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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丢马龙艾虎寻踪迹 失张豹义士又为难 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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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七十一回  丢马龙艾虎寻踪迹 失张豹义士又为难 诗曰:

无论龙韬与豹韬,徐良真不愧英豪。

众声况是称多臂,百战何曾损一毛!

斩铁岂须三尺剑,削金直借大环刀。

若非暗地来相助,怎得同盟脱虎牢?

且说艾虎带着张豹,到了屋中,寻找马龙不见,急得艾虎跺脚,暗暗地 叫苦。张豹问道:“大哥倒是上哪里去了?”艾虎想:“大哥不是粗鲁人,

我紧嘱千万可别离开此处。到底还是出去了,岂不叫小弟着急!”张豹说:

“你瞧我是个浑人,我都行不出那个事来,不怕拉屎撤尿也不离这个地方。”

艾虎说:“我去找他去,找了他你可别走了哇!”张豹说:“我死都不出这 个屋子!”

艾虎出去,一直往南,过了那五间东房,知道那里头捆着五个人,马大 哥说不能上那屋里。又顺着南夹道一直的往西,到了西面,又是死囚牢的后 身,盖着五间木板房儿,靠里屋内有灯火半明不暗,艾虎把窗棂纸戳了一个 窟窿,往里一瞧,见了一宗差事。就见四个人在炕上四马倒攒蹄捆着,嘴里 鼓鼓囊囊,必然是塞着口哪,都翻着眼睛彼此看着,就是说不出话来。艾虎 纳闷,这是谁干的事情?莫不成是马大哥看见这有人,他怕嚷嚷?

艾虎看毕,自个又奔了北边夹道,重新再奔貔犴门,绕了一个四方的弯 儿。马龙的一点影色皆无。自个到屋中来告诉张豹,焉知晓张豹也不知去向 了。艾虎一着急,叫道:“二哥哪里去了?”一晃千里火筒,屋中何尝有人!

无奈收了火筒,转身出来,心中想着,到那屋中问问,那人是什么人捆的,

便知分晓。刚到西头死囚牢的后头,将要进屋子去,就听外面己交五鼓。打 更的到来,自己想着回来接锣。刚走在半路,就听见里面锣当当响了五声,

艾虎吃了一大惊,这是什么人打锣哪?恨不得一时到了跟前看看才好,来到 面前,远远的看见了当啷把锣一扔,一个黑影一晃,艾虎就跟下来了。真快,

艾虎追着追着,就不知追在哪里去了?自己站在那里发怔:两个哥哥好容易 救将出来,俱都丢了。一想天已不早了,自己怎么办法?也就是一死,决不 能自己一人出去!就哼了一声,忽听身后哈了一声,艾虎回头一看,身后立 定一人。艾虎将要拉刀,那人噗嗤一笑,原来是三哥到了。艾虎羞的面红过 耳,赶紧过去叩头说:“你可吓着我了。不用说,种种事都是三哥办的。”

徐良说:“我在店中同你说什么来着?你执意不肯告诉我实话。我劝你未思 进,先思退,你偏是一冲的性儿。我打算你有多大本事,原来就是求狱神爷 的能耐。你们在店外说话,我就全都听明白了。你前脚出来,我后脚就跟出 来了。你走的东边,我走的西边,还是我先到破庙。你打头进贼家里去,我 在后窗户那里瞧着你到庙里头捆人。我在后外头等着,你救张二哥去,我这 里杀的人。我特意一晃悠,你追了我两个弯。我把两个死尸扔在土井,我就 到了贼的家里,站在他们房上一笑。贼人出来,他往房上一瞅,在关节眼里 我给了他一袖箭,拿绒绳拴上,把他系上房去。你打屋中出来,我把他扔下 房去,教你纳闷。你们走在哪里,我跟在哪里。可惜你还踢了一回道,扮作 个买卖样儿,你连锁头都没瞧见。要不是我跟来,老兄弟,你这条命还在不

(2)

在?你这一走,人所共知,都知道你救他们来了。你要救不出去,头一件你 先对不住我。我再三要跟你来,你偏不肯告诉我。要没有我这口刀,也是不 行,我要不来,两个哥哥也救不出去,你也死了。从此往后行事,总要思寻 思寻,胆要大,心要小;行要方,智要圆。”数说的艾虎脸似大红布一般,

言道:“哥哥,小弟比你太差,天渊相隔,不必说了。那贼头家里火也是你 放的,这后头四个人也是你捆的。”徐良点头说:“贼家里放火,省得叫地 面官存案,后头四个人,不但是我捆的,我还帮着外面接锣哪!”艾虎说:

“哥哥你真乃奇人也!”徐良说:“算了吧,我是白菜畦的畦!”艾虎说:

“你把两个哥哥藏在哪里去了?”徐良说:“那个我可不知道!”艾虎说:

“你别叫我着急,够我受的了!”徐良说:“随我来吧!”带着艾虎直奔东 门的南边那五间房来了。

徐良在外边一叫,双刀将同着勇金刚在里出来。艾虎一看,两个脖子上 的铁链俱都不在了,就知道是徐三哥用刀砍断。艾虎一问:“我的哥哥,你 们真把我急着了!”张、马二位异口同音说:“这位徐三哥说,是你们两个 一块来的。他在外头巡风,你在里救我们。我说有查监的头儿过来了,暗查 不点灯的屋子,必是看差偷闲多懒,吹灯睡了觉了。他要进来翻着,这还了 得?他带着我们找了个有灯的屋子。外头若有查监的问,叫我们只管答应,

说我们这四个人全醒着哪!他倒不进来。”张豹说:“见了我也是这个话。

我说我怕兄弟着急,他说他给老兄弟送信去。把我们两个人项上铁链都挑去 了。”艾虎复又给他们引见一番,徐良说:“天气不早了,咱们早些出去吧。”

到了外头,找着被窝地方,艾虎把飞抓百练索解开,徐良蹿上墙去,拿 着绒绳,这边把马爷的腰拴好。徐良往外一看,并无行走之人。骑马式蹲在 墙头,往上导绒绳;艾爷在底下一托,便上墙头,由外边系将下来,马爷解 开绳子,徐爷又扔在里边,把张爷拴上,系上去,也是打外面系下来,张豹 也把绒绳解开。徐良说:“老兄弟,你不用绒绳可上得来?”艾虎说:“别 取笑了。”徐良说:“我把被窝带着走了。”艾虎说:“三哥,不可!那我 怎么上去?”徐良先下去,艾虎随后上去,就着蹿下去,脚沾实地,接过绒 绳来,四个人鱼贯而行,直奔城墙的马道。

来到马道,是个栅栏门,用锁锁住。徐良把大环刀拉出来,把锁头砍落,

开了栅栏门,大家上去,奔了外皮的城墙,艾虎又把飞抓百练索扣在城墙砖 缝之内,拿手按结实了,先教徐良下去,揪着绒绳打了个千斤坠,慢慢地松 绒绳,松来松去,脚沾实地,马龙、张豹连艾虎一个跟着一个下去。艾虎把 绒绳一绷,绷足了往上一抖,自来的抓头儿就离的砖缝,拉将下来,裹好收 在囊中。

徐良说:“我去取衣服去了,咱们家中相见。原来是他白昼的衣服在树 林里树牙杈上夹着那。艾虎同马、张飞步走到了张家庄。张家的家人远远的 望着那!见了主人,都过来道惊。艾虎说:“有话家里说去吧!”连张英也 迎接出来,给艾虎道劳。艾虎问:“给我预备的怎么样了?”家人把酒菜端 上来,艾虎已把衣服换好。马龙、张豹也就更换衣中,落座吃酒。

艾虎问:“你们往哪里投奔?”张豹说:“上古城我们姑姑那里去。”

叫家下人把东西分散,粗笨物件都不要。把家中细软金珠,包了几个包袱。

所有文契帐目,都交与张英。马爷告诉张英说:“你明早告诉管事的,好好 照应买卖地亩,我不定几年回来。”原来马龙家中无人,并且孤门独户,无 所挂碍。少刻,就见徐良打房上蹿下来,进得屋中,说:“老兄弟,你还饮

(3)

那!你看天到什么时了?天光一亮,官人一来,谁也不用走了!”张英、张 豹、马龙全过来给徐良道劳。徐良把他们搀将起来,说:“你们还不快拾掇!”

张豹答言:“我们细软东西已经包好,其余叫家人分散,文书交与我兄弟收 讫。我同着我马大哥,上古城县找我姑母去躲避,我们当族人等,明天具都 躲避躲避。”徐良说:“好!马大哥的家务那?”回答:“俱已料理妥当。”

艾虎说:“咱们大众起身,放火烧房。师下刀阮:且慢,这是谁的主意?”

艾虎说:“我的主意。咱们走,房子不是还便宜他们么?偏不能落在他们手 里头!”家人跑进来说:“官人来了!”

