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找到結果。

觀看不見:凝視的概念

N/A
N/A
Protected

Academic year: 2021

Share "觀看不見:凝視的概念"

Copied!
38
0
0

加載中.... (立即查看全文)

全文

(1)

觀看不見:凝視的概念

黃冠華

*

投稿日期:2005 年 9 月 19 日;通過日期:2006 年 2 月 4 日。

(2)

《摘 要》

本文企圖闡釋拉崗理論觀視結構中最重要、也最不可捉摸 的「凝視」(the gaze)概念。透過其媒介在主體與他者的建 構關係中所扮演的奇異角色,來捕捉「凝視」於觀看過程中不 可見、也不能被視見的特質。基於主體進入語言之後必然產生 的匱乏狀態,本文根據主體面對此寄生在象徵作用下的終極匱 乏所回應的不同心理模式,進一步區分、論證凝視的兩種不同 樣態──想像的、不可能的凝視,並且仔細爬梳與凝視相關的 想 像 (fantasy) 、慾望(desire)、執爽(jouissance)等概 念。藉由這些精神分析的理論性探索,本文不僅凸顯了凝視對 於觀視機制運作的必要性,更強調其不可能性與不可見性。而 就在主體與凝視所構成的矛盾關係底下,拉崗所建構的理論還 原了一個令我們可以持續觀看甚至創造性想像的根本狀況。 關鍵詞:想像、匱乏、凝視

(3)

眼睛是哲學的原型器官。其神秘之處在於它們不僅能夠看, 還能看見它們正在看。這讓眼睛在身體的所有認知器官中, 取得顯著的地位。哲學思考的重要性,實際上就在於眼睛的 反映、眼睛的辯證、及觀看自己在看的活動本身。 ── Sloterdjik, 1987: 145

壹、前言

從字源學的考察出發,我們可以看出西方文化對於世界的理解基本 上著重在視覺模型和隱喻。例如,英文的vigilant 源自於拉丁文 vigilare (有「觀看」的意思);demonstrate 源自於 monstrare(有「展現」的 意思);speculate、prospect、circumspect 源自於 specere(有「看」或 「觀察」的意思)等等。1 這些由語言所透露出來的訊息充分表達了西方文化的視覺中心主 義:不管是傳統文化中的思辨(speculation)所強調的心靈之眼,或現 代科學方法偏重觀察(observation)所必須具備的雙眼,在在都顯示了 對視覺的依賴。 「觀看不見」這個題目一方面是作者嘗試去觀看、瞭解由艱澀概念 所建築起來的拉崗(Jacques Lacan)學說,如何透過當代傳播學與文化 研究領域的相關議題(特別是在「視覺」文化層面)產生重要理論影 響,另方面則是要點出拉崗的觀視結構裡最重要、也最不可捉摸的「凝 視」(the gaze)概念,透過闡述「凝視」在觀看過程或認識過程裡所 扮演的奇異角色,來捕捉「凝視」不可見、也不能被視見的特質。 眾所周知,精神分析的基本主軸在於主體與他者的關係,亦即主體

(4)

如何進入語言,並且面對著存在於他者(the Other)裡的匱乏。從主體 與他者之間發展出來的觀視機制與結構,使得拉崗理論不僅可以解釋視 覺文化層面的建構性過程,更可以應用在意識型態的結構化,以及主體 慾望、認同機制的理論性探討。因此,本文重心就是根據主體與他者的 建構性觀視關係,從拉崗學派的觀點探究「凝視」在這些議題上扮演的 重要角色。 環顧當代學界,自從「主體已死」或「反人文主義」觀點普遍被接 受後,針對視覺模型來解釋主體如何被他者所建構或召喚,人文社會學 者 大 多 援 引 傅 柯 (Michel Foucault ) 的 權 力 論 述 或 阿 圖 塞 ( Louis Althusser)的意識型態召喚來進行分析。2 不論是電影理論或女性主義 批評,凝視的概念,包括全觀凝視(the panoptic gaze)及男性凝視( the male gaze),均扮演著關鍵角色:在整個建構的機制(dispositif, apparatus)上,如何透過其作用來生產出服從(subjugate)於凝視的主 體。 然而,假如不停留在這樣的建構模型、不視其為理所當然而企圖超 越,理論層次上值得進一步追問:這樣的建構與召喚效果如何可能?什 麼機制讓他者對於主體的建構得以穩固?本文第一部份就是以拉崗理論 架構中的「誤識(視)」(misrecognition)與「想像」(fantasy)3 兩個觀念及其關鍵的運作邏輯,來釐清、進一步解釋建構的可能性,並 在這樣的基礎上,透過 Žižek 的闡述來檢視與修正阿圖塞思想裡的精神 分析意涵。 本文第二部份則要超越拉崗早期思想中之「鏡像階段」(the mirror stage)主題,藉此探索其在 Seminar XI 所闡述的「凝視」概念。依照 拉崗「視像-象徵-真實」(the Imaginary-the Symbolic-the Real) 三位一體的架構來看,這個超越就是要從涉及視像與象徵兩個層次的成

(5)

像邏輯,過渡到與象徵、真實層有關的凝視。 此處理當特別說明,這樣的區分並不是說前面所提的想像與真實層 無關;恰恰相反,想像的作用就因著真實層殘存的補充而得以支撐象徵 秩序並達到一種正面的穩定作用。這一部份將「凝視」視為是一種對於 鏡像階段的肉眼功能的超越並置於象徵與真實之間,理由在於凸顯這個 「凝視」既與象徵層有關又具象徵層無法企及的特質,強調其匱乏、負 面性(negativity)。在象徵符號所構築起來的意義世界中,它甚至可被 稱為是「不可能的凝視」(the impossible gaze),代表了主體面對他者 時得不到任何回應、無以名狀的創傷點。

人類為了要避開其無法承受的逼視與焦慮並維持現實世界的一致 性,符合象徵秩序的想像建構有其必要。也就是這種狀況下,本文進一 步闡述異化(alienation)與分離(separation)的差異,推導出拉崗的想 像公式(the matheme of fantasy)來還原主體(慾望主體,分裂主體) 面對創傷時的基本回應方式。 根據以上討論,本文最後總結了觀視結構中凝視所扮演的不同面貌 與豐富意涵,以及其主體之建構關係,並特別強調其必要性和不可能性 的矛盾特質。透過跨越想像(traversing of fantasy)這個概念,本文論 證了拉崗理論對於「觀看」的關鍵要義。也就是說,超脫了封閉性想像 及對象徵他者的臣服,主體必須回過頭來、進一步地面對自身及現實世 界中的匱乏,並維持適當的慾望與想像空間。正是在主體與凝視之間既 封閉又開放、既過剩又匱乏的矛盾關係中,拉崗還原了一個我們得以持 續觀看、創造性想像的基本狀況,架構出一驅力得以流通的軌道,讓主 體在執爽的驅力宣洩中得到滿足。

(6)

貳、想像的凝視

全景敞視建築(panopticon)是一種分解觀看∕被觀看二元一 體的機器。處於環形邊緣地帶,人徹底被觀看,卻無法觀 看;而在中心瞭望塔,人能觀看一切,卻不會被看見。 ── Foucault, 1995: 202 他們雖擁有眼睛卻無法看見。看不見什麼呢?準確的說,就 是事物正在看他們這件事。 ── Lacan, 1978: 109 根據拉崗在「鏡像階段」(Lacan, 1977: 1-7)所定義的視像層(the imaginary)建構,主要論點在於嬰孩的自我(the ego)如何成形,亦即 個人如何在自身與自身之外的視像(鏡子裡的自己)之間建立對應關 係。在這樣的異化過程中,人就是不斷透過他人的形象來建立起認同關 係,以達到自我的完整性與自主性。從嬰兒對於其鏡像的完整性所產生 的愉悅反應來看,這個效果可以被視為是嬰兒希望從支離破碎與不協調 的身體狀態中掙脫的慾望。 誠如 Borch-Jacobsen(1991: 50)對自我本質的說法,「自我打從 一開始就是客體(形象);系統性地說,每一個愛戀客體都是自我(形 象)……,視覺形象裡的自我,就是在原初階段的異化中,啟動了與他 人相關的認同辯證過程……」。也就是說,這個階段的認同是客體化的 認同(objectifying identification),藉由外在的固定形象、客體,於異 化過程中同時建構自我(形象);其自主性因此也有賴於這個參考形

