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土家族卵玉神話之天學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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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 第二十三期興大中文學報 增刊 文學與神話特刊. Luan Yu—the Female Ancestor in Tujia nationality's myths. Liu Chang-Dong *. Abstract In the old oral instruction, Luan Yu—the Female Ancestor in Tujia nationality's myths, the cosmology has relevance to the Theory of expounding appearance in night sky and the Theory of sphere-heavens. And it is similar to the Myth of Pan Gu. So is the Myth of Golden Eggs, which. existed in. ancient Indian Brahmanism. It is said that the Theory of sphere-heavens and the Myth of Pan Gu came from Indian cosmology while Indian Buddhism been introduced to China. If it is correct, the cosmology of Luan Yu could be traced back to the Myth of Golden Eggs. However, the Theory of sphere-heavens appeared at the end of Western Han Dynasty, and the concept which is similar to the Myth of Pan Gu was recorded before Buddhism been introduced. Thus, it is not certain that the Theory of sphere-heavens and the Myth of Pan Gu do come from Indian cosmology, and it cannot be confirmed that the origin of Luan Yu is the Myth of Golden Eggs either.. Key words: Tujia nationality's myths, Luan Yu─the Female Ancestor, Theory. *.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Chinese, Sichuan University. 2.
(3) 論土家族卵玉神話之天學觀 3. of expounding appearance in night sky, Theory of sphere-heavens.. 3.
(4) 4 第二十三期興大中文學報 增刊 文學與神話特刊. 4.
(5) 論土家族卵玉神話之天學觀 5. 論土家族卵玉神話之天學觀 劉長東 湘、鄂、渝、黔毗連之地，有土家族人八百萬餘，其族源複雜，而以巴人之 裔爲主1 。此族迄今尚口傳數種女始祖神話，中有卵玉神話，其體制雖小，然所蘊 信仰文化之內涵頗豐。學者或以此神話解土家族之婚姻儀式及桃木崇拜之風俗 2 ； 或論其與土家各類“蛋俗”之關係，並及卵生觀念與相關習俗之起源、變異 3 。本文 則擬論前賢所未及之二問題：一、卵玉神話與古代天學觀及盤古神話之關係；二、 渾天説及盤古神話與古印度之天學觀及相關神話。然未敢以所言爲必是，故茲謹 就教於專家，儻承諟正紕繆，何幸如之。. 一、卵玉神話與古代天學觀及盤古神話之關係 楊昌鑫先生《土家族風俗志》等採記有卵玉神話，爲省篇幅，兹以文言撮述 其概略：. 1 潘光旦《湘西北的「土家」與古代的巴人》 ， 《中國民族問題研究集刊》第 4 輯，第 19 頁， 北京：中央民族學院研究部 1955 年。楊聖敏、丁宏主編《中國民族志》第 211－212 頁， 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 2003 年。 2 楊昌鑫《土家族風俗志》第 10－11 頁，北京：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 1989 年。 3 向柏松《土家族民間信仰與文化》第 38－47 頁，北京：民族出版社 2001 年。. 5.