大家一惊,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4)

第七十二回  大家分手官兵至 弟兄走路遇凶僧 诗曰:

古城迢递费追寻,颠沛流离苦不禁。

亲属此时相别面,故人何日再谈心。

皆因逃狱辞同里,急觅安巢隐密林。

待到南霄鸿脱网,依然云路寄回音。

且说艾虎要烧房,徐爷拦住说:“这官司不一定,别说不回来了。见着 大人,人情托好,叫知府官一坏,你们哥们仍是回家,这时烧了,那时再想 置可就费了事了。不如此时暂且将门锁上,将来回家,总是咱们自己的房子。”

马爷点头说:“此计甚善。”

正说着,家人跑进来说:“远远有马步队灯笼火把奔了这里来了。”徐 良说:“快锁门!”一抬腿,哗啦!艾虎那张桌子就翻了过了。艾虎说:“这 是怎么了?”徐良说:“官兵都到了,你还慢慢的喝酒那!官人到来,你我 不怕呀,别人怎么走呢?”

这就各自背上包袱,出了屋中,把门锁上。大家出去,艾虎将大门锁上,

自己跳墙出去,就看见西北灯笼火把,马上步下的,扑奔前来,大家撒脚就 跑,各奔东西。临分手各各嘱咐都要小心了。惟有徐良跟得甚快,仗着有一 样好,连官带兵一到,先围大门,他们这些人就有了跑的工夫了。张豹、马 龙奔古城。暂且不表。

单提艾虎与徐良奔武昌府的大路,又是白昼不走路,找店住下,晚间起 身。走了两天,仍然是白昼走路。

这天正走到了未刻光景,远远看见一道红墙,听见里面有喊喝的声音说:

“好秃头!反了,反了!”艾虎说:“三哥,你听里面有人动手那!。”除 良也就止住步了,果然又听见喊喝说:“好僧人!”徐良说:“不错,是动 手那!”艾虎说:“我听出来了,是熟人。”两个人纵上墙去一看,原来是 江樊。

因何江樊到了此处?有个缘故。前时二义韩彰收得义子螟蛉,名叫邓九 如,救过包三公子。石羊镇会贤楼遇见包兴,将他带到开封府,念及他救过 三侄男,他母亲又是为三公子废命,请先生连三公子带邓九如在一处读书。

戊辰科得中,早晚净叫他在堂口听着问案。为是升出来的时节,堂口必然清 楚。日限也多了。总央求着包公要在外头作作有司,包公知道他年幼,怕他 不行。又苦苦白哀求包公保举他石门县知县。为是靠着颜按院甚近,先给按 院去了一封信,究竟不放心,总要派个人保护他才好。开封府此时无人,就 派了江樊保护他上任。包公深知江樊口巧舌能,临机作变最快,又有点武技 学本事,他本是韩彰的徒弟,私下管着江樊叫汪大哥,同桌而食。升了堂站 堂听差,可算快壮班的总头儿。

领凭上任之时,包公嘱咐邓九如:“文的不好办,到大人那里请公孙先 生;武的不好办,大人那里有校护卫,可以往那里借去。有疑难案件,打发 江樊与我前来送信。你到任的名器好歹贤愚,我必然知晓。倘若不行,我急 急把你撤回。”嘱咐已毕,邓九如辞行起身,领凭上任。所在一路上应用的,

俱是包公预备。

(5)

一路无话。到任交接印信,查点仓廒府库,行香拜庙,点名放告,要学 开封府势派。别处有司衙门鸣冤鼓都在大堂,怕有人挝鼓,还把鼓面扣上个 薄箩盖子。他这不是。他把鸣冤鼓搭出来,放在影壁头里,鼓槌挂在鼓上,

每日派两个值班的看鼓。若有人挝鼓,一概不许拦阻。再者,永远升大堂办 事,无论举监生员,作买作卖,贫富不等,准共瞧看。这一到任,那日升堂,

就把所有的陈案尽都发放清楚。打的打了,罚的罚了,该定罪名的定了,当 堂立听传人,该责放的放,整办了一天,这才办完,要按说才十九岁的人,

有暗大的才干?究竟是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格高。共总一个月的光 景,奇巧古怪的案件,断了不少。巧断过乌鸡案,审过黄狗替主鸣冤,就把 这一个清廉的名儿传扬出去了。地方上给县太爷起了个外号,叫做玉面小包 公。

这天正是出差迎官接诏,带着江樊众人役等把公事办完,自己换了一身 便服,叫江樊扮作个壮上的模样,叫别者的人回衙听差,叫江樊带上散碎的 银两,留下两匹马。江樊拦阻了太爷几句,说是太爷升堂理事,见过的甚多,

倘若被人识破,大大的不便。邓九如不听,江樊也就不敢往下讲了。看看天 气不好,就游玩了两三个村子。到处人家都夸奖这位太爷实在是一位清官。

江樊催着回衙门,太爷趁着天气不好,要在外头住下。果然见前边树木 丛杂,到近处一瞧,原来是个镇店。进了镇店,是东西大街,是个南北的铺 户,很丰富的所在。就是一件,是铺户字号匾上,四个角上四个小字是朱家 老铺,十家倒有八家皆是如此。走到东头路北,有个朱家老店,叫汪樊前去 打店。江樊下马,不多时回来说:“客房全都有人住了,只有尽后面有一连 八间正房,有两个两间,四个一间,没人住下。”九如说:“倒也可以。”

下了马,把马上包袱拿下去,交给店内伙计遛马。伙计带着,直到后边,就 住那两间屋,打洗脸水,烹茶,俱都净了面,江樊给斟出茶来,传酒要菜,

喝的是女贞陈绍,饭还未曾吃完,就把灯烛点上,同后来,要的馒头就汤,

饱餐一顿,将残席撤去,连店钱、饭钱俱都算清。格外赏的酒钱,伙计当面 谢过,又烹来了茶。

外面有人说话。到底是那屋内伙计出去,说:“就是你们二位么?”回 答:“不错,就是我们两个。”伙计说:“住一间,住两间?”那人说:“住 两间。”伙计说:“就在这隔壁,这是两间。”随即把门推开,点上灯烛,

二位进去,放下褥套行李,打脸水、烹茶。这两个人刚一进屋子,就打了个 冷战。原来这两个人是亲弟兄,姓杨,一个叫杨得福,一个叫杨得禄。两个 是乡下人,在京都作买卖。这是回家,住在这里。前头先说有房子,后又说 没房子。这才把他们支在后边来了。伙计过来,问要什么酒饭。那两个人随 便要了点菜。要的是村薄酒,要了三斤饼,两碟馒头,乡下人能吃,饱餐一 顿,撤将下去,开发了店钱饭钱。

天到二鼓时分,嚷起来了,说:“你们这是贼店,我们要搬家了,还给 我们店钱吧!”店里伙计过来说:“客官别嚷!”住店的说:“你们这个贼 店!”伙计说:“你怎么看着是个贼店?要是叫官人听见,我们这买卖就不 用作了!”那人说:“你就是给我房钱吧,我们不住了。”连邓九如带江樊 都听见此事,也就出了屋子。伙计说:“要我给你们钱不难,你得说说是怎

仓廒(áo,音敖)——贮藏粮食的仓库。

挝(zhuā,音抓)——敲或订。

(6)

么件事情?”那人说:“你们这贼店如今闹鬼哪!必是你们害的人大多了。”

伙计说:“你这更是胡说了!你只管打听打听,我们这个店里不死人。每遇 有病的,病体已沉,必叫人或推着,或搭着,道路甚远的,也必推着搭着送 回家去。或左右邻近的亲戚朋友,必派人给他亲朋送信。我们这店内总没搭 过棺材去。”那人说:“你说不闹鬼,你去屋里瞧瞧去!”伙计说:“这时 还闹哪?”那人说:“不信?你进瞧去,我们刚吃完了饭,一歪身就见这蜡 苗忽然烘烘的有一尺多高,并且蜡苗全是蓝的;不多时,蜡苗越缩越小,缩 到枣核相似,我们可就歪不住了。我一瞧,也是害怕;我兄弟一瞅,也是害 怕。忽然,又打八仙桌底下出来一个黑忽忽的物件,高够三尺,脑袋有车轮 子大小,也看不见胳膊,也看不见腿,出来冲着我们一扑,我们就跑出来了。

亏了我们跑的快,要是跑的慢就完了。”伙计说:“这都是没有的事!”那 个说:“你不信,你进去把我们的东西拿出来。你一进去,那个鬼就在那里 对着。”伙计又胆小,起先就毛骨悚然,又听这一说,如何还敢进去?邓九 如说:“伙计不要为难,叫那二位搬到我们屋里去,我们搬在那屋里去。”

至于换房审鬼,俱在下回分解。

(7)

第七十三回  朱仙镇邓九如审鬼 在公堂二秃子受刑 诗曰:

正直廉明又且聪,无惭玉面小包公。

秉心不作贪污吏,举首常怀建百功。

断案能教禽兽服,伸冤常与鬼神通。

虚堂何幸悬金鉴,老幼腾欢万户同。

且说邓九如听了姓杨的那两个人的话,必然不虚,既是有鬼,准有屈情 之事。所以出来私访。为的是要见着点什么事情才好,故此告诉他们,两下 里换房。连伙计带那两个人全都愿意,惟有江樊不乐。若真要有鬼,惊吓着 太爷,那还了得!过去谏劝,他也不听。叫江樊拿了自己的东西,搬到西屋 里去。

邓九如在前,先进了那两间屋中,看见两间屋子当中,有个隔断,外间 有张桌子,两张柳木椅子,里间屋挂着个单布帘子,里屋顺前檐的炕上有个 饭桌,对面一张八仙桌,两张椅子,并没有什么差异的事情。连伙计带江樊 俱都进来,伙计把他们东西扛出去,说:“相公爷,你看哪里有鬼?”九如 说:“有我也不怕!”伙计出去说:“你们二位看看,人家怎么没看见什么?