(7)

象。 假如進一步把屬於視像層的客體化形象應用於符號及意義系統,那 麼客體化形象可以類比為客體化了的意義或知識,透過這些意義與知識 的掌握與累積來確立自我,在自己與現實世界中建構自我形象。也就是 說,個人從可見的(visible)形象或知識這些範疇來進行自我認同的形 塑。 這樣的闡釋似乎仍稍嫌不足,因為我們到底是如何界定自我形象並 達到確定性尚不明確。也就是說,這麼多樣的客體化認同形象,為什麼 我會選擇這些而不是那些?我的自我形象為什麼是這樣而不是那樣?到 底是由誰(什麼)來決定呢? 拉崗在稍後的理論發展中對鏡像期有所修正與補充,並藉由理想性 自我(ideal ego)與自我理想型(ego ideal)之區別來回答這個問題, 並在 Seminar XI 講稿中提到了「單一觸發」(single stroke)或「符 徵」(signifier)對於主體認同的建構所產生的功用。他說,「正是他 者的場域決定了單一觸發的功用。基於這樣的功用,使得佛洛伊德架構 中的主要認同階段得以成型──即理想化(idealization),或自我理想 型(the ego ideal)」(Lacan, 1978: 256)。

這個自我理想型扮演的角色與效果,可以從大人抱著嬰孩出現在鏡 子前面的例子來檢驗。在鏡中,大人是以參考的形式出現,正是透過大 人(他者)的眼光,嬰孩(主體)滿意地看著鏡中的自我形象。又如 Fink(2004: 108)之論證:「當嬰孩在鏡子前轉身,看到站在身邊的大 人點頭、認可、或任何讚賞的隻字片語……,她開始從大人的優勢觀點 來看自己,她開始以另一個人的身份來瞭解自己」。事實上,這段話點 明了自我形象是如何被他人(他者)決定的,而這個決定性的關鍵正是 透過象徵他者的「單一觸發」或「符徵」之作用。

(8)

根據這個例子,我們可以進一步理解「理想性自我」與「自我理想 型」之間的差異,以及其各自對應之視像層與象徵層的不同面向。在此 稍微說明:「理想性自我」基本上仍來自於外在的視覺形象,是自我據 以建立的理想化整體幻覺,並成為視像投射的來源。換句話說,「理想 性自我」成為我看我自己的基準,而「自我理想型」則涉及到象徵層的 操作(非視像層),透過諸如律法的建立來提供一象徵位置與秩序。如 拉崗所說,它代表「優勢的符徵」(privileged signifier)。不論我們是 被觀察或我們觀看自己,從「自我理想型」(ego ideal)這個符徵或位 置都是要「使自己感覺起來是令人滿意的,值得愛的」(Lacan, 1978: 257),以達到「理想性自我」(ideal ego)。針對上述說法,嬰孩在 鏡子裡看到的鏡像尚不足以決定視像的認同,還須透過某一觀點(諸如 點頭、認可)的確認或是某一符徵的內建,視像才能納入自我的形式。 4 簡言之,拉崗的鏡像理論不僅是從鏡像看到自己而已,還涉及到自 我理想型的確立;不單是視像層的作用而已,還牽涉到象徵層所提供的 觀點。用 Žižek(1989: 106)的說法,「視像的認同總是代表著他者中 某一特定凝視的認同」。藉由他者的凝視以及其對於特定內容或形象表 示(不)贊同,人開始學習用他者看自己的方式來看自己,從他者認識 自己的角度來認識自己。 拉崗的象徵層認同最主要的功用,在於克服視像認同的問題。眾所 周知,自我的完形(Gestalt)形象本質在於其僵固性,自滿於完整形象 的呈現而缺乏流動的辯證思考與接納他異的可能性。本質上,「自我的 視像形式,始終抗拒著難以捉摸的存在過程及慾望的變異,原因在於慾 望的出現威脅了自我的整體性」(Žižek, 1999: 350)。 我們因此可說,視像層雖然是自我誕生之處,卻也因為抗拒變化的

(9)

特質而成了其安葬的所在。然而,透過象徵層的介入(相當於父權功能 作用在主體身上的閹割效果),視像的完整性猶如被畫了一刀,開啟了 對於圓滿形象的質疑,並因此觸發了慾望的運動。也就是說,進入語言 層面之後,嬰孩逐漸放棄了自戀的幻想,取而代之的是對於象徵層的認 同,接受象徵秩序賦予它的位置,然後在慾望的流動過程中建構其適當 的意義。 象徵層的認同因此代表了個人超越了形象的侷限性而從律法所賦予 的位置(空白而尚無決定性意義的位置)來建構自己,也就是從自我( 認同理想的自我)朝向主體(認同自我理想型)的過渡,結果就暴露出 象徵律法的作用角色並衍生出象徵效果的問題:為什麼象徵性的律法有 效?假如主體是根據他者的建構來發展自我,首先必須回答的是象徵性 他者如何成功地建構主體?而主體又如何順從於他者的呼喚、尋求他者 的認可? 回到先前的例子。假如嬰孩是根據他者的凝視來觀看自己,這個凝 視的力量來自何處,使得凝視觀點成功地內建在主體身上,並且主體也 心甘情願地依照這樣的觀點來看自己?簡單地說,自我理想型的權威性 (authority)從何而來?其基礎為何? 事實上,這些問題的關切面向與阿圖塞主體召喚的概念密切相關, 以下探討將著重在拉崗理論中針對象徵權力的運作機制所做的闡釋,仔 細地比較阿圖塞對於他者建構主體之模型分析,藉以凸顯象徵層在精神 分析中的重要地位,並且區別拉崗與阿圖塞之異。 在釐清拉崗理論的象徵作用及其相關機制之前,我想先從阿圖塞針 對意識型態所提出的主張以及「誤識(視)」與「召喚」兩個核心概念 出發,然後再進入拉崗的詮釋架構。 在有關意識型態的討論中,阿圖塞最為人熟知的觀點是把人視為是

(10)

意識型態的動物(Althusser, 1984: 45),並且把人與現實世界的關係定 義為「想像關係」(Althusser, 1969: 223)。這樣的意識型態想像關 係,基本上被認為是源自於拉崗早期鏡像階段的概念--嬰孩在鏡子裡 「誤識」(misrecognize)自己的形象,而誤識的本質則在於意識型態 與主體之間的召喚作用(interpellation)。 根據其中心命題──「依獨特、絕對主體之名,意識型態召喚個人 為主體」(Althusser, 1984: 52),阿圖塞的重點在於解釋個人如何針對 意識型態的抽象及虛構主體建構想像的投射,並且透過此投射的回返讓 自己獲得認可而成為主體,個人因此被徵召成為主體;一旦召喚作用完 成,主體的範疇則變成再明顯不過的事實。有關意識型態的召喚,阿圖 塞曾說(Althusser, 1984: 45-6): 就像所有明顯的事實一樣,包括一個字詞可以很明白地『命名 一件事』或『擁有一個意義』(也就是說語言像是『透明的』 一樣)。能夠毫無疑問地認可你、我都是主體,這樣的明顯性 就是一種意識型態效果──最基本的意識型態效果。 召喚因此達到了自然化的效果:在意識型態中,我認可自己為一主 體;在他者的場域中,也確認了自己的形象。意識上,我看到了我自 己,然而進一步地問:在何種意義上,「我看到我自己」可以被視為誤 識?到底什麼東西被誤識了?是不是隱藏在我自己形象背後有一個真實 的本質?因此意識型態的誤識被除去之後,將回歸到一個沒有意識型態 的烏托邦?這或許是一般人對於「誤識」這個概念的普遍理(誤)解, 但絕不是阿圖塞的論點。 從阿圖塞主張「人是意識型態的動物」這句話來看,他否認了人的 本真這種說法;人總是存在於意識型態的誤識裡面。甚至,「一個沒有

(11)

