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然的苦程，必然的信念 ——大甲、鹿港、北港漢移民信仰文化的形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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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圖／李奕興

（財團法人鄉土藝術文教基金會董事長、大葉大學造形藝術系兼任講師）

移民，是一段不得已的不必然苦程也是生命另一個希望的出口；

而無懼強渡惡水，那暗潮汹洶湧的黑水溝是來自必然的堅執信念與意志

更成移民安身立命於新生地的洗禮

閩粵先祖來台，台南一帶為先，

十七世紀荷西時期，墾工居多，漢人雖活動於南台但落籍立戶者狀況不明，此時期雲嘉以北各地區漢人活動零星；明

鄭驅荷據台後，仍以南台為大本營，中北部則已見漢人進墾足跡，惟移民聚落形成尚未整備。

中台灣漢人入據墾荒史事，範圍大致自雲林北上至苗栗一帶，即今日行政區的南投、彰化、台中、苗栗縣市，在據墾時程先後的探究往往是各自表述成眾說紛紜，不過，如從漢人由唐山橫殖至中台灣，胼手胝足而安身群聚構成城鄉的角度理解，雲林

不必然的苦程，必然的信念

——大甲、鹿港、北港漢移民信仰文化的形塑

媽祖進香文化在中台灣民間是件關係重大的人生大事，影響層面甚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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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港（今通稱的北港）、南投竹山、

彰化鹿港、台中南屯、豐原、大甲等地，約可端倪出漢人移民早先團聚集結於此的現實，尤其如影隨形、與閩粵移民切身難分的俗民信仰，自其發展和日後形勢規模，更容易體會中台灣數個老城鎮立據台灣史頁上篇幅。

移民新生希望的出口，將不得已的生命苦旅，化作點滴心頭的甜密行腳，終究落戶立命，祖籍神靈庇護，

同生共難的不離棄，是唐山移民在台的理所當然。

祖籍神靈信仰，移民凝聚向心力

在台灣漢移民構築城鄉的歷程中，

其發展背後支撐動力，最大特徵就是依寺廟建構而循序繁盛，這清楚映現出台灣漢人初期入墾的勞動力生產，在物質實力的經營下，其實經營成果的維繫，

端賴神明信仰和宗教情懷的內化張力。

在法治不張與不及的封建年代，移民於台灣這塊新生地，在通過橫渡惡水第一道生死關後，緊接的又是隨時危及生命安全的層層極限考驗，如物資匱乏、荒野墾拓、瘴癘惡疾、族群鬥爭、盜匪侵擾、苛政雜賦等天災人禍，而這種非人

性、不人道、少公義的特殊年代，移民心力負荷的排遣，唯一心誠敬天地諸神靈以求心身持平求和的換取。

這樣特別時空下的獨特社會現象，

以祖籍神靈信仰為移民凝聚向心的標的，城鄉建構亦以此為核心，這在全台皆然，在中台灣更成區域獨具的地方特色，且有愈趨國際知名的潮勢。像中台灣大甲、鹿港、北港等歷史古鎮，就是相當具體可徵的典型。而其最鮮明的共同特徵即漢移民來台先行群聚的古鎮，

皆有特定且共通的（如媽祖、觀音等）

神靈信仰標的，與同具兩岸甚至國際的超高吸睛度。

鎮瀾宮，見證大甲發展

台中縣大甲，傳說明永曆二十三年

（西元1669年），鄭氏部將劉國軒曾派軍駐守大甲鐵砧山屯墾，但真正泉州移民由大安港或溫寮港上岸而大肆入墾，確切時間在清康熙四十（1701）年之後；由於大甲位於大甲溪、大安溪兩溪中央，鐵砧山、水尾山二山之鞍部下方，因地勢高，

易避水患，且在通往外埔、后里、豐原等地堪稱方便及適中的位置，清初就已是漢移民築城建街的重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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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開發中的大甲聚落發展一樣和水利關係密切。雍正十二（1734）年至乾隆四十五（1780）年間，前後歷經林成祖、王文清等人開鑿大甲圳（今虎眼大圳）、大安圳、日南圳等，對農業之拓墾和移民生活安定頗多助益。因此隨著生活環境的穩定成長，聚落規模日漸壯大後，