你们必是眼离了。”那二人说:“别忙,少刻再听。”太爷又叫伙计烹茶,

找一本书来看看,伙计说:“并没有什么闲书。”拿了一本《论语》来。

伙计出去,见江樊就靠着里间屋子门站着,不住地瞧着八仙桌底下。九 如说:“江大哥坐下。这出外来,这么立规矩还不行!不然,你就在那边椅 子上坐下。”江樊说:“唔哟,我可不敢。我净瞧着这桌子底下,觉得总有 点不对,我更不敢了,还敢在那椅子上坐着?”邓大爷一笑说:“江大哥,

你好胆小哇!心中无鬼,自然无鬼。既然不愿在那边,你在我这对面来坐。”

江樊就答应了一声,过来给邓太爷斟上了一碗茶。

九如就把那书翻开一看。正翻在“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这一 节上,忽听外面咯吱咯吱地直响。江樊说:“不好,来了!”往外一迎,说:

“什么东西?”就听到哎哟、扑通一声,有一个人打外间屋里摔到屋里来了。

江樊吓得往邓九如这里一蹿,把刀就亮将出来要砍。细瞧,原来就是那个姓 杨的。邓九如拦住问:“你上我们屋里作什么来了?”杨得禄说:“吓着了 我了!”爬起来战战兢兢地道:“我同我哥哥眼睁睁看着闹鬼。似你这个人 造化真不小!这么大个岁数,总是你的福田大,就连一点动静没有。我过来,

一者要和你说说话,二则间我倒要看看这鬼透着有点欺负人。我在外头瞧着,

这蜡也不变颜色,也不闹故事,我将往里一走,叫他老这么一嚷,就吓了我 一个跟头。可真把我吓着了!”邓九如说:“不用分争,你先坐下,你看见 就是这个八仙桌底下出来的么?”那人说:“可不是么!,来了,来了!你 看,这就来了!”就见他用手一指这个灯,大呼小叫说:“你看……,看、

看、看这个灯!”连江樊带邓太爷一瞅,这蜡苗烘烘烘地高起,足有一尺开 外,慢慢往回缩小,小来小去,真仿佛个枣核一般,蓝瓦瓦的颜色,这屋中 就越发暗了。江樊目不转睛地瞅着桌子底下,忽然间,就听见桌子咔嚓一声 响亮,如同是桌底下倒墙似的出来黑忽忽的一宗物件。江樊一瞅,哎哟扑通 摔倒在地。那个姓杨的,也是照佯哎哟扑通摔倒在地。邓九如虽然不怕,也

(8)

是瞅着有些诧异。见灯光一起,忽然一暗,打八仙桌底下滴溜溜的起了一个 旋风,就把两个人吓倒。那旋风往姓杨的身上一扑。邓九如就下去把两个人 搀架起来。就见那个姓杨的慢慢地苏醒,一歪身,就跪在了平地上,说道:

“太爷在上,屈死冤魂与太爷叩头。”

邓九如一怔,怎么转眼之间,他就说是屈死的冤魂哪?这必有情由!随 即问道:“有什么冤屈之事,只管说来。”那人跪在那里哭哭啼啼地说:“冤 魂姓朱,我叫朱起龙,死的不明净,等太爷到此,我好伸冤告状。”邓九如 问:“你是哪里人氏,死的怎么不明?只管说来,全有太爷与你作主。”回 答道:“我是这小朱仙镇的人,此店就是我的。死后我的阴灵儿无处投奔,

也没人替我鸣冤。今恰巧逢太爷的贵驾光临,到了冤魂出头之日了。”说毕,

又哭哭啼啼。邓九如又问:“难道你就没亲族人等么?”冤魂说:“回禀太 爷得知,我有个兄弟叫朱起凤,不提他还罢了,提起他来令人可恨,本待细 说,天已不早,我有几句话太爷牢牢紧记:自是兄弟,然非同气,害人谋妻,

死无居地,只求太爷与死去的冤魂作主就是了。”说毕,往前一爬,又是纹 丝儿不动。

邓九如自己想了半天,不甚明白,就见江樊慢慢的起来,翻眼一瞅桌子 底下,什么也看不见了,再看太爷端然正坐。问了问邓九如,可曾见鬼?邓 太爷说:“鬼,我倒不曾见。”就把姓杨的说的什么言语,连诗句告诉了他 一番。江樊当时也解释不开。就见那个姓杨的复又起来,口音也就改变了,

说:“相公你横竖看见咧?”问他方才事,他一概不知,抹头他就跑了。

邓九如与江樊商量了个主意,明日问他们伙计,他们必知晓。就和衣而 卧。

到了次日,店中的伙计过来打了脸水,烹了茶。江樊说:“我们在这打 早。”伙计答应,少时过来,问要什么酒饭?知县说:“天气还早些,你要 没有事,咱们谈谈。”回答:“早起我们倒没有事。”又问:“你贵姓?”

回答:“姓李行三。”又问:“你们掌柜的姓朱,尊字怎么称呼?”回答:

“叫朱起凤。”又问:“朱起龙是谁?”回答:“是我们大掌柜的,死了。”

又问:“得何病症而死?”回答:“是急心疼,”又问:“可曾请医调冶?”

回答:“头天晚好好的人,半夜里就病,大夫刚到,人就死了。”又问:“可 曾有妻、有子?”答道:“没儿子,净有我们内掌柜的。”太爷问:“妻室 多大岁数了?”伙计说:“你这个人怎么问得这么细致?直是审事哪!”九 如说:“咱们是闲谈。”伙计说:“二十二岁。”又问:“必是继娶罢?”

答道:“我们大家柜的五十六没成过家,初婚。”

九如又问:“死鬼尸身埋在什么地方?”伙计说:“亏了你是问我,别 者之人也不知道这细致。我们这有这么个规矩:每遇人死在五、六月内,总 说这人生前没干好事,死后尸骸一臭,众人抱怨,故此火化其尸,把骨殖装 在口袋里,办事不至有气味。我们掌柜就是这么办的,就埋在村后。”又问:

“你们二掌柜的多大岁数?”回说:“今年三十岁。”又问:“与你们大掌 柜的不是亲的吧?”回说:“你这个人问事,实在了不得,是一父两母。”

又问:“他也在店中?”回答:“我索性告诉你细细致致吧!你多一半许没 安着好心眼。我们二掌柜的,在隔壁开着一个楠木作,作着那边的买卖。我 们大掌柜的一死,他得照料这边的事情,这边又有我们内掌柜的,他们虽是 叔嫂,究属俱都年轻,不怕五更天,算完了帐,他也是过那边睡觉。他是个 外面的人,总怕外头有人谈论我们内掌柜的,就住在这后头。这里头隔上了

(9)

一段墙,后头开了一个门出入,不许打前边走。还想着不好,我们内掌柜的 又不往前走,我们二掌柜的给了她一千两银子,叫她跟娘家守节去了。这也 都说完了,你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吧?”