(6) 6 第二十三期興大中文學報 增刊 文學與神話特刊. 鴻古之時，黑煙彌漫於世，無天地晝夜之分。一日狂風大作，黑煙散盡， 白雲忽來。雲中有卵一，卵清如天，卵黃似地。有一女破殼而出，名曰卵 玉，飮虎乳而長。見天地粘連，遂以箭射裂之。天地始分，世界乃成，然 世無人烟。卵玉以無人養老而悲泣，女媧娘娘見而教以生子之法。卵玉遵 其法，循黃河而行，見桃子八、桃花一漂至，拾而食之，遂生八男一女， 爰有人類。土家女出嫁前夜以蛋往復滚於顔面；生滿四十日之子，則於其 囟門剃髮若桃形，皆以此故也。4. 此乃土家族宇宙創生及人類起源之神話。其宇宙創生説似與古之天文觀有關。 《宋 書》卷二三《天文志一》 ： 「言天者有三家，一曰宣夜，二曰蓋天，三曰渾天。」5 所謂宣夜， 《尚書·舜典》 ： 「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句孔穎達疏引東晉「虞喜云： 宣，明也；夜，幽也。幽明之數，其術兼之，故曰宣夜」6 ，然清俞正燮《癸巳類 稿》卷十《宣夜論》云： 「 《 （太平）御覧》引（虞喜） 《安天論》云： 『宣夜之説滅 絕，有意續之而未遑也。』然則喜止聞名目而已。」7 故虞喜之解蓋望文生訓之臆 說耳。宣夜之正解，可據東漢郗萌所言而知， 《晉書》卷一一《天文志上》云：. 宣夜之學，絕無師法。……宣夜之書亡，惟漢祕書郎郗萌記先師相傳云：. 4 《土家族風俗志》第 10－11 頁。又見向柏松《土家族民間信仰與文化》第 39 頁，第 43 頁。冉春桃、藍壽榮《土家族習慣法研究》第 166－167 頁，北京：民族出版社 2003 年。 5 《宋書》第 3 冊第 673 頁，北京：中華書局 1974 年。按，言天者實八家，除上三家外， 其後尚有吳姚信之昕天、西晉虞聳之穹天、東晉虞喜之安天三家（見前書第 3 冊第 679 －680 頁）及東漢王充之方天、佛教之四天説（見題唐李淳風《乙巳占》卷一《天象》 ， 《續 修四庫全書》第 1049 冊第 22 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2 年） 。 6 《十三經注疏》上冊第 126 頁下，北京：中華書局 1980 年。 7 《癸巳類稿》第 356 頁，上海：商務印書館 1957 年。. 6.
(7) 論土家族卵玉神話之天學觀 7. 「天了無質，仰而瞻之，高遠無極，眼瞀精絶，故蒼蒼然也。譬之旁望遠 道之黃山而皆青，俯察千仞之深谷而窈黑，夫青非眞色，而黑非有體也。 日月衆星，自然浮生虛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須氣焉。……」8. 天乃清明之象，而宣夜論持説與常識相悖，以爲天本青黑如夜，且由氣所彌漫。 「宣」 有周徧、徧布之義 9 ， 「宣夜」殆謂天由青黑如夜之氣遍布彌滿也。天中之「氣」 ， 古人或以爲近乎雲烟，如漢王充《論衡》卷一一《談天》 ： 「且夫天者，氣邪？體 也？如氣乎，[與]雲烟無異。」10 又，古人於遠而無極者多以爲其色必黑，如《説 文解字·玄部》 ： 「玄，幽遠也。……黑而有赤色者爲玄。」11 宋蘇轍《道德真經注》 卷一「同謂之玄」句注： 「凡遠而無所至極者，其色必玄。」 12 此或爲宣夜論所本 之觀念。卵玉神話中，天地晝夜未分之前，黑煙彌漫於世之觀念，似略近於宣夜 論所主天青黑而氣（雲烟）盈滿之説。宣夜之説，或以爲夏殷之制，如劉宋賀道 養《渾天記》云： 「宣夜，夏殷之法也。」 13 《禮記·月令》唐孔穎達疏： 「宣夜， 舊説云殷代之制。其形體事義，無所出以言之。」14 宋衛湜《禮記集説》卷三七《月 令》 、明孫□《古微書》卷一、 《癸巳類稿》卷十《宣夜論》15 咸承孔説。宣夜爲夏. 8 《晉書》第 2 冊第 278－279 頁，北京：中華書局 1974 年。 9 如《詩·大雅·公劉》 ： 「篤公劉，于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順迺宣，而無永歎。」毛傳： 「」， 徧也。」 （ 《十三經注疏》上冊第 542 頁上） 。 10 黃暉《論衡校釋》第 2 冊第 471 頁，北京：中華書局 1990 年。按，“與”字從劉盼遂説， 據《説郛》所引而補。 11 《説文解字段注》上冊第 167 頁，成都：成都古籍書店 1981 年。 12 《道藏》第 12 冊第 292 頁上，文物出版社、上海書店、天津古籍出版社 1996 年。 13 《太平御覧》卷二，第 1 冊第 11 頁下，北京：中華書局 1960 年。 14 《十三經注疏》上冊第 1352 頁上。 15 文淵閣《四庫全書》第 117 冊第 744 頁上，臺北：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 1986 年。 同前第 194 冊第 813 頁上。 《癸巳類稿》第 356 頁。. 7.
