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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民間傳說

雖然從地方志書與匾聯碑文中,可以看出地方官員與社會菁英的信 仰態度,及其所反映國家與社會的互動關係;但絕大多數的保生大帝信 眾卻是鄉村百姓,他們在前述兩種文本中幾乎是毫無位置,故只能透過

55 黃典權編:《臺灣南部碑文集成》,頁280。

56  Brook,Timothy,Praying for Power:Buddhism and the Formation of Gentry Society in the Late-Ming China(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3),p.3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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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流傳的神明顯靈傳說來加以觀察。這些民間傳說雖非史實,但能長 期地在民間口耳相傳,自然反映出廣大鄉村百姓的思想與情感,可用以 解讀地方信眾對所信仰神祇的想像,並藉以探討百姓的國家意識及其與 地方官府的互動關係。

對於一般的信眾而言,王朝敕封的「正統性」或忠孝仁義的道德教 化,都與其信仰無太大的關係,他們所關注的是神祇的靈驗性,能否對 其個人或地方有所庇祐,即使是國家敕封的神祇、官方所興建的廟宇,

如果缺乏有利於地方的顯靈事蹟,仍難以獲得居民的信仰。57因此,各 地的廟宇多少都會流傳一些神蹟傳說,尤其是地方信仰中心的村廟、庄 廟,更常有神明祛除天災、平息人禍的顯靈傳說,而被塑造成地方的保 護神。

這些保護地方的神祇,在某種程度上扮演著社會菁英的角色,尤 其是清代臺灣廳縣以下的事務多委由鄉治人員處理,再加上官員的吏治 表現普遍不佳,積極主動、勇於任事者少,因循苟且、推諉卸責者多,

故當鄉村百姓陷入生活的困境,或面對不公不義的對待時,便很難指望 官員直接介入處理,而將希望寄託於社會菁英,期待他們能出面協助或 爭取官府的支持。這種對社會菁英的期待,也投射在民間信仰的神祇身 上,如桃園新屋鄉永安村主祀保生大帝的保生宮,即流傳有一則傳說 曰:

嘉慶年間,有一官方徵收者郭龍明,至本地徵收農租,

佃農紛紛繳納,獨一吳姓佃農因家道日衰,無力完糧給付。

經辦事郭龍明查察,憐其處境,乃以其家中神尊抵納。郭龍 明遂請神返鄉,奉厝恭祀,適值大旱,農地龜裂,五穀歉 收,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村眾遂至郭宅祈神降潤,以渡民 疾。翌日,果真甘霖大降……。58

57  美國人類學家沃森(James Watson)即曾提出「二元的廟宇型態」的觀察,他以臺北、鹿 港的天后宮為例,指出官方所建的廟宇都未成為民間祭拜的焦點,反而是相距不遠的民間 廟宇,卻是香火鼎盛。(沃森(James Watson):〈神的標準化:在中國南方沿海地區對 崇拜天后的鼓勵(960–1960年)〉,頁64)。

58  全國寺廟整編委員會編:《全國佛剎道觀總覽.保生大帝專輯(上)》(臺北:樺林,

1986年),頁127–128。

從清代臺灣的保生大帝信仰看國家與地方社會的互動關係 這則傳說中的郭龍明應為「鄉推一人理賦稅差役,官就而責成之」59

管事,屬於「官方在地方上的鄉治代理人」類之社會菁英。他代表官方 徵收農租時,能體察吳姓佃農的處境,而同意以神尊抵納,顯示這些鄉 治代理人在處理地方事務的彈性空間,實可作為國家政權與地方社會的 緩衝墊。在地方百姓的心目中,郭龍明體卹貧農,保生大帝降雨除旱,

都是「保民如保赤」的愛民表現,鄉民崇拜保生大帝,其實也隱含著對 社會菁英的期許。

然而,地方有勢力者並非都站在鄉民的一方,土豪劣紳欺壓百姓,

甚至與官府勾結、魚肉鄉民者,亦所在多有。面對地方豪強的欺壓,百 姓只能期許公權力的介入與制裁,但對絕大多數平凡單純的百姓而言,

與官府交涉是極為困難之事,這時社會菁英便常會出面協助,作為鄉民 向官府傳達意見的管道。在地方廟宇的傳說中,便出現兩則保生大帝顯 靈助民告官的故事,且都是臺灣保生大帝的開基祖廟——學甲慈濟宮的 分靈廟,一則為臺南市安南區州南里的保安宮:

本境居民多耕農謀生,淳樸善良,致墾地遭大戶強佔、

抽糧,受盡剝削,無力維生,居民抗訴無效,端賴學甲保生 大帝神力解厄,預為指引,顯化為老人自書狀訴,替民申告 至府衙。初被駁回投於案下,乃化旋風重捲上案,府衙大人 驚覺必有深冤,重接陳訴,耕地始獲收回,居民感佩神恩,

遂由學甲慈濟宮分靈香火……。60

另一則為臺南市安南區長溪街的總頭寮興安宮,故事情節與上則大致相 同,但內容較為詳細,明白指出大戶為許東燦,鄉民告官由中洲寮的 林用領導,並叩請學甲慈濟宮的二大帝作主,最後官府將土地判歸崇文 書院屬管,以現金薄賦稅收回耕作權。61這兩則傳說顯然是兩個子廟對 祖廟的共同記憶,更重要的是突顯清代臺灣地方社會的問題,在官府力 量無法直接介入時,百姓面對豪強的壓迫,幾乎是束手無策,只能仰賴

