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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六年的体育课

在文檔中 我们是自己的魔鬼 (頁 64-74)

作者:楚尘

还是先从一张照片谈起吧。一九九六年的春天,在南京的一个下午,

我意外地遇到了一个小学同学,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我的电话号码的,他 一点也不费力就把我找到了。我见到他的时候,忍不住就想笑,我说你老兄 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居然轻而易举地就把我找到了。他感到有些诧异,木讷 讷地看着我,以至连讲话也显得结结巴巴,他说:“ 你… … 这… 这是… … 什 么意思?” 话说了一半,他的脸就涨得通红。我的这位小学同学常年生活在 乡下,他大概还不能理解我讲的意思。我赶紧向他解释,我说我的意思是我 最近特别忙,忙得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所以,一般的时 候,如果没有事先约好,朋友们找我是很难的。尽管我解释了半天,小学同 学可能还没有完全明白我说的意思,他问了我一句:“ 你现在正在做生意?”

在他的感觉里,只有做生意才忙。我说:“ 没有,但有些事有时候比做生意 还要忙。” 他看着我,显然搞不懂我的意思,看来,我越试图想把这件事说 清楚,反而把他搞得越来越糊里糊涂。干脆,我不再说什么了。

我赶紧找了一个小酒馆,准备把晚饭解决掉。我的小学同学坐在我的 对面,他的身后是南京的一条普通的马路九十年代的马路。我看着他,也能 看到他身后的背景,外面照旧是喧闹的街市,照旧是熙来攘往的人群。这令 我熟悉的一切并不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变化。我陪着我的小学同学聊天,抽 烟,喝酒。在这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中,夜色已渐渐地包围了我们,小酒馆里 的霓虹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起来,忽闪忽灭地映在我们的脸上。也许是因 为酒精作用的缘故,我的小学同学慢慢地开始活络起来,他不再拘谨,不再 默默地显得无话可说,居然是他与我主动地聊起了童年时的事情。他已经成 了家,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他的妻子很贤惠。一些我们小时候相处的伙伴的 近况也不停地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这一切,如果不是意外地重逢了他,我大 概可能还要知道得更晚一些,或者就永远不会知道了。我抽了一口烟,又和 他干了一杯酒,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滋味,仿佛鱼鲠在喉,欲吐不 得。十八年了,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我们似乎莫名其妙地中断了这么多年,

而在我们成长历程中极其重要的八十年代,彼此对对方的了解几乎是零,我 们没有同时一起经历过八十年代中的任何一天或一秒钟的时间。自从一九七 九年我离开那所小学以后,我与我的小学同学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现在,面 对着对面的他,我不能不感到激动,不能不有些感慨。我看他,不停地想起 曾经相处的那一幕又一幕,有些事情肯定被我遗忘了,但有些事情我怎么也 不会忘掉。他的到来,唤醒了我们之间沉睡了多年的东西我们打过架,但后 来又和好了,我们曾经是最好的一对伙伴,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 从来 没有像现在这样,我的脑海里不停地闪过一幅又一幅关于一九七六年的画 面,它们交相辉映眼花缭乱般地在我的感觉里叠印着。

我和我的小学同学在那个小酒馆里坐了很久,我们不停地聊天,抽烟,

喝酒。我们都很激动,他甚至邀请我跟他回去看看。我也有了一种想跟他回 去的冲动,我觉得我的脸热烘烘的。我的小学同学显得特别兴奋,他的脸已 经被酒精浸泡得通红通红,他甚至有些手舞足蹈。

不知什么时候,他从随身带来的包里取出一叠相片,他说在南京刚把 它们冲洗出来。我以为那是一叠普通的照片,是他家自己的,或是别人托他 冲洗的,所以我并没有产生好奇的兴趣。在南京,我几乎很少有兴趣去看别 人的照片,目睹别人的浪漫和现实的一瞬是我极不情愿的,我害怕那种微妙 的差别对我感觉的损伤。但我的小学同学的姿态明显是拿出来给我看的,他 已经把它们向我递了过来。我身不由已地接住了它们。小学同学说,这是前 不久在老家拍的,一帮小学同学在一起聚了一次。听说是小学时的伙伴们聚 会的照片,我突然来了兴趣,我利索地把它们一张一张地摊在桌子上。啊,

久违了,我的小学同学。这不是姚文远吗?这不是熊阿定吗?这是刘莹、吴 秋英,那是王薄、李小丽,还有他张圣洋,我们小时候是小冤家;她是谁?