(8) 8 第二十三期興大中文學報 增刊 文學與神話特刊. 殷制之説，固屬僞託，然此僞託亦暗示宣夜説之起源非晚，或爲三代之事。 《莊子· 逍遙遊》似可證之： 「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 其遠而無所至極邪？」16 此天至遠而蒼然青黑，如野馬、塵埃之息盈滿天中之説， 與宣夜論之天青黑而氣彌漫之説，不亦適相合乎？宣夜之論於漢魏已無傳，而於 土家族卵玉神話中得見類似之説，然則卵玉神話之起源或在先秦也，其與宣夜説 容有同源關係。 卵玉神話不止與宣夜説不無關係，其天地未分之前，卵之清、黃如天、地之 喻，復與古之渾天説相近。 《太平御覧》卷二引東漢張衡《渾天儀》云：. 天如雞子，地如中黄，居其天内。17. 《晉書‧天文志上》載三國吳王蕃語：. 前儒舊説，天地之體，狀如鳥卵，天包地外，猶殼之裹黃也；周旋無端， 其形渾渾然，故曰渾天也。. 同書載晉葛洪引《渾天儀注》之言亦略同 18。卵玉神話與渾天説持義近同，唯其修 辭有本體與喻體倒置之異爾。卵玉神話匪直與古天學之宣夜、渾天二説相關，且 與古之盤古神話亦近似。盤古神話蓋本於渾天説而生，唐釋法琳《破邪論》卷下 引張愔等撰《帝系譜》 ：. 16 清郭慶藩《莊子集釋》第 1 冊第 4 頁，北京：中華書局 1961 年。 17 《太平御覧》第 1 冊第 10 頁下。 18 《晉書》第 2 冊第 285 頁，第 281 頁。. 8.
(9) 論土家族卵玉神話之天學觀 9. 天地初起，狀如雞子，槃古在其中。 19. 《藝文類聚》卷一引三國吳徐整《三五曆紀》 ：. 天地混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闢。陽清爲天，陰濁爲 地，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於天，聖於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 盤古日長一丈。如此萬八千歲，天數極高，地數極深，盤古極長。後乃有 三皇，數起於一，立於三，成於五，盛於七，處於九，故天去地九萬里。 20. 葛洪《元始上眞衆仙記》引《眞書》 ：. 昔二儀未分，溟涬鴻濛，未有成形，天地日月未具，狀如雞子，混沌玄黃， 已有盤古真人，天地之精，自號元始天王，遊乎其中。21. 19 《大正藏》第 52 冊第 486 頁下，東京：大藏出版株式會社 1933 年。按，張愔， 《通志》 卷六五《藝文略三》著錄爲唐人（第 1 冊第 773 頁中，杭州：浙江古籍書店 2000 年） ， 誤，鄭樵殆以卒於憲宗元和元年之工部尚書張愔（ 《舊唐書》卷一四《憲宗紀上》 ，第 2 冊第 419 頁，北京：中華書局 1975 年）爲其人矣，然引《帝系譜》之法琳爲初唐人， 自無引中唐人書之理。 《新唐書》卷五八《藝文志二》著錄此書於韋昭《洞紀》 、皇甫謐 《帝王代（世）紀》之前（第 5 冊第 1465 頁，北京：中華書局 1975 年） ，可見參預《帝 系譜》撰著之張愔，蓋魏晉或略前之人。又， 《三國志》卷二《魏志·文帝紀》載「漢帝…… 使兼御史大夫張音持節奉璽綬禪位」 （第 1 冊第 62 頁，北京：中華書局 1982 年） ，此「張 音」於歐陽修《集古錄跋尾》卷四《魏受禪碑》中，三次引作「張愔」 （ 《歐陽修全集》 第 5 冊第 2152－2153 頁，北京：中華書局 2001 年） ，斯則《帝系譜》撰人之一之張愔 或即此人歟？ 20 《藝文類聚》上冊第 2－3 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9 年。 21 《道藏》第 3 冊第 269 頁中。. 9.