移民為感念祖籍神靈庇祐，開始有餘力出資建廟，且所有信仰、防衛、社教、藝文活動推展亦以廟宇為依歸，而鎮上以媽祖為主祀神的鎮瀾宮即是在此背景下於雍正十年（1732年）興築。

鎮瀾宮之於大甲，有見證漢移民開發大甲史實縮影的意義，也有傳達大甲人堅執一生奉大甲媽為生命憑恃所在的宗教信念，譬如二百多年來，大甲街廓紋理如何演變，鎮瀾宮所在的大街南段，依然是商業區匯聚地；大甲信眾因媽祖祭祀所衍繹的廟會活動，至今熱力未曾消歇，更進而推陳出新，其年度所謂「大甲媽遶境廟會」，不僅將傳統民間信仰的地方活動，透過最新傳媒行銷手法成功轉化為區域文化盛會，同時也帶動興旺了跨地方性的文創觀光產業。

「大甲媽遶境廟會」緣起日治時期往返大甲、北港兩地牛販，因牛隻交易

的經濟活動而衍生成信眾祈神還願、酬謝神恩等宗教行為，尤其傳說中部大地震當時，正是大甲各界進香北港朝天宮而逃過一劫的神蹟推波助瀾，使歷經近百年來進香時日長達八、九天、行腳路程縱線足跨四縣市（台中、彰化、雲林、嘉義）的廟會，變成大甲民間信仰活力展現的最具象表徵；更難得的是

「大甲媽遶境廟會」規模年年擴展成今日「台中縣大甲媽祖國際觀光文化節」，首次將地方單一信仰民俗廟會活動，結合了文化、觀光資源為時尚文創產業的一環，不僅成功吸引國際媒體矚目和關注，也映現大甲自清初移民傳承下來的民間信仰文化原貌保存的可貴外，更張顯出大甲民間信仰穩然內化後無可拘限的活動能量。

鹿港，綻放閩粵移民文化

而彰化縣鹿港，享有「一府、二鹿」和中台灣門戶的盛名，儘管沒有明鄭時期相關人事加持以凸顯其開市歷史的悠久，卻是最能綻放閩粵移民橫殖祖籍文化原型色光的代表。

鹿港自清康熙年間就有閩粵移民入據零星開發，不過聚落輪廓尚未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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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具體成形為雍正年由施世榜鑿獨水圳成八堡後，鹿港為因應彰化平原開發，

移民日常民生物資補給及稻作收成內送海運所需，遂一躍而成中台灣大鎮。由於鹿港身居兩岸往來的門戶角色，閩粵移民均以此為物資集散據點，因此城鎮型態以經貿行為的色彩格外鮮明，相對移民群聚下所表現在民間信仰的社會面貌，和一般以農產經濟為體所構築的村庄信仰文化，無論形式或精神內涵仍有層次上的差異。

同樣由閩粵移民建構的鹿港生活圈，顯現民間信仰文化內涵上是政治主導意識強烈，以經濟生產思維為核心，

因此呈現出來的形式與內容亦就形塑成鹿港民間信仰文化獨特形象。比如，為厚實經貿活動穩健成長，鹿港街廓因應西向面海東邊平地無障易受盜匪侵擾而

成南北縱線發展，商店街屋間間緊鄰環扣，巷弄密麻曲折，屬於信仰重心的寺廟建築亦多隱身其間，甚至在商業集中區的五福大街段中，亦有少見的寺廟建築。在鹿港的民間信仰上，來自閩粵移民的多元族群均以各自經濟利益的掌握來表達其信仰課題，所以會有所謂「閤港廟」、「角頭廟」之分，其中「閤港廟」就是鹿港以政治、商業利益取向而集結興築，最明顯案例即以泉郊為首號召八郊商戶鳩資蓋的天后宮、龍山寺、

