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院國家科學委員會專題研究計畫 成果報告
近代民族國家的經濟安全
研究成果報告(精簡版)
計 畫 類 別 ： 個別型 計 畫 編 號 ： NSC 95-2414-H-004-045- 執 行 期 間 ： 95 年 08 月 01 日至 96 年 07 月 31 日 執 行 單 位 ： 國立政治大學政治學系 計 畫 主 持 人 ： 何思因 計畫參與人員： 碩士班研究生-兼任助理：朱曉群、賴錦傑 處 理 方 式 ： 本計畫可公開查詢中 華 民 國 96 年 07 月 31 日
經濟安全 何思因 國立政治大學政治學系 在民族國家興起、鞏固的過程中，武力是最重要的一環。民族國家不論要 生存、或要擴張，都需要武力。因此Charles Tilly認為戰爭造就了國家，國家造 就了戰爭。1然而要打仗，國家一定要有錢。就像法王路易十二要打義大利的米 蘭，問計於他的軍事顧問。他的軍事顧問回答，要打贏戰爭，需要三個因素：錢、 更多的錢、再多的錢。2因此一個國家如何籌錢（經濟力量）和它的國家安全（外 交及軍事力量）密不可分。3可是經濟力量和國家安全不太一樣。國家安全是個 零和的概念：在沒有最後仲裁權威的國際社會中，A國的安全，就表示其他國家 安全相對變弱4。可是經濟力量就不一樣了。一個國家要把經濟搞好，要靠貿易、 金融、稅收、科技研發等等手段。而這些手段並非零和的、相對的。例如比較利 益理論告訴我們，貿易對雙方都有好處，因此A國從貿易所得並不就是B國的貿 1
Tilly, Charles, Coercion, Capital, and European States, AD 990—1990 (Cambridge, MA.: Basil Blackwell, Inc., 1990), pp.67-95.
2
Ardant, Gabriel, “Financial Policy and Economic Infrastructure of Modern States and Nations,” in Tilly, Charles, ed., The Formation of National States in Western Europe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75), p.164.
3 例見 Ferguson, Niall, The Cash Nexus: Money and Power in the Modern World, 1700-2000 (New
York: Basic Books, 2001).
4
Jervis, Robert, “Cooperation under Security Dilemma,” World Politics 30:2, January 1978, pp.167-214.
易所失。5 但是A國的貿易所得有部份會轉化成A國的外交、軍事力量(B國亦 然)，因此非零和的經濟力量如何影響零和的國家安全，就是經濟安全的基本概 念。本文的第一節從多邊面向討論經濟安全，也就是國際(貿易國際貿易或國際 金融）對國際安全（在以下行文中，視上下文，我會交互使用國際安全、國際衝 突、戰爭這些名詞）的影響。第二節從雙邊面向討論經濟安全，也就是A國如何 利用經濟手段影響B國的安全。第三節則討論單邊的經濟安全，也就是一個國家 怎樣調和「求富」和「求強」（最少在中短期時）可能的目標衝突。最後是結論。 第一節 多邊的經濟安全 國際貿易對國家安全的影響，可能有正有負也可能不相關。正面的看法， 可以哲學家康德做代表人物。康德認為共和國的憲法、國際貿易的商業精神、以 及國家之間的商業互賴，是國際和平的基礎。6從康德以降，有許多政治哲學家、 或是國際政治的學者、或是外交決策者，都同意康德的講法，認為國際貿易對國 際安全有正面的影響。7這派可稱為自由主義的看法。持負面看法者則認為，國 5即使重商主義雖然不同意比較利益理論（重商主義多半把貿易看成零和競賽），但是也認為一個 國家求富和求強，必須要相輔相成。要求富，一個國家就不能完全以鄰為壑。也就是貿易不可能 ., 997, pp.35-40. 像極端的重商主義者所想的，是個完全的零和競賽。Viner, Jacob, “Power versus Plenty as Objectives of Foreign Policy in the Seventeenth and Eighteenth Centuries,” World Politics 1:1, October 1948, pp.1-29.
6
Doyle, Michael W., “Kant, Liberal Legacies, and Foreign Affairs,” Part 1, Philosophy and Public Affairs, 12:3, Summer 1983, pp. 205-235. Doyle, Michael W., “Kant, Liberal Legacies, and Foreign Affairs, Part 2,” Philosophy and Public Affairs, 12:4, Summer 1983, pp. 323-353.
7 我不一一列舉這些講法，因為這不是本文的重點。這方面的文獻整理可見 McMillan, Susan M
家存在國際社會，一切只能自求多福。因此國際貿易的重要性，除了增加本國財 富以外，也在於增加本國的相對所得—也就是本國貿易所得一定要多於他國的貿 易所得。貿易所得相對增多，就代表本國的國勢相對他國較強。因為各國都要求 增加相對所得，國際衝突的可能性也就相對增高。持這樣看法的，包括十七世紀 以來的重商主義者8、政治哲學家盧梭9、以及國際關係中的現實主義者10。第三 種觀點則認為經濟互賴和國際安全完全不相關。經濟互賴對國際安全的影響不論 是正面的、或是負面的或完全不相關，都各有其論點。實情究竟如何，須視實證 的結果。 最早對經濟互賴及國際安全的相關性做多邊的（這裡的「多邊」表示是許多 「雙邊」的集合）、統計的分析是Polachek 一九八零年的研究11。Polachek用
COPDAB資料庫（Conflict and Peace Data Bank）12，對經濟互賴與國際安全
8
Irwin, Douglas A., Against the Tide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pp.26-44.
9 對盧梭而言，國際貿易會帶來互賴及國家之間的不公平。互賴及不公平是國際衝突的兩個最重
1990).
ility）對和平沒什麼好處。Waltz, Kenneth N.,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十 碼 ek 再用其他的資料庫將觀察點減少，以利統計處理。COPDAB 資料庫的詳細介紹， 可
要原因。見 Hoffman, Stanley, “Rousseau on War and Peac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57:2, June 1963, p.321.