(10) 10 第二十三期興大中文學報 增刊 文學與神話特刊. 盤古與卵玉皆開天闢地之始祖，其開闢方式雖異，然卵玉由卵而生之説，與盤古 誕生説亦相近，唯卵於盤古神話中爲喻體，而於卵玉神話中爲實體化之本體。然 盤古又見於今苗族口傳神話，卵於其中爲實體。 《苗族古歌》詠遠古有神獸曰申狃 （或譯修狃、休狃） ，吐絲造圓屋以眠於其中，久而變爲申狃蛋， 「申狃蛋生高脚 崽，高脚崽崽力氣大，給他取名叫盤古」 ，盤古“拿來一把大斧頭，來劈兩塊薄板 兒，兩塊裂開去兩邊，天上得到了一塊，地上也得了一塊” 22 ，於是天地位焉，萬 物育焉。然則漢族盤古神話中喻體之卵，或改自苗族神話中實體之卵也（另文將 詳之） 。卵玉與盤古之誕生方式既雷同，所本天學觀復接近，其間關係甚具意味。. 二、渾天説、盤古神話與古印度之天學觀及相關神 話 與渾天説及盤古神話相近者，尚有古印度婆羅門之金卵（或曰金胎）説。饒 宗頤先生嘗以渾天學之天地狀如鷄卵之説，不見於揚雄《難蓋天八事》及王充《論 衡·談天》 ，而《唱贊奥義書》23、後魏菩提流支譯《提婆菩薩釋楞伽經中外道小乘 涅槃論》24 等有其説；且《大森林書》所言神駒以其五官肢體等爲日月山河草木雷. 22 燕寳譯注《苗族古歌》第 15－24 頁，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 1993 年。 23 饒宗頤先生所據《奥義書》爲梵文本，茲引徐梵澄先生譯本：「太始之時，唯『無』而 已。而有『有』焉，而『有』起焉，化爲卵。卵久靜處如一年時，於是乎破。卵殻二分， 一爲金，一爲銀。彼銀者爲此土地；金者爲天。卵外膜爲山嶽，內膜爲雲霧。脈管爲江 河，液汁爲海。」 （ 《五十奥義書》第 147 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95 年） 24 《提婆菩薩釋楞伽經中外道小乘涅槃論》 ： 「本無日月星辰，虛空及地，唯有大水。時大 安荼生如雞子，周匝金色，時熟，破為二段，一段在上作天，一段在下作地，彼二中間 生梵天，名一切眾生祖公，作一切有命無命物。」 （ 《大正藏》第 32 冊第 158 頁中）. 10 .