地藏王廟、文祠、武廟、文開書院等代表；至於更具特色的五福大街分五段街戶，分別同以玉皇大帝為信仰主神的神明會祭祀組織和活動，則是泉州移民自祖籍泉州習俗版本的全套橫殖。

鹿港民間信仰活動型態在這種政商結合，以謀更穩健發展成最大獲利

鹿港廟會型態一向以聯結區域社群關係為地方信仰主軸。鹿港九曲巷的一個轉角有端倪單一社區的大世界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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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特殊時空背景下，所營建出閩粵移民據此安身後的信仰文化無形載體，

已然是內化後的一股安定民心的制約力，可感受的是祈神答恩的祭祀活動散發穩潛內歛氛圍，即便是看似動員全鹿港的「神明暗訪」廟會，也當是以各族群自保的區域聯防性質的心理投射，而這也正是鹿港表現漢移民來台後，信仰行為的一種特例。

北港，媽祖子民心靈依歸

至於雲林縣北港，同樣也是以媽祖信仰為地方信眾、甚至可說是全台媽祖子民心靈依歸的古鎮，在城鎮開發歷史上，儘管不能代表整個「歷史的笨港」的全部，但今日位鎮中心據點的朝天宮，則頗有全台媽祖信仰祖庭地位的架勢。

北港，相對新港（舊和南港），都可視作古笨港的一環，明天啟年間的顏思齊、鄭芝龍率眾據此，且開啟漢移民墾台的史頁；而當年古笨港位笨港溪口，最主要也是近取水運便利而立，加上笨港溪河道迂迴不易為官兵稽察，更成清初閩粵偷渡移民上岸的熱門渡口。

鹿港媽祖信仰在鹿港有其獨特的政經文化影響的背景，往往有代表某一利益團體勢力的象徵。

鹿港龍山寺宏偉正殿建築，展現鹿港郊商在政經和民俗信仰的掌控實力。

北港街市紋理以朝天宮為心向四面放射發展，充分說明朝天宮在北港的地標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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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渡移民入台較合法上岸移民，自有身處異域的身心困頓，一樣需自神靈信仰的安撫得到解放和再生，而傳說來自湄州媽祖祖廟的樹壁和尚，於康熙三十三（1694）年適時來笨港傳香，則正好提供廣大勞動移民尋得心靈慰藉。

而古笨港聚落也至此以媽祖為地方信仰主神，且建「笨港天妃廟」為信仰中心。直到清道光年間發生笨港溪水氾濫沖毀古笨港市街，導致災後重建成溪北的北港街和溪南的南港（新港）街，而原有「笨港天妃廟」也從此一分為二成雲林北港朝天宮及嘉義新港奉天宮。

同屬一脈的北港朝天宮和新港奉天宮，儘管同稱主祀古笨港媽祖為尊，兩廟神靈亦各有信眾擁立為主，

但站在區域信仰圈組織結構、民生經

貿地位的重要程度分，則北港自有獨恃傲物的條件，從清代百年來的舟楫航運之便，至日治時期製糖工業的助益，一直讓北港承續百年古鎮盛名；尤其一向以朝天宮「傳承臨濟宗法脈」、「全台媽祖信仰大本山」、

「台灣南北二路長途進香的祖庭」自豪的宗教文化事蹟，更讓北港朝天宮有等同北港古鎮的象徵意涵。今天站在笨港溪橋頭上向北港大街一眼看去，兩端昂揚高翹的燕尾屋脊及泛著油綠釉瓦屋坡的朝天宮，不時提醒，

環伺在朝天宮四周的北港大街，盡是端祥如慈母呵護的天后媽祖的子民，

在台灣的確沒有一個城鎮如北港，是如此將人、神、心、靈交融於無形，

而這也是北港最令外地人迷惑的小鎮魅力所在。

北港朝天宮黑面媽祖聖像，是北港民間信仰的核心，其地位相當崇高。

北港和新港兩廟的會香活動，見證古笨港民間信仰的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