10 例見 Greico, Joseph M., Cooperation among Nations (Ithaca, N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Kenneth Waltz 在經濟互賴對國際衝突的評估並不那麼直接。大體而言，Waltz 認為國際衝突仍是 個國際結構的問題，經濟互賴對國際衝突影響有限，至少經濟互賴產生的敏感度（sensitivity） 及弱點（vulnerab
(Reading, MA.: Addison-Wesley Publishing Company, 1979), pp. 138-160, esp. p.158.
11
Polechek, Soloman W., “Conflict and Trade,” 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 24:1, March 1980, pp.55-78.
12 這個資料庫是從四十七份報紙中，逐年將三十一個國家的雙邊關係中的各項事件予以編碼。
雙邊關係最好的編碼為 1，然後逐漸上升到編碼為 15 的全面戰爭。Polachek 用的是其中的三 個國家，自 1958-1967 之間的雙邊關係，因此總共有 126,150 個觀察值（29*29*10 年*15 個編 值）。Polach
見 Azar, Edward E., “The Conflict and Peace Data Bank (COPDAB) Project,” 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 24:1, March 1980, pp.143-152.
做相關分析。Polachek的發現非常清楚：貿易越多的國家，越不會發生戰爭； 或是貿易每增加一倍，戰爭的機會就少百分之二十。Polachek的研究引發了許 多後續的努力。這些努力分別就資料庫的限制、變數的測量、以及模型的設定等 三方面，做了改進。這些改進，看起來都是些經濟計量學上技術性的問題，但是 不解決這些問題，我們很難判定這些多邊的、統計的經濟安全的分析，究竟有多 少效度。我以下擇要說明。 資料庫的限制。除了上述的COPDAB資料庫以外，另外還有兩個資料庫常 被用在經濟與安全的統計模型中：一是MID資料庫（Militarized Interstate Dispu Data Set）
tes
同的結論---也就是不同資料庫的編碼是否可以重編，使其的衝突強度可以相等
13，一是WEIS資料庫（World Event Interaction Survey）。這些資料庫使
用不同的編碼方式而引起一些統計的問題，進而影響到對統計模型的詮釋。例如 COPDAB資料庫對雙邊安全的測量是從和平（編碼為 1）到全面戰爭（編碼為 15）。MID資料庫對雙邊安全的測量只限於三種狀況：武力威脅、展示、及使用。 WEIS資料庫則將雙邊安全分成六十一類。MID資料庫對低度衝突很不敏感，可 是如果經濟互賴會影響到低度衝突，用MID資料的模型就無法測量出任何經濟互 賴與國際安全的相關性。另外用不同的資料庫去測試同一模型，是否可能導出不
13 有關 MID 資料庫，可見 Gochman, Charles S., “Militarized Interstate Disputes, 1816-1976:
14。資料庫所帶來的第二個問題是這類資料的特性，需要更週全的統計方法，才 能得到正確的結果。這些資料庫的資料同時是時間續列的資料、也是横斷面的資 料。在Polachek一九八零年的研究中，把每個觀察點（即兩個國家在某一年的 關係）都視作一個獨立個體。可是實際上，兩個國家在某一年的國家會受到前一 年、前兩年…關係的影響（即兩國關係受到歷史因素的影響）。忽視了這個時間 續列資料的特性，會使得統計結果看起來有意義，其實沒有意義。例如Oneal及 Russett用一般性迴歸，確認雙邊貿易會降低衝突15。可是如果顧及歷史對兩國 關係的影響，Beck等人重新分析了Oneal及Russett的資料，發現雙邊貿易對降 低衝突並沒什麼幫助16。最後，Oneal及Russett採用了Beck等人迴歸方式、又 加長了其資料的時間續列（從 1950-1985 加長到 1885-1992），還是確認了雙邊 貿易有助於降低國際衝突17。當然這些資料庫還有些較次的問題，因篇幅所限， 我在此不再詳細說明18。 14
Howell, Llewellyn D.,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WEIS and COPDAB Data Sets,”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27:2, June 1983, pp.149-159. Vincent, Jack E., “WEIS vs. COPDAB:
Correspondence Problems,”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27:2, June 1983, pp.161-168. McClelland,
s of Democracy, p.1-37. on, David H., “Dirty Pool,” International
Charles A., “Let the User Beware,”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27:2, June 1983, pp.169-177. Goldstein, Joshua S., “A Conflict-Cooperation Scale for WEIS Events Data,” 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 36:2, June 1992, pp.369-385. Pevehouse, Jon C., “Trade and Conflict: Does Measurement Make a Difference?” in Mansfield, Edward D., and Pollins, Brian M., eds.,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 (Ann Arbor, MI: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2003), pp.239-253.
15
Oneal, John R., and Russett, Bruce M., “The Classical Liberals Were Right: Democracy, Interdependence, and Conflict, 1950-1985,”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41:2, June 1997, pp.267-294.
16
Beck, Nathaniel, Katz, Jonathan N., Tucker, Richard, “Taking Time Seriously:
Time-Series—Cross-Section Analysis with a Binary Dependent Variable,” 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42:4, Oct. 1998, pp.1260-1288.
17
Oneal, John R., and Russett, Bruce M.,”The Kantian Peace: The Pacific Benefit
Inter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1885-1992,” World Politics 52:1, Oct. 1999, p
18 例見 Green, Donald P., Kim, Soo Yeon, and Yo
Organization 55:2, Spring 2001, pp.441-468. 以及 Oneal 及 Russett 的答覆，Oneal, John R., and Russett, Bruce M., “Clear and Clean: The Fixed Effects of the Liberal Peace,”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55:2, Spring 2001, pp.469-485.