伙计把话说完,邓太爷已明白了八九,又问:“你们二掌柜的楠木作,

我家里有些个楠木家伙,俱都损坏了,叫他亲自去看看怎么拾夺。”伙计答 应说:“很好,很好!我这就给你找。”随即就要饭,将把饭吃完,朱二秃 子就来了。伙计带看见了见说:“这是我们二掌柜的。就是这位相公爷叫瞧 活。”九如一见秃子,脸生横肉,就知道不是良善之辈。秃子与太爷行了礼,

问:“相公贵姓?”回答:“姓邓。”又问:“在哪里瞧活?”回说:“在 县衙旁。”秃子说:“你们二位有马,我有匹驴,已经备好。听你们信,哪 时起身?”邓大爷说:“这就走。”遂给了店饭钱,备上马,一齐起身,离 了朱仙镇,直奔县衙门下马。叫起凤在外稍等,江樊使了个眼色,太爷入内 换衣服。

欲知审秃子情况,且听下回分解。

(10)

第七十四回  白昼用刑拷打朱二 夜晚升堂闯入飞贼 诗曰:

犹是前宵旅邸身,一朝冠带焕然新。

升堂忽作威严像,判案还同正直神。

任使奸谋能自诈、讵愁冤屈不能伸。

清廉顷刻传宣遍,百姓欢虞颂祷频。

且说到县衙门口三人下马、下驴,太爷说掌柜在此等等,我里头瞧个朋 友,少刻就来。秃子说:“去吧,我这也有个朋友,在班房里当差使,正要 排班伺候太爷。”大家退去,有几个头儿都让朱起凤说:“二掌柜的,屋里 坐,饮茶。”朱起凤说:“众位哥们辛苦了。”自己到了那班房,叫小伙计 接过驴来,自己去里边用茶。问:“二掌柜,什么事往这里来?”起凤说:

“来这瞧点活。”又问:“在哪里瞧活?”回答:“跟着那位相公瞧点活。”

又问:“就是方才进去的那位相公?”回答:“正是。”头儿说:“这倒不 错,等着出来听话吧。”

少刻,里边梆点齐发,太爷升堂。朱二秃子忽听里面说:“带秃子!”

就有一个头儿过来说:“太爷升堂了,带你进去!”就把铁链搭于脖颈之上。

二秃子一怔,问道:“这是什么缘故?”头儿说:“我们不知,你到了堂上,

就知道了。”接着,往上就带。喊喝的声音不绝,将秃子带到堂口,往上磕 头。邓九如叫:“抬起头来!你可认识本县?”朱起凤吓了个胆裂魂飞。原 来叫瞧活的相公,是本县知县!自己心中有亏心的事情,自来的胆怯,又对 着太爷,又问到病上。只听说:“朱起凤,你把哥哥怎么害死,谋了你嫂嫂,

从实招来,免得三推六问!”叫官人挑去铁链。秃子复又往上磕头,说:“太 爷在上,小的哥哥死了二年光景,至今我这眼泪珠儿还不断呢!再说我们一 奶同胞,我怎么敢作那逆理这事?就求太爷口下留德,一辈为官,辈辈为官!

这话要传扬出去,小的难以在外头交友。”邓九如将惊堂木一拍,说:“唗!

好生大胆!我且问你,你哥哥得何病症而死?”秃子说:“乃是急心疼的病 症,人要得急心疼必死。我哥哥得病不到半个时辰,大夫来到门前,我哥哥 已经气绝,就打发医生回去了。”又问:“你是怎样谋你嫂嫂,从实招来!”

秃子说:“太爷这句话,更是要小的命了!我嫂嫂立志守节,在店中我就怕 有人谈论,故此给了她一千两白银,回到娘家。欲守欲嫁,听其自便,永不 许她在店中找我。大爷如或不信,问我们近邻便知分晓。”太爷又问:“你 嫂嫂她娘家姓什么?”答道:“姓吴。”又问:“她哪里人氏?”回答:“是 吴桥镇的人。”又问:“给了你嫂嫂一千两银子,叫她回娘家,是什么人送 去的?”这一句话把个朱二秃子问的张口结舌。旁边作威皂班,在旁边吆喝 着,叫说:“快说!”朱二秃子说:“小的送去的。”太爷立刻出签票,吩 咐拿吴氏。朱二秃子一拦说:“听人说她已改嫁别处去了,若要派人去,岂 不是白跑一趟。”邓九如说:“你好生大胆!难道说她就没亲族人等么?”

秃子说:“她们家都死绝了。”太爷叫道:“朱起凤,实对你说,昨日晚间 住在你们店中,有你哥哥的鬼魂告在本县的面前,故此深知此事。你若不招

讵(jù音巨)。

(11)

出清供,岂能容你在此鬼混!不打你也不肯招认,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早有官人按例揪翻,把他中衣褪去,重打了四十大板,复又问道:“朱起凤,

快些招将上来!”秃子仍然不招。知县又吩咐打了四十大板,复又问道:“快 把害你哥哥谋你嫂嫂的实情招将上来!”秃子仍然不招。太爷吩咐一声,将 夹棍抬上来,当啷一声,放在堂口,秃子一见夹棍,就吓了个真魂出窍。这 夹棍,乃是五刑之祖,若要用十分刑,骨断筋折。它却是三根无情木,一长 两短,上有两根皮绳。当时二秃子不招,就把两腿套在当中,有一人按住当 中那根长的,两个官人背着那两根皮绳往左右一分,上面叫招,秃子情知招 出来就剐,回道:“无招!”就听见噶扎扎一响,好厉害!怎见得,有赞为 证:

邓九如,要清供,打完了板,又动刑。夹夹棍,拢皮绳,两边当下不留情,真是官差不由 己,一个背来一个拢。萧何法,共五宗,刑之首,威风耸。壮堂威,差人勇,为的是分明邪正 真口供。噶吱吱响三木攒,一处共。穿皮肤,实在痛,筋也疼,骨也痛,血攻心,浑身冷,麻 酥酥的一阵眼前冒了金星。铜金刚,也磨明;铁罗汉,也闭睛。人心似铁,官法无情。好一个 朱二秃子咬定牙关总是不招承。太爷叫招,他怎肯应?又言又敲,浑身大痕。太阳要破,脑髓 欲崩。哎哟一声昏过去,秃子当时走了魂灵。

把夹棍套在腿上仍是不招,吩咐一声,受用了五分刑。用了七分,用了 八分,仍是不招,吩咐叫滑杠,就滑三下。朱二秃子心中一阵迷迷离离,眼 前一黑就昏过去了。这道是,这夹棍若要用刑之时,先看老爷的眼色行事,

吩咐动刑,老爷必在暗会儿。瞧老爷伸几个指头,那就用几分刑。十分刑到 头,这一滑杠,可就了不得了。用一三五六的杠子在夹板棱儿上,通上到下 一滑,哗喇喇喇,就这么三下,无论那受刑的人有多么健壮,也得昏将过去。

朱二秃子一昏,差人回话说:“气绝了。”吩咐说:“凉水喷!”过来官人,

拿着一碗凉水,含在口中,冲着朱二秃子噗的一声喷,朱二秃子就悠悠气转。

上头问:“叫他招!”差人说:“他不招。”上头说:“再滑杠!”江樊说:

“且慢。老爷暂息雷霆,朱二秃子身带重伤了,不堪再用刑具拷问。倘若刑 下毙命,老爷的前程要紧。”上头问:“依你之见?”江樊说:“依我之见,

把他先钉镣收监,明日提出再问。打了夹,夹了打,必有清供,今日不招有 明日,明日不招有后日,想开封府相爷作走远县,审乌盆,刑下毙命,就是 这么罢的职。老爷的天才……”邓九如点头道:“说的是。”吩咐松刑,当 堂钉镣,就标了收监牌,收在监牢,吩咐掩门退堂。

归书斋,太爷把江樊叫过去议论:“昨日说的话,‘自是兄弟,然非同 气。’他们是兄弟,又不是亲的,这话对了。‘害人谋妻,死无居地。’把 他尸骨化灰,即是死无居地,这个害人谋妻,不是明显着是朱起凤谋了嫂嫂,,

害了哥哥的性命,怎么他一定挺刑不招?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情节,据我想,

着夹打他不屈,江大哥替我想想。”江樊说:“鬼所说的那四句话,据我想 看,与老爷参悟的不差,不然,明日将他那个伙计传来,再把那伙计拷问拷 问,说出清供,也许有之。再不然,有三两日的工夫,每日带朱二秃子上堂 夹打,一个受刑不过,说出清供也许有之。”邓九如点头。

用了晚饭,邓太爷在书房中坐卧不宁,想起朱二秃子顶刑不招,不由得 无名火往上一冲,吩咐一声,坐夜堂审问。顷刻传出话出,叫外头三班六房 衙役人等,在二堂伺候升堂。立刻外面将灯火、公案预备齐备,老爷整上官

(12)

服,带着江樊,升了座位,拿提监牌标了名字,官人把朱二秃子提到堂口,

跪于公案之前,太爷复又问道:“朱起凤,快些招来!不然还要动刑,夹打 于你。那怕你铜打铁炼,也定要你的那清供!”朱二哼咳不止,说:“太爷,

小的冤枉!”旁边衙役作威叫说。忽然由房上蹿下一人,一身夜行衣靠。手 中拿着一宗物件,刷刷一抖,堂外人俱倒于地,进屋中一抖,众人迷失二目,

睁眼看时,人犯已丢。

若问夜行人来历,且听下回分解。

(13)

第七十五回  丢人犯太爷心急躁 比衙役解开就里情 诗曰:

