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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第三節 第三節
第三節 空襲受災回憶 空襲受災回憶 空襲受災回憶 空襲受災回憶
臺灣總督府利用防空演習、防空展等方式，讓人民知曉防空的重要性以及如 何應對。而太平洋戰爭期間，尤其是 1943 年年底以後，盟軍的轟炸日益頻繁，
民眾有無從往昔的防空知識中獲益以及遭受空襲時的的情況等，即是此節所欲探 討的議題。
一 一 一
一、 、 、 、空襲的經驗 空襲的經驗 空襲的經驗 空襲的經驗
1943年，以美國為主的盟軍機隊首次對臺灣進行空襲，目標便是距離中國 最近的新竹機場，前全國醫學院評鑑委員會主任黃崑巖當時於家中聽到巨響：
那是一個陰霾濕冷的十一月風城新竹之晨，我因小時的關節宿疾發作請假在 家，正想翻書閱讀，突聞遠處爆炸聲四起，我立即把書闔上全神傾聽，爆炸 聲裡參雜著飛機俯衝與爬高的引擎聲，…原來從市區往西幾公里、位於海邊 的機場是日本軍用的，約莫在機場的地點正有幾團黑煙湧向天空，黑煙與白 雲之間則有好幾架飛機穿梭盤旋，看似忙於搜尋地上獵物的鷹群，其中有幾 架機體極具特徵的美軍洛克休 P-38 戰鬥攔截機。…轟炸的消息雖然被全面 封鎖，但市井流言盛傳日本軍機皆來不及升空應戰，泰半被炸毀在地上。191
黃從機體特徵知曉此為美軍的戰鬥機，以當時僅九歲的年齡即能分辨敵我，且知 道為美國的飛行機實屬難得，雖無法知曉是否因為曾參加過該年七月底在新竹家 政女學校舉辦的防空展覽，使得其對於分辨敵機有相當印象，但可見防空知識的 宣導確有一定成效，市井傳言也與史料紀載相符，來不及升空應戰使得在機場的 日本戰機被摧毀大半，更遲至轟炸結束之後才匆匆發布空襲警報，臺灣自此之後 也面臨了無窮盡的空襲噩夢，戰時匱乏的物質自然造成生活的諸多不便，不過化
191 黃崑巖，《我不一樣的人生：黃崑巖自傳》（臺北：聯經，2008），頁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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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博士吳木盛卻因此理解到美國與日本間的巨大差異：
十月大概有近二週的大空襲，滿天都是飛機，幾乎看不到天空……日機都停 在機場任美機掃射與轟炸。十九彎仔與煉油廠被炸得很厲害，燃油的火光照 明數里遠，日以繼夜燒不停，我在台灣上空未曾看過空戰，然而常看到中了 高射炮冒煙墜落的美機。大空襲後，躲空襲變成台灣人的日常生活之一部分，
才感受到美國空軍壓倒性優勢的滋味。以前我以為炸彈是一顆一顆經細心的 觀察與研究後才丟下的，因為戰時物資極為匱乏，用炸彈豈可不謹慎？但是 我在大埤湖畔看到的美機轟炸煉油廠景象卻與此迥異，B-29 機在同一時間 投下難以計數的炸彈。遠遠地看，那些炸彈宛如盛在畚箕中傾倒出來的小砂 石。192
正光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校友會全國總會榮譽副總會長的陳萬金，當時擔 任維修員，曾有過千鈞一髮的空襲經驗：
那時松山機場附近，大概是現在敦化北路的位置，有電線被 P38 炸斷，飛機 場停電，派我去修理，我到了之後把一些工具，像扳手、虎頭鉗等，都準備 妥當，才剛爬上電線桿頂端，就遇到空襲……我攀在電線桿頂端，那架 P38 衝著我飛下來，機關砲聲不停響，嚇得我全身癱軟，那時心想完蛋，無法閃 躲。幸好沒被擊中，那時飛機速度快，無法瞄的很準，只有打在馬路上，這 樣來回兩次就飛走了，不過我當時真的差點尿失禁。193
曾任長春石油化學公司、長春人造樹脂廠公司、大連工業公司董事長的林書鴻也
192 吳木盛，《鴨勇的腳印》（臺北：前衛出版社，2000），頁 47。
193 鄭麗玲、楊麗祝訪問，鄭麗玲記錄，〈陳萬金先生訪問記錄〉，《臺北工業生的回憶（一）》（臺 北：臺北科大，2011），頁 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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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起臺北與基隆遭到空襲的情景：
空襲時真的很可怕，我們才 16 歲，一遇到空襲就趕緊躲起來，祈禱祖先保 佑。我還記得臺北州廳（今監察院）前面有顆茄冬樹，空襲時幾萬隻鳥集中 在那裡啼叫，大概炸怕了，讓我印象非常深刻，今天這棵樹也還在。還有個 很恐怖的經驗，因為夜間空襲的很厲害，火車不一定按照時間來，當時我從 金瓜石要回到臺北，我站在基隆火車站等火車，基隆並沒有轟炸的很厲害，
等了將近一個鐘頭，整個火車站一個人也沒有，死氣沉沉，感覺像世界末日 一樣，因為空襲實在太嚴重了，居民都不敢出來，或者都疏散到別的地方去，
大街上根本看不到一個人。194
日治時期首位臺籍氣象官周明德，於 1944 年在玉山北峰氣象站擔任觀測員，
因工作關係而處於相對安全的深山之中，遠離了可能遭到轟炸的區域，而且山中 所擁有的物資甚至比受到經濟管制的平地更為豐沛，不過個人雖然躲開了戰爭的 威脅，卻不得不面對家人仍居於平地的危險性：