變數的測量。如何測量經濟互賴及國際衝突這兩類變數，對統計模型的結果 有重要的影響。 對國際衝突的測量，在前段討論資料庫結構時，我已有所說明。 本段只討論對經濟互賴的測量。但要如何測量經濟互賴，得先看經濟互賴這個概 念到底有什麼樣的內容。經濟互賴有兩個層面：一是敏感的程度、一是易受傷害 的程度19。敏感度是指如果A國的國內經濟(或是出口到B國商品的價格)有任何波 動，B國的經濟（或是從A國進口商品的價格）可能受到的影響。易受傷害的程 度是指如果A國切斷與B國的貿易，B國與A國的貿易所得就消失了—而貿易所得 是指B國與A國沒有貿易狀況下的機會成本20。因此如果機會成本小，就表示B國 在A國切斷貿易後受傷不重；反之，則受傷嚴重。當然要計算貿易所得（即無貿 易狀態下的機會成本）是件很難的事，因為它牽涉到兩個未知數。一是我們不知 道無貿易狀態到底是什麼狀態，因為我們能觀察到的只是現有貿易的狀態。二是 我們不知道B國在無貿易狀態後，會如何調整其資源分配，其重新分配資源的成 本又如何。一般而言，如果B國對A國的經濟互賴敏感度高、易受傷害程度高， 就表示A國對B國的政治權力運作的空間就越大21。這些有關經濟互賴的概念可 以很清楚，但是要找到能足夠運作化的測量，卻是件很難的事。我以下對經濟互
19 這兩個經濟互賴的層面在許多互賴的重要理論著作都被提及。例見 Waltz, Kenneth, “The Myth
ert O., and
utandis, just of National Interdependence,” in Kindleberger, Charles P., ed., The International Corporation (Cambridge, MA: MIT Press, 1970). Keohane, Robert O., and Joseph S. Nye, Power and Interdependence: World Politics in Transition (Boston: Little Brown, 1977). Keohane, Rob
Joseph S. Nye, Jr., “Power and Interdependence Revisite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41:4, Autumn 1987, pp.725-753. 對互賴這個概念最好的評論是 Baldwin, David A., “Interdependence and Power: A Conceptual Analysi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34:4, Autumn 1980, pp.471-506.
20
Baldwin, Ibid., p.489. Baldwin認為”The concept of “gains from trade” is, mutatis m another name for the opportunity costs of foregoing trade.”
21
賴的實際測量，略述一二。 Polacheck對經濟互賴的測量就是雙邊的貿易關係。可是經濟互賴除了貿易 外，還有別的面向。Gasiorowski在他的模型中就加上了人均GDP、進口需求 的價 以 格彈性、輸出國的集中程度、進口國的集中程度、出口原物料的集中程度、 貿易佔GDP的比例、長期資本流動佔GDP的比例、短期資本流動佔GDP的比例。 22他發現這些經濟變數對國際安全的影響有正有負，因此自由主義的看法是對 的、現實主義的看法也是對的。另外，因為貿易所得和進口價格彈性是相關的， 因此進口價格彈性常被用作貿易所得的指標。Crescenzi用這個進口價格彈性， 再乘以B國對A國貿易量佔B國全部貿易量的比例，而計算出B國與A國在沒有貿 易狀況下的機會成本。這個機會成本其實就是B國從雙方貿易關係出走的政治成 本23。這個機會成本的高低，會影響到A、B兩國間衝突層次的高低。再其次，A、 B兩國間的貿易如果佔各自貿易量的比例很大，就表示貿易在兩國貿易關係上很 顯著（salience）。A、B兩國間貿易互賴的對稱性（symmetry），也可顯示出兩 國間的權力關係。Barbieri認為顯著乘以對稱，才是經濟互賴最好的測量，因為 這個測量可以抓得住隱含在貿易關係中的國際權力關係。Barbieri的發現和以上 發現大相逕庭：她發現互賴程度越高，國際衝突就越可能增加24。最後，兩國的 22
Gasiorowski, Mark J.,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 Some Cross-national s Quarterly 30:1, March 1986, pp.23-38.
Research 33:1, February 1996, pp.29-49. Evidence,” International Studie
23
Crescenzi, Mark J.C., “Economic Exit, Interdependence, and Conflict,” Journal of Politics 65:3, August 2003, pp.809-832.
24
Barbieri, Katherine,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 Path to Peace or a Source of Interstate Conflict?” Journal of Peace
經濟互賴不僅只限於貿易，貨幣與金融的互賴中也非常重要（例如十九世紀末的 法國就給予俄國的大量貸款，以換取俄國對的德國的制衡）。Gartzke等人發現兩 國間的資本（包括A、B兩國是否在同一個貨幣區、各自資本開放的程度、資本 流動的程度、是否釘住其他貨幣）互賴越高，衝突的機會就越低25。 模型的設定。Polachek於 1980 年發表的研究、Gasiorowski於 1986 年發表 的研究都只將經濟互賴放入模型的解釋項中。可是國際衝突還牽涉到許多其他的 因素 。這些因素包括了雙方是否都屬於民主國家（民主國家比較不容易衝突）、 互賴雙方各自的結盟關係（一般認為權力平衡、嚇阻比較會降低衝突）、雙方的 相對國力、雙方是否同屬於大國（大國的經濟互賴可能較高、也較可能衝突；很 少有小國去找大國麻煩的）、是否有國際霸權的存在、國際政治主要國家的極化 程度(單極、雙極、還是多極)、國際權力的集中程度26、雙方是否接壤、地理是 否相近27、經濟發展程度如何28等等，都是模型設定時要考慮控制的變項。從一 九八零年迄今，哪些變項應該設定在模型中，在各研究中已經達到了相當共識。 另一個有關模型設定的問題在於經濟互賴和國際安全之間的因果關係。本文討論 nce and pp.391-438. 25
Gartzke, Erik, Quan Li, and Charles Boehmer, “Investing in Peace: Economic Interdepende International Conflict,”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55:2, Spring 2001,
26 見 Mansfield, Edward D., Power, Trade, and War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4),
pp.117-150.
27 地理是否接近和接壤是不同的概念。前者包括了海空交通的距離（通常是首都間的距離、或
是第一大港的距離）；後者則指的是邊界的長短。例見 Robst, John, Solomon Polachek, and Yuan-ching Chang, “Geographic Proximity, Trade, 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Cooperation,” Conflict Management and Peace Science 24:1, May 2007, pp.1-24.
28
Hegre, Havard, “Development and the Liberal Peace: What Does It Take to Be a Trading State?” Journal of Peace Research 37:1, January 2000, pp.5-30.