(11) 論土家族卵玉神話之天學觀 11. 電之説，近於梁任昉《述異記》中盤古死而身體及喜怒等化爲自然物事之構思； 遂以爲吳晉間天地如鷄卵之渾天説及盤古開闢説，疑由印度天文觀之輸入、刺激 所引起；並言東巴之金卵説及其象形文○（東按：蛋也，音[kv33] 25 ） ，嘗受金胎説 之影響 26 。 若據饒先生之說，則卵玉神話天學觀之原始本源亦當於印度金胎說求之。然 饒説未盡是也。納西東巴之金卵説，誠受印度金胎説之影響，然渾天學之天地如 鷄卵之説及盤古神話，則未必由印度金卵説之輸入而引起。信如饒先生所言，揚 雄《難蓋天八事》中無天地如鷄卵之説。然揚雄所主天學觀，適爲渾天説，如《漢 書》卷八七下《揚雄傳下》言雄於賦“輟不復爲，而大潭思渾天” 27。其《難蓋天八 事》亦與渾天説有關，如《宋書》卷二三《天文志一》載宣夜、蓋天、渾天之「三 天之儀，紛然莫辯，至揚雄方難蓋通渾。……或問蓋天於揚雄，揚雄曰： 『蓋哉！ 蓋哉！』難其八事」28； 《隋書》卷一九《天文志上》亦云： 「漢末，揚子雲難蓋天 八事，以通渾天。」 29 此於揚雄《法言》卷十《重黎》可證：. 或問「渾天」 。曰： 「……幾乎！幾乎！莫之能違也。」請問「蓋天」 。曰： 「蓋哉！蓋哉！應難未幾也。」 （晉李軌注： 「幾，近也。……言近，近其 理矣；談天者無能違遠也。再言『蓋哉』者，應難八事，未有近其理者。」 ）. 25 方國瑜編撰、和志武參訂《納西象形文字譜》第 164 頁，昆明：雲南人民出版社 2005 年。按，因電腦錄入困難，聲調改其調型標注法爲調值標注法。 ‧ ‧ 26 《安荼論（anda）與吳晉間之宇宙觀》 ，原載《清華學報專號——慶祝李濟先生七十歲 論文集》 ，1965 年，臺北。茲據《梵學集》第 61－78 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3 年。按，安荼者，雞卵也。 27 《漢書》第 11 冊第 3575 頁，北京：中華書局 1962 年。 28 《宋書》第 3 冊第 678－679 頁。 29 《隋書》第 2 冊第 506 頁，北京：中華書局 1973 年。. 11 .
(12) 12 第二十三期興大中文學報 增刊 文學與神話特刊. 30. 與揚雄並世同時之桓譚，亦難蓋天説， 《隋書·天文志上》 ： 「蓋天之説，卽《周髀》 是也。……桓譚、鄭玄，……各陳《周髀》 ，考驗天狀，多有所違。」 31 其所主之 説，則見《晉書·天文志上》 ：. （譚）坐西廊廡下，以寒故暴背。有頃，日光出去，不復暴背。君山乃告 信蓋天者曰： 「天若如推磨右轉而日西行者，其光景當照此廊下稍而東耳， 不當拔出去。拔出去是應渾天法也。渾爲天之眞形，於是可知矣。」32. 揚雄、桓譚既咸主渾天説，則見西漢末已有渾天説矣。又，饒宗頤先生云王充《論 衡·談天》無渾天學之天地如鷄卵之説，所言誠是；然於其書《説日》乃見渾天之 説：. 或曰： 「天北際下地中，日隨天而入地，地密鄣隱，故人不見。然天地， 夫婦也，合爲一體。天在地中，地與天合，天地并氣，故能生物。北方陰 也，合體并氣，故居北方。」天運行於地中乎？不則，北方之地低下而不 平也？如審運行地中，鑿地一丈，轉見水源，天行地中，出入水中乎？如 北方低下不平，是則九川北注，不得盈滿也。實者，天不在地中，日亦不 隨天隱。天平正，與地無異。然而日出上、日入下者，隨天轉運，視天若 覆盆之狀，故視日上下然，似若出入地中矣。然則日之出，近也；其入，. 30 汪榮寳《法言義疏》下冊第 320 頁，北京：中華書局 1987 年。 31 《隋書》第 2 冊第 505－507 頁。 32 《晉書》第 2 冊第 282 頁。. 12 .