意識型態的世界」這個說法本身就是最意識型態的。怎麼說呢?阿圖塞 的基本看法是,「唯有從一個意識型態的觀點,才能想像沒有意識型態 的社會,並接受一個被科學所取代、絲毫不留意識型態痕跡的世界」( Althusser, 1969: 232)。 這段話弔詭的地方在於,提出「沒有意識型態的世界」本身就是處 在意識型態的認可中,想像著我們的社會可以實現的可能性。依照這個 邏輯,假如認可一個「沒有意識型態的世界」是意識型態的,而此認可 是一種誤識,那麼在這個例子中什麼東西被誤識了呢? 讓我們再來檢視阿圖塞的論點:現實「必然是在認可的形式中被忽 略、誤識的」(Althusser, 1984: 56),進一步引伸其義似乎可以說,任 何意識型態的認可都是基於某種忽略或誤識而產生效力。因此,去認可 一個沒有意識型態的世界,其前提是必須忽略這樣的世界是否存在的問 題;必須先認可其存在的前提,才能往沒有意識型態的、「科學的」世 界前進。舉另外一個例子,當我們認可自己為自由的主體,那是因為我 們遺忘了早已經不自由地臣服於意識型態的作用──我們忽略了阿圖塞 的命題:「意識型態召喚個人為主體」。 經過以上的討論,在此可以稍微對「誤識」這個概念小結。誠如一 般所熟知的看法,阿圖塞在意識型態國家機器(ISAs)的論證,是企圖 要針對意識型態的生產與再生產的過程,以及「認可(誤識)的機制得 出科學性的知識」(Althusser, 1984: 47)。那麼從結構上來說,為了保 證召喚作用的成功,就必須無視於此機制作用在我們身上;因為唯有我 們誤識(視)、忽略意識型態的機制作用,然後才能意識型態地認識( 視見)。在意識型態機制的作用下,我們「只能在其框架裡思考,而無 法直接思考它」(Althusser, 1969: 69)。 阿圖塞對意識型態的結構性思考或者科學性知識,難道沒有理論缺

(12)

失嗎?為什麼他所宣稱的「科學性知識」就不是一種意識型態?意識型 態國家機器果真能保證召喚作用的成功嗎?當阿圖塞用「喂,就是 你!」5 這樣的命令來表示召喚時,難道我們就毫無抵抗的餘地?果真 如此,那麼意識型態國家機器的權力基礎何在,使我們必然被建構為意 識型態主體? 這些問題讓我們必須回到之前有關拉崗理論中象徵層權威性的討 論,因為兩者所遭遇的問題是一樣的:根本上,結構性象徵(意識型態 國家機器)的權威基礎到底何在? 對於象徵性權力的基礎,Žižek(1989: 36-47, 118-124)比較了拉崗 與阿圖塞在概念上的差異。根據他的詮釋,阿圖塞的意識型態機器類似 於拉崗術語中的「絕對他者」(the Big Other)的角色,或一個被認為 知悉一切的主體(the Subject supposed to know),如同精神分析關係裡 的分析師一般。就像上帝一樣,全能的他者「似乎」知道我是誰、我的 心理疾病為何、一切關於我的問題,因此值得我去信(依)賴。

事實上,這個作用的基礎不在於這個他者真的全知全能,而是涉及 了意識型態的想像(ideological fantasy)。根據 Žižek 的主張,此一意 識型態的想像涉及了「反轉」(inversion)的過程 6。讓我們再從阿圖 塞討論意識型態的脈絡來說明。 當個人遭遇意識型態絕對主體的呼喚時,雖然他沒有告訴我為什麼 我是自由的主體,我服從其命令「彷彿」(as if)他真的知道我就是。 他的召喚「彷彿」是真理,讓我忽略了「為什麼」和「如何」(成為自 由主體)之類的問題!即使無法證明此真理的存在,我依然相信它, 「彷彿」它真的存在。所以,從以上的反轉過程觀之,意識型態的想像 基本上就是在「彷彿」的邏輯下成立,象徵的權威性及確定性也因此是 虛擬的。

(13)

依循這個立論,意識型態的有效性不在於尋求意識型態的超越性基 礎,或者如阿圖塞企圖把意識型態國家機器提升到科學、真理的地位。 其召喚的效果在於個人相信他者的權威,想像他可以保證現實世界的一 致性。此效果就像繪畫技巧裡的透視法,藉由透視點的象徵性建構,把 照片裡的所有事物依照其遠近比例及彼此的關係正確地安排在畫框裡, 讓觀者可以看見「正常」的景象;甚至,進而想像消失在遠處的景物的 確存在於畫框中──雖然事實上我們幾乎無法看見。因此,每一個再現 都包含著這樣子的消失點;此一消失於無限的點雖然界定了再現的一致 性,也相對地蘊含了整個視覺領域的極限;用拉崗理論的術語,它就是 「消失的媒介」(vanishing mediator)。 仔細地探究以上的例子,我們不難發現象徵層的運作中必然隱含著 一曖昧模糊的弱(盲)點,而這樣一個盲點可以被解釋為:意識型態機 器無法完全實質化的權力基礎;個人無法完全確認、必須忽略「為何、 如何成為主體」的問題,以及遠處的消失點是否真有景物存在的疑慮。 然而,這些弱點是否因此毀壞了整個象徵秩序呢?或者,象徵層遺 留下來的裂縫是否使得意識型態的支配失效,讓現實世界支離破碎呢? 恰恰相反。Žižek 曾說(1989: 43),「這個遺留物,不僅不妨礙主體完 全服從於意識型態的支配,甚至成為服從於支配的真正的狀況:就是這 個無意義的創傷、無法被整合的殘餘,賦予律法(the Law)絕對的權 威」。換句話說,正是這一模糊、空乏之處才給予觀視者或被召喚者想 像的空間,超越表面上可以感(認)知到的一切。象徵層的命令所留下 的未竟完全之處,正是容許觀視者或被召喚者投射其想像的絕佳狀況, 造成比實際更具權威性的想像;7 這就是拉崗把想像(fantasy)這個概 念視為在真實層中作用的核心要旨。 簡單來講,象徵的命令單單依靠其符徵(signifier)的建構並不能

(14)

達到有效性,還必須依賴負載著「過剩執爽」(surplus-jouissance)的 想像或是具有想像與補遺特質的小對體(object a)的支撐。8 分析了象徵作用與想像的關係之後,我們可以回到先前對於觀視領 域的討論,進一步闡述凝視和自我理想型的概念。 從觀視的建構關係來看,想像的、抗拒再現的、殘存在真實層的小 對體就是凝視。誠如拉崗(Lacan, 1978: 84)所言,「我所遭遇的凝 視……並不是一可以被視見的凝視,而是我在面對他者時所想像出來的 凝視」。這個定義下的凝視,絕不是感官上我可以看到的(他人的)眼 睛、視覺的器官,它無法被視見、不能被再現;我們看到的只是它的( 虛擬)效果,而非它本身。 因此,由觀視者負載「過剩執爽」(快感)的想像投射,而造就他 者 的 虛 擬 象 徵 效 果 , 便 是 本 文 特 別 想 強 調 的 「 想 像 的 凝 視 」 (an imagined gaze)。透過它,我們才能理解嬰孩(被建構者)是如何根據 他者的凝視來觀看自己。唯有透過想像他者正在看著我,或者想像從這 個虛擬點我是如何被觀看的,凝視的力量才得以具體化。自我理想型的 權 威 性 (authority)也就建立在這個「想像的凝視」。就像拉崗( Lacan, 1978: 106)所說,「透過凝視,我進入光亮中;從凝視裡,我接 收其效應。因此,凝視是這樣的一種工具:透過它,光線被形體化了; 而且…我也被攝入像中(photo-graphed)」。 從以上討論,我們就可以理解在主體∕他者的建構關係中,「想像 的凝視」所扮演的角色,並且允許進一步分析笛卡爾式幻想的形成機 制,亦即「觀看自己在看自己」的幻想(the illusion of seeing oneself seeing oneself)是如何形成。從觀視的關係來看,拉崗(Lacan, 1978: 195)明確地主張,「我們並不看、而是被看;不是具有自由意志的主 體,而是客體。環視著我們的凝視,一開始就讓我們成為被看的對象和

(15)