的是經濟互賴（因）會影響到國際安全（果）。可是國際安全（因）也可以影響 到經濟互賴（果）29，然後經濟互賴再影響回國際安全。換言之，我們需要解決 這個同步問題。不過迄今為止，據我所知這方面的模型還沒有發展出來。 簡而言之，在多邊的、統計的研究中，大多數的研究顯示經濟互賴有助於降 低國際衝突。其間雖有幾個研究顯示經濟互賴會增加國際衝突、或是經濟互賴無 關乎 第二節 雙邊的經濟安全 在討論雙邊經濟安全時，我們最先要問的是為什麼一個國家要和另一個國 貿易。從國家安全的觀點來考慮，貿易儘管對雙方都有好處，可是並不表示貿 很多，就把這些好處轉化成軍事力量(或外交)，對B國產生安全威脅。如此，對B 國際衝突，但這些研究的變數的測量方式、以及模型如何設定很敏感，因此 其結果不很穩定。 家 易的好處會平均分配給B國和它的貿易對手國A國。說不定A國從貿易獲得的好處
29 這個反向因果關係的研究可見 Pollins, Brian M., “Does Trade Still Follow the Flag?”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83:2, June 1989, pp.465-480. Pollins, Brian M., “Conflict, Cooperation, and Commerce: The Effect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Interactions on Bilateral Trade Flows,” 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33:3, August 1989, pp.737-761. Gowa, Joanne, “Bipolarity, Multipolarity, and Free Trad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83:4, December 1989, pp.1245-1256. Gowa, Joanne, and Edward D. Mansfield, “Power Politics and International Trad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87:2, June 1993, pp.408-420. Mansfield, Edward D., and Rachel Bronson, “Alliances, Preferential Trading Arrangements, and International Trad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91:1, March 1997, pp.94-107. Mansfield, Edward D., Helen V. Milner, and B. Peter Rosendorff, “Free to Trade: Democracies, Autocracies, and International Trad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94:2, June 2000, pp.305-321. Gowa, Joanne, and Edward D. Mansfield, “alliances, Imperfect Markets, and Major-Power Trade,”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58:4, Fall 2004, pp.775-805.
國而言，為了國家安全，有貿易不如沒貿易。換句話說，貿易會給B國帶來(負面 的)國家安全上的外部效果。除非B國能改善其與A國的貿易條件，增加其相對所 得，要不然B國未必有需要和對手國A國貿易。但是在實際上，我們可以觀察到 很多和這個理論大相逕庭的例子：兩個國家互相構成安全威脅，但仍維持很旺盛 的雙邊貿易。例如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的英、德兩國，有當時全世界最大的雙邊 貿易量，可是兩國都在擴充軍力，準備打仗。又例如，美國在三零年代和日本的 貿易關係，也顯示美國並沒有對貿易相對所得對國家安全的問題多所考量。30 再例如，美國雖對中國的崛起有些疑慮，可是並沒有真正的具體作為去削減中國 對美國的大量貿易順差（依美國商務部統計，中國對美國貿易順差在 2006 年達 2,325 億美元；依中國算法則是 1,443 億美元）。理論上，美國不應該給中國賺 這麼多錢，因為中國可以將賺來的錢，部分轉化成軍事力量。這些理論和實證的 差異，有下列幾種解釋。第一，國家其實並不關心相對所得，只關心絕對所得： 只要貿易有助本國財富的增長就可以了（根據David Ricardo的比較利益理論， 貿易一定會對本國有好處），至於貿易對手國賺得比本國多、或是會用貿易所得 增加軍力，則不是考慮的範圍。31換言之，如果兩個國家一開始在追求貿易絕對 所得時，它們之間的競爭模式不是囚犯困境的話，相對所得的考量也就不重要 30
Liberman, Peter, “Trading with the Enemy: Security and Relative Economic Gains,” International Security 21:1, Summer 1996, pp.147-175.
31 例如美國的菁英在貿易上多數只重視絕對所得，只有很少數重視相對所得。一般老百姓則相
反：多半重視相對所得。見 Herrmann, Richard, Philip E. Tetlock, and Mathew N. Diascro, “How 1
Americans Think about Trade: Reconciling Conflicts among Money, Power, and Principles,”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45:2, June 200
了。32第二，國家其實很關心相對所得對國家安全的影響，但是國家安全還會受 到許多其他因素的影響。這些因素包括兩國的軍事政治關係、兩國之間攻勢守勢 的平衡33、是否有聯盟國的存在、國際體系的結構（單極、雙極、多極）等。34 如果這些因素對國家安全有正面影響，那麼國家對貿易相對所得的顧慮就會降 低；也就是貿易雖對國家安全可能有負面影響，但是國家也可將就一些。第三， 我們如果假設國家的偏好就是追求極大化的權力，那麼國家就一定要增加它能控 制的相對資源，這樣才能增強其軍力，才能有權力支配其他國家。此時，只有相 對所得會進入國家追求權力的計算，絕對所得絕不在國家的考慮之內。35但是權 力未必是國家唯一的目的，國家也要追求其他的目的，例如人民的福祉；這時權 力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國家要將資源分配在軍事上或民生上，這個分配，受到 對手國的態度的影響。如果A國對B國的態度敵對，就算A國在雙邊貿易上享有相 對所得，B國只要將資源多分配一些在軍事上，就可以抵銷A國相對所得的優勢— 因為A國只能將一部份的貿易相對所得用在軍事上，而B國因為繼續貿易可以增 加絕對所得，進而可以消費在軍事上或民生上。換言之，相對所得的考量在這個 32
Snidal, Duncan, “Relative Gains and the Pattern of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85:3, September 1991, pp.701-726.
33
Liberman, Peter, “The Offense-Defense Balance, Interdependence, and War,” Security Studies, 9:1/2, Autumn 1999—Winter 2000, pp.59-91.
34例如在兩極體系下，國家深知貿易相對所得帶來的安全外部效益，因此會把貿易導向盟國，將
外部效益內化，以增加國家安全。但在多極體系下，這樣的安全顧慮就少的多。Gowa, Joanne, “Bipolarity, Multipolarity, and Free Trad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83:4, December 1989, pp.1245-1256; Gowa, Joanne, and Edward D. Mansfield, “Power Politics and International Trad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87:2, June 1993, pp.408-420; Gowa, Joanne, Allies, Adversaries, and International Trade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4). Snidal, Duncan, Ibid..
