「張直夫嘗為詞敘云：『靡麗不失為國風之正，閑雅不 失為騷雅之賦，摹擬玉臺，不失為齊梁之工，則情為性用，未聞為道之累。』樓茂 叔亦云：『裙裾之樂，何待晚悟，筆墨勸淫，咎將誰執。』或者假正大之說，而掩 其不能，其罪我必矣。雖然，與知我等耳。」76從周密引樓茂叔所言，可知李彭老 早年即領會「裙裾之樂」，沈初論李彭老詞作「少年習氣躭詞句」指出他年輕即開 始填詞。再依周密引張侃詞敘之言，可知李彭老詞作特色是靡麗、閑雅、華豔，沈 初以「半為傷春刻意成」論李彭老詞，認為李彭老早年詞作有「為賦新詞強說愁」 的情況，傷春悲秋均是刻意寫作而成。 沈初肯定李彭老的部份在於「不為道人持戒律，夙聞妙喻玉溪生。」李彭老， 字商隱；晚唐李商隱，號玉溪生。李彭老的詞作多次化用李商隱詩，如〈木蘭花 慢〉：「朱弦，幾換華年。」（冊4，頁2968）及〈法曲獻仙音〉：「翠羽迷空， 粉容羞曉，年華柱絃頻換。」（冊4，頁2969）皆化用自李商隱〈錦瑟〉：「錦瑟 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因此沈初以「玉溪生」比喻李彭老相當恰當。 此詩為沈初論詞絕句十八首中最後一首，但李彭老為南宋末詞人，因此將此詩 的分析置於南宋詞人一項。 74 〔明〕陳霆：《渚山堂詞話》（臺北：河洛圖書出版社，1978年5月初版）卷2頁13。 75 〔清〕陸昶：《歷朝名媛詩詞》﹝乾隆癸巳刻本，紅樹樓藏板﹞，卷8，頁14。 76 〔宋〕周密：《浩然齋詞話》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226。四、
詞曲源流
沈初論詞曲源流的不同。 〈論詞絕句〉其十一：詞曲源流大不同，舞筵翻唱玉玲瓏。誰教儳入詞林裏，不信離騷補國
風。
此詩評論「詞」與「曲」的源流不同。沈初認為「詞」與「曲」的來源大不 相同，「詞」的體製是在宴樂之中完成，即使將「曲」加入「詞」中，仍無法以 「曲」的俚俗加進在「詞」之中。 現在普遍認為詞起源於民間，但是在一九○○年敦煌發現民間曲子詞之前， 很難認定是從民間而來。最早將詞作編定成書者是後蜀趙崇祚，於廣政三年（940 年）編成《花間集》十卷，選錄十八位「詩客曲子詞」，共五百首。歐陽炯在 〈花間集序〉描寫西蜀詞人填詞情況：「綺筵公子，綉幌佳人，遞葉葉之花箋， 文抽麗錦；舉纖纖之玉指，拍按香檀。不無清絕之辭，用助嬌嬈之態。自南朝之 宮體，扇北里之倡風。」77依歐陽炯的看法，文人宴樂時陪侍在旁的女子成了他們 寫作的對象，因此沈初所言的「舞筵翻唱玉玲瓏」，是認為詞在這樣的場合，體 製逐漸完成。 曲 的 起 源 來 自 民 間 ， 自 宋 代 即 有 記 錄 ， 曾 敏 行 《 獨 醒 雜 志 》 ： 「 先 君 嘗 言：宣和間，客京師時，街巷鄙人，多歌蕃曲……其言至俚，一時士大夫亦皆歌 之。」78、徐渭《南詞敘錄》：「今之北曲，蓋遼、金北鄙殺伐之音，壯偉狠戾， 武夫馬上之歌，流入中原，遂為民間之日用。」79在宋末元初，民間已有歌者傳 唱，曲的起源來自民間已是定論。 沈初〈論詞絕句〉：「誰教儳入詞林裏，不信離騷補國風。」〈離騷〉是屈 原的作品，文人創作的代表；「國風」是源自於《詩經》十五國風，地方民歌 的代表。〈離騷〉的創作原因在《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寫道：「屈平疾王聽之 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 騷〉。」80屈原作〈離騷〉是為抒發自己心情而作。