存有物,卻完全不對我們顯示這個情形」。 在此,我們看不見或忽略的情形是,「想像的凝視」既扮演著存在 於他者的外部虛擬參考點(他在看我),又因其基礎來自於觀視者的想 像,必須回射此觀點到觀視主體身上(我看到他在看我)。內建此觀點 的結果,使我可以用這個觀點來看我自己──用他者看我的方式看我自 己。 這段論證正好呼應了本節一開始所引述拉崗的話:「他們雖擁有眼 睛卻無法看見」。從「正常」的視覺來看,我們的眼睛看不見我們被( 凝視)觀看;眼睛所看到的總是被反轉過的、誤識的。根據反轉、誤識 的作用原則,假如我總是被(凝視)觀看──我看到他者正在看我(I see the Other seeing myself)──那麼透過想像、避開他者正在看我的事 實 , 觀 看 的 模 式 變 成 我 看 到 我 在 看 我 自 己 (I see myself seeing myself),進而達到笛卡爾的自我意識幻想。

這也就是為什麼拉崗(Lacan, 1978: 83)在提到主體完成誤識作用 後 , 便 進 入 「 看 到 自 己 觀看自己的意識幻想中(the illusion of the consciousness of seeing oneself see oneself),凝視則被忽略了」。如此 一來,個人在意識上獲得了完整性的想像。反過來說,假如我們從自我 意識的幻想出發,一層一層地剝開想像的面紗並還原施加在主體身上的 建構機制,那麼我們就必須揭露這個「觀看不到」(invisible)的雙重 反轉效果。 讓我們再一次回到意識型態的例子。首先,當個人遭逢他者(意識 型態)時,個人回應其象徵指令而認知自己為一主體,「彷彿」他者真 正知道個人的身份;忽略了他者的權威只不過是個人想像的虛擬象徵效 果。再者,當個人認知了自己主體的位置,其所作所為就「彷彿」根植 於人類本性與自由意識,忽略了個人早已經被召喚到意識型態裡了、已

(16)

經不自由了。

參、不可能(見)的凝視

絕對的全觀者並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介於我們所看到的 與凝視之間的那道分裂,凝視既不可理解也不可見,是必須 從世界上被消除的瞎盲的凝視。 ── Quinet, 1995: 139 在這個點上,某些事物顯得無法視見,某些事物似乎遺漏在 再現之外、某些意義尚未被揭示,這個點就是拉崗所說的凝 視。它代表著意義的匱乏;它之所以成為無法佔據的點,其 原因不在於……它化身為無法實現的理型(an unrealizable ideal),而是它標示了不可能的真實(an impossible real)。

── Copjec, 1994: 34-5 假如「想像的凝視」屬於他者,也是支持象徵秩序再現的虛擬物, 那麼它與上述 Copjec 的說法是否有所矛盾?假如「想像的凝視」意味 著縫合象徵層的穩定角色,根據 Copjec 的這段話,為何拉崗所謂的凝 視又代表意義的匱乏、無法佔據的點?它是否暗示著鬆動、破壞穩定性 的可能?再者,假如自我的理想型無法實現,那麼主體將如何回應喪失 參考基準的他者?何謂「不可能的真實」? 藉由這些問題導引,以下篇幅除了區別凝視在兩個面向的差異外, 將進一步呈現一個更符合拉崗定義的「凝視」,並且闡述它與主體之間 的根本關係。

(17)

很明顯地,假如主體的範疇純粹侷限在拉崗理論的「視像層」,那 麼其所見所聞就只能是眼前的一切,無法想像視像層之外的東西。因 此,想像的凝視所成就的象徵權威一開始就是超越視像再現,無法具體 化的東西;它本身就是寄生在他者、缺乏真正基礎的補充物。它無法被 證明,只能想像是存在於視像領域外的一個虛擬象徵核心,讓主體據此 做出回應。基本上,想像的凝視之所以扮演穩定象徵秩序的正面作用, 完全是依賴著主體在想像的建構性回應下產生的效果。 然而,象徵的縫合效果亦意味著可能被揭穿的困境。事實上,象徵 的虛擬性不必然保證他者的絕對權威以及其建構主體的恆久性。當想像 的象徵權力面臨危機且其縫合效果一旦裂解,剎那間,被建構的主體才 瞭解,他所面對的並不是全視的他者(the all-seeing Other)而是不完全 的、欠缺的他者(the barred Other)。主體所遭遇的不是觀看的眼睛, 而是無法視見的盲眼;主體再也無法從看不見的他者處來觀看自己的安 身之處。主體終將明白:我想從他者的觀點來看我自己的嘗試終究是徒 勞無功,因為我認為他者所掌握有關於我的秘密也只是純粹想像。到頭 來,只不過面對一無能的、目盲的凝視。 基 本 上 , 主 體 在 建 構 過 程 中 始 終 面 對 著 潛 在 的 不 可 能 性 ( impossibility),一種無法從他者處獲得終極確認的不可能性。套句拉 崗的話,主體面對了「沒有他者的他者」(no Other of the Other);他 者之外,沒有另一個他者來作為其最終基礎,來保證主體存在的真理與 終極意義。 如此不可能性顯現了凝視這個概念的另外一面,也正是拉崗所強調 的真正面貌:想像一方面穩固了象徵層,其另外一面就是在同一點上把 象徵層的缺口暴露出來,造成一種匱乏的負面效果。這個負面性呼應了 前面引述中 Copjec 所詮釋的,「某些事物顯得無法視見,某些事物似

(18)

乎遺漏在再現之外、某些意義尚未被揭示」的盲點。根據【圖一】所顯 示的主體與他者建構關係,兩個圓圈的交集處即為凝視或小對體,代表 一個尚未被決定的曖昧地帶,一種匱乏。9正因為座落在主體與他者間 的交集處,其空白或不確定性(undecidability)不僅造成不完全的、欠 缺的他者,也相對地分裂了主體想像的完整性。 Subject Other 圖一:主體與他者建構關係圖 再把「想像的凝視」與「不可能的凝視」進一步對照和區分,前者 似是以一種屏幕作用補充並掩蓋了不可能凝視的匱乏;想像是以一種趨 向完整的狀態來避免匱乏所突顯出來的如臨深淵般的危機。為了精確地 描述這種匱乏、曖昧不明的危機狀態和觀視經驗,讓我們來看拉崗所舉 的沙丁魚罐頭(the sardine-can)例子。 簡單地敘述這個故事。某天,拉崗與 Brittany 當地漁夫們出外捕 魚,大夥兒坐在船上等待收網時,一個沙丁魚罐頭閃爍在太陽下的海面 上。突然間,其中一名叫做 Petit-Jean 的漁夫指著罐頭向拉崗說,「你 看到那個罐頭嗎?你看見它了嗎?它可看不見你呢!」(Lacan, 1978:

(19)

95);說完,哄笑一陣。之後,拉崗尋思:「為什麼他(Petit-Jean)覺 得這件事情那麼有趣,而我卻不覺得?」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拉崗開始思考。首先,他認為他與漁夫對這件 事的差別反應在於,「當時,相對於這些艱苦維生的同伴而言,我在世 上顯得一文不值(nothingness)。簡言之,我在此一事件的圖像當中, 毫無立身之處(out-of-place)」(Lacan, 1978: 96)。此刻的拉崗覺得 自己像是陌生人、外來者,無法融入這些與海拼搏的辛苦漁夫玩笑中; 他覺得在事件中被凸顯出來,與漁夫們區分開來。 如果進一步把這個事件圖像化,拉崗感覺到自己孤立的狀況就像是 被沙丁魚罐頭反射的陽光所探照、猶如某種被檢視的感覺。也就是在這 個意義底下,我們才得以理解為什麼拉崗提到「假如『沙丁魚罐頭看不 見我』這件事有任何意義,那是因為它始終注視著我」(Lacan, 1978: 95)。簡單地說,拉崗發現圍繞在沙丁魚罐頭的事件隱藏著某種他無法 掌握的部分,並讓他陷入陌生的、無立身之處的困境;它凝視著他,反 過來也勾引他的凝視。 陌生或孤立感透露出面臨匱乏的危機狀態:它代表個人對現實的 「正常」想像與認知正遭到偶然的毀壞之後所產生的徵兆;主導再現的 肉眼(mastering eye)面臨著一無能支配的點。相對於個人安處於正常 象徵秩序的穩定性,匱乏的徵兆暴露出來的便是主體與他者交集處的小 空白、一個尚未被決定的曖昧空間。主體不再因著「想像凝視」的象徵 效果而被攝入像中,而是在象徵他者處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被迫面對這 個象徵他者的缺口,彷彿主體的位置就是這個缺口。此刻,主體遭逢的 正是「不可能的凝視」:就像是嬰孩在大人(他者)處遭遇神秘不可解 之謎時所感受到的創痛經驗。 這麼一來,面對此未知的、混沌的凝視或者如盲點般的晦澀之光,