35 這樣的模型設定可見 Niou, Emerson, and Peter Ordeshook, “Stability in Anarchic International
模型設定下（權力只是國家的手段，不是目的），一點都不重要。36再進一步說， 要把貿易相對所得完全分配在軍事上，是非常不可能的—這樣的分配不僅受相對 所得大小的影響，受貿易引起的安全外部效果大小的影響，受平時或戰時的影 響，最後還受到過去軍事投資的影響。37把這些影響加起來，貿易相對所得即使 是對敵對國家而言，也很不重要。敵對國家也可以持續貿易。 在上一段一開始的理論認為，如果A、B兩國之間貿易的相對所得有利於A 國，會引起B國的國家安全的問題，所以B國就有可能不願意貿易了。但是從相 的角度來看，如果這個相對所得有利於B國，B國也有可能不願意貿易。這是 效果： 反 因為B國會擔心它會過度依賴A國的市場，而A國會用這種依賴向B國提出政治要 求，如果B國不從，A國就會(威脅)停止兩國之間的貿易，使B國受到損失。這個
邏輯是Albert O. Hirschman在 1945 年從A國的觀點提出的。38Hirschman認為對
外貿易的結構會影響到國家的權力。影響方式有二：一是透過供給效果，一是透 過影響力效果。供給效果就是前段所述，貿易所得（不論相對或絕對）可以提供
國家財富，因而增加國家的軍事力量。39Hirschman真正的重點在影響力
A國可以利用其他國家對A國的貿易依賴（A國會給這些國家很好的貿易條件），
36
Powell, Robert, “Absolute and Relative Gain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American nd
f Conflict Resolution l Power and the Structure of Foregin Trade (Berkeley, CA.: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85:4, December 1991, pp. 1302-1320; Powell, Robert, “Guns, Butter, a Anarchy, “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87:1, March 1993, pp.115-132. Powell, Robert, In the Shadow of Power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9), pp. 40-81.
37
Morrow, James D., “When Do “Relative Gains” Impede Trade?” The Journal o 41:1, February 1997, pp.12-37.
38
Hirschman, Albert O., Nation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45).
39
讓其他國家願意對A國做任何讓步，以求維持與A國的貿易。40A國所以能這麼 做，是因為目標國B國對A國市場的依賴，使B國在A國真的切斷貿易後很難做貿 易調整，B國國內贊成與A國繼續貿易的利益團體，也會給B國政府很大的壓力要 求繼續維持與A國的貿易。這給了A國很強的談判力量，使A國可以從B國得到政 治上的讓步。Hirschman 給了一個很強的實證例子：納粹德國自 1933 年開始對 東歐、南歐國家的貿易政策。 對Hirschman的講法（也就是貿易依賴會影響國家安全），可從兩方面探討： 一是實證的、一是理論的。實證上，如果Hirschman給的例子只是時空下的特殊 況，我們可以說貿易依賴未必會影響國家安全。1933 年納粹德國執行這個貿 狀 易影響力政策時，當時的國際貿易及國際金融，因為經濟大恐慌，早就分了好幾 大塊，德國有它自己的馬克區，與英鎊區、美元區、法郎區不相往來。1931 年 因為奧地利Creditanstalt銀行破產，使得馬克區必須實施外幣管制，這個外幣管 制機制使德國得以有效執行它對東、南歐國家的貿易政策。41因此如果B國對A 國的貿易不是東南歐國家在 1933 年至 1945 年對德國的關係，我們未必能說B 國對A國的貿易依賴會對B國產生國家安全的問題，因為時空背景已大不相同 40 Ibid, pp.17-35. 41 對這些東、南歐的國家，因為它們的貨幣都被和德國雙邊的外滙管制度綁死了，所以只好和
德國貿易，當然德國同時也給它們很好的貿易條件。見 Kirshner, Jonathan, Currency and Coercion 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5), pp.121-140. 其實要用貿易做為政治槓桿，需要許 (Princeton, NJ.: Prin
多先決條件的配合，可見 Spaulding, Jr., Robert Mark, “German Trade Policy in Eastern Europe, 1890-1990: Preconditions for Applying International Trade Leverage,”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45:3, Summer 1991, pp.343-368.
了。理論上，如果撇開特殊時空環境，我們是否可判斷B國對A國的貿易依賴確 實會給A國談判實力，B國必須政治讓步？答案是未必。42這可從幾個層次來說。 第一，A國的市場力量未必是政府的談判力量，Hirschman則假設這兩個力量是 相同的。市場力量（A、B兩國之間的貿易）是基於供需，談判力量則基於A、B 兩國對兩國之間回到無貿易狀態的評估（誰比較在乎沒有貿易）。我們很難講B 國一定在乎要和A國貿易，因為說不定B國覺得不和A國貿易，它剛好分散風險， 擺脫A國停止雙方貿易的威脅。43第二，A國如果要用停止雙方的貿易作為威脅， 以得到B國的政治讓步，這時威脅不會管用。這是因為兩國之間貿易所得的分配 已經是這樣了，A國如果要B國做政治讓步，就表示A國要改變現在的貿易條件 有利自己，B國沒有任何動機答應A國的要求。A國如果要B國的政治讓步，只有 再加碼購買才行。44第三，如果A國假設B國的政治讓步對B國很重要，只要A國 一威脅，B國就讓步了，這時A國沒有考慮到兩個因素：一是B國說不定寧願不和 A國貿易，也不願做政治讓步（人質未必等於贖金）；二是A國如果真執行威脅， 它可能要付出的成本遠超過B國讓步的價值。45綜上所述，貿易依賴未必真的有 礙國家安全。其實A國如果真要把B國對它的貿易依賴，作為對B國的政治操作槓 桿，主要要看B國國內是否有利益團體非常重視兩國之間的貿易，而且這些團體 利益必須有足夠的政治勢力。這個影響途徑Hirschman雖然提到了，可是並沒有
42 以下討論主要基於 Wagner, R. Harrison,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Bargaining Power, and
Political Influence,”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42:3, Summer 1988, pp.461-483.
