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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身體力行中的獵人形象

第二節 全方位的海洋獵人夏曼.藍波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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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全方位的海洋獵人夏曼.藍波安

(一)叛逆求學與浪漫回歸的航線

生於西元 1957 年的夏曼.藍波安為蘭嶼達悟人。正名前漢名為施努來。以 海洋文學聞名於台灣文壇的他深愛海洋、敢於冒險,且自幼便擁有以實際行動定 奪人生、探詢生命答案的叛逆與浪漫;而達悟、海洋族裔的他與山上的獵人繼承 的,是類似的山海邏輯及泛靈信仰;成長過程中他也面臨傳統/現代價值觀的抉 擇與拉扯;曾於小學畢業時拒絕父親的勸阻繼續升學,後雖有保送師大音樂系、

高雄醫學院及高雄師院英文系之機會,卻為證明自我實力而遠赴台北、在南陽街 的補習班苦讀、經聯考考上淡江法文系後才願意回家。於〈不願被保送〉文中,

他寫到這段年輕時流浪台北、苦讀闖蕩的經歷:

在分辨不出東西南北的大都市,沒有海洋潮聲的指引,我感覺到一個單純的 達悟青年來到這繁華的都市中,他的種種是多麼脆弱、多麼孤單。這使我突 然意識到,我不是這裡出生的人,我的家鄉沒有斑馬線、沒有大廈、沒有拉 皮條的、沒有搶劫、沒有迷你裙……只有鄉間小徑、地下茅屋、丁字褲以及 種種攝影機的「獵物」。

在台北,我開始學習這兒的生活習慣,調適自己,擴展自己的生活圈,直到 民國六十九年才考上我想念的大學。考上大學之後,我回家了。興奮的心情,

使我掩不住臉上的喜悅。看到海天一線的故鄉,令我想起自己荒廢的泳技;

擁抱肌膚鬆弛的雙親,感覺到歲月不饒人的殘酷;而當長輩用他們那已經失 去紋路、長滿肉繭的手掌,觸摸長髮披肩的我,我才發現自己終究是屬於這 個島上的人。166F167

上述早期的文字,寫出當時原住民在都市的格格不入與飄泊。故即便夏曼曾因憧 憬台北的現代文化及物質生活,但成為大學生後,他也受困於對海洋及家鄉「懸 念卻疏離」的矛盾情緒。後來,因認識《夏潮》及邊聯會的朋友而開啟對馬克思 主義及社會主義的嚮往,並於蔡裕榮、李尚賢等友人影響下接觸魯迅之〈吶喊〉、

〈孔乙己〉等作品,也訝異於魯迅社會批判的力道及話語的感召力。往後,夏曼 在陳映真鼓勵下始於報刊投稿、並輾轉相識創辦山海雜誌的孫大川。在 2005 年 印刻文學誌第一期 17 卷中,夏曼在〈夏曼.藍波安--只有海浪最愛我:孫大川對 談夏曼.藍波安〉文中談及這段文學生涯的起點。那時,他正徘徊在回部落與留

167 夏曼.藍波安,〈不願被保送〉,《八代灣的神話》(台北:聯經,2011),頁 161-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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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島、斐濟、印尼群島、巴布亞、大溪地、菲律賓等地的路線。回來後,他將旅 行見聞及所獲匯為 2014 年九月出版的《大海浮夢》。另外,《海浪的記憶》(2002)、

《航海家的臉》(2007)、《老海人》(2009)、《天空的眼睛》(2012)、《安洛米恩之 死》(2015)等也均為近年來夏曼翻譯海洋、潛水射魚、致敬達悟老海人的肺腑之 作。定居蘭嶼的他,除醉心創作、潛海與航海,也曾進入成大台文所博士班深造 並擔任台灣海洋科技研究中心研究員,並於 2013 年成立島嶼民族科學工作坊,