《詩經》的國風，如朱熹 77 〔後蜀〕歐陽炯：〈花間集序〉，收入於施蜇存編：《詞籍序跋萃編》，卷8，頁631。 78 〔宋〕曾敏行：《獨醒雜志》（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年初版），卷5，頁37。 79 〔明〕徐渭著，李復波、熊澄宇注釋：《南詞敘錄注釋》（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9 年1月1版），頁23。 80 〔漢〕司馬遷著，〔南朝宋〕裴駰集解，〔唐〕司馬貞索隱，〔唐〕，張守節正義，〔日 本〕瀧川龜太郎：《史記會注考證》（臺北：大安出版社，2007年2版），卷84，頁3。〈詩集傳序〉：「凡詩之所謂風者，多出於里巷歌謠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 各言其情者也。」81國風出自於里巷歌謠，是民間歌曲。沈初以「誰教儳入詞林 裏，不信離騷補國風。」二句評論詞與曲在內容與形式上的不同，認為即使將曲 加入詞中，「曲」的俚俗與「詞」的雅致是有所區別，其原因為首句的「詞曲源 流大不同」。 由於「詞」的發展過程中，元代並非特別突出的一個朝代，甚至有「詞」在 元代開始走向衰亡的說法，例如況周頤《蕙風詞話》卷二：「詞衰於元。」82而 「曲」在元代則是大為興盛，因此沈初在論詞絕句第十一首，論南宋詞人與明代詞 人之間，評論「詞」和「曲」源流的不同。
五、
明代詞人
沈初論明代詞人，取高啟與楊基二人。 〈論詞絕句〉其十二：彎彎月子照湖州，裙衩芙蓉一段秋，聽去江城風調古，宛然張泌是青
邱。
此詩評論高啟詞作。高啟，字季迪，號槎軒，居吳淞江之青丘，自號青丘子， 有《扣舷詞》一卷。由此可知沈初詩中末句的「青丘」即指高啟。首二句是化用高 啟詞作〈江城子．江上偶見〉，第三句則用其詞牌：芙蓉裙衩最宜秋。柳邊頭。自撐舟。一道眼波，斜共晚波流。驀地逢人
回首笑，不識恨，卻知羞。夕陽猶在水西樓。慢歸休。欲相留。教唱彎
彎，月子照湖州。不怕鴛鴦驚起了，怕江上，有人愁。
83 沈初將高啟比作張泌，也是看在高啟詞作與張泌一樣皆寫豔情。張泌詞作多 收錄於《花間集》，為花間詞人。以現存張泌詞作來看，所作多為豔情詞，如沈雄 《古今詞話．詞評》上卷引《花間詞》曰：「子澄時有幽豔語，『露濃香泛小庭 花』是也。」84以及姜方錟《蜀詞人評傳》：「泌詞以〈江城子〉而得名……復有 〈浣溪沙〉以紀豔。」85他們論張泌詞皆用「豔」字形容。 81 〔宋〕朱熹：《詩集傳》（北京：中華書局，1958年7月1版），頁2。 82 〔清〕況周頤：《蕙風詞話》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5，頁4444。 83 引用自饒宗頤、張璋纂：《全明詞》（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1月1版），冊1，頁165。 84 〔清〕沈雄：《古今詞話》，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973。 85 姜方錟編：《蜀詞人評傳》（成都：成都古籍書店，1984年8月），頁36。在沈初以前論高啟詞如沈雄《古今詞話．詞評》下卷引《柳塘詞話》曰：「季 迪十宮詞，思深致遠，不僅以典贍見長也。……《青邱樂府》大致以疏曠見長， 而〈石州慢〉又纏綿之極。」86在沈初之後論高啟詞如趙尊嶽〈惜陰堂彙刻明詞提 要〉：「（高啟）詞凡三十二首，雖較柔脆，而思理才情，咸臻上乘。旖旎特甚 者，如〈江城子〉：『夫容裙衩最宜秋。柳邊頭，自撐舟。一道眼波，斜共晚波 流。驀地逢人回首笑，不識恨，卻知羞。』。」87以上詞評家皆指出高啟的詞作具 有纏綿、旖旎的特色，這些特色正如同張泌詞作的「豔」，也是為高啟與張泌相似 之處。 〈論詞絕句〉其十三：
