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2；安徒生創作的八大面「影像屏風」之一35
35圖片出處：《拼貼藝術之歷史》，Eddie Wolfram著，台北：遠流，1992，p.11。
第一節：從語言學到文學
圖2-1，P. Klee
在紙張的空白中，字詞，安靜無聲地，小心謹慎地，排 列部署於此一空白處中，在此空白中，字詞既無法擁有 聲音，也沒有對話者，在這裡，字詞所要講述的只是自 身，所要做的只是在自身的存在中閃爍。
—傅柯，《詞與物》
—作為語言學家的格林兄弟
關於浪漫主義和語言學的關係，「當代德語語法學家Gerhard Helbig在《現 代語言學史》中開宗明義地指出，德文文學研究和現代德語語言學都是浪漫主義的 產物。」（彭雙俊38-39）格林兄弟，尤其哥哥雅克布·格林，是這段說明的最佳呈 現之一。格林兄弟歸屬於德國晚期的浪漫主義，那是在1805年左右，聚集於海德堡 的作家所形成，並創辦《隱士報》刊物，稱之為海德堡浪漫派。德國晚期浪漫主義 和早期浪漫主義的主要差別之一，在於他們注重民間口傳文學。而格林兄弟之所以 歸於此一流派主要就是因為他們在1806年開始採集的民間傳說和後來整理出版的
《兒童與家庭故事集》。這個工作的啟發就是來自海德堡浪漫派的主要領袖阿爾尼
姆，格林兄弟也將出版的故事集題獻給阿爾尼姆的孩子。《兒童與家庭故事集》為 寫出在語言學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德語語法》（Deutsche Grammatik, 1819）那 是和另一對同樣聲名顯赫也是跨足文學和語言學的兄弟，即施勒格爾兄弟，有關。
先說弟弟，即F.施勒格爾（Friedrich von Schlegel, 1772-1829），他是德國早期浪漫 主義（耶拿浪漫派）的主要理論家，他和弟弟合辦了《雅典娜神廟》，他在其中所 的哥哥，W.施勒格爾（August Wilhelm von Schlegel, 1767-1845）同樣富有語言天 份，也是學者和重要的翻譯家，翻譯了西班牙卡爾德隆的作品，也是德國以詩體翻 譯莎士比亞的第一人。他也和流亡德國的法國作家斯塔艾爾夫人（Madame de Staël）相識熟交，後者回到法國後寫了《論德意志》（De l’Allemagne, 1810），該 書對法國的浪漫主義有很大的影響。W.施勒格爾和弟弟兩人都是當時德國重要的 梵文學家，是將梵文和印度文化引入德國的代表人物，是當時稱之為「東方復興」
（Oriental Renaissance）思潮的鼓吹者，這是一個效法引入古希臘文明進入西歐的 文藝復興思潮。這其實也是歐洲的東方學繼英、法等國之後，在德國的發展狀況，
F.施勒格爾的梵文就是在英國和巴黎學習的。哥哥在1818年受聘德國波恩大學，為 德國第一位梵文教授，並於1820年到1830年間替波恩大學創立印度學圖書館，並擔 任館長。1823年和1829年分別出版了《薄伽梵歌》（Bhagavad-Gîtâ）和《羅摩耶那 史詩》（Râmâyana）的梵文原書，並附有拉丁文譯文。361832年出版著作《亞洲語 言研究》和1834年《論印度文的起源》。37
37 W.施勒格爾資料來源為法文維基百科。網址：http://fr.wikipedia.org/wiki/August_Wilhelm_Schlegel
出版。」（岑麒祥109）我們知道，在當時德國興起的歷史比較語言學（Die vergleichend-historische Sprachwissenschaft）就是肇因於對梵文的研究，尤其是波普
（Franz Bopp, 1791-1867）在1816年出版的《論梵語動詞變位系統，與希臘語、波 斯語和日耳曼語比較》。他常被視為歷史比較語言學的第一個奠基者。而J.格林在 W.施勒格爾這位梵文的研究者的批評下，書寫出來的《德語語法》已經是歷史比 較語言學的早期重要著作。事實上，該書在1819年出版後，J.格林讀了另一位歷史 比較語言學的重要著作，《古代北方語或冰島語起源研究》，該書作者為拉斯克
（Rasmus Rask, 1787-1832），此書書寫於1814年，採用的也是歷史比較的方法，
比波普的《論梵語動詞變位系統，與希臘語、波斯語和日耳曼語比較》早了兩年，
但是因為各種原因到了1818年才出版並且是以丹麥文書寫，因此較不為人所知。拉 斯克指出：「要找出語言的親屬關係，我們必須要有方法地去考察它們的整個結 構，而不是只比較一些瑣碎的細節。在這裡面，最重要的就是語法系統，因為一個 詞很容易從一種語言傳到另一種語言，可是語法形式卻很少是這樣的。這一點常為 人所忽略。」（岑麒祥105）拉斯克的語言比較研究的一個特點是，他都是親身到 他所要研究的語言的地區去，因此擁有許多一手資料，這和當時許多語言學家從書 本或古代手抄本入手很不一樣。此外，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對許多古音演變的規 律考證的非常細密，這一點曾對J.格林產生很大的影響。」（106）J.格林就是在讀 了拉斯克的書之後，對其《德語語法》進行改寫，第一版中，其實主要和波普一 樣，只論及形態學，但是改寫後於1822年出版的版本，對語音的考證就佔了非常大 的比重，「竟佔了595頁」。而也是在這個部份，J.格林建立了後來稱之為「格林 定律」的重要學術價值。在這個定律中，確立了印歐語系中輔音轉移規律。德語的 演變經過從拉丁文、哥特文、高地德語的階段，而這中間經歷了兩次輔音的移轉。