43 Ibid., pp.462-465. 44 Ibid., pp.465-473. 45 Ibid., pp.474-475.
詳述。46這個概念其實就是國際經濟學中Stolper-Samuelson理論的衍伸。47在實證 上，我們也可發現國際貿易要影響一個國家的安全，主要還是要經過該國的利益 團體及政治體制。48這其實也是國家選擇經濟交往做為國家戰略的著眼之處—培 養對手國國內贊成國際貿易的政治勢力，以改變對手國的國際政治行為。49 不論貿易相對所得是否會影響國家安全、也不論貿易依賴是否可以換得政治 讓步，在歷史上的許多國家都用過經濟制裁（有時稱經濟壓制，economic coercion 有時也稱經濟權術，economic statecraft）以改變 ; 對手國的國際政治行為。在評估 裁是否有效的研究中，最重要的文獻是由美國國際經濟中心（Institute for 經濟制 International Economics）出版的，這份文獻包括了理論及實例。50根據這份文獻 的分析，從 1914 到 1990 年，經濟制裁的成功率為 34%; 如果只算 1973 年以 46 Hirschman, Op.cit., pp.28-29. 47
S, Wolfgang F., and Paul A. Samuelson, “Protection and Real Wages,” 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 9, irshner, “Strategy, Economic Relations, and the Definition 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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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Abdelal, Rawi, and Jonathan K
National Interests,” Security Studies 9:1/2, Autumn 1999-Winter 2000, pp.119-156. Lobell, Steven E., “War is Politics
Winter 2002/3, pp.165-195. 當然一國的貿易型態，會影響這個國家不同生產要素在政治上的結 合，然後國內政治又會影響到對外關係，例如德國在十九世紀統一後，德東的地主階層就一直影 響了德國外交政策的走向。見 Gerschenkron, Alexander, Bread and Democracy in Germany （Ithac N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9, reprint edition.） 至於貿易對國內政治的影響可見 Rogowski, Ronald, Commerce and Coalitions: How Trade Affects Domestic Political Alignments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9). Hiscox, Michael J., International Trade and Political Conflict: Commerce, Coalitions, and Mobility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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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的例子，其成功率只有 24%。可是對同一套資料的另一種算法，經濟制裁的 成功率只有 4%。51當然對經濟制裁概念的界定、經濟制裁成本的計算、經濟制 裁政策目標的釐定等，都會影響到我們如何評估經濟制裁的有效性。52其實如果 用博奕模型（A國和B國就經濟制裁上的互動）53來看，經濟制裁可從另外兩個 角度判定其是否有效。一是經濟制裁是一種威脅，而很多目標國是在威脅還沒真 正被制裁國執行前，就悄悄地改變了他們的國際政治行為。準此而言，經濟制裁 是有效的。54其次，經濟制裁是一種訊號，這種訊號的強度界於軍事衝突及外交 折衝之間。55有時候制裁國想改變目標國的國際政治行為，用軍事手段代價太 高，而且手段也太過嚴重，和目標也不相趁。用外交手段，可能只是徒托空言， 目標國又不理不睬。這時候經濟制裁的用處界於兩者之間，就可派上用場。當然 經濟制裁不僅限於貿易而已，金融也可以成經濟制裁的標的。1956 年蘇伊士運 河危機時，美國在國際貨幣市場釋出英鎊，使英國無法維持英鎊在布列敦森林體 51
Pape, Robert A., “Why Economic Sanctions Do Not Work,” International Security 22:2, Fall 1997, avid A., Economic Statecraft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5). Elliott,
e, 國際衝突的影
響 t,”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57:3, 出訊號，可見 Schelling, Thomas C., The Strategy of Conflict (Cambridge,
es pp.90-136.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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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用統計資料研究國際政治裡的衝突，有時並不能抓到兩個國家一系列互動對
。見 Signorino, Curtis S., “Strategic Interaction and the Statistical Analysis of International Conflic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93:2, June 1999, pp.279-297.
54
Drezner, Daniel W., “The Hidden Hand of Economic Coercion,” summer 2003, pp. 643-659.
55 有關在國際政治中如何給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0), pp.3-172. Jervis, Robert, The Logic of Image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Morningside Edition, 1970), passim. Baldwin, Op.cit., Note.27, pp.96-114. Fearon, James D., “Signaling Foreign Policy Interests,” 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 41:1, February 1997, pp.68-90. 貿易作為國際政治的訊號，可見 Morrow, Jam D., “Assessing the Role of Trade as a Source of Costly Signals,” in Mansfield and Pollins, Op.cit., Note 24, pp.89-95. Stein, Arthur A., “Trade and Conflict: Uncertainty, Strategic Signaling, and Interstate Disputes,” Ibid., pp.111-126.
制（Bretton Woods）下的價位，而迫使英國撤軍，法國也只好跟著英國撤軍， 美國因而解決了外交危機。56 綜上所言，經濟互賴可以影響國家安全，但是如何影響，需視 A、B 兩國之 間的互動條件、以及各該國的對兩國爭執議題的主觀效用而定。這方面還有很大 的研究空間。 三、單邊的經濟安全 單邊的經濟安全是指（一）就任何一個國家而言，經濟互賴如何影響其國家 全的考量，（二）一個國家如何使其經濟能保有競爭力，以滿足安全的需要。 以下我分別論述。 較激烈，也較容易衝突。大國之間的衝突對國際安全的影響 遠超過小國之間、或是大國與小國之間的衝突。統計模型對大國及小國卻未多 安 在前述多邊經濟安全研究中，多數的統計模型雖然確定經濟互賴有利降低國 際衝突，但是統計沒法解決兩個問題。第一，大國（或是強權）之間，通常經濟 互賴程度較高，競爭 也 做區分。因此對大國做個案分析，能使我們更了解經濟互賴對國際安全的影響。 56
第二，統計模型告訴我們經濟互賴會影響國際安全，但卻無法告訴我們經濟互賴 影響國際安全的機制究竟如何。要解決這個問題，需要用到個案研究。個案研究 的過程追溯，可以對統計模型產生的理論有更好的觀照57。我以下所舉的個案研 究，只是其中的犖犖大者。這些個案多半集中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以及兩次 大戰之間的強國。這有兩個原因。首先，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全球化達到一個 高峰，但大國之間競爭的激烈也達到高峰。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經濟互賴進入谷 底，國家競爭依然激烈。這樣的時代背景，可以讓這些個案研究對經濟互賴與國 際安全之間的關係，有深刻的觀察比較。其次，當時各國的重要史料均已開放， 增加了這些個案研究的深度。 經濟互賴對強權國家的國家安全決策有幾個影響途徑。第一個途徑是經濟互 賴對一個強權的社會經濟產生影響，而這些影響會對強權的做戰準備產生高度的 不確定性，強權因此認為晚打不如早打、小打不如大打。例如第一次世界大戰之 日益加深的全球化，使得英、法、德這三個勞力、資本相對豐富、土地相對缺 前 乏的強權，很難動員資本進入國防用途（資本會流入他國追求較高的回收效益）、 也很難動員足夠的勞力從軍（因為民間工資高於軍隊工資）。這造成建軍備戰的 不確定性。俄羅斯及奧匈帝國的先天秉賦不同，碰到的問題也不同，但動員社會 資源進入軍備的不確定性也一樣高。這種不確定性使得強權無法準確評估當時的 57
George, Alexander L., and Andrew Bennett, Case Studies and Theory Development in Social Sciences (Cambridge, MA.:MIT Press, 2004). Esp., Chapter 10, “Process Tracing and Historical Explanation,” pp.205-232.