身居县令非等闲,即是民间父母官。

一点忠心扶社稷,全凭烈胆报君前。

污吏闻名心惊怕,恶霸听说胆战寒。

如今断明奇巧案,留下芳名万古传。

且说太爷升夜堂审问,指望要他的清供。谁知晓打房上蹿下一个贼来,

手中拿定一宗物件,使一个细长冷布的口袋,把白灰泼成矿子灰细面,用细 罗过成极细的灰面子,装在冷布口袋里,用时一抖,专能迷失人的二目。江 樊瞧着他进来,就要拉刀,被他一抖口袋,二目难睁,还要护庇老爷,只得 先把自己双眼一按,净等着眼泪把矿子灰冲出,这才能够睁开眼睛。再瞅连 老爷也是双袖遮着脸面,不能睁眼。也是眼泪冲出矿子灰,这才把袖子撤下。

大家睁眼一看,当堂的人犯大概是被贼人抢去了。江樊暗暗的叫苦。太爷吩 咐,叫掌灯火拿贼。大众点了灯笼火把,江樊拉出利刀,一同的捉贼,叫人 保护着太爷入书斋去。江樊带领大众,前前后后寻找一遍,并无踪迹。

复又至书斋面见老爷。邓九如把大众叫将进去,问众人可曾看见贼的模 佯?大家异口同声说:“小的们被他的白灰迷失了二目,俱都未能看见。”

内有一个眼尖的说:“小的可不敢妄说,微微看出一点情形来。”江樊说:

“你既然看出一点情形来,只管说来,大家参悟。”那人说:“这个贼不是 秃子,定是个和尚。”太爷问:“怎么见得?”那人说:“小的在二堂的外 头,贼一下房,我往后一闪,他先把那些人的眼睛一迷,我正待要跑,他又 一抖手,小的眼就迷了,看见他戴着轻包中,鬓间不见头发,想来不是秃子 就是和尚。别人鬓边必要看出头发来,此人没有,小的就疑惑他不是个秃子 就是个和尚。”江樊说:“不错,你这句话把我也提醒了,我看着也有那么 一点意思。”

知县就赏了一天的限期,叫他们拿贼,拿秃子和尚。到第二天出去,连 秃子带和尚,把那素常不法的就拿了不少。升堂审讯,俱都不是。把那些个 人俱都放了。又赏了一天的限,叫他们拿贼,仍然是无影无形。整整的就是 数十天的光景,一点影色皆无。那些差人实系也是太苦,索性不出去访拿去 了,每天上堂一比。这天,打完了那个班头,将往堂下,一走一蹶一颠的还 没下堂哪,就有他们一个伙计说:“老爷一点宽恩的地方没有,明天仍然还 是得照样。”那个受比的班头就说:“九天庙的和尚——那是自然。”邓太 爷又把他叫回去,问他:“你方才走到堂口说什么来着?”就把那个班头吓 了胆裂魂飞,战战兢兢说:“小的没敢说些什么。”太爷说:“我不是责备 于你,你把方才的话照样学说出来。”那名班头说:“乃是外面的一句匪言,

不敢在老爷跟前回禀。”太爷说:“我叫你说的,与你无关。”班头复又说:

“这是外面一句歇后语。说了前头的一句,后半句就知道了,故此谓之歇后 语。小的说的是‘九天庙的和尚’,他们就知道是‘自然多’。缘故是离咱 们这石门县西门十里路,有个庙叫九天庙,里头的和尚叫自然和尚,很阔,

冷布——极稀疏的纱布。夏天甲以糊窗,取其通风透明并防蚊蝇。

(14)

在外面结交官府,认的许多绅衿富户;穷苦艰难的,他也是一体相待,有求 必应。故此高矮不等的人,皆都认识于他。就是前任的太爷,与他还有来往 哪。”邓太爷听了这句话,沉吟半晌,叫他下去,从此也不往下比较班头了。

吩咐掩门,一抖袍袖退堂。归后书斋内,小厮献上茶来。江樊总不离邓太爷 的左右。邓九如又把江大哥叫来,说:“那个鬼所说的那四句,明显着情理,

暗中还有点事情,我方才明白了。横着一念哪,就是‘自然害死’。方才那 个班头说,九天庙和尚叫自然,此事难辨真假,咱换上便眼,去到九天庙,

见了和尚,察言观色,就可以看出他的虚实。”江樊说:“老爷,使不得!

老爷万金之躯,倘若被他人看出破绽,那还了得?不然,我一人前去察看察 看他的虚实,回来再作道理。”邓九如不听,一走要去。两个人前往,江樊 也不敢往下拦阻,自可就换了便服。太爷扮作文生秀士的样子,随即叫人开 了后门,二人行路出了城门,扑奔正西,逢人打听九天庙的道路。

原来是必由之路,直到九天庙前。只见当中大红庙门,两边两个角门,

尽都关闭。叫江樊到两边角门叩打,少刻,有两个小和尚开了角门,往外一 看,问道:“你们二位有什么事情,扣打庙门?”邓九如说:“我们是还愿 来了。”小和尚说:“什么愿?”邓九如说:“我奉母命前来还愿烧香。”

那个小和尚对这个小和尚说:“哎哟,是了,老太太许的是吃雷斋,这方才 上雷神庙还愿。”说毕,两个小和尚哈哈一笑,邓九如也觉着脸上发赤。本 来这是九天应元普化天尊雷神庙,那有母亲许这个愿心的!也就憨着脸往里 就走,叫和尚带路,佛殿烧香。见那个小和尚一壁里关门,一壁里往后就跑。

太爷带着江樊到佛殿,小和尚开了隔扇,把香划开,江樊给点着。太爷烧香,

小和尚打磬。太爷跪倒身躯,暗暗祝告神佛,暗助一膀之力,辨明此案,每 逢朔望日,庙中拈香。

烧香已毕,在殿中看了看佛像。出了佛殿,直奔客堂。正走着,就听见 西北上有妇女猜拳行令,猜三叫五的声音,邓九如瞅了江樊一眼,江樊就暗 暗会意。来到了客堂,小和尚献茶。江樊出去,意欲要奔正北。由北边来了 一个小和尚,慌慌张张把江爷拦住说:“你别往后去,我们这里比不得别的 庙,有许多官府中的官太太、小姐,倘若走错了院子,一时撞上人家,我们 师父也不答应我们,人家也不答应你。”江樊说:“走,我管什么官府太太 不官府太太呢!她若怕见人,上她们家里充官太太去。庙宇是爷们游玩的所 在,不应例妇女们在庙中。”一定要往后去。那个小和尚那肯叫他往后去,

两个正在口角,互相分争之间,有一个胖大的和尚,有三十多岁,问道:“什 么事情?”那个小和尚就把江樊要往后去的话说了一遍。那个僧人就说:’

你怎么发横!别是有点势力吧,你姓什么?”江樊说:“你管我姓什么!”

那个僧人说:”拿着你这个堂堂的汉子,连名姓都不敢说出?那个和尚说你,

就是不说,光景我也看出个八九。你必是在县衙里当差的江樊。”一听就知 道事体不好,无奈就先忍了这口气。此时要叫他们识破机关,老爷有险,那 还了得!于是说:“似乎你这出家人说话可也就太强暴了,谁与你一般见识。

我就是不往后去也不大要紧,我还要看看,我们朋友大要概也要走啦。”那 个和尚一笑:“走,大概够走的了吧!”江樊一听,更觉得不得劲了。急忙 转回来,奔了客堂,与邓九如使了一个眼色,邓九如就明白八九的光景。正 要打算起身,就听外边如巨雷一般,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忽然间从外边进来 了一个和尚,身量威武,高大魁伟,面如喷血,合掌当胸说:“阿弥陀佛!