作家本色最難能，騷雅誰兼譜慢聲。絕倒詩人楊孟載，弇州只解作詞
評。
此詩評論楊基詞作。〈論詞絕句〉前二句評論楊基詞作符合「本色」，並且 指出楊基詞以小令為多，慢詞較少，詞作含「騷雅」之意。楊基，字孟載，號眉 庵，有詞集《眉庵集》。楊基與高啟、張羽、徐賁並稱「吳中四絕」，因此沈初 稱楊基為絕倒詩人。末句「弇州只解作詞評」是指王世貞《藝苑卮言》裡的評論 缺少楊基。 「本色」一詞，以詞體來說是指詞的協律而可歌的音樂性，陳師道《後山詩 話》：「退之以文為詩，子瞻以詩為詞，如教坊雷大使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 非本色。」88由此可知，蘇軾以詩為詞，捨棄了詞的音樂性，這並非詞最原始的型 態。沈初以「作家本色最難能」論楊基的詞作，因為楊基的詞作最符合格律以及音 樂性。田同之《西圃詞說》：「明初作手，若楊孟載、高季迪、劉伯溫輩，皆溫雅 芊麗，咀宮含商。」89明白指出楊基詞作的音樂性極高。 楊基詞集《眉菴集》十二卷中，楊基僅〈二郎神〉、〈阮郎歸〉、〈惜餘春 慢〉三首為慢詞，其餘為小令或中調。因此沈初論楊基為「兼譜慢聲」。「騷雅」 一詞源出張炎《詞源》評論姜夔詞，指詞作必須既言天下之事而又表現為溫柔敦 厚、淵深平和，不失中和雅正之旨。90朱彝尊〈黑蝶齋詞序〉：「詞莫善於姜夔， 86 〔清〕沈雄：《古今詞話》，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1024。 87 趙尊嶽：〈惜陰堂彙刻明詞提要〉，載於龍沐勛編：《詞學季刊》，第2卷，第1號（1934 年10月初版），頁59。 88 〔宋〕陳師道：《後山詩話》，收入於何文煥輯：《歷代詩話》（北京：中華書局，1982 年4月1版）上冊，頁309。 89 〔清〕田同之：《西圃詞說》，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2，頁1454。 90 詳見：馬興榮、吳熊和、曹濟平編：《中國詞學大詞典》（杭州：浙州教育出版社，1996宗之者：張輯、盧祖皋、史達祖、吳文英、蔣捷、王沂孫、張炎、周密、陳允平、 張翥、楊基，皆具夔一體。基之後，得其門者寡矣。」91朱彝尊認為楊基之後，能 夠繼承姜夔雅正詞風的人甚少。 「弇州」是指王世貞，字元美，號鳳洲、弇州山人，其文學理論見於《藝苑卮 言》。在《藝苑卮言》中，評明人詞云：「我明以詞名家者，劉誠意伯溫，穠纖有 致，去宋尚隔塵。楊狀元用修，好入六朝麗事，近似而遠。夏愍公謹最號雄爽，比 之辛稼軒，覺少精思。」92沈初認為楊基作為明代重要的詞家，在王世貞《藝苑卮 言》中卻未提及，此是王世貞的詞評中的缺失。
六、清代詞人
沈初論清代詞人，取王士禎、彭孫遹、朱彝尊、曹貞吉、沈皞日、沈岸登、李 良年與李符七人。 〈論詞絕句〉其十四：一編漱玉總工愁，零落殘魂黯不收，卻唱桐花新樂府，揚州司理最風
流。
此詩評論王士禎詞作與貢獻。王士禎字子真，一字貽上，號阮亭，別號漁洋山 人。順治十五年（1658年）進士，選揚州府推官，推官亦稱司理，因此沈初句末揚 州司理即以官名稱王士禎。王士禎有詞作〈蝶戀花‧和漱玉詞〉：涼夜沈沈花漏凍。欹枕無眠，漸覺荒雞動。此際閒愁郎不共。月移窗罅
春寒重。憶共錦裯無半縫。郎似桐花，妾似桐花鳳。往事迢迢徒入夢。
銀箏斷續連珠弄。
