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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屈辱

在文檔中 我们是自己的魔鬼 (頁 44-64)

作者:楚尘 1.

三月五日袭击了我。我又成了一个靶子。这个普通而平凡的日子,淡 淡的颜色,淡淡的气息,我一天里自始至终被它笼罩。它拖着长长的阴影,

像一个怪物,游离在我的身体内外;我无法敌视或亲近它,我突然不知怎样 应付。我深感内心的恐慌,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茫然和不安。我强烈而尖锐 地感受着这唯一的三月五日,一九九八年的三月五日,从零点至二十四点,

这渐渐老迈和必将死去的日子,我未来的朋友或敌人,此刻正一分一秒一毫 秒地… 疯狂地吞噬和啮咬着我。现在,完了,三月五日,你就是一场灾难从 早晨开始,我就有一种预感,你早已把我盯上,仿佛密谋已久。我躺在床上 显得有些软弱,我试图挣扎了几下,居然动弹不得,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盯着天花板转来转去,那上面有人在走动。我能感到被窝里的温度,也能听 到窗外的嘈杂声,甚至远处传来的汽笛声。我想象外面的情形(但我连脑袋 也不能转动一下,也许我压根就不想转动),想象从前自己在大街上晃荡的 情景,我与杨影,我的朋友们或者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我们的身体与动作在 人群中时隐时现。

我还能想象什么呢?这一个瘫在枕头上的懒得动弹的脑袋,里面正弥 漫着一场大雾,前面与后面的景物越来越难以分辨,此刻却只能依稀感受一 些痕迹。我手掌上的温度开始升高了,掌心湿湿的,以至把我的思绪从大雾 中调了回来。手掌居然摊在肚皮上,这让我多么尴尬,那种黏乎乎的接触令 我的感觉狼狈不堪。我恨那只手掌,它为什么要分泌出液体来污辱我,可我 再怎么讨厌它也毫无用处,谁能够事先预料到自己以后的动作呢。我闭上了 眼睛,又似乎感到自己置身在一种黑暗之中,我象征性地抬了抬胳膊,它居 然能动了。啊,真好。我感到浑身轻松,整个身体从刚才僵化的状态中恢复 过来,我辗转返侧了几个来回,复又进入了睡眠状态。可我再也不能睡去,

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亮堂起来,我只有微斜着头,才能避开光线。我伸出一 个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感到不太舒服,在一阵些微的沮丧之后,我索 性把眼睛全部睁开。我扫视着房间里的早晨,三月五日的早晨,我并没有从 表面上感觉到什么变化,桌子上有一把梳子,那是杨影留下的,还有那墙角 的箱子上放着的游泳衣,也是她的。我的视线落在那里,那件暗褐色的游泳 衣上覆盖着一层灰尘,它和她的身体疏远好多时日了,但我仍然记得它与杨 影的组合,杨影穿着它在水面上划动的样子。我在水里抱着它和杨影的整个 身躯。我感到房间里一阵响动。杨影的呻吟声和床板的吱嘎声。游泳馆里的 音乐。水流的声音。啜泣。马台街上的喧嚣。杨影的嘻笑。推门与开门。杨 影的女同学夸张的怪叫。公共汽车里的声音。电话铃声。电影院里的音响。

老吴在我的窗口叫我。走廊上的脚步声。杨影的声音似乎离我越来越近了,

仿佛就在我的耳边,与我的身体没有距离,我迎着她那再次展开的肉体长驱 直入。房间里一片黑暗,我的眼睛又闭上了。我感到自己的右手在不停地移 动着,我体内的温度正在上升,手指从肚皮上缓慢地滑下去,滑下去,就像 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我的身体扭动着,旋转着。我再也无法抗拒自己的

欲望。我的手指尖上的舞蹈。我的温度。我的呼吸。我的小棍子。我的杨影。

我的力量。我的脱胎换骨的肉体。

啊,啊,啊啊,啊,我的三月五日的早晨。我早晨的被窝。我的一泄 如注的身体。我的黏乎乎的欲望。我仿佛死去一般,三月五日的早晨,我还 被我的身体袭击了,我不能逃避那滩微带着青涩气息的液体,我要与它决裂,