59 周鍾瑄纂輯:《諸羅縣志.賦役志》,頁63。

60 全國寺廟整編委員會編:《全國佛剎道觀總覽.保生大帝專輯(上)》,頁308。

61 同上註,頁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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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林用般的社會菁英出面協助。然而,即使能將民怨上達官府,但吏治 不良的官員卻常是敷衍了事,如同這則傳說中的地方官府,本將此案駁 回,若非保生大帝即時顯靈,則鄉民的痛苦依然無法解決。由此亦可看 出,鄉村百姓對官府的疏離感與不信任,更需要具有影響力的社會菁英 來領導地方,以對抗豪強的惡勢力,並爭取官府的支持,保生大帝的神 蹟展現即反映出地方社會對此一菁英的渴望。

保護地方的神祇除帶有社會菁英的性質外,在鄉村百姓的觀念中,

祂的力量與地位是更勝於地方官員的,故能帶領地方社會向國家權力進 行抗爭。清代臺灣的吏治始終為人所詬病,被認為是社會動亂的主要原 因,光緒年間任福建巡撫的丁日昌即有言:「臺灣吏治黯無天日,牧令 能以撫字教養為心者,不過百分之一、二,其餘非性躭安逸,即剝削膏 脂,百姓怨毒已深,無可控訴,往往鋌而走險,釀成大變者,臺灣所以 相傳『無十年不反』之說也。」62因此,地方官府與基層社會常呈現緊 張的關係,這些神祇也被鄉民賦予對抗腐敗官吏的職能。如臺南市安南 區長溪街的總頭寮興安宮有則傳說曰:

清咸豐年間,林總頭(按總頭為官銜名)奉派統理本 地,其為人霸道,略具武功及邪法,有召喚陰兵之能,因其 時清廷鞭長莫及,致屢徵暴斂,境民負稅繁重,怨聲四起,

卻屢礙於清朝官之惡勢力,敢怒不敢言。信眾乃轉而求助於 大帝,由五圍庄落合力至母廟,向二大帝傾訴民眾苦楚,求 卜消災解厄之方。據主委洪清德回憶云,其祖母曾於當日深 夜,恍惚幻見慈濟宮之二保生大帝召率天兵,與林總頭之陰 兵展開大戰……,林總頭終於不敵,四面楚歌,節節敗退,

終為二大帝所收服,不再危害百姓,並與大帝達成協議,以 坐騎一日所能到達之範圍,稅收十分之三,民得七分,當時 稱為「三七園」。63

62  丁日昌:〈閩撫丁(日昌)奏革知縣並自行懲處片〉,收入《清季申報臺灣紀事輯錄》

(臺北: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1968年),頁647。

63 全國寺廟整編委員會編:《全國佛剎道觀總覽.保生大帝專輯(上)》,頁338–339。

從清代臺灣的保生大帝信仰看國家與地方社會的互動關係 屏東縣枋寮鄉北勢寮保安宮亦有則傳說曰:

迨至乾隆24年,清廷加徵三成大租,致引起民怨而發生 抗大租事件,震驚鳳山縣令,凌老大乃親轎南下,直至楊宅 查詢。未果,轉往神壇而與庄民發生糾紛,群情激憤;凌老 大自恃官職所在,益發盛氣凌人,侮辱神像,正欲舉足踢躂 之際,忽見大帝神靈顯聖,怒髮直鬚,額中滲出汗珠。凌老 大見此異狀,自覺已得罪神明,大禍臨頭,連忙伏身下拜,

點頭稱罪,祈得大帝寬恕方起轎而回。行至本庄大條巷口,

為庄中強漢「十八虎」埋伏,意圖謀弒雪辱,幸賴大帝顯聖 點化,乃得以消災平禍。64

在這兩則傳說中,有幾個值得注意的現象:其一,村廟、庄廟常透過與 地方官府的聯繫,來突顯該廟在地域社會中的地位與權力。在這兩則 傳說中,保生大帝可以戰勝並收服林總頭,又讓凌老大伏身下拜、點頭 稱罪,顯示其力量與地位都在地方官員之上,這形成一種重要的文化資 源,可向其他村庄廟宇證明其具有特殊的優越地位。其二,不論是楊總 頭或凌老大,都是橫行霸道、盛氣凌人的負面形象,前者甚至被妖魔 化,顯示鄉村百姓對地方官員的不良觀感。其三,雖然這些地方官員都 具有負面形象,但似乎與「國家」是兩回事,故林總頭的暴斂橫徵,只 是其個人的行為,與鞭長莫及的「國家」無關。這種強大的「國家」

意識,也讓人民對「國家」派駐地方的官員心存敬畏,即使不滿意其治 理方式,仍不贊成採激烈手段來相互對抗,故當保生大帝收服林總頭 後,即以溫和的協商方式,來劃定稅收的範圍;而「十八虎」欲刺殺凌 老大,也被保生大帝顯聖化解。由此可知,對大多數的鄉村百姓而言,

「國家」雖然是極其遙遠、神秘的,但又是一種無處不有、無時不在的 神聖力量,這種力量促使人民希望能與官府維持一種和諧、穩定的關 係,而不贊成以武力對抗官府,甚至意圖推翻「國家」政權;這也可說 明清代臺灣雖然「3年一小亂,5年一大亂」,但這些民變終究難獲得廣

64 同上註,下冊,頁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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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民的支持,而能為清廷一一平定的原因所在。

在這種強大而神聖的「國家」意識下,民間也常出現神明顯靈協助

在這種強大而神聖的「國家」意識下,民間也常出現神明顯靈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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