93 王士禎因此詞而得名「王桐花」，沈初〈論詞絕句〉裡「桐花」指明是王 士禎。 沈初在此詩寫道「一編漱玉總工愁，零落殘魂黯不收」，依現存王士禎編選的 詞選集，僅《倚聲初集》一書，此書收錄明清之際詞作，入選的詞風多為豔詞，以 年10月1版），頁25。 91 〔清〕朱彝尊：〈黑蝶齋詞序〉，收入於施蜇存編：《詞籍序跋萃編》，卷7，頁543。 92 〔明〕王世貞：《藝苑卮言》，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393。 93 引用自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全清詞》編纂研究室編：《全清詞》（北京：中華書 局，2002年5月），順康卷，冊11，頁6561。本文使用清詞皆以此書為底本，其後僅標明冊 數及頁數。《花間集》為正統詞格為選詞標準，如陳維崧收入的詞作是為令人驚奇的「綺才豔 骨之嘆」作品。94由於選詞的時代限制，《倚聲初集》並未收宋代詞家作品，但現 依王士禎所存詞作一三四首中，「和漱玉詞」的作品多達三十二首，95可見王士禎 對李清照的喜愛。即使如此，卻未見王士禎曾對李清照《漱玉集》有過編選或刊刻 相關的事蹟，由此可以推論王士禎可能曾參與《漱玉集》的編選，沈初可能見過此 書，但現已亡佚，若能掌握王士禎與《漱玉集》的相關事蹟，則可補充詞史上的不 足。 〈論詞絕句〉其十五：
羨門彭十老風情，延露新詞盛著名。何似長蘆朱太史，無絃琴趣有餘
聲。
此詩評論彭孫遹與朱彝尊的詞作。彭孫遹，字駿孫，號羨門，又號金粟山人， 有詞集《延露詞》三卷，詞論集《金粟詞話》一卷。因彭孫遹排行第十，因此有朱 彊村《彊村棄稿》稱彭孫遹為「吹氣如蘭彭十郎」。此詩第三句「長蘆朱太史」指 朱彝尊。朱彝尊，字錫鬯，號竹垞，又號醧舫、金風亭長、小長蘆釣魚師。沈初在 此詩比較彭孫遹和朱彝尊在詞作上寫情的分別。 彭孫遹的《延露詞》以豔詞為特色，對於他的豔詞的評論，例如馮金伯《詞 苑萃編》卷八引宋實穎云：「羨門驚才絕豔，長調數十闋，固堪獨步江左。至其小 詞，啼香怨粉，怯月淒花，不減南唐風格。」96鄒祇謨《遠志齋詞衷》也記載王士 禎戲稱彭孫遹為「豔詞專家」97而彭孫遹在《金粟詞話》中也主張：「詞以豔麗為 本色。」98可知彭孫遹詞作在寫情方面，豔情的部份為人所稱道。 朱彝尊有詞集《靜志居情趣》一卷，此集收錄的詞作是有關他的私情的著作， 對象是他的妻妹馮壽常，字靜志。99關於朱彝尊在此詞集寫情的內容，陳廷焯在 《白雨齋詞話》評論道：「《靜志居情趣》一卷，盡掃陳言，獨出機杼。豔詞有 此，匪獨晏、歐所不能，即李後主，牛松卿亦未嘗夢見，真古今絕搆也。」100以及 94 詳見：閔豐：《清初清詞選本考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頁57-76。 95 此數據依張明編：《王士禎志》（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9年），頁260。 96 〔清〕馮金伯輯：《詞苑萃編》，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2，頁1938。在馮金 伯《詞苑萃編》中此句標注為嚴秋水所言，實則為宋實穎，考證內容詳見：張昳麗：《彭 孫遹與《延露詞》研究》（南京：南京師範大學碩士論文，2005年），注2，頁36。 97 詳見：〔清〕鄒祇謨：《遠志齋詞衷》，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659。 