權力平衡、也無法準確評估別國對本國的威脅（各國看自己都是弱的、看別國都 是強的），戰爭的機率因而大為提高58。經濟互賴影響強權安全決策的第二個途 徑是強權國對貿易的認知。在正常情況下，強權當然希望能貿易以增加國富，然 後可追求國強。但是如果A強權發現其主要貿易對手國B強權，會切斷雙邊貿易， 這時現有的雙邊貿易就成了弱點（即A國視貿易為依賴）、A國對貿易的期望值也 變成負數（以後沒貿易的機會，使得追求國富變得不可能）。如果A、B兩國的貿 易包括很多戰略物資，A國對貿易的期望值會變得更負面。這使得戰爭容易發 生—兩次世界大戰之前的德國，對貿易的期望值都非常低59。另外，如果一個強 權採取守勢戰略，它會認為消耗戰很重要。這時它有動機使其經濟自給自足，貿 易會被視為易受敵國傷害的弱點。兼併他國成了很自然的國家安全政策選擇（例 如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的日本）60。經濟互賴影響強權安全決策的第三個途徑是國 內的政治機制。大體而言，一個強權的性質（是維持現狀的強權，還是挑戰現狀 的強權）、它和其他強權的經貿互賴情況（高或低），會透過這個強權的國內政治 機制，影響到其究竟採取防守的政策，或侵略的政策。例如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 英國，其與德國的經濟互賴，限制了英國的軍事動員。這給了德國一個模稜兩可 的訊號—德國認為英國有可能在歐陸的戰爭中保持中立，這加強了德國侵略的動 58
Rowe, David M., “World Economic Expansion and National Security in Pre-World War I Europe,” International Organziation 53:2, Spring 1999, pp.195-231. Rowe, David M., “The Tragedy of Liberalism: How Globalization Caused the First World War,” Security Studies 14:3, July-September 2005, pp.407-447.
59
Copeland, Dale C.,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War: A Theory of Trade Expectations,” International Security 20:4, Spring 1996, pp.5-41.
60
Liberman, Peter, “The Offense-Defense Balance, Interdependence, and War,” Security Studies 9: 1/2, Autumn 1999-Winter 2000, pp.59-91.
機。另一方面，德國的國內政治機制，使得支持國際和平的自由貿易人士難以進 入決策圈。決策人士絕大多數是主戰派—認為德國非要打一仗，才能確保其未來 的經濟可以存活61。經濟互賴影響強權安全決策的第四個途徑是國內的利益團 體。一個國家如何準備戰爭、是採取攻勢，還是採取守勢，對不同的社會經濟利 益會有不同的分配功能。例如，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英國，對德國在歐陸的可能 侵略行為，有兩條完全不同的戰略路線。一是「有限責任」戰略：即英國不介入 歐陸的陸地戰爭，主要靠海軍封鎖德國港口，以限制德國的軍事能力。在這樣的 策略下，英國贊成自由貿易的利益團體，不僅可以繼續和德國貿易（英國的金融 業者也可確定德國會還貸款），在政治上也會更有發言權。反之，贊成經濟民族 主義（即國家為了戰時動員需要，應在平時就加強對經濟的管制）的利益團體， 會贊成「歐陸承諾」的戰略，即如果歐陸開戰，英國應該派遣地面部隊，和歐陸 盟國併肩作戰。如果英國採取這個戰略，贊成經濟民族主義的利益團體，在經濟 上、政治上都會有好處。這兩派利益團體的消長，牽動了英國的國家安全政策62。 最後，也有研究認為經濟互賴對強權的安全政策毫無影響。強權之間是戰是和， 經濟互賴是小事、國家的生存或是否能支配他國才是大事63。 61
Papayoanou, Paul A., “Interdependence, Institutions, and the Balance of Power,” International Security 20:4, Spring 1996, pp.42-76. Papayoanou, Paul A.,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the Balance of Power,”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41:1, March 1997, pp.113-140.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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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Ripman, Norrin M., and Jean-Marc F. Blanchard, “commercial Liberalism under Fire: Evidence cture mn from 1914 and 1936,” Security Studies 6:2, Winter 1996/7, pp.4-50. Buzan, Barry, “Economic Stru and International Security: The Limits of the Liberal Case,”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38:4, Autu 1984, pp.597-624.