(20)

拉崗做了什麼呢?想像!即使拉崗並不確定漁夫們是否真的有意把它視 為外人而開他玩笑,他開始想像、思考:為什麼漁夫們覺得有趣,而我 卻不覺得;為什麼我在他者裡顯得一文不值;為什麼我像是陌生人、外 來者……。透過這些疑問與解釋、透過符號化或者象徵層的連結( symbolic articulation),拉崗開始把陌生感(的原因)具體化;開始把 不可能(見)的凝視賦予可見的形體;最後,讓自己的位置在圖像裡逐 漸地清晰起來。這就是拉崗面對「不可能凝視」時的想像:當他暴露在 空白處,透過解釋其在事件中的危機感、填充其想像,來化解危機感本 身。在此,我們又一次看到,想像是如何以一種防衛的方式企圖彌合自 身裂縫的作用,並且總是與他者的角色密切相關。 值得進一步追問的是,如臨深淵般的經驗從何而來?如何造成?假 如想像是為了要縫合匱乏的狀態,那麼匱乏又是如何形成?要回答這個 問題,我們必須在理論上探索壓抑(repression)這個概念與拉崗對於 潛意識形成的結構性看法。在此先看一段 Žižek 應用拉崗的精神分析來 討 論 謝 林 (Schelling)的哲學,以及對於「原初壓抑」(primordial repression)所做的啟示錄般的描繪。 Žižek(1997a: 31)認為,「藉由原初壓抑的行為,上帝把驅力的 漩渦運轉放逐到永恆的過往,因此創造了時間,開啟了過去與現在的差 異…」。根據這個說法,原初壓抑的行動就是象徵的行動,從此切割出 一系列的對比:現在∕過去、在場∕不在、存有∕匱乏等。在這個象徵 行動介入之前基本上是一片混沌狀態,完全沒有所謂的過去、不在、或 匱乏。這個先前的混沌狀態代表拉崗(Lacan, 1988: 313)早期對於真實 (the real)的看法:「在真實中,沒有不在場(absence)。唯有當你 依稀知道某一在場、事實上並沒有,這個時候才有不在場可言」。 也就是說,在尚未差異化的真實層中,我們無法知悉什麼存在、什

(21)

麼不存在,更沒有絲毫關於匱乏的概念。當然,這種狀態並不是拉崗對 於真實的唯一看法;後期的拉崗特別側重在與象徵層密切相關的真實, 或在象徵作用後所留下來的真實層殘餘。基於這兩種真實層的不同詮 釋,Fink(1995: 27)的區分十分清楚: 字母符號(the letter)之前的真實(R1),一種先於象徵的真 實,最終只不過是我們的假設而已。而字母符號之後的真實( R2)具有絕境、不可能性的特質,此特性源自於象徵秩序各 元素形成的關係當中;也就是說,它由象徵層所產生。 Fink 在這裡所提到的 R2,就是象徵作用後衍生出來的不可能的真 實,畢竟可能∕不可能的對比必須仰賴象徵的切割。換個說法,假如存 在與否端賴於語言符號的作用,那麼嚴格來講 R1 就不存在、或尚未存 在。然而,當原初壓抑切割了 R1,使得我們進入語言現實之後,遺留 下或製造了某個超越它自己的東西 R2,干擾著現實的運行;10這個不 可能的真實正是前述拉崗指出的「小對體」。在這個意義上,小對體並 非獨立存在,它以既是源生於象徵行為卻又是象徵層所無法掌握的方式 存在著;相對於象徵層,它既存在於內、又存在於外。它內於外而存在 (it ex-sists)。 根據這個模型,原初的象徵切割介入真實層的作用就像是企圖掏空 「非理性」的執爽,以建立理性的現實原則;結果卻是,留下了缺口並 寄生著擺脫不掉的殘餘執爽(surplus-jouissance)。拉崗在沙丁魚罐頭 事件所遭遇的創痛經驗、或者在整個事件的圖像中毫無立身之處的困 境,基本上就是主體面臨此一徵兆性缺口,夾帶著殘餘執爽所顯現的創 痛感。對於拉崗,這個創痛的遭遇、暴露在不可能的凝視之下,便是對 現實世界產生了干擾作用,造成了 Žižek(2002)所說的「真實層中的

(22)

效果」(p. 19)。11我們可以認定,象徵層外這片不可能(見)的真實 殘餘因此變成建構性的源頭,啟動了人類建構現實的歷史性過程。為了 維持象徵層的一致性或現實的穩定性,原初壓抑鑿開來的缺口必須透過 想像以及符號再現進一步地填滿。 因此,我們又回到了先前提到的想像概念。假如前述「想像的凝 視」具有這個填充作用,那麼這裡必須強調,想像的凝視不具恆久性, 而其效果必須不斷透過象徵的動作來確保。這些象徵動作的另個名稱就 是「次級壓抑」(secondary repression),也就是用次級壓抑來彌補原 初壓抑帶來的創傷,或者針對匱乏給予命名。每一回次級壓抑的出現, 代表向著不可能凝視的缺口植入象徵替代物(如同拉崗在沙丁魚罐頭的 例子中,對凝視所做的符號化反應)以治療創傷,營造出可能的穩定景 況。因此,次級壓抑相對於此創傷缺口,就是依照一次次地開闔(不可 能∕可能)的輪替轉換,形成其特殊的韻律。在人類的歷史中,文化不 斷地發明和製造民俗、神話與真理的努力,恰恰解釋了次級壓抑的象徵 縫合的過程。12 大膽地說,任何再現都源自於這個創傷缺口,一個迫使我們去觀看 與思考的東西。因為,再現(re-presentation)的前提恰恰隱含了所呈現 現實(presentation)的不足、匱乏,必須在論述層面上不斷地創造與想 像,繞著這個匱乏持續運動。 再從觀看的面向來檢視。首先,主體一開始就必須遭遇象徵行動切 割出來的裂縫,一個在他者中看不見的深淵;用拉崗的話說,它就是不 可能(見)的凝視(an impossible gaze),一個不投射光的瞎盲凝視(a blind gaze)。面對它,主體向它投射眼光,這個投射動作就是基本的 想像(fundamental fantasy),用來躲避黑暗的焦慮。

(23)

暗,一種意味著絕對佚失、並產生焦慮的黑暗。……在凝視中,光點的 投射就是在抗拒此黑暗的背景。某事物即將被視見,一個被拉崗視為意 識的事物」。也就是說,基本的想像讓我們脫離一片陰暗,想像著似乎 有事物將要來臨,而這樣的意識正是源自於對於黑暗的抗拒。再者,如 此意識的想像光束將進一步形體化或屏幕化。 依照先前本文對於想像凝視的詮釋,當想像的凝視被具體化,確認 了他者的象徵虛擬權威,那麼想像的凝視可以說扮演著屏幕的功能(見 【圖二】)13,讓其它意義或形象因著這個參考點被統合其來。依據拉 崗(Lacan, 1978: 107)的話「屏幕(the screen)是中介的場域」,中介 於主體與不可能的凝視之間。我們似乎可以確認,屏幕的功能就是要把 (不可能)凝視從世界(展示出來的世界、一如現實般的他者)中刪除 掉(如同這節一開始所引述 Ouinet 的話),並提供了建構我們環境的 所有意義;換言之,想像凝視正是用來遮蔽不可能凝視的屏幕。假如我 們進一步對照【圖一】所做的探討,那麼介於分裂主體與欠缺他者間的 小對體,也因為想像凝視的屏幕作用而得以填補其根本的匱乏。 圖二:觀視場域的作用 根據以上討論,如要更簡單扼要地區分不可能凝視與想像凝視的差 別,我們可以說,「不可能的凝視」代表不可能的客體、純粹的匱乏,

(24)