98 〔清〕彭孫遹：《金粟詞話》，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1，頁723。 99 關於朱彝尊《靜志居情趣》寫作對象考證，參閱：周佩誼：《朱彝尊《靜志居琴趣》之情 詞研究》（臺北：臺灣師範大學國文所碩士論文，2006年），頁28-42。 100 〔清〕陳廷焯：《白雨齋詞話》，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4，頁3835。「竹垞《靜志居情趣》一卷，生香真色，得未曾有。」101由這些評論可知朱彝尊在 《靜志居情趣》中的情詞，內容上不流於俗豔而且情感真摯。 沈初在第四句寫道：「無絃琴趣有餘聲」，「無絃琴」典故來自陶淵明，《南 史》卷七十五：「潛不解音聲，而畜素琴一張。每有酒適，輒撫弄以寄其意。」102 陶淵明實際上不是不解音律，而是認為若是了解彈琴的樂趣，又何必需要用絃彈出 聲音呢？在這裡可以看出沈初認為朱彝尊和彭孫遹在詞作寫情方面，朱彝尊勝過彭 孫遹。即使彭孫遹以豔詞為特色而著名，但仍不及朱彝尊詞作表達情感的真誠。朱 彝尊的《靜志居琴趣》如同陶淵明彈無弦琴一樣，是真正能了解詞的特性而以詞寫 情的人。 〈論詞絕句〉其十六：
安邱舍人致瀟灑，酒酣橫槊有家風。悲歌最愛陳陽羨，跋扈飛揚氣概
中。
此詩評論曹貞吉與陳維崧詞作。曹貞吉，字升階，又字升六，號實菴，又號珂 雪，有《珂雪集》二卷。陳維崧，字其年，號迦陵，著有《湖海樓集》，其中有詞 三十卷。 首句「安邱舍人」即指曹貞吉，因曹貞吉是清代山東省安丘縣人。曹貞吉的詞 風在陳維崧〈賀新郎．題曹實庵「珂雪詞」〉寫道：「愛佳詞、一編珂雪，雄深蒼 穩。」（冊7，頁4253），《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評曹貞吉也寫道：「其詞大抵風 華掩映、寄托遙深。古調之中，緯以新意。不必模周範柳，學步邯鄲，而自不失為 雅制。蓋其天分，於是事獨近也。」103可知曹貞吉詞作以豪放為主，故沈初將曹貞 吉歸屬於陽羨詞派。 次句「酒酣橫槊有家風」，引用曹操典故。唐代元稹《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 墓係銘》：「建安之後，天下文士遭罹兵戰，曹氏父子鞍馬間為文，往往橫槊賦 詩，故其抑揚怨哀悲離之作，尤極於古。」104到了宋代蘇軾〈前赤壁賦〉：「舳 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105沈初詩中「酒酣 101 〔清〕陳廷焯：《白雨齋詞話》，收入於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冊4，頁3836。 102 〔唐〕李延壽：《南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卷74，頁1858。 103 〔清〕永瑢、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卷199，收入於〔清〕永瑢、紀昀等纂修： 《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冊5，頁316-317。 104 〔唐〕元稹：《元稹集》（臺北：漢京文化事業有限公司，2004年3月初版），卷56，頁 600。 105 〔宋〕蘇軾著，孔凡禮點校：《蘇軾文集》（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92年9月3刷），冊 1，頁6。