这该死的诅咒,王八蛋与恶棍。我只有用起床的方式才能把你驱除,忘掉你,

首先从床单开始,一把纸巾,你的敌人,吸血鬼,用潮湿的感觉与你斗争到 底。我穿好衣服,下了床,我走了没几步,就开始感到不愉快。我讨厌房间 里的气息,它令我皱起了眉头,而且,它似乎越来越浓烈,熏得我憋闷,紧 张,感到心脏在怦怦地乱跳,可我又不想立刻去外面。外面又能怎样呢,说 不定还要比室内差,一个老头正拖着虚弱的身子在走廊上踱来踱去,那种无 能为力的脚步声,让我感到疲惫。我凝望着我的房间,凌乱的床,倒在地上 的酒瓶,墙上的裸体女人和足球明星,斜挂在墙上的我和朋友的合影,我看 不清它们,模模糊糊的。我发现放在桌子上的眼镜,我准备去拿它,可我发 现自己突然有些害怕,因为,那些潮湿的纸巾也躺在那里。我不敢去,把视 线投向了别处,我又瞥见了杨影的暗褐色的游泳衣,上面堆积的灰尘,我又 想起它紧箍着的杨影的肉体,我想象着她和它融合的样子。杨影分明站在我 的面前,她忧郁地望着我,我却并不看她,但我看到了她的未来,她的爱情 的未来,她的身体的未来,她光着肥胖的身子仰躺在床上的未来,等待一个 比她也许更胖的中年男人的光顾的未来,他是谁呢?是我?还是一个我不认 识的人?我却看不清楚。但我却看到了她的存在,她在生育中获得的存在的 证明,因为我分明看到了她的一个同样胖乎乎的儿子。我为我的这个古怪的 臆想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哈欠,连鼻涕都流了出来,我用手擦了擦,发觉手 指上脏乎乎的。我觉得我的想法很肮脏,我的身体也很肮脏,整个房间的气 息同样肮脏。我和它们构成了肮脏的每一个部分那从中获得的有形和无形的 生命。我准备出去。

我记得,这样的感觉我曾在另外一个早晨拥有过;我还记得在其它地2 方也拥有过。

我一边走一边想,甚至还皱着眉头在追忆着。这又能怎么样呢?一想 到这,我就有点恼火,除了陷入这样的空间,我还能干些什么呢?走廊上没 有灯,我也不需要看清什么地方。我转过身子,向西边踱过去。我想,这里 的一切我都很熟悉,那间一直散发着臭味的厕所,我几乎每天都要光顾几次。

我并不着急过去,我的步子非常慢。要是此刻杨影在我的房间,我准会一边 走一边牵挂着她。只要我离开她,我就想起她的身影,气息。她有时缩着脖 颈,光着身体躺在被窝里,她需要我帮她穿衣,她喜欢这个形式;有时,我 从外面回来,她刚刚穿戴了一半,她肯定会跑过来抱着我的腰,她睁着还有 些迷蒙的眼睛说自己想吃东西,她懒洋洋的样子。我多半会无奈地扶着她,

以免不让她的背带裙又重新滑落下去。我想,要是我和杨影只有这么一点空 间,我们一辈子都在这里活动而没有其它地方可去,或许会厮守得长久一些;

或者我不要固执,她也省去了自己的偏见,也许还能够相处下去。我推开门,

拉下裤子上的链扣,屏住声息。我终于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响,我咧开嘴 唇想笑,声响居然是由我带出来的。但我还是没有笑出来,我抬头看了看窗 外。这是一个灰蒙蒙的早晨。妈妈也死于一个与此相仿的早晨,我现在有些

想她,她离开的时候我远在天边,我没有听到妈妈的最后一丝声息,我在两 天两夜的奔丧途中也死了一回。妈妈,那时,我体内无声的呼喊你可曾听到?

我有些黯然。如果妈妈还健在,我会接她来这儿,她此刻也许准备好了我的 早饭,我一边吃一边听见她说话,听见她的脚步声。我从厕所里出来,看见 走廊上的灯居然亮了,一阵接一阵的凌乱脚步声,沉闷,无力而疲乏地打破 了这残存的早晨的宁静。我不知道这个老人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这幢楼里 有他的什么亲人,但我知道每天这个相仿的时间里,他一定会在这里走来走 去,他的身体看上去虚弱不堪,摇摇晃晃的,我好几次路过他的身边,总担 心他会摔倒在地,我停在那里看着他喘着气,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还来得 及看我几眼,神情相当呆滞。他有一个快要被淘汰了的干瘪的身体,他或许 比谁都要清楚这一点,但他也许不甘心,他要与自己的身体对抗。他留恋这 个不久就要无情地抹去他的世界吗?我退到右边的墙边,比他还要小心,一 下,二下,三下… … 我在这极度虚弱的声息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还要走 一些时间。这是这个老人的早晨。我的早晨。杨影的早晨。在西天的妈妈的 早晨。那些我不能看见或听到的别人的早晨。也许就在我拿起牙刷的那一刹 那,所有人的早晨正在交叉,对峙,等待与张望,但最后肯定会融合成一团 因为这是三月五日的早晨,像我桌子上的那只干硬的馒头,它也是早晨,我 片刻之后的早餐。我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停下 来,或许要到我在夜里沉沉地睡去,但我仍可能做梦。我把那只馒头放在电 饭褒里,我坐在那里等待,在那从无到有的白色的汽雾里,我等待着那只有 形的馒头来驱除我的饥饿。

我出去洗碗的时候,看见对面的墙上贴着一个搬家公司的电话号码,3 那个使用着墙上号码的公司,可曾巧合地帮忙搬过杨影的家?那只我曾经坐 过的沙发,和杨影睡过的那张床,某一本书里的我送给杨影的相片,是否也

我出去洗碗的时候,看见对面的墙上贴着一个搬家公司的电话号码,3 那个使用着墙上号码的公司,可曾巧合地帮忙搬过杨影的家?那只我曾经坐 过的沙发,和杨影睡过的那张床,某一本书里的我送给杨影的相片,是否也

在文檔中 我们是自己的魔鬼 (頁 44-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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