象徵了秩序下永遠無法觸及的客體;而「想像的凝視」則是部分的客體 (partial object)、純粹的樣貌(semblance),其地位與功用就像弗洛 依德(Freud)所列舉的乳房、排泄物與陽具,或拉崗增列的聲音,均 是對於象徵層中匱乏的臨時替代物。總之,不管是想像的凝視或不可能 的凝視,都不應視為單獨的存在,而是與象徵層有密切的寄生關係。 依照上述有關凝視概念的區分,拉崗的名言「事物在看我」在這樣 的詮釋底下可以得到兩種不同的結果。首先,假如看著我的是想像的凝 視,那麼因為它縫合了他者的缺口而成為穩定的大對體,因此我就是在 它的觀看之下,依照它觀看我的方式來看自己。也就是說,在我的觀看 活動或者意識到我所觀看的事物之前,想像凝視事實上就已經事先在看 了(事先為我觀看了)。 在這個狀況底下,主體面對的是密不透風的全觀他者,只能從尋求 此他者認可的方式來認可自己。必須提醒的是,主體在這個過程中充其 量只是一被慾望的主體(a desired subject)。而且透過「誤識」或忽略 此 凝 視 的 作 用 , 我 才 從 「 事 物 在 看 ( 我 ) 」 反 轉 成 「 我 在 看 ( 事 物)」:抹除掉凝視作用的痕跡之後,或者抹除了想像的凝視在看我、 我被它所觀看的事實之後,結果就是前節提到笛卡爾的自我意識:「我 看到我在看」。 再者,從更根本的角度來解釋「事物在看我」,這個事物就變成了 不可能的凝視。一個瞎盲的凝視在他者處等待著我,我無能為力,因為 它不言不語。然後,我認識到它竟是無能為力、一個力有未逮的他者。 我所能做的最後一步就是獨自面對這個介於主體與他者間的不可能性, 對它投射以想像之光:「你到底要我做什麼?」、「我到底是誰?」。 我變成了分裂的主體,體驗著具有創傷性質的匱乏;這就是基本的想 像,也就是拉崗想像公式(﹩<> a)的精髓。

(25)

唯有面對這樣的匱乏情況,主體才能從拉崗所說的異化過程( alienation)進入到分離的過程(separation);從完全接受存在於他者中 (誤識)的自我形象,進而接受他者的欠缺,面對此一匱乏來建構自 己;從被慾望(看)的主體(a desired, seen subject)──根據他者慾望 打 造 出 來 的 主 體 形 象 , 變 成 慾 望 ( 看 ) 的 主 體 (a desiring, seeing subject)──不斷地在自身的匱乏處想像自己、觀看自己。14 簡單地 說,不可能的凝視迫使我去看,我能夠看正因為我試圖排除了它的逼 視。 不論是想像的或不可能的凝視,我們都看到了凝視這個概念在主體 建構過程裡扮演重要角色,只不過我們不願意承認罷了:我們不願承認 「凝視早就在看著我們」這個創痛的事實。誠如拉崗(Lacan, 1978: 74)所言,「當意識轉向視域中的自己,發現自己滿足地想像著自身所 具有的意識……像是看到自己一樣……,在此,凝視的功用被迴避掉 了」。 由此可知,假如笛卡爾的思想的實體(res cogitans)代表了具有思 考能力的事物且讓我們得以思考,那麼在視覺領域中,凝視相當於「觀 看的事物」,讓我們得以去看;我們開始看並且能夠視見,因為我們必 須用眼睛來取代凝視! 拉崗提醒我們,當我們反過來層層剝開凝視運作的機制,最終並不 保證一個全觀的絕對主體,而是分裂的主體與不可能的凝視之間的想像 關係,也正是這樣的關係與想像空間,提供了觀看結構最基本的模式。 或許我們可以說,不可能的凝視不僅建構了一個觀看的源頭,讓主體開 始觀看,同時也是肉眼無法超越(視見)的界限;因為,超越之後只是 一片黑暗、一個盲眼。

(26)

肆、結語:跨越想像

『我』存在於某個地方,從那兒持續聽見某個聲音喧嚷著: 『世界是非存有之純粹性裡(in the purity of Non-Being)的瑕 疵』。這並非毫無道理,因為這個地方保衛自己的方式就是令 存有本身顯得憔悴。這個地方稱之為執爽,而缺乏這個東西的 結果卻是讓整個世界無足輕重。 ──Lacan, 1977: 317 當代建構論者,不論是從銀幕電影理論或是傅科的全景敞性建築所 發展出來的文化研究與女性主義批評,雖然都曾針對主體∕他者、女性 ∕男性的二分法來論述類似的建構關係,其援用之阿圖塞「召喚」、傅 科「全觀的凝視」或「男性凝視」概念似都與拉崗的「凝視」有著密不 可分的關係。透過上述闡述與耙梳,我們可以進一步比較拉崗的「凝 視」與這些觀點的差異,重新思考主體與他者的建構關係。 根據先前針對「想像的」凝視的討論,我們理解唯有認可了「想像 的」凝視,找到了象徵的基準點,主體才能進一步地佔據他者所提供的 位置;如此建構的結果,他者處所呈現出來的形象或具體的知識才能對 主體有所意義並為主體所吸納。這個拉崗早期的「鏡像階段」觀點呼應 了廣為傳播或文化研究學者所援用的「全觀的凝視」或「男性凝視」概 念,認為唯有透過對(他者的)凝視之認同主體方能確認其形象與存 在;主體或女性主體因此臣服於他者或男性,必然地被建構成為主體。 然而,透過對拉崗理論的進一步闡述,兩者的建構關係並非如此封閉、

(27)

絕 對 ; 甚 至 , 如 此 「 必 然 」 的 建 構 關 係 也 不 過 是 理 論 上 的 誤 識 ( misrecognition)罷了。 藉由對於象徵機制與想像(fantasy)的探討,本文強調想像的凝視 只不過是虛擬的,對於主體僅僅具有暫時縫合的召喚效果。因此,「全 觀的凝視」或「男性凝視」基本上就不具有如此的絕對權力;甚至可以 說,其建構的權力基礎需要來自於(被建構)主體或女性的想像與認 可。如第二節所述,整個建構得以成功的核心關鍵,是由主體負載「過 剩執爽」(快感)的想像投射而造就他者的虛擬象徵效果。如此一來, 想像的凝視既穩定了象徵符號建構的現實效果,同時確保了主體的效 果。 然而,拉崗的精神分析與這些建構論觀點之不同處就在於,凝視本 身在理論上的不可能性,亦即一種象徵秩序暴露出來的終極匱乏。在這 個基進意涵下,(不可能)凝視所顯示的效果便是現實秩序遭致毀壞後 主體所面臨的創痛(trauma)。在主體與他者的建構關係中,這個原初 的創傷以及伴隨而來的匱乏與不確定性,正是精神分析不斷要求我們去 面對的課題。 不論是想像的或不可能的凝視,從以上所述可知,其樣態均與象徵 他者有著密切的關係,標示著主體在進入語言、面對他者之際所顯示出 來的不同回應模式,並且在真實層中以交替方式重複出現。把兩種樣態 對應到想像(fantasy)與創傷(trauma)兩個概念,如此交替運動就發 生在「從創傷延伸到想像的真實層中──因為想像就像是屏幕一般,遮 蓋著重複作用中最原初、最決定性的東西」(Lacan, 1978: 60)。想像 的屏幕重複地遮掩著原初創傷,想像的肉眼不斷地欲克服(壓抑)他者 凝視的不可能性!他者的凝視總是落在事物的那一側,相對於我們的沈 思的肉眼,兩者之間必然維持著想像的距離。

(28)