原来县太爷到此,小僧未能远迎,望乞恕罪。”邓九如说:“师傅是认错人

(15)

了,哪里来的太爷?”和尚微微的一笑说:“实不相瞒,那日晚间,抢出我 那个朋友来,就是小僧。我就知道太爷早晚必要前来寻找小僧。小僧久候多 时了。”太爷将要折辩,僧人一阵狂笑,又说:“我不去找你,你自来找我。

分明是‘天堂有路你不去,地府无门闯进来’。”吩咐一声左右:“绑了,

打!”外面来了许多小和尚,围裹上来,不容分说,过来就揪太爷。江樊一 瞅地方窄狭,先就蹿在院内,把刀亮将出来。早有人给和尚拿了一条齐眉棍,

就与江樊动起手来。

要问胜负输赢,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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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知县临险地遇救 江樊到绝处逢生 诗曰:

世上诸般皆好,惟有赌博不该。

掷骰押宝斗纸牌,最易将人闹坏。

大小生意买卖,何事不可发财。

败家皆由赌钱来,奉劝回头宜快。

我为何道这首西江月呢?只因那年在王府说小五义,见有一人愁眉不 展,长吁短叹,问其缘故,他说,从前因赌钱将家产全输了,落得身贫如洗,

来到京中,才找碗饭吃。今又犯了旧病,将衣服铺盖全都卖了,主人也不要 我了,焉得不愁呢?”我便说道:“老兄若肯回头,从今不赌,自然就好了。

我还记得赌戒十二则,请老兄一听,便知分晓。”

破家之道不一,而赌居最。每见富厚之子,一入赌场,家资旋即荡散,

甚至酿为盗贼,流为乞丐,卖到鬻子,败祖宗成业,辱父母家声,诚可痛恨。

彼昏然无知之徒,不思赌之为害,败家甚速,反曰:手谈消遣,夫世间何事 不可以消遣,而必欲为此乞丐之事,甘心落魄哉!在赌者意欲有钱,殊不知 赌无常胜之理。即使胜多负少,而一出一入,钱归窝家,是输者固输,赢者 亦终是输。况赌博之人,心最刻薄。有钱则甜言密语,茶酒奉承,万般款洽,

惟恐其不来,迫至囊空,不独茶酒俱无,甚且恶言詈辱,并不容其近前。似 此同一人也,始令人敬,终令人贱,能无悔乎?吾以为与其悔之于后,毋宁 戒之于先。

戒赌十二则:

一坏国法。朝廷禁民于赌博尤严,地方文武官长,不行查拿,均干议处;

父母姑息,邻甲蒙隐,俱在责惩。君子怀刑,虽安居无事,尚恐有无妄之灾,

时时省惕。彼赌博场中,有何趣味?而陷身于国法宪网,以身试法,纵死谁 怜?

二坏家教。父母爱子成立,叮咛告诫,志何苦也!为人子者,不能承命 养志,而且假捏事端,眠宿赌钱,作此下贱之事,不知省悟,良可痛掉!故 为子之道,凡事要视于无形,听于无声,若乃于父母教诲谆谆,全不悛改,

背亲之训,不孝之罪,又孰甚焉!

三坏人品。人一赌博,便忘却祖宗门第,父兄指望,随处懒散,坐不择 器,睡不择方,交不择人,衣冠不整,言语支离,视其神情,魂迷魄落,露 尾藏头,绝类驿中乞丐,牢内囚徒。

四坏行业。士农工商,各有专业,赌则抛弃,惟以此事为性命,每见父 母临危,呼之不肯稍释者,何况其他!迨至资本亏折,借贷无门,流为乞丐,

悔之晚矣!夫乞丐人犹怜而舍之,赌至乞丐,谁复见怜,则是赌博,视乞丐 又下一层矣!

五坏心术。大凡赌钱者,必求手快眼快,赢则恐出注之小,输则窃筹偷

骰(tóu,音投)——色(shǎi)子

鬻(yù,音玉)——卖。

詈(lì,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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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至于开场诱赌,如蛛结网,或药骰密施坐六箝红之计,或纸牌巧作连环。

心照之奸,天地莫容,安有上进之日哉?

六坏家业。赌场银钱,赢者耗散一空,全无实惠;输家毫厘不让,逼勒 清还。输极心忙,妻女衣饰,转眼即去;亲朋财物,入手成灰;多方拐骗,

渐成窃盗,从来有赌博盗贼之称,良非虚语。

七坏身命。赌博场中,大半系凶顽狠恶之辈,盗贼剪拐之流,输则己不 悦,赢则他不服,势必争斗打骂,损衣伤体,若与盗贼为伙,或被当场同获,

或遭他日指扳。囚杆夹拶,身命难保。即或衣冠士类,不至若此,而究年累 月,暗耗精神,受冻忍饥,积伤肌髓,轻则致疾,重则丧身。揆厥由来,皆 由自取。

八坏信义。好赌之人,机变百出,不论事之大小缓急,随口支吾,全无 实意,以虚假为饮食,以哄脱作生涯,一切言行,虽妻子亦不相信。夫人至 妻子不相信,是枉着人皮,尚可谓之人乎?他日虽有真正要紧之事,呕肝沥 血之言,谁复信之!

九坏伦谊,亲戚邻友,见此赌徒,惟恐绝之不远,而彼且自谓输赢由我,

与他何涉。正言谠论,反遭仇恨。以赌伴为骨肉,以窝家为祖居,三党尽恶,

五伦全无,与禽兽何异?

十坏家声。开场之辈,均属下流;嗜赌之子,无非污贱。旁人见之必暗 指曰:此某子也,某孙也。门楣败坏至此,毕竟祖父有何隐恶以致孽报?是 生既招众人鄙贱,死后何颜见祖宗于泉下?

十一坏闺门。窝赌之家,哪论乞丐、盗贼,有钱便是养身父母,甚至妻 妾献媚,子女趋承,与淫院何异?好赌则不顾家室,日夜在外,平日必引一 班匪棍往来,以成心腹。往来既熟,渐入闺阃,两无忌惮。所以好赌之人妻,

不免于外议者,本自招之也。况彼既不顾其家室,青年水性,兼又有饮食财 物诱之者,日夜不离其室,能免失身之患乎?

十二坏子弟。大凡开赌好赌之家,子弟习以为常。此中流弊无所不有,

虽欲禁之,不可得也。故开赌好赌之子弟,未有不赌博者,平日之习使然也。

夫既习以赌博,又焉望子弟之向上乎?且好赌之人,未有不贪酒肉而怠行业,

故即其居室之中,尘埃堆积,椅桌倾斜,毫不整顿。抽头赢钱,尽数吃喝,

吃之既惯,日后输去,难熬清淡,便不顾其廉耻,不恤其礼义,邪说污行,

无所不为,男为盗,女为娼,不能免矣,戒之!戒之!戒赌十二则说完,奉 劝诸公谨记。仍是书归正传。

诗曰:

特来暗访效包拯,清正廉明得未曾。

消息谁知今已漏,机谋在是此多能。

况无众役为心腹,空有一人作股肱 不遇徐良兼艾虎,几遭毒手与凶僧。

揆(kuí,音奎)——推测揣度。

谠(dǎng,音党)——正直的。

闺阃(kǔn,音捆)——指妇女居住的内室。

股肱(gōng,音弓)——左右辅助得力的人。

(18)

且说和尚出来,认得邓九如,倒是怎么个缘故?情而必真,朱起龙死的 是屈,因为五十多岁娶了一房妻子,他这妻子娘家姓吴,名叫吴月娘,过门 之后,两口就有些个不对劲。何故,是老夫少妻。吴家贪着朱家有钱,才肯 作的此事。夫妻最不对劲,她倒看着小叔子有些喜欢,又搭着秃子能说会道,

不到三十的年纪,叔嫂说笑有个小离戏,久而久之,可就不好了,作出不贞 不洁的事情来了。两个议论,到六月间,二人想出狠毒之意。那晚间就把朱 起龙害死,连秃子帮着,用了半口袋糠,朱起龙仰面睡熟,把糠口袋往脸上 一压,两个人往两边一坐,按住了四肢。工夫不大,朱起龙一命呜呼!把口 袋撤下,此人的口中微然有点血沫子浸出,吴月娘儿拿水给他洗了脸。一壁 里就装点出来;一壁里叫童子去请大夫。大夫将至门首,妇女就哭起来了。

随即就将大夫打发回去。朱家一姓当族的人甚多,人家到了的时节,恶妇早 把衾单盖在死人的脸上,议论天气炎热,用火焚化。情真他们那里倒是有这 个规矩。有人问起,就说是急心疼病症死的。这个又比不得死后搁几天才发 殡,怕有什么妨碍,犯火期日,与什么重丧回煞等项,总得请阴阳择选日子。

这个不用,自要一家当族长辈晚辈商量明白就得。就是本家人将死尸抬出去,

抬到村后,有那么一个所在,架上劈柴一烧,等三天把骨灰装在口袋之内,

亲人抱将回来,复反开吊办事。诸事已完,葬埋了骨灰,他们想着大事全完 了。

吴月娘穿重孝守节,二秃子接了店中的买卖,绝不在店中睡觉,不怕天 交五鼓,总要回到他铺中安歇。岂不想他的铺子与店一墙之隔,柜房与店的 尽后头相连。吴月娘安歇的屋子也只隔着一段短墙,只管打前头过来,又可 由后头过去。天交五鼓,仍然复又过去,朝朝如此,外面连店铺中并无一人 知晓。以后还嫌不妥,叫人在店后垒起一段长墙,后面开了一个小门,为的 是月娘儿买个针线等类方便。外人无不夸奖秃子的正派,岂知坏了事了。