橫槊」者，即指曹操。曹操詩作風格如鍾嶸《詩品》所言：「曹公古直，甚有悲 涼之句」106以「悲涼」為定論。沈初將曹貞吉與曹操連結起來，認為曹貞吉的豪 放詞風早在魏代同姓的曹操即有，曹貞吉的悲歌是源遠流長的家風。 後半部份的「悲歌最愛陳陽羨」，是評論陳維崧的詞作。陽羨詞派是活動於 陽羨地區（今江蘇宜興）的詞人群體，此詞派的代表詞人是就是陳維崧。在論詞 絕句寫道「悲歌」、「跋扈飛揚」是化用陳維崧詞作〈賀新郎．送姜西溟入都〉 上半闋：
去矣休回顧。儘疏狂、長安市上，飛揚跋扈。誰道天涯知己少，半世人
中呂布。仗彩筆、憑陵今古。伏櫪悲歌平生恨，肯車中、閉置加窮絝。
君莫信，文章誤。（冊
7，頁4252）
由於此詞的緣故，後代評論也以「跋扈飛揚」來論陳維崧詞作，例如朱彝尊 〈邁陂塘．題其年填詞圖〉推崇陳維崧詞：「擅詞場、飛揚跋扈，前身可是青兕？ 風煙一壑家陽羨，最好竹山鄉里。」（冊9，頁5273）從朱彝尊詞中可知，陳維崧 在文壇上以詞著名，其風格是「飛揚跋扈」的豪放詞為特色。「前身可是青兕？」 是朱彝尊用辛棄疾的典故評論陳維崧詞。以「青兕」稱辛棄疾，《宋史．辛棄疾 傳》記載義端對辛棄疾說：「我識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殺人，幸勿殺我。」107 因此後世用「青兕」稱辛棄疾。朱彝尊在此是認為陳維崧的詞與辛棄疾一樣都是豪 放派詞人，而陳維崧是陽羨地區的詞人，因此朱彝尊詞中也寫道：「風煙一壑家陽 羨，最好竹山鄉里。」又如王士祿〈沁園春．讀陳其年烏絲詞賦寄〉首句：「屈指 詞人，咄咄唯髯，跋扈飛揚。」（冊8，頁4749）也是以「跋扈飛揚」來稱揚陳維 崧的詞作。沈初對陳維崧詞作的看法，承繼前人的觀點，以「飛揚跋扈」為陳維崧 豪放詞風的評論。 〈論詞絕句〉十七：清溪梅里知名士，二沈名於二李偕。高韻一時推黑蝶，就論詩筆也清
佳。
此詩評論沈皞日、沈岸登、李良年、李符詞作。「清溪」為今浙江平湖，「梅 里」為梅會里，今浙江嘉興，朱彝尊在順治六年（1649年）遷居於此，與當地文 人唱和，形成「梅里詞派」，並影響之後的浙西詞派。因此沈初以「清溪梅里知名 106 〔南朝梁〕鍾嶸著，周振甫譯注：《詩品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3刷），頁79。 107 〔元〕脫脫等撰：《宋史》（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11月1版），頁12161。士」來統稱此詞派文人。 與朱彝尊一同唱和的文人之中，就包括沈皞日、沈岸登、李良年、李符，以 下簡述生平。沈皞日，字融谷，號柘石，又號茶星，浙江平湖人。為金人望《瓜廬 詞》作序時，提及自己作詞經過為：「余少從秀水遊，學為倚聲之學，好讀玉田、 白石諸作，偶有所作，按拍而謳。」；108沈岸登，字覃九，號南瀛，又號惰耕村 叟，浙江平湖人，著有《黑蝶齋詩詞鈔》，詞作內容如朱彝尊〈黑蝶齋詞序〉所 言：「覃九鮮交遊，故無先達之譽，又，所作詞不多，或見其一二，輒忽之。然其 《黑蝶齋詞》一卷，可謂學姜氏而得其神明者矣。」；109李符，初名符遠，字分 虎，號耕客，浙江秀水（今嘉興）人，有詞集《耒邊詞》。朱彝尊在〈李分虎耒邊 詞序〉中提到：「頃復示予近稁，益精研於南宋諸名家，蓋分虎之詞愈變而極工， 方之武曾，無異於塤箎之迭和也。」；110李良年，字武曾，一件符曾，號秋錦，初 名法遠，小字阿京，人呼李十九，浙江秀水（今嘉興）人，有《秋錦山房集》含詞 二卷。朱彝尊在〈徵士李君行狀〉稱李良年：「於詞不喜北宋，愛姜堯章、吳君特 諸家。」111 這些評論皆指出二沈與二李四人詞作與浙西詞派的相關性，沈初因此用「二沈 名於二李偕」並稱四人。至於此四人的詞作優劣，沈初認為以沈岸登最為高明，因 《黑蝶齋詩詞鈔》為沈岸登的詩詞集，沈初以「高韻」評論沈岸登的詞作，與他的 詩作都有筆觸細膩且富於畫意為特色。