不管是想像凝視維持了象徵律法的權威,或者不可能凝視暴露出的 創傷缺口,基本上都蘊含著這樣的斷裂以及距離的存在,亦即存在於肉 眼與凝視之間。「對我們來說,正是介於肉眼(the eye)與凝視(the gaze)之間的斷裂,顯示出觀視場域的驅力(the drive)」(Lacan, 1978: 73)。用想像來遮掩創傷、用肉眼來取代凝視,驅力便在兩者之 間的重複往返下定義了執爽。基於對不可能的凝視維持著安全距離,我 們不斷地針對匱乏、不足之處投射想像,試圖達到完整性;我們慾望 著,而想像就是慾望的支撐。 事實上,兩種凝視的不同詮釋正好顯現了拉崗創造「小對體」這個 概念的豐富性意涵。依本文的論證,它不僅難以掌握更無法呈現,只能 從它與象徵作用的關係裡去追蹤其存在的痕跡。從它向我們顯示的效果 而言,它時而匱乏(不可能的凝視),時而滿溢(想像的凝視);時而 太少,時而過剩。它標示著精神分析中一個無法企及的點,精確地說, 就是不可能的凝視。其特殊的矛盾性質在於:它一方面是我們無法看見 的瑕疵,另一方面卻又是持續要求我們觀看、想像的原始動因。 根據本節結語一開始的引述,拉崗的意思是,這個瑕疵事實上不僅 存在於他者處,也存在於主體自身;由於此瑕疵的不可能性,主體才得 以逃脫理想性他者的建構。一旦主體認知了他者與主體自身的匱乏(不 完全的他者與分裂的主體),正是介於兩者的這個不可能空間、這個純 粹慾望的自由空間,允許主體進一步地與他者分離。 根據拉崗在第七講裡所闡述的精神分析倫理,最主要的重點是「不 要放棄你的慾望!」,15然而這樣的倫理主張不應被視為是企圖達到慾 望的滿足與想像的實現。拉崗的意思是,慾望本身就是源自於不可能 性,它不能也不該被視為是可以完成的目標;「不要放棄你的慾望!」 的關鍵在於慾望必須保有其無法滿足的特性,唯有如此才能維持慾望的

(29)

可能性。用拉崗(Lacan, 1977: 332)的話說,「因為慾望是一種防衛( defense),一種反對超越特定執爽之限制的禁制(prohibition)」。放 棄慾望的結果,可能導致主體陷入真實(the real),過度接近具有鬼魅 性質的「物」(Thing),而造成自殺式的獻身或非理性的暴力。16 這也就是為什麼 Fink(1995: 92)認為,當想像過度接近而陷入真 實之際,精神分析必須設法「撞擊真實、干擾陷於重複中的想像核心、 活化被孤立起來的『物』,並且鬆動主體具以建立自我的基本想像」; 而這就是跨越想像(traversing of fantasy)的定義。 跨越想像不是遁入虛無、不再觀看和想像,或完全放棄激發我們動 力的慾望,而是基於無法看透的限制情況下,戮力於圓滿的想像並持續 地觀看(the insistence of seeing)。當主體充分瞭解到慾望與想像的必 要性與不可能性,這個無法圓滿、令人憔悴的地方事實上成了驅力迴旋 的空間,保留了執爽的真正居所。這就是拉崗(Lacan, 1978: 273)強調 驅力(the drive)的關鍵──「繪製主體與小對體的關係之後,基本想 像(fundamental fantasy)的經驗則變成驅力」。 跨越想像之後,觀看主體體認到一個存在於自身、無法被視見和穿 透的點(不可能的凝視),然而卻又必須依賴想像結構(想像的凝視) 的遮蔽及支撐始能讓自身得到存在的意義。最後,主體只能在與不可能 凝視維持距離的狀況下,或者期待完成慾望的持續挫敗中,不斷地想 像。這種主體與小對體的特殊關係就是拉崗在想像的公式($<> a)中 所揭櫫的要旨:主體既無法攫獲它,卻又對它亦步亦趨,擺脫不掉其如 影隨形。 從另個角度看,正因為凝視的不可能性、無法被具體化,使得兩者 形成的觀視結構架構了執爽流動的軌道。跨越想像之後,主體就是在看 不到卻又持續觀看的矛盾關係中,與凝視維持著距離而挺進。整個主體

(30)

往凝視收斂的情況,便恰似Zeno’s Paradox 中 Achilles 與烏龜追逐的過 程(Lacan, 1998: 8):當 Achilles 想像著烏龜的位置並試圖追趕它時, 不論Achilles 以多快的速度到達這個位置,烏龜即使爬得再慢,總是已 經離開了這個先前的地方,並和 Achilles 維持了距離。依照相同的過 程,無限地持續追逐下去。而我們就像 Achilles 一樣,身陷在同樣的、 重複的失敗行動中,只能在不斷的循環裡得到驅力的滿足。

註釋

1 關於這些字源學的考據,參考 Martin Jay(1994: 1)所整理的說 法。 2 當 代 反 人 文 主 義 思 潮 在 於 摒 棄 主 體 為 「 先 驗 給 定 」 (given a priori)的範疇,強調結構對於主體建構的重要性。例如,阿圖塞 視意識型態為具有結構,藉此方能探討社會的(再)生產以及主體 化的問題;傅柯的知識考古則從個人所接受的意義來揭露底層的論 述 規 則 ,闡釋論述如何生產主體性。詳見,Barrett, 1991: 157-166。

3 本文針對拉崗理論中與視覺相關之術語,如 the imaginary, fantasy, hallucination/delusion,提出中文譯法。The imaginary 譯為「視像 層 」 之 因 , 在 於 這 個 層 次 指 涉 之 形 象 (images ) 、 意 義 ( meanings)或內容,均是現實世界中可以對應到的參考物。fantasy 譯為「想像」,則有別於視像層中可感知的事物,強調主體在象徵 作用下所產生的想像回應,如意識型態建構下的「意識型態想像」 或「想像共同體」之類的虛構效果。而 hallucination 則譯為「幻 見」,凸顯了精神分析中 psychosis 幻覺經驗,屬於真實層裡如鬼

(31)

魅般幻象的顯現,具有「超越其自身」(in itself more than itself) 及「比真實還真」的過度特質。 4 作為視像統一之結構性因素,屬於象徵層的自我理想型具備了含納 與綜合不同視像(imaginary)呈現、不同自我(self, moi)、不同 意義的形式統一性質。針對主體如何透過進入象徵層來統合視像層 的多元再現,拉崗在 Seminar I 利用兩片鏡子組成的光學模型之成 像過程,來解釋上下顛倒並隱藏著的花瓶如何能把許多花統合起 來。礙於篇幅,本文無法處理這個問題,可參閱 Rose, 1981: 132-161; Zupančič, 2002: 68-74。 5 阿圖塞用警察在街上對著行人發出這個命令的反應來比喻:當行人 聽到警察的聲音或哨音並且轉身,這個動作即代表了對於召喚的認 可,認為召喚是針對著他。不論他「相信、懷疑、或知道」真的是 他,這個轉身的反應就表示個人被召喚為主體(Althusser, 1984: 48-9)。 6 Žižek 在論述象徵作用時,強調了有效的社會現實與信仰之間的關 係,而信仰基本上正是依賴著「反轉」的機制而得以支撐。詳見 Žižek, 1989: 36。 7 有 關 意 識 型 態 的 想 像 以 及 象 徵 他 者 的 權 威 , 其 效 果 與 邊 沁 ( Bentham)提出的全景敞視建築(panopticon)的運作功能相似。也 就是說,全景敞視建築所預設如上帝般的全觀式凝視(all-seeing gaze)以及囚犯持續感受到的監視(constant surveillance)都是想 像出來的效果,因此也是象徵律法的基礎。而這些效果的關鍵正是 來自於凝視的不可見性(invisibility):正因為囚犯看不見監視 者、看不見監視者是否看著我,想像出來的凝視才變得如此全能, 一種看不見的無所不在(invisible omnipresence)。相關討論參見

(32)

Božovič, 2000: 95-120。 8 關於執爽的性質及它與想像的關係,Ragland(1995: 192)的論點 值得參考:「執爽是一種力必多膠(libidinal glue),可以把關聯 的意義叢黏接起來……,心理能量就是從慾望中的執爽核心創造出 來,產生對於完整一體的想像,並因此驅動語言」。 9 有關主體與他者之關係圖,在許多拉崗詮釋者的作品中以不同的形 式 出 現 過 。 圖 一 乃 根 據 拉 崗 在 第 十 一 講 裡 的 圖 (Lacan, 1978: 211),參考 Jacques-Alain Miller 對分離(separation)模式所做的 圖示(Laurent, 1995: 30),再依照本文的行文脈絡自行繪製。圖 一的重點在於解釋,object a 既不屬於主體,又不屬於他者;既對 主體造成匱乏,又讓他者無法完整。 10 這個 R2 可被視為是原初壓抑、或閹割所造成的負面效果。用 Žižek(1999: 289)的話來說,它是「死亡驅力的效果,代表過剩 ∕創傷的執爽突然闖入,並對享樂原則的順暢運行產生干擾的效 果」。 11 Žižek 在這個地方所說的「真實層中的效果」,事實上是一種「非 真實的效果」(l’effet de l’iréel),可以美國紐約世貿中心(World Trade Center)的倒塌為例,說明這種現實感被破壞後所產生的真 實層中「非真實的」、「創痛的」效果。 12 限於篇幅,本文無法詳述原初與次級壓抑在精神分析的角色與概念 差別。基本上,原初壓抑的作用在於「執爽的禁絕」,而次級壓抑 則涉及對禁絕之後的匱乏狀態給予「命名」、「符號化」(Fink, 1997: 178-9)。根據拉崗的「父權隱喻」(paternal metaphor)對於 佛洛伊德所作的詮釋,原初與次級壓抑的區別甚至等同於異化( alienation)與分離(separation)的運作。用佛洛伊德的 fort-da 遊