為達悟海洋文化的保存與傳承操勞忙碌。

(二)向大海學習:潛水射魚、造舟祭海至橫渡南洋

自稱「海洋文學家」的夏曼.藍波安為一潛海先於寫作、體悟先於構思的海 洋獵人,其作與海洋、達悟口傳文學、精靈信仰及捕獵漁獲的勞動深刻聯繫,除 總以各種面貌、妝容、脾性的海洋書寫勾勒自然萬象,還以散文寫下回歸小島的 心路,以古老飛魚之神的傳說拉開小說的序幕、切入達悟族人徘徊傳統/現代航 道的處境。夏曼眼中的海,如陳其南於《海浪的記憶》推薦序文〈與海相戀的雅 美人〉所喻:豐富多變,各種晴雨日夜、喜怒暴躁迥異於海明威筆下海洋的單調 寂寥。他對海洋的深情,正如大島獵人對高山的敬仰……。沒有邊陲也沒有中心 的海洋,自古以來淬養著達悟男人的身心,也幫他們找回在都市丟失的尊嚴。正 因海洋始終豐沛、深遂、包容,回歸蘭嶼的作家才矢志成為「大海的學生」。

1. 潛海射魚、與「祖靈的朋友飛魚」交手

在夏曼的海洋文學中,「海人獵魚」為最普遍、具生命力的風景。正如山裡 獵人以獵物種類、數目品評能力,「飛魚獵獲數」、「以傳統魚槍射到高等魚類與 否」也為傳統達悟男人較優劣的準繩。夏曼初返蘭嶼時,其散文常紀錄自我潛海 射魚的歷程。《八代灣的神話》中,有〈飛魚認識我〉;《冷海情深》裡,有〈冷 海情深〉、〈海洋朝聖者〉、〈浪人鰺〉、〈飛魚季──Arayo〉、〈浪人鰺與兩條沙魚〉、

〈無怨……也無悔〉;《海浪的記憶》中,有〈海洋的風〉;《航海家的臉》裡,有

〈鬼頭刀之魂〉等。這些作品顯示,隨著與海洋的交情益深,作家心境也從沒被 飛魚遺忘的沾沾自喜、堅持半夜出海以魚槍射魚的叛逆,到能純粹地潛海、賞魚、

心靈自足……。顯見,多年來的身心修練已讓其從大海學校初級班的毛躁自大轉 變為中高級的淡定謙卑。以下相關例子便可見其潛海前後的境界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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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飛魚認識我〉文中,年輕人滿載飛魚而歸後,驕傲、興奮溢於言表:

真的,收獲不錯。一條……十條……六十……七十條……漁網末端的浮標忽 隱忽現,船尾的魚倉裝滿了飛魚,許多尚未斷氣的在船內剩餘的空間裡不斷 展翅拍及甲板;最後的掙扎看來很令人疼惜。「唰……」濺起好高的浪花,

我想,一定是條大魚,於是又緊張起來了,小心翼翼的拉著網,頻頻拭去額 頭的汗水,在微弱的月光下睜大瞳孔辨認。嘿!好大尾的 Arayo(鬼頭刀)

「我贏了!」好光滑的大魚,哈哈……我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不畏驚濤駭浪的少年……」達悟勇士回航啦!我驕傲的哼著阿爸少年時自 創的歌詞。弦月的月光引導我的航道,此刻感覺雙臂結實有力,划一槳,滿 載飛魚的船身至少前進十多公尺。170F171

引文中,海洋獵人誠實記錄滿載漁獲的自傲,當時的他並無海人的內斂,卻沾染 都市人重結果甚於過程的息氣。熱衷描寫獵物在拼板舟裡的掙扎與獵魚過程的血 腥刺激,顯見他與魚類還無心靈感應。甚至,當運氣好獵到鬼頭刀時,「我贏了!」

的雀躍更傳神反映初級海人的驕傲。但此文卻已可見,夏曼.藍波安漸露以漢語 文學刻畫廣袤海洋的文采鋒芒,也正透過潛海的身體勞動步步拾回男性的自尊。

到〈冷海情深〉時,他已稍歛狂放,但心緒仍易為他人及海象擺佈。由以下 夜半潛水射魚的文字可見,其抑鬱、怒氣、孤獨、滿足的情緒快速切換、交替著,

萬般情態如同學舞者剛會跳舞便想得到掌聲。而他獵魚時的呼吸急促、易憂易怒 至最後的勝利在握以至舒暢平靜,也皆於其海洋文學中無所遁形:

「來吧!朋友。」我說,不知道這一群鋸尾鯛是否看過人類?牠們真的來,

其中的一條可能就要在陸地上變成我招待客人的魚乾了。牠們真的逼近我,

我憋住氣,再忍耐個三、四秒吧,我想。很清楚的,牠們已經在我的射程之 內,選個最大尾的,瞬間壓住開關木柄,冰冷的鋼條無聲的,也無情地射穿 牠們的胸鰭上方半寸的部位,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牠們各自遁逃四方,又 在一秒鐘內圍繞被我射中的四周,乍想,彷彿是替於友魚出殯似的樣子。由 於射到骨頭,令他無法掙扎,鮮血不是紅色的,而是草綠色。

我趕緊把牠刺死裝進網裡,在這群鋸尾鯛上為游走前再射個兩、三尾即可驕 傲的回家,孝順家裡愛嘮叨又愛吃魚的母親與孩子的母親,還有那愛殺大魚 的,我八十歲的父親。我的興奮勝過不中止宣洩的海浪,幾年來,我已把自 己的一些靈魂交給了海神,而心臟的挑動由自己來控制,我想。雨,依然下 著;海,依舊兇猛,在此刻,我是孤獨的,在海裡非常的孤伶,而我的感覺

171 夏曼.藍波安,〈飛魚認識我〉,《八代灣的神話》(台北:聯經,2011),頁 157-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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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等的舒暢。171F172

夏曼筆下的海洋與魚類和人一樣,具有情緒、意志及靈性。如引文中,作家思索 鋸尾鯛是否「看過」人類,及在發射魚槍時,「逼近」他、而後「遁逃四方」的 魚類朋友。然而,此段以傳統魚槍射魚之血腥生死儀式的展開後,暗夜雨中的「我」, 也瞬間解放了因受母與妻咒罵而受辱受創的男人自尊。每次潛海獵魚均讓獵人逐 漸熟悉海中礁岩的環境,學到與海洋共處的智慧,至終被海洋包容,得於此沒有 雜音的安靜空間裡喘息自養。他以傳統魚槍射魚的豐碩成果,讓他博得部落老者 的讚許,並終於體會到屈身都市賺錢時得不到的踏實及榮耀感。另一方面,〈冷 海情深〉文中,除能聽見他母親、妻子勸戒他到台灣工作賺錢的聲音;這些家人 的意見或也反射他成為海洋獵人之初的猶豫。但即便經濟狀況不穩,夏曼.藍波 安仍以射魚及書寫海洋的文字獵人身分養大三個孩子。隨年齡漸長,他也在文章 裡展現自信,並提出:當代社會裡的原住民要懂得掙扎、以身體及民族知識反抗、

說話,並忠於自我。而其蛻變明顯可見於《海浪的記憶》,此書中,雨中出航、

信心喊話、家庭衝突皆大幅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如以下〈海洋的風〉中,午後潛 海時的悠哉及內在的歸於平靜:

一如往常的,午後的兩、三點,我來到了我想潛水的海域,或者說是我的教 堂吧。昨天的這個時候,上千尾的紅、黃尾冬魚順時地或逆時地在海底繞著 我的影像如鐵一般的仍烙印在我的腦海,那一股難以形容的興奮是千萬個心 願,希望再去潛水看看這群悠悠自如的、喜歡浮初海燕吸吮海洋的風帶來的 浮游生物、長相卻都是一樣甜美的魚兒。上千尾的魚兒同時吸吮浮游生物時,

一如往常的,午後的兩、三點,我來到了我想潛水的海域,或者說是我的教 堂吧。昨天的這個時候,上千尾的紅、黃尾冬魚順時地或逆時地在海底繞著 我的影像如鐵一般的仍烙印在我的腦海,那一股難以形容的興奮是千萬個心 願,希望再去潛水看看這群悠悠自如的、喜歡浮初海燕吸吮海洋的風帶來的 浮游生物、長相卻都是一樣甜美的魚兒。上千尾的魚兒同時吸吮浮游生物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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