美軍想要轟炸台北，必須目視大屯、觀音兩山，飛越淡水，沿著淡水河，才 能侵入台北盆地，淡水有一處海軍航空基地（淡水水上機場），正是美軍飛 機的最好目標。十月十二日上午七點，空襲警報長鳴，當時父親不顧祖母蔣 勤的勸告，未及用餐便匆匆趕赴工作崗位「台灣食糧營團淡水出張所」。到 了八點，美軍第一批 F6F 型戰鬥機（可攜帶幾個小型炸彈）飛抵淡水北面海 岸，情報立刻傳到「淡水街防衛團」，父親聽到該團發出緊急警報鐘聲後，
快跑到距離不到三十公尺的防空洞（位於今淡水老街路口，漁船的雕像附近），
且進入最內部，認為最安全處躲避，不料炸彈命中爆炸，震塌防空洞，整個
194 鄭麗玲訪問，徐聖凱、李邦孚記錄，〈林書鴻先生訪問記錄〉，《臺北工業生的回憶（二）》（臺 北：臺北科大，2011），頁 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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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垮下來，壓死了躲空襲的父親。父親一向處事謹慎，卻死於非命，可嘆命 運莫測，親友們皆大感震驚。除了父親之外，在同一個防空洞的同事及附近 居民，共有約二十人同時罹難。195
周父於第一時間躲入了防空洞，且進入最深處以避開炸彈波及，原以為是最安全 的所在，但卻遭到炸彈直接命中，與防空洞裡躲避的人們一同罹難，予人感覺相 對安全的防空洞，卻成為集體長眠的傷心處，196東元電機創辦人林長城，身旁的 朋友也有多人不幸在戰爭期間遇難：
一直到一九四五年三月的台南大空襲，才真正讓我見識到戰爭的可怕。那天，
把心都抽緊了的空襲警報又拉得震天嘎響，夾雜著轟轟隆隆的爆炸聲，僅一 小時的連番轟炸，台南市街就已被蹂躪得瘡痍滿目、荒廢殆盡，連我家對面 最堅固的勸業銀行也被燒夷彈擊中，大半頹圮焦黑，更別說是其他的建築物。
我認識的朋友中，就有三個人在這次空襲中死亡。我第一次覺得死亡居然離 自己這麼的近。197
雙和地區耆老吳新榮於嘉義機場修補飛機跑道時，遭遇大規模的空襲，而轟 炸機投下的炸彈爆炸威力驚人，往往在機場跑道上留下更深的坑洞：
我在嘉義機場遭遇生平第一次空襲，當時六、七十架的飛機已經飛進來了，
空襲警報才響起來。很多人跑去倉庫躲起來，我則跑去躲在甘蔗園裡，從頭
195 黃繁光主編，《風起雲湧時：首位臺籍氣象官周明德平生所見所聞》（臺北：臺北縣立淡水古 蹟博物館，2009），頁 78。
196 不論是多新穎或牢固的防空洞、防空壕，如遭到大噸位的炸彈直接命中，常因為難以抵擋炸 彈的威力而崩塌，避難者多因此被瞬間活埋而找不到屍首，不過也有幸運被人發現而逃過一 劫。林惠玉 編輯，《宜蘭耆老談日治下的軍事與教育》，頁 104、122。有時來不及躲進防空 壕也不一定會受到傷害，吳濁流即是在家中突然遭到掃射，只得與小女兒瑟縮在屋角，後來 才得知飛機是在追擊行駛中的卡車，家人與民宅皆毫無損傷。吳濁流，《無花果》，臺北：前 衛出版社，1993，頁 156。
197 林長城口述；邱建文採訪整理，《走過東元：林長城回憶錄》，頁 4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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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尾看著飛機炸彈「咻~咻~」地一顆一顆落下來。當時飛機在四千呎的高空 上，下降到四百呎開始放炸彈，那些炸彈大概有五百公斤重吧，人員死傷高 達幾百人，死的人裡有台灣人也有日本人。空襲過後，遺體被卡車一批一批 再到外面埋了。機場地面上到處都是轟炸過後的痕跡，每個坑洞約有五丈寬、
三丈深。我們組成五十人為一單位的小隊，利用晚上去修補坑洞，連附近嘉 義高中等學校的學生與民間的壯丁，都調過來幫忙。忙了一整晚，一隊只補 得好一個坑洞而已，當時我們連著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就為了補坑洞。198
被一連串的轟炸之後，除了機場跑道需進行修補外，保護飛機的掩體也有可能遭 到損壞甚至被摧毀，福華大飯店創辦人廖欽福，同樣也在機場遇到美軍攻擊：
我們台北的家也接到要疏開到嘉義竹崎的命令，當時竹崎瘧蚊多，水土不服，
不好適應。於是我太太就帶著孩子到虎尾來和我同住…一九四四年，我在虎 尾機場做飛機掩體時，美軍空襲越來越加頻仍，警報響起不久，就可以看到 飛機從遠處高高地飛來，一找到目標，就俯衝而下，或扔炸彈，或機槍掃射，
有時甚或丟燃燒彈，我們就趕緊四散逃命，或鑽進防空洞，或就地趴下，或 找掩蔽物躲藏。等到飛機飛走了，我們才跑出來清理現場，看到房屋被炸毀 了，飛機庫中彈燃燒了，人被炸傷、炸死了，而跟我一起跑警報的工人，也 有被機槍射中大腿、失血過多而死的。199
有時甚或丟燃燒彈，我們就趕緊四散逃命，或鑽進防空洞，或就地趴下，或 找掩蔽物躲藏。等到飛機飛走了，我們才跑出來清理現場，看到房屋被炸毀 了，飛機庫中彈燃燒了，人被炸傷、炸死了，而跟我一起跑警報的工人，也 有被機槍射中大腿、失血過多而死的。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