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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老松、紅葉以及直觀的「複重發生」

四、老松、紅葉以及直觀的「複重發生」

大部分日本庭園不可缺的是蒼老松樹或幾無氣息的枯木,通常也 會有幾株隨季節轉換顏色的楓樹。當參觀者面對一棵長綠松樹烘托著 紅色楓葉時,這兩種植物合併起來的景象難免喚起觀者一種激烈的

何謂現象?以日本庭園的體驗省思現象學 27

「物哀」感(mono no aware,物の哀れ),令人想起時間的流逝以及 自己正在走向死亡。這種對萬物的疼愛和感傷是日本美學所講求的

「幽玄」的例證。依據久松真一的解說,「幽玄」表示一種弔詭的顯 現狀態,某個顯像雖然被凝視但它並不揭露全部(久松真一 2003:

41-44)。「幽玄」、「物哀」彷彿與班雅明的「靈韻」有些親緣,

這種現象所感觸人的,也是一種「再近不可之遙遠的顯露」。然而,

這種體驗又表示庭園中的植物甚或立石從一開始就不是所謂的「自然 物」,也不僅只是組織一種模糊的氛圍,這些特定庭園物的顯現狀態 反而各自也被各種微妙的情調所帶出。不管是斑斕楓葉也好,是蟠踞 老松也罷,某程度上這些庭園物猶如華登菲所探究的藝術作品一般,

在美學體驗中這些物從一開始就類似「激發性圖像」(Erregungsbilder) (Waldenfels 2010: 122) 與 「 化 為 肉 的 感 觸 」 (inkarnierte Affekte) (Waldenfels 2010: 70),使得參觀者強烈地感受到這些物「在看著自己」

(Didi-Huberman 1992: 19)。

尤其是長得扭曲蜿蜒的老松「其勢似英雄起舞」,3體現猶如照面而 來之他人一般的「勢態」、「姿勢」來挑撥人的身體性,讓觀者不由 自主地產生某種共感、共鳴。對老松的這種直觀體驗違背傳統哲學對

「視覺」、「知覺」的基本理解,因為這種直觀並不局限於有關某對 象物形象的掌握和認知。在觀者面對老木時,他從一開始不得不通過 自身身體上累積的運動經驗與感受歷史來觀看,觀者勢必要依賴沉澱 於自身身體層面上的種種身體勢態和表情活動,來體會一棵老松的長 相和狀態,他甚至會藉由一種活生生的身體模擬的方式,來承襲老松 貌所體現的掙扎或舞動。然而,這樣的直觀體驗揭露的又復是一種「切 續」,老松這種弔詭現象所標記的「切續」足以清晰解釋華登菲所謂

3 語出自石濤 1998:155。

28 國立政治大學哲學學報 第四十一期

「複重發生」。直觀活動與其所觀之間既有一種「連續」,卻亦有一 種直觀跨不過的「切割」,使得人與樹之間發生「物哀」這種錯綜複 雜的、充滿感傷而且根植於人之身體性的呼應。與其說直觀等於是一 種「距離之下的擁有」(avoir à distance) (Merleau-Ponty 1964b: 27),倒 不如承認直觀體驗並非為觀者自身所主動促使的活動,觀看反而「為 物所初始引發」(von den Dingen initiiert) (Waldenfels 2010: 143)。促動 整個體驗的是被觀顯像本身,直觀之起源在於顯像的顯現狀態所釋放 之「物哀」這種「觸發」。

在老松這種景物轉成美學現象之際,其顯現所展示的狀態或樣貌 早已經開始對人展開一個「複重發生」,看似舞動的、在直觀下激發

「物哀」的樣貌等於是德文 Anblick 一詞原來所構想的顛倒情形:在 觀者遇及老松之際,觀者的「眼光」業已經被老松的「到來」(An-kunft) 及此「到來」連帶的「到來—眼光」(An-blick) 所觸擊,觀者方才會 專注地凝視這棵老松,進而從中「看出」、體會到各種引發「物哀」

的樣態。觀者在顯露出來的對象物或顯像上「所看」,觀看、視覺的

「所思內涵」,實則源自受凝視之顯像本身。然而,即使如此,即使 這種源自顯像的「觀看發生」(Sehereignis) (Waldenfels 2010: 153) 似 乎與現象學口訣「回歸至事物本身」吻合,但其實在現象的被給予方 式以及在顯現狀態本身中隱藏的又不僅只是「所思內涵」,反而就是 整個「觀看發生」落實在其上的觀者本身。環繞「到來—眼光」為主 軸的觸發論不可以忽略的是,隱藏於此「到來」之中的「對誰而到來」

這一面相,也就是藉由自身身體性得以被觸發、得以凝視一個「到來—

眼光」的人。

總之,若任何透過感知的方式以及直觀被給予的現象扮演「到 來—眼光」這種角色,進而觸發直觀活動,該現象反過來也需要一個 直觀活動業已開始,它的條件也就在於有一個落實於身體性的直觀活 動事先業已將自身向此「到來—眼光」及其觸發敞開,隨而經由實際

何謂現象?以日本庭園的體驗省思現象學 29

的直觀活動來回應於如同呼換一般「到來」而顯露的眼光。在現象的 顯現結構以內發揮作用的呼應式往返於是展開直觀體驗這個「複重發 生」。可是,假設這種先後次序不明的「複重發生」隱藏一種時間性 弔詭,它適合依據「切續」的結構被分析,而且此「切續」涉及的不 再僅只是時間先後順序的弔詭問題,它同時也更廣泛地指涉現象與體 驗者之間的「切續」關係。顯現狀態上透露出來的「切續」情形恐怕 既與時間性問題又與顯現和體驗、顯現和存在之間的關係有著密不可 分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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