(33)

戲為例,線軸(the reel)便是母親的象徵性替代物;遊戲本身成為 母親「再現的代表」(the Repräsentanz of the Vorstellung)(Lacan, 1978: 63)。透過遊戲中線軸 fort-da 的重複輪替,母親不在的創痛 因著象徵性再現而被克服了。 13 (圖二)是由兩個三角形所堆疊而成,左邊三角形代表再現主體依 據透視觀點把物(客)體(object)成像(image),右邊三角形則 代表光源如何把主體攝入像中,使主體亦成為再現的客體之一。假 如左邊三角形代表主體陷在視像層,透過形象(image)的媒介來 再現外界事物,那麼右邊三角形則代表象徵層的作用,即在凝視的 籠罩下(如沙丁魚的罐頭),如何使主體產生視像層外的想像,亦 即視像之外究竟為何?拉崗合成兩者之意正是要強調右邊三角形中 凝視所凸顯的重要性及屏幕的遮蔽功能。詳見 Lacan, 1978: 第八 章,或 Copjec(1994: pp. 30-38)的闡述。此圖係本文作者根據以 上著作自繪而成。 14 有 關 上 述 提 到 拉 崗 觀 念 中 的 異 化 ( alienation ) 與 分 離 ( separation),Laurent(1995: 19-38)有詳盡討論。 15 拉崗這句話極容易被誤解為,「不放棄」的意思就是竭力滿足慾望 的實現。事實上,拉崗所強調的慾望是一種純粹的慾望,無法滿足 的 慾 望 。 針 對 這 句 話 的 闡 述 以 及 相 關 的 慾 望 與 驅 力 之 關 係 , Zupančič(2002: 232-259)有詳細探討。 16 拉崗在 Seminar VII 中提到,「物」本身是不可得、無法想像、永 遠佚失的東西(Lacan, 1978: 125, 159)。它不是視像層的客體( 物)(imaginary object),而是無法企及的東西,存在於真實層中 (p. 112)。拉崗甚至把一般客體如何提升到「物」的位階定義為 「昇華」(sublimation; Lacan, 1978: 112)──具有「物」的真實

(34)

效果,非「物」本身。Žižek(1997b: 54-60)在申論反猶太主義、 史達林主義時,就把「猶太人」及「歷史使命」視為具有「物」之 特質的東西,因而引發災難。

參考書目

Althusser, L. (1984). Essays on ideology. London: Verso.

Althusser, L. (1969). For Marx (Trans. Ben Brewster). New York: Pantheon Books.

Barrett, M. (1991). The politics of truth: From Marx to Foucault. Palo Alto, C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Borch-Jacobsen, M. (1991). Lacan: The absolute master. Palo Alto, C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Božovič, M. (2000). An utterly dark spot: Gaze and body in early modern

philosophy. Ann Arbor: 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Copjec, J. (1994). Read my desire: Lacan against the historicists. Cambridge: the MIT Press.

Fink, B. (2004). Lacan to the letter: Reading “Ecrits” closely.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Fink, B. (1997). A clinical introduction to Lacanian psychoanalysis: Theory

and technique.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Fink, B. (1995). The Lacanian subject: Between language and jouissance.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Foucault, M. (1995). Discipline and punish: the birth of the prison. New York: Vintage Books.

Jay, M. (1994). Downcast eyes. Berkeley & Los Angeles: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35)

Lacan, J. (1998). On feminine, the limits of love and knowledge 1972-1973:

Encore,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XX. New York: Norton.

Lacan, J. (1988). The ego in Freud’s theory and in the technique of

psychoanalysis 1954-1955: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II.

New York: Norton.

Lacan, J. (1978). The four fundamental concepts of psychoanalysis: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XI. New York: Norton.

Lacan, J. (1977). Écrits: A selection (Ed. Alan Sheridan). New York: Norton. Laurent, E. (1995). Alienation and separation (II). In R. Feldstein, B. Fink &

M. Jaanus (Eds.). Reading Seminar XI: Lacan’s Four fundamental

concepts of psychoanalysis (pp. 29-38). Albany, NY: The SUNY

Press.

Quinet, A. (1995). The gaze as an object. In R. Feldstein, B. Fink & M. Jaanus (Eds.). Reading Seminar XI: Lacan’s Four fundamental

concepts of psychoanalysis (pp. 139-148). Albany, NY: The SUNY

Press.

Ragland, E. (1995).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 voice and the gaze. In R. Feldstein, B. Fink & M. Jaanus (Eds.), Reading seminar XI: Lacan’s

Four fundamental concepts of psychoanalysis (pp.187-204). Albany,

NY: The SUNY Press.

Rose, J. (1981). The Imaginary. In C. MacCabe (Ed.). The talking cure:

Essays in psychoanalysis and language (pp. 132-161). New York: St.

Martin’s.

Sloterdjik, P. (1987). Critique of cynical reason.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Žižek, S. (2002). Welcome to the desert of the real! London: Verso.

(36)

London: Verso.

Žižek, S. (1997a). The abyss of freedom. Ann Arbor: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Žižek, S. (1997b). The plague of fantasies. London: Verso. Žižek, S. (1989). The sublime object of ideology. London: Verso. Zupančič, A. (2002). Ethics of the real. New York: Verso.

(37)

Looking at the Invisible: The Concept of the Gaze

Guan-hua Huang

*

ABSTRACT

This paper is a theoretical endeavor to explicate the elusive and invisible characters of Lacanian “gaze”, as well as the ways that the gaze functions like the object a in the constitu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subject and the Other. In addressing the Gaze’s significant role that subsists along the function of the Symbolic within Lacan’s psychoanalytic framework, this paper further provides the concept of the gaze with specific modalities (“an imagined gaze” and “an impossible gaze”), manifested in terms of the subject’s specific relations to an ultimate lack of such in the Other. To do so precisely, these modalities of psychic economy are also discussed in detail with regards to their relevance to concepts like fantasy, desire and jouissance. What should be mostly emphasized in the conception of Lacanian gaze, as this paper demonstrates, is not only the necessity of its functioning in the scopic register which makes one to see, but also the impossibility of seeing it at all in the ultimate sense of a structural lack. As is shown in Lacan’s theoretical edifice, it is this paradoxical encounter between the subject and the gaze that constitutes the very condition in which any creative seeing or imagination becomes possible.

Keywords: fantasy, lack, gaze

* Guan-hua Huang is Assistant Professor at the Department of Mass Communication in I-Shou University, Kaohsiung, Taiwan.

(38)

參考文獻

相關文件

Setting reading tasks using textbook information texts with reference to the 2017 ELE KLACG and the English Language Curriculum Guide (P1-P6) (CDC, 2004) and guiding students

❖ Provide opportunities for students to connect their learning experiences to their daily lives and apply the knowledge, skills and language learnt. 15

● develop teachers’ ability to identify, select and use appropriate print and non-print texts of a variety of text types and themes to enhance students’ motivation and confidence in

volume suppressed mass: (TeV) 2 /M P ∼ 10 −4 eV → mm range can be experimentally tested for any number of extra dimensions - Light U(1) gauge bosons: no derivative couplings. =&gt;

incapable to extract any quantities from QCD, nor to tackle the most interesting physics, namely, the spontaneously chiral symmetry breaking and the color confinement.. 

• Formation of massive primordial stars as origin of objects in the early universe. • Supernova explosions might be visible to the most

The Great Divergence: China, Europe and the Making of the Modern World Economy.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The difference resulted from the co- existence of two kinds of words in Buddhist scriptures a foreign words in which di- syllabic words are dominant, and most of them are t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