这日,正对着月娘儿买绒线,遇着九天庙的和尚打后门一过,可巧被月 娘看了他一眼。列公,这个和尚非系吃斋念佛跪捧皇经的僧人,他本是高来 高去的飞贼,还是久讲究采花的花和尚,白昼之期,大街小巷各处游玩,哪 里有少妇长女被他一眼看中,夜晚换了夜行衣靠,插单刀前来采花。他也看 那个妇女的情形,若是正派人,他也看不中意,也不白费那个徒劳,就让来 了,人家也是求死。别的是休想。那日看见月娘瞟了他一眼,早就透出几分 的妖气。又对着月娘本生的貌美,穿着一身缟素。恶僧人看在眼内,到晚间 换了衣服,背着刀,拨门撬户进来,正对着秃子也在这里,可倒好,并未费 事,三人倒商量了同心合意,自此常来。白昼秃子也往庙里头去,两个人交 的很密。后来和尚出了个主意,终久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机关一泄,祸患 不小;不如把月娘送在庙中,就说把她送往娘家去了,给了她一千两白银作 为店价,遮盖外面的眼目,其实送在庙中,那秃子喜欢来就来,和尚绝不嗔 怪。

这日,正是和尚进城,走在县衙门口,就见朱二秃子的大葱白驴在县衙 门口拴着。和尚一瞧就认得,心中有些疑惑。它是秃子常骑着上庙,故此和 尚认得。正对着太爷升堂,又是坐大堂,并且不拦阻闲人瞧看,和尚也就跟 着在堂下看了个明白。见秃子受刑,和尚心中实在不忍,赶紧撤身出来,找 了个酒铺,自己喝了会酒。自己想着,回庙见着吴月娘儿,可是提起此事好 哇,还是不提此事好哪?再者这个知县比不得前任知县,两个人相好,自己 就可以见县太爷,给托咐托咐。这个知县,一者脸酸,一来毫丝不得过门,

(19)

倘若秃子一个受刑不过。连我都是性命之忧,自己踌蹰了半天,无计可施。

自可会了酒钱,出了酒铺,直奔城外。比及来到庙中,到了里面,他这庙中 妇女,不是吴月娘一个人,也有粉头妓者,也有用银钱买来的,也有夜晚之 间扛来的,也有私奔找了他来的,等等不一,约有二十余人,俱在庙内。这 日,他回来奔西跨院,众妇女迎接。他单把吴月娘儿叫到了一个僻静所在,

就把朱二秃子已往从前之事,一五一十细说了一遍。月娘儿一听,不觉得就 哭起来。复又与和尚跪下说,秃子待她是怎么样好法,苦苦的哀求僧人救秃 子的性命。又说:“怕秃子一个顶不住刑,我倒不要紧,还怕要连累了师傅,

只要师傅施恩救了他的性命,他若出来,我准保他这一辈子忘不了你的好 处。”说毕,复又大哭。和尚一来心软,二来也怕连累自己,正在犹豫,徒 弟报道师爷爷到了。僧人迎出,原来是他的师叔。这个和尚是南阳府的 人,

外号人称粉面儒僧法都,前来瞧看师侄。叔侄见面,行礼已毕,让至禅堂,

献上茶来。他问了师叔买卖如何?(列公:怎么出家人问买卖?本来全是绿 林的飞贼,岂不是问买卖!其实,净卖不买。偷了来就卖,几时又买过哪?)

回答:“南边买卖不好,我们师兄弟四人俱都各奔他方,早晚你师傅还要上 你这里来哪。”自然和尚他叫悟明,他有师弟叫悟真,他师傅叫赤面达摩法 玉。还有两个师叔:一个铁拐罗汉法室,一个叫花面胜佛法净。这些人们都 在《续套小五义》上再表。悟明见师叔来了,他就把朱二秃子这些事情对着 他师叔面前述了一遍。晚间用完了晚饭,就约了他师叔与他巡风。法都也就 点头。不想到三更时分,进了城,到了狱门,当差的人甚多,都在那里讲究 这位太爷性烈,夜晚间还坐堂审秃子哪。悟明听了,轻轻的回来告诉粉面儒 僧。两个人就进了衙门,施展飞檐走壁之能,到了二堂,自然和尚下来抖口 袋迷众人的眼睛,就把秃子背出去了。法都帮着出城,拿飞抓百练绒索绳拴 上秃子,系上系下,到了城外找了个僻静的所在,砸了手铐脚镣,连项索尽 都砸坏,换替背到庙中,秃子也不能与二人磕头道劳,法都拿出药来敷上,

慢慢将养。月娘儿替秃子与二僧道劳。从此吩咐小和尚小心衙门的公堂,留 神县官前来私访,说了知县的相貌,不然,怎么邓九如一来,他们就知是知 县?那个关门的小和尚,就给悟明他们送信去了。少刻出来,后面即给他预 备兵器哪。见面先说好话,后来叫小和尚拿人。江樊把刀与自然和尚交手,

他如何是凶僧的对手?他虽是二义韩彰徒弟,没学什么能耐,三五个弯就封 不住和尚那条棍了,急的乱嚷乱骂说:“好凶僧啊,反了!”并有些个小和 尚也往上一围,江樊情知是死。忽然间,打墙上蹿下两个人来。

艾虎、徐良如何捉拿和尚,且听下回分解。

踌蹰(chóuchú,音愁除)——犹豫。

比及——等到。 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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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粉面儒僧逃命 自然和尚被捉 诗曰:

不信豪雄报不平,请看暗里助刀兵。

只因县令灾星退,也是凶僧恶贯盈。

贪乐焉能归极乐,悟明还算欠分明。

到头有报非虚语,莫向空门负此生。

且说庙中僧人,正在得意之间。江樊看看不行,自己就知道敌不住僧人 准死。自己若死,如蒿草一般,保不住老爷,辜负包丞相之重托。到底是好 心人逢凶化吉,可巧来了个小义士和多臂熊。二人听出庙里声音,艾虎认的 江樊,随即两个人蹿下墙来。艾虎道:“江大哥放心吧!小弟还同了一个朋 友来哪。”江樊一看是艾虎到了,还同着一个紫黑的脸、两道白眉毛、手中 一口刀、刀后头有个环子的汉子跳下墙来。那汉子跳下来就骂:“好秃驴!

忘八养的!”是山西的口音,艾虎见对面凶僧青缎小袄,青绉绢纱包酱紫的 中衣,高腰袜子,开口的僧鞋,花绷腿,面如喷血,粗眉大眼,脸生横肉,

凶恶之极。恶僧人一看艾虎、徐良,倒提劈山棍对着艾虎往下就打。艾虎一 闪,拿刀往外一磕。僧人往下一蹲,就是扫堂棍。艾虎往上一蹿,凶僧撒左 手反右臂,其名叫反臂刀劈丝。艾虎缩颈藏头大哈腰,方才躲过,徐良看看 暗笑,老兄弟就是这个本事,自己蹿将上去,说:“老兄弟,这个秃驴交给 老西了。”和尚一看此人古怪,举棍就打。山西雁用力一迎,呛的一声,当 啷,那半截棍就坠落于地。把和尚吓了个真魂出壳,掉头就跑。早被徐良飞 起来一脚,正踢在和尚胁下,哎哟一声,和尚栽倒在地。艾虎过来,磕膝盖 点住后腰,搭胳膊拧腿就把凶僧捆上。凶僧大喊,叫人救他。徐良一回手,

在他脊梁上叭地一声,打了他一刀背,小和尚风卷残云一般,俱都逃命。依 着艾虎要追,徐良把他拦住说:“他们都是出家人,便宜他们吧!”

再见小和尚复又反转回来,围着一个胖大和尚,就是粉面儒僧法都。皆 因他在西跨院同着那些妇女正自欢乐,见悟明出去不回来。有小和尚慌慌张 张跑将进来,说:“师爷,大事不好了!我们师傅拿了知县,他还有一个跟 人与我们师傅那里交手,打外头又蹿进来两个,全是他们一伙的。我师傅叫 他们拿住了,你快去吧!”凶僧脱了长大衣服,提了一口刀直奔艾虎他们来 了。小和尚本是跑了,见法都来,复又跟着法都,又要围裹上来。徐良一瞧,

这个和尚虽然胖大,倒是粉白的脸面,往前扑奔。徐良说:“好师傅,你是 出家人,不应动气。本当除去贪嗔、痴爱,万虑皆空,没有酒色财气,这才 是和尚的规矩,又何必拿着刀来和我们拼命?我们如何是你对手?你要不出 气,我给你磕个头。”和尚将要说,磕头也不行!他焉知是计?岂不想老西 这个头可不好受。就见他两肩头一耸,一低脑袋,哧的一声,和尚哎哟,还 仗他眼快瞧见一点动静,由徐良脑后出来一闪身。虽然躲过颈嗓咽喉,噗哧 一声,正中肩头之上,掉头就跑。这些小和尚就跟着跑下去了。粉面儒僧蹿 上墙头,徐良并不追赶,掉头寻找艾虎来了。满地上小和尚横躺竖卧。也有 的死了,也有带着重伤的。两个人会同寻找江樊,不知去问。