以上這些個案研究所得的結論和多邊的、統計的模型所得的結論完全相反。 這裡沒有誰對誰錯的問題。這些個案研究中的強權，受時空環境的影響，國際衝 在所難免。重點是些個案研究在經濟互賴與國際安全之間，帶進了 接著我要討論國家如何增強經濟競爭力，以滿足國家安全的需要。國家要使 其經濟有競爭力可分兩方面來說。消極地，國家不可以因為過度消費（尤其花費 ，傷害了經濟。就積極面來說，國家應該扶持發展其策略產業，使國 突 Stolpher-Samuelson 架構、認知、政治機制、利益團體等分析角度，這可以幫 助我們對經濟安全有更深的了解。 過多軍費） 家在重要資源上不依賴他國，以免影響國家安全。先說消極面。一個強權非常強 調國家安全（包括採取擴張性的外交政策、對盟國做過度的承諾、不斷擴充軍 備），軍費通常也就水漲船高。短期而言這麼做可以增加國家安全，但長期而言， 則因軍費開支持久居高不下，因而傷及經濟，反而有害國家安全64。這個講法經 過許多量化、質化的研究，證據正反都有65。大體而言，經濟是否能發展所牽涉 的因素甚多，軍費多寡未必有決定性的影響。政府如果能好好管理經濟，有可能 軍事預算雖頗有成長（因而在短期能增加國家安全），但對經濟發展沒有負面影
York: Random House, 1987). Gilpin, Robert,
Orbis
.
64 持此講法的學者頗多。例見 Kennedy, Paul,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Economic
Change and Military Conflict from 1500 to 2000 (New
War and Change in World Politics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1). Ferguson, Niall, The Cash Nexus (New York: Basic Books, 2001).
65 對這些證據的綜合性文獻研究，可見 Chan, Steve, “The Impact of Defense Spending on Economic
Performance: A Survey of Evidence and Problems,” 29:2, Summer 1985, pp.403-434. Kahler, Miles, “External Ambition and Economic Performance,” World Politics 40:4, July 1988, pp.419-451 Kupchan, Charles A., “Empire, Military Power, and Economic Decline,” International Security 13:4, Spring 1989, pp.36-53. Friedberg, Aaron L.,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American Strategy,” World Politics 41:3, March 1989, pp.381-406.
響（因而不致影響長期的國家安全）。其次，政府必須要確定對國家安全有關的 資源，一定要供給無虞。這些資源包括食物、能源（石油和天然氣的政治經濟狀 況完全不同）、先進的科技等66。但要供給無虞，恐怕國際合作比國際競爭還來 得重要。 就積極面來說，一個國家應該扶持發展這些跟國家安全有關的產業，該國的 國家安全，才不會因為外國供給匱乏，而受到威脅。這裡有兩個問題。第一，到 那些產業最關乎國家安全；第二，政府就算能界定這些產業，到底什麼樣的政 底 策才能扶持發展這些目標產業？應該用日本式的產業政策？還是管好經濟基本 面，讓一個健全的市場決定這些產業的去留67？對這兩個問題，不論是經濟學或 是政治學的研究，都還沒提供確定的答案。我們因此也很難判定單邊的經濟安全 究竟怎樣才算安全。 四、結論 我以上從多邊、雙邊、及單邊的角度，說明了經濟互賴對國家安全的影響。 66
Cable, Vincent, “What Is International Economic Security?” International Affairs 71:2, April 1995, pp.305-324.
67產業政策早早就是政府的關注。例如英國在工業革命初期，為確保其競爭力，禁止英國的機器
輸出、也禁止英國的工匠出國。有關現代產業政策的爭論可見，Krugman, Paul R., ed., Strategic Trade Policy and the New International Economics（Cambridge, MA: MIT Press, 1986). Krugman, Paul R., Pop Internationalism (Cambridge, MA.: MIT Press, 1996). 這兩本書中，前者較技術性；後 者較論述性。
從多邊角度來看，經濟互賴越深，則國家安全程度越高。從雙邊角度來看，一個 家要對另一個國家施用經濟影響力，以獲取政治讓步，其效果得視經濟影響力 是在什麼樣的狀況下執行的。從單邊的角度來看，經濟互賴對國家安全考量的影 ，可正可負。一個國家也可用不同的方法，維持其經濟競爭力，以滿足安全的 全還是應以新現實主義的標 來界定其場域。 安全的個案研究，最可能在未來累積研究成果。在研究上， 國 響 需求。對未來經濟安全的研究，我有如下的看法： 第一、 經濟及安全僅管可以有不同的定義場域（經濟可指貿易、資本流動 等，安全可指國家的外交政策、軍事力量、戰爭等），但是這些場域實在不可無 限上綱，把人口走私、毒品、氣候暖化、愛滋蔓延等都包含在內。這會使得經濟 安全這個詞太過廣泛，以致失去了分析焦點。經濟安 準 第二，國際經濟的遞嬗，使我們必須要加入國際經濟中新的行為者作為中 介變數，以了解經濟互賴對國家安全的影響。例如現在的國際貿易，跨國公司內 部的貿易佔了很大的比例。因此跨國公司全球性的生產網絡是否有助於國際安全 68? 第三，雙邊經濟 如果能聚焦在國內政治對國際貿易的反應，應可更好掌握經濟安全的內涵。這方 面的研究對台灣現在的處境，尤其會有啟發性。例如Robert Ross認為海峽兩岸 68
的和平，建立在相互嚇阻上，美國則同時嚇阻兩邊，經濟其實並不影響到安全69。
Murray Scot Tanner則強調中共是否能把台灣對大陸的經濟依賴轉化成政治槓
桿，以及台灣是否有能力（及決心）打破中共(可能)的經濟封鎖70。另外也有學 者認為中國現在的經濟外交，或是大陸經濟與世界經濟的接軌，意味著海峽兩岸 可能趨近和平，而非戰爭71。以上這三個例子分別顯示出與大陸的經濟互賴對台 灣國家安全的影響可能是：不相關、負相關、正相關。如何評估，不僅有理論上 的意義，對我國也有政策上的意義。 69
Ross, Robert, “The Geography of the Peace: East Asia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International Security 23:4, Spring 1999, pp.81-118; Ross, Robert, “Balance of Power Politics and the Rise of China: Accommodation and Balancing in East Asia,” Security Studies 15:3, July/September 2006, pp.355-395.
70
Tanner, Murray Scot, Chinese Economic Coercion Against Taiwan: A Tricky Weapon to Use, Rand Corporation: National Defense Research Institute, 2007.
71 例見,Various authors, Working Group on China and the Shifting Balance of Power in A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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