他又是谁啊?怎么有些同学我认不出来了?… … 他们都长大了,和我一样,

说不定看了我现在的相片,他们也同样认不出我来。我焦急地挠着脑袋,皱 起眉头。多亏了我的小学同学,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一个一个地认出了他 们。只是少了王阿毛和史燕。王阿毛在我离开那所小学的第二年淹死在夏天 的河流中,史燕是去年生小孩大出血死亡的。大概有二十几张相片吧,我默

默地看完了它们,非常感动,我的小学同学不停地指着他们,说着他们的近 况。相片上的他们现在都是成年人了,但我仍能从他们的面孔和神情中捕捉 到他们儿时的稚朴和影子。有一瞬间,我仿佛又和他们回到了那所小学。

我又把那些照片看了几遍,一张一张地拿起又放下。我突然发现了一 双手,搭在王薄的肩上,几乎在五六张相片上都有这双手,只是我看不到拥 有这双手的那个人。我忍不住问起了小学同学,我说这是谁呀?怎么把他给 漏拍了?我的小学同学一脸的遗憾,他耸了耸肩,有些沮丧地说,都怪熊阿 定这小子,他的技术实在是有限,居然把范老师给漏拍了,本来我们大家一 再要求范老师站在我们的中间,可他就是谦让着不愿意。范老师?范景文老 师?我吃了一惊,同时也深深地感到自责,我有多少年不想他了?或者忘了 想起他?我突然对时间充满了恐惧。相片上的这双手仿佛它就是时间。现在,

这双手已经与我阔别二十年了,让我感到如此的陌生和熟悉,它与我二十年 前看到的那双在黑板上写字的手遥相呼应,它一下子把我七十年代的生活与 九十年代的生活串成了一件外衣披在我过去与现在的生活背景之上。

一九七六的春天,范老师,范景文老师,他既是我们的数学老师,又 是我们的体育老师,他还是我们的班主任。当时的乡下的教学境况就是如此,

一个老师总是身兼数职。我记得范老师那时刚刚结过婚。所以我们的范老师 整天精神饱满斗志昂扬,无论是给我们上课还是参加大队的批判大会,我们 总能见到他活跃的身影,我们总是觉得他的身上有使不完的劲,没完没了的 活力。这方面有时还表现在惩罚逃课的我们身上,他变着花样惩罚我们,我 们年幼的心计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掌心,我们甚至奇怪他为什么把心思花在算 计学生上面。现在看来,范景文老师的确是一个称职的老师,他那时的精力 几乎都放在了我们的身上。这一点,可以从他为我们开设的体育课上体现出 来,本来,乡下的学校是不设体育课的,我们附近的几所小学从来没有这个 先例。所以,在那时,我们的体育课是一个非常时髦的课程,就像现在的一 些学生在主课之外还要选修一些其它紧跟时尚的课一样时髦。那时,我们非 常喜欢范景文老师,我们打心眼里敬佩他,这不仅仅因为他为我们开设了体 育课,还在于他的无私的品性,因为他那时的报酬不像现在的老师按课时计 算,当时他拿一些固定的工分,课多课少一回事。的确,我们也非常喜欢我 们的体育课,范老师的组织能力特别强,我们在体育课上有时感到自己就是 士兵而他是将军,你一定能体会那些像打仗一样的游戏对一群穿开档裤的少 年意味着什么,何况他们还处在一个单调乏味信息闭塞的七十年代的乡下。

多年以后,我时常跟一些在城市里长大的同龄人谈起我的小学生活,他们是 那么的羡慕和神往。

真要好好感谢范景文老师,可惜这篇小说不是专门写他的,要不,我 真该在这里好好写写他。我将在适当的时候写一篇关于范老师的小说,并把 它献给他。下面要说的,当然还与范老师的体育课有关。

一九七六年春天的一天上午,有两件事先后同时出现在与范景文老师 有关的课堂上。我在九十年代想起这一天上午的事情仍然记得许多细节,我 怎么也不能从脑海中抹去这一并列在一起的记忆。那一天的上午,范景文老 师其实有两节课,一节是数学课,因为我们才一年级,所以对数学课的兴趣 远远不及接着下面的体育课。体育课一个星期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不长也 不短。在此之前的体育课上,我们学会了第六套广播体操,我们已经做得得 心应手。缘于这一点,范景文老师特别满意,在上一节体育课结束的时候,

他显出开心的样子,他站在讲台上说将在下一节课换一种方式上课,他还补 充说:“ 也就是说,下一堂课同学们将不再做第六套广播体操,而大家将要 做的是比这个要好玩得多的活动。” 这是一个悬念。

那时我们的想象力比较有限,在讲台下怎么也想象不到即将到来的体 育课是什么样子。我们又苦苦巴望了一个星期。

那时我们的想象力比较有限,在讲台下怎么也想象不到即将到来的体 育课是什么样子。我们又苦苦巴望了一个星期。

在文檔中 我们是自己的魔鬼 (頁 64-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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