原来江樊瞧见艾虎、徐良进来,把那无能的小和尚砍倒几个,自己跑出 来了。明知道有艾虎一人足能将那和尚杀败,自己出来寻找老爷要紧。找来

(21)

找去,并没见着。遇见一个小和尚,过去飞起一脚,就踢了个跟头,摆刀要 砍,说道:“你说出那位老爷现在哪里,就饶你不死。”和尚说:“我告诉 你,饶了我呀!”江樊说:“我岂肯失信于你,你说出来我就饶了你,你快 些说来!”答道:“在西跨院庭柱上捆着哪。”江樊果然没有结果他的性命,

一直奔西跨院。一看,老爷果然在柱子那里捆着,三四个小和尚那里看守。

看见江樊进来,恶狠狠的拿着刀扑向他门来,小和尚撒腿就跑。江樊也并不 追赶,救老爷要紧。江樊过去解开了绳子,跪倒尘埃,给老爷道惊。邓九如 用手搀起说:“这是我的主意,纵死不恨,与你何干!我还怕连累了你的性 命。你是怎么上这里来了?那和尚怎么样了?”江樊说:“有小义士艾爷,

还同着他一个朋友前来解围。要不是他们两个人,我就早死多时了。”邓九 如说:“莫不是开封府告状的那个艾虎?”江樊说:“正是。”邓九如说:

“我们两个人还怪好的哪!他坐监,我打书房出来散逛散逛正遇见他。在校 尉所我义父那里,我们两个人一同吃的饭。他不认的字,还要跟学一学,怎 么把眼前的字认的几个才好,很诚实的一个人。他是北侠的门徒。智化的干 儿子。”江樊说:“不是,老爷记错了,他是智化的徒弟,北侠的义子,老 爷看,来了!”

艾虎与徐良也是问了小和尚,找到西跨院。江樊要跪下给艾虎道劳,早 叫艾虎一把拉住,对施了一礼,又与徐良见了江大哥。艾虎说:“这是我徐 三叔跟前的三哥,名叫徐良。”与江樊彼此见了礼。江樊又要与徐良道劳,

也叫徐良搀住。邓九如过来说:“若非是二位到来搭救,我们两个早死多时。

活命之恩,应当请上受我一拜。”艾虎一怔,搀住说:“你不是我韩二叔的 义子吗?姓什么来着?”邓九如一笑说:“艾大哥,你是贵人多忘事,我叫 邓九如。”艾虎说:“是了,你们二位怎么游玩到这里来了?”江樊就把他 们怎么上任,怎么私访、审鬼、坐堂、丢人犯、解开歇后语、到庙中来遇见 凶僧的事,细述了一遍。艾虎听了说:“三哥,你看还是文的好,你我别说 做不了官,即使做了官也算不了什么。看人家这个,出任就是知县!”江樊 说:“少叙那个,和尚怎么样了?”艾虎说:“拿住捆好了。”徐良说:“我 把他扛过来,看看是那个自然和尚不是?”

邓九如问艾虎从何处来?艾虎也就把自己的事说了一遍。邓九如说:“还 有件怪事,方才他们大家把我捆上,推到这里来拴在庭柱上。这屋里头有许 多的妇女,陪着那个白脸的和尚饮酒,还猜拳行令哪。就皆因那个和尚出去 动手去了,这屋中许多妇女没见出门,他们全往什么地方去了?”艾虎说:

“何不到屋里找找她们去!”同着江樊带老爷一齐到屋中,也没有后门,眼 睁睁那酒席还在那里摆着,就是不见一个人影儿,连老爷也纳闷。江樊那样 的机灵,也看不出破绽来。还是艾虎看见那边有一张床,那个床帏子乱动。

艾虎用刀把床帏子往上一挑,见里面有两个人,将要把他们提将出来,一看 是两个妇人,他就不肯去拉了。叫:“江大哥,你把这两个提出来。”江樊 就将他们随即捆上,带过来说:“这就是太爷,跪下磕头。”邓九如一看两 个人俱在二十多岁,三十以内。太爷问:“你们都是干什么的?说了实话便 罢,如若不然,即将你们定成死罪。”两个妇女往上磕头说:“我们都是好 人家的子女,半夜间凶僧去了,把我们扛到庙内。本欲不从,怎奈他的人多,

落了秃贼的圈套。”太爷说:“你们即是好人,本县放你们归家。可有一件,

有个朱二秃子,他在庙中没有?”两个人连答应说:“有,不但有朱二秃子,

连吴月娘儿俱在此处哪。”太爷问:“现在哪里?”妇人说:“你看那边有

(22)

一张条扇,是个富贵图,那却是一个小门。开开那个小门,里头是个夹壁墙 儿。他们听见事头不好,俱都钻在里头去了。我们也要钻到那里头去,他们 说没有地方了,故此我们才藏在床下里头。男女混好些个人哪。”老爷听了,

随即叫江樊过去瞧。那一张画是一张牡丹,花旁边有个环子,虽是个门,可 开不开。正要问那个妇人,就见徐良扛着和尚进来,把他地上一摔,扑通地 一声,徐良随即说:“我全问明白了。他们这里头有个夹壁墙,连朱二秃子 他们那一案都在这里哪。”忽然外面一阵大乱,进来许多人,各持兵刃。

若问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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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小爷思念杯中物 老者指告卖酒人 诗曰:

悟明作事太冬烘,淫妇收藏夹壁中。

自谓是空原是色,岂知即色即成空。

谋命图奸太不明,最阴究属妇人情。

奇冤自此从头洗,败坏闺中一世名。

且说徐良在外边问自然和尚,不说;拿刀威吓带伤的小和尚,倒是有一 得一,将实话全都说出来了,故此徐良连那个假门他都知道。扛了自然和尚 进来,正要献功,人家这里也都知道了。将要进去,外头却一阵大乱,进来 了无数的人,各持单刀、铁尺,大众以为是僧人的余党。原来不是,是由衙 门中来了一伙子马快班头。有老爷的内厮,一瞧天气不早,老爷无信归回。

主管着急,暗暗地就把马步班的头目叫将进来,就把老爷上九天庙的话细说 了一遍。叫他们带着伙计去迎接老爷要紧。头目一听,也怕老爷有舛错,赶 着带了伙计们急速出城,俱带着单刀铁尺。

到了九天庙,老远地就望见打里间跑出许多和尚来,焉敢怠慢?就叫伙 计们向众人往前一闯。一看,有许多的僧人们,也有死于非命的,也有带着 重伤的。问那个带伤的人:“县太爷现在哪里,你们可知晓?”那人回答道:

“现在西跨院。”大众就奔西跨院而来。江樊、艾虎、徐良,大家往外一迎,

见是马快班头,江樊这才放心。大众都过来见了太爷,给太爷道惊,给他们 请罪。太爷说:“于你们无干,这是我的主意。”复又过去,在那张画轴那 里,把那个铜环子拧了半天。果然一转,那个门儿一开,这才看见夹壁墙。

江樊使了一个诈语说:“里面众妇女们听真,今日本处的太爷到此,就为的 是朱二秃子、吴月娘一案,就将你们放去。倘若不献,拿到衙门里是一例同 罪。”这句话不大要紧,就听见里面妇女们乱嚷。不多一时,连伺候她们的 婆子,出来了二十多人。内中揪着一个妇人,就是吴月娘。大家一齐说:“这 就是吴月娘。那个秃子可得你们爷们进去,我们拉不动他。”艾虎进了夹壁 墙,不多时,就见他拉着他一条腿,提拉出来了。班头过来,将秃子锁上,

把吴月娘锁上,又把两个人的二臂倒绑,待等回衙再问。同时,将那些妇女 尽行释放,准她们把和尚那些东西,量自己的力气,能拿多少拿多少,不许 再拿二趟。大家磕头,分散物件出门去了。

少刻,地方进来叩见太爷。江樊叫道:“地方出去,或马或车,找来给 太爷骑坐。”地方出去,太爷叫听其那些带伤和尚自己逃命。受重伤不能动 转的,少刻回衙打发人来给他调治。死了的,就在庙后埋葬。只罪归一人。

跑了的和尚法都,案后访拿。太爷叫官人把悟明带回衙署审问。地方将车辆 套来,请艾虎、徐良到衙中待酒。徐良说:“老兄弟,索性咱们作事作个全 始全终,一半押解人犯,一半保着老爷,咱们要是一走,路上倘有舛错,岂 不是前功尽弃了么?”艾虎点头道:“所有庙中东西,叫地方看守;倘若短 少,拿地方是问。”押解着秃子、吴月娘、悟明和尚起身,出了庙门,直奔 县衙。太爷叫艾虎、徐良一并上车,二人不肯。连江樊俱都地下走。一路之 上,瞧看热闹之人不在少处。

到了衙署,老爷下车。三班六房伺候进了衙署。连艾虎、徐良让到书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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