參、
沈初〈論詞絕句〉之論詞方式
綜上所述，從沈初〈編舊詞存稿作論詞絕句十八首〉所呈現的論詞方式，可得 以下結論： 沈初的論詞方式，在評論作家方面有一人一評，有二人合評，有三人以上 合評。 一人一評的有李煜（其一）、林逋（其五）、朱淑真（其十）、李彭老（其 十八）、高啟（其十二）、楊基（其十三）、王士禎（其十四）。二人合評的有溫 108 轉引自馬興榮、吳熊和、曹濟平編：《中國詞學大詞典》，頁203。 109 〔清〕朱彝尊：〈黑蝶齋詞序〉，收入於施蜇存編：《詞籍序跋萃編》，卷7，頁543。 110 〔清〕朱彝尊：〈李分虎耒邊詞序〉，《曝書亭集外稿》，收入於上海古籍出版社編： 《清代詩文集彙編》，冊116，卷80，頁648。 111 〔清〕朱彝尊：〈徵士李君行狀〉，《曝書亭集》，收入於上海古籍出版社編：《清代詩 文集彙編》，冊116，卷80，頁588-589。庭筠與毛文錫（其二）、和凝與馮延巳（其四）、柳永與秦觀（其六）、蘇軾與劉 過（其七）、張炎與吳文英（其八）、彭孫遹與朱彝尊（其十五）、曹貞吉與陳維 崧（其十六）。三人以上合評的有晏殊、晏幾道、歐陽脩（其四）；史達祖、高觀 國、姜夔（其九）；沈皞日、沈岸登、李良年、李符（其十七）。 由於沈初評論詞家是一人一評或數人合評，因此對於作家作品的評論，有引詞 人詞作、勾勒詞人生平事蹟、比較詞人詞作的優劣、相同風格的詞人並舉、用前代 詩人作家作比擬。 引詞人詞作，例如第三首論林逋詞：「藍羅裙子束纖腰，特地吟魂幾度消」 是化用林逋〈河滿子〉、第十二首論高啟詞：「彎彎月子照湖州，裙衩芙蓉一段 秋」是引高啟〈江城子．江上偶見〉，這些皆是沈初將他們的詞作寫入〈論詞絕 句〉之中。 勾勒詞人生平事蹟，例如第六首在比較柳永與秦觀詞作時，用「山抹微雲秦學 士，露花倒影柳屯田。」作開頭，此句實際上是蘇軾對秦觀的戲語，而沈初則用來 評論他們詞作的依據。又如第七首評論劉過詞作，用「笑殺劉生見鬼來」，是使用 了劉過〈沁園春〉以及岳珂《桯史》的典故。 比較詞人詞作的優劣，例如第九首比較史達祖、高觀國、姜夔，沈初認為史達 祖與高觀國詞作雖然是清新，但仍不及姜夔詞作以天然取勝，因此沈初提出「那及 鄱陽姜白石，天然標格勝於人。」說明姜夔詞較其他二人優秀的看法。又如第十七 首比較沈皞日、沈岸登、李良年、李符四位詞作，沈初認為此四人都是梅里詞派的 重要作家，但其中以沈岸登詞作比其他人出色，因此沈初以「高韻一時推黑蝶，就 論詩比也清佳。」表示他最推崇沈岸登的詞作。 相同風格的詞人並舉，例如第三首論和凝與馮延巳，沈初認為他們詞作以 「豔」為特色，故在同一首詩中作評論。又如第十六首論曹貞吉與陳維崧，因為他 們都是豪放詞人，因此將二人並列同一首詩作當中。 用前代詩人作家作比擬，例如第三首論和凝與馮延巳，沈初用「可如江令在南 朝」評論他們的詞作，是由於南朝江總的詩作的風格為「豔」，因此沈初拿江總來 比擬和凝與馮延巳。又如第十八首論李彭老，沈初用「夙聞妙喻玉溪生」評論李彭 老詞作，一來是他的字為「商隱」，二來是他的詞中也化用李商隱詩作，因此沈初 將李商隱來比擬李彭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