（余匡復325）
—語言學的轉向
以上簡要地提及了歷史比較語言學早期或是奠基性的幾個研究者，從施勒 格爾兄弟、波普、拉斯克到J.格林，和勾劃了主要是J.格林和他們的關係影響脈 絡，也看到了浪漫主義和梵文研究和歷史比較語言學的密切關係。接下來要說明一 下，他們所共同貢獻涉及的歷史比較語言學，而這門新興的學科是現代語言學的開 端。它將會和本章所要論述的，佔據歐洲從文藝復興到古典時代的表象理論的失 效、喪權有密切的關係。表象理論的喪權，是一次認識論的斷裂，劃分開18世紀理 性時代和19世紀浪漫主義，並對後者的興起有絕對的關係。
前面提過，歷史比較語言學和梵文研究有密切關係。在18世紀歐洲對印度 的理解越來越多。路易十四時期，派遣耶穌會教士到印度，在學習梵文過程中，他 們發覺到一個問題或是說現象，就是「梵文為何有那麼多與古希臘文和拉丁文，尤 其是拉丁文相同的詞和語法結構？」（岑麒祥101）這個問題後來在印度淪為英國 殖民地之後，1784年在加爾各答成立亞洲學會，展開研究工作。其中以一位研究員 威廉·瓊斯（William Jones, 1746-1794）最知名，他也是將《薄伽梵歌》第一次翻譯 成歐洲語文（英文）的人（1785年）。他在去印度之前就已經學會多國語言，其中
還包含中文，他也注意到了波斯語和希臘語有許多相近的詞，在1786年的論文中指
而這個規則是獨立於外部歷史世界的演變。J.格林從當時興起的生物解剖學借來了
「解剖」這個術語，來說明語言內部的機制或是演變法則，如同生物解剖學一樣，
生物的分類或是相近或是親緣關係，不是是從外部表象來確定，而是必須從生物內 部的解剖學來建立。語法形式和整個結構才是建立不同種語言的親屬關係的決定性 因素。
—表象理論的喪權
傅柯在《詞與物》中指出西方文化知識型（épistémè）的兩次斷裂，第一 次在17世紀中期，另一次就是在19世紀。第二次的斷裂，區分開了古典時期和我們 現在的「現代性」：
在整個古典時代，表象（la représentation）理論與語言理論、自然秩序理 論和財富及價值理論之間存在著連貫性。從19世紀以來，完全發生變化的 正是這一個型構（configuration）；表象理論，作為所有可能的秩序的普遍 基礎，消失了。語言，作為自發的圖表、物的原初網絡，作為表象與存在 物之間不可或缺的中間環節，也隨之消失了[ ]尤其是，語言喪失了其特 權地位[ ]。」（12）
我們可以在另一本論述西方符號學歷史發展的專書，即托多羅夫（T.
Todorov）的《象徵理論》中看到同樣的表述，在那裡，對應著表象理論喪失的是 西方美學中模仿（imitation）理論的喪失特權。托多羅夫指出，這個轉變是從德國 的萊辛（G. E. Lessing, 1729-1781）的《詩與畫的界限》（1766）開始的：
當他[萊辛]改變了模仿理論的方向，不再認為這是符號與外部世界的關 係，而是能指與所指之間，即符號內部的關係；換言之，當他把模仿引向 理據性（motivation）時，萊辛明確地預告詩歌語言的浪漫主義學說的形成 [ ]模仿論在美學思想裡所佔的統治地位行將結束。浪漫主義馬上就要誕 生了。」（188）
在本章的開頭就提到了歷史比較語言學的出現和浪漫主義的密切關係，而 也看到了從施勒格爾、波普和格林兄弟在語言學上的考察是如地和表象理論切斷關 係，不再從語言與其所表象的關係去進行，而是轉向語言的內部機制去。托多羅夫 區分古典模仿理論和浪漫主義美學的最主要判準也是在此。或是借用艾布拉姆斯
（M. H. Abrams）那本論述浪漫主義的專書標題的著名比喻，那這個斷裂就是
「鏡」與「燈」的差異：前者，語言是作為認識世界的存在，在17、18世紀「語言 曾 處 於 一 個 根 本 的 位 置 之 中 ： 人 們 只 有 通 過 語 言 才 能 認 識 世 界 。 」 （ 傅 柯 2002:386）語言和藝術是作為認識世界的鏡子，鏡子是美學、藝術長期以來的譬 喻。而現在破裂了，「語言的古典秩序現在自我封閉了。它已經喪失了自己在知識 領域中的透明性和主要功能。」（386）新的譬喻是「燈」：語言脫離開表象回到 自身，「在那裡，詞語所要講述的只是自身，詞語所要做的只是在自己的存在中閃
爍。」（393）
—被拉平的語言
同樣是在《詞與物》中，傅柯指出，「文學」作為新近誕生的一種語言形 式（392）是「語言被拉平」之後的最重要產物。（391）而這裡所說的的語言的拉 平，就是直接源自於前面所論述的歷史比較語言學的產物。我們先看安德森在《想 像的共同體》中的說法，他首先指出在19世紀發生的語言學研究是和地理大發現和
同樣是在《詞與物》中，傅柯指出，「文學」作為新近誕生的一種語言形 式（392）是「語言被拉平」之後的最重要產物。（391）而這裡所說的的語言的拉 平，就是直接源自於前面所論述的歷史比較語言學的產物。我們先看安德森在《想 像的共同體》中的說法，他首先指出在19世紀發生的語言學研究是和地理大發現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