(13) 論土家族卵玉神話之天學觀 13. 遠，不復見，故謂之入。……今視日入，非入也，亦遠也。33. 王充所主者爲「天平正，與地無異」説，卽賀道養《渾天記》所云「方天，興於 王充」34 之方天説也。其所駁難者乃「天在地中」及「天北際下地中」等説。 「天 在地中」所指爲渾天象之形制，此蓋因本於渾天説所製之器有二：觀測天文者曰 渾天儀，演示星象者曰渾天象； 「儀象二器，遠不相涉」35。據前引張衡《渾天儀》 所云「天如雞子，地如中黄，居其天内」 ，知渾天儀之形制爲地在天中；而渾天象， 據《隋書·天文志上》引王蕃所言：. 又有渾天象者，以著天體，以布星辰。而渾象之法，地當在天中，其勢不便， 故反觀其形，地爲外匡，於已解者，無異在內。詭狀殊體，而合於理，可謂 奇巧。然斯二者，以考於天，蓋密矣。36. 則其形制爲「天在地中」 。若夫「天北際下地中」之言，則當爲蓋天論所持天形南 高北下之説，如《晉書·天文志上》引蓋天之「 《周髀》家云： 『天員如張蓋，地方 如棊局。……天形南高而北下。』 」 37 是則王充以方天説駁渾天與蓋天二説也。 然《晉書·天文志上》云：. 漢王仲任據蓋天之説，以駁渾儀云： 「舊説天轉從地下過。今掘地一丈輒 有水，天何得從水中行乎？甚不然也。日隨天而轉，非入地。……今視日. 33 《論衡校釋》第 2 冊第 490－491 頁。 34 《太平御覧》卷二，第 1 冊第 11 頁下。 35 《隋書》卷一九《天文志上》 ，第 2 冊第 519 頁。 36 《隋書》第 2 冊第 516 頁。 37 《晉書》第 2 冊第 279 頁。. 13 .
(14) 14 第二十三期興大中文學報 增刊 文學與神話特刊. 入，非入也，亦遠耳。……日月不員也，望視之所以員者，去人遠也。……」 38. 《隋書·天文志上》所言同 39。二書言王充以蓋天駁渾天，疑失實 40。要之，兩漢之 際，揚雄、王充等雖無渾天學之天地如鷄卵之説，然其時之人已知渾天説矣。至 于渾天説之鷄卵或鳥卵之喻，此乃與其彈丸之喻相對者， 《宋書·天文志一》引王蕃 云：. 天體圓如彈丸，地處天之半。……黃赤二道，相與交錯，其間相去二十四 度。以兩儀推之，二道俱三百六十五度有奇，是以知天體圓如彈丸。而陸 績造渾象，其形如鳥卵，然則黃道應長於赤道矣。績云天東西南北徑三十 五萬七千里，然則績亦以天形正圓也。而渾象爲鳥卵，則爲自相違背。 41. 是知渾天學有天形正圓與橢圓之二喻：彈丸以比正圓，鳥卵或鷄卵以喻橢圓；且 取譬易有兩柄及多邊 42，故卵之外形既可比天形之橢圓，其殼、黃亦可喻渾天儀之 天、地。然則彈丸、鷄卵之喻爲渾天學所固有者也，亦有但以彈丸喻渾天者，如 楊炯《渾天賦》云「天則圓如彈丸」43，卽其例。若言鷄卵之喻借自印度，則彈丸 之喻又何以爲説邪？故鷄卵之説原不必待佛教輸入而始有也。. 38 《晉書》第 2 冊第 281 頁。 39 《隋書》第 2 冊第 508－509 頁。 40 黃暉先生《論衡校釋》亦疑《晉志》 、 《隋志》失實，然因其未審本於渾天説所製之渾天 象有「天在地中」之形制，而僅以爲王充之説乃以方天駁蓋天（第 2 冊第 490 頁） 。 41 《宋書》第 3 冊第 676 頁。 42 錢鍾書《管錐編》第 1 冊第 36－41 頁，北京：中華書局 1979 年。 43 《楊炯集》卷一，第 2 頁，北京：中華書局 1980 年。. 14 .
(15) 論土家族卵玉神話之天學觀 15. 鷄卵之説如此，盤古神話亦然。清馬驌《繹史》卷一引《五運歷年記》云：. 元氣濛鴻，萌芽茲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啓陰感陽，分布元氣，乃孕 中和，是爲人也。首生盤古，垂死化身，氣成風雲，聲爲雷霆，左眼爲日， 右眼爲月，四肢五體爲四極五嶽，血液爲江河，筋脈爲地里，肌肉爲田土， 髪髭爲星辰，皮毛爲草木，齒骨爲金石，精髓爲珠玉，汗流爲雨澤。44. 饒宗頤先生謂「此書作者未明」 45 。然《通志》卷六五《藝文略三》著錄有「 《渾 天帝王五運歷年紀》一卷， 《通歷》二卷，徐整撰」 46 ，則《繹史》所引非具名， 其作者與始載盤古事之《三五曆紀》同，均三國吳人徐整也。梁任昉《述異記》 卷上所言盤古事大同：. 昔盤古氏之死也，頭為四岳，目為日月，脂膏為江海，毛髮為草木。秦漢 間俗説，盤古氏頭為東岳，腹為中岳，左臂為南岳，右臂為北岳，足為西 岳。先儒説，盤古氏泣為江河，氣為風，聲為雷，目瞳為電。古説，盤古 氏喜為晴，怒為隂。吳楚間説，盤古氏夫妻，陰陽之始也。今南海有盤古 氏墓，亘三百餘里，俗云後人追葬盤古之魂也。桂林有盤古氏廟，今人祝 祀。47. 苗族盤古神話亦有此構思， 《苗族古歌》云盤古「說起話來像雷鳴，眨眨眼睛就閃 電，呼吸變成東風吹，眼淚匯成清水流，頭髮變成柴和草，……身子散架落紛紛，. 44 《繹史》第 1 冊第 2 頁，北京：中華書局 2002 年。 45 《梵學集》第 66 頁。 46 《通志》第 1 冊第 773 頁中。 47 文淵閣《四庫全書》第 1047 冊第 613 頁上。. 15 .
(16) 16 第二十三期興大中文學報 增刊 文學與神話特刊. 盤古死後變山坡」 48 。此構思近於《大森林書》第一頌所云：. 唵！惟此朝曦，乃神駒之首。日，其睛也；風，其息也；火，其張口也； 年歲，則神駒之體矣。天，其背也；大氣，其胃也；地，其蹄也；四極， 其邊緣也；極之中，其筋脈也；四時，其肢體也；月與半月則其關節也； 晝夜，其足也；星辰，其骨骼也；雲，其肌肉也；沙，其腹中之食物也； 江河，其血液也；山岳，其肺肝也；草木，其毛髮也。日升於前而沈於後， 噓則爲電，震則爲雷，溺則爲雨。49. 二者構思雖近，然其構思亦見於《山海經·海外北經》 ：. 鍾山之神，名曰燭陰，視爲晝，瞑爲夜，吹爲冬，呼爲夏，不飲，不食，不 息，息爲風。身長千里。. 復見同書《大荒北經》 ：.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 食不寢不息，……是謂燭龍。 50. 《山海經》成書於佛教東漸之前，故焉知盤古神話之構思未以燭陰、燭龍之事爲 本，而須待佛教輸入而始有邪？. 48 《苗族古歌》第 31 頁。 49 茲據饒宗頤先生所譯，見《梵學集》第 67 頁。 50 袁珂《山海經校注》第 230 頁，第 438 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0 年。按，饒宗 頤先生文中雖亦揭《海外北經》之燭陰事，然無説。. 16 .
(17) 論土家族卵玉神話之天學觀 17. 綜上而言，天地如鷄卵之渾天説、盤古神話，與印度金胎及神駒説之相近， 若言由東土西天之文心攸通、取譬偶同所致，固可謂允當；若以前者由後者之輸 入所引起，則似過矣。故卵玉神話天學觀之本源，亦不必求諸印度金胎說也。. 17 .
(18) 18 第二十三期興大中文學報 增刊 文學與神話特刊. 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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