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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1960-1980 年代:改變的韓戰集體記憶

在1960-1970 年代,中華民國政府在每年的「一二三自由日」仍 然大張旗鼓地動員宣傳。而韓戰的「反共義士」在其中仍然被賦予相 當重要的位置。例如在1960 年 1 月 23 日,「自由日六周年」的慶祝 紀念活動中,「自韓返國」的「反共義士」仍然扮演了一定的角色。

《中央日報》一方面報導他們「感謝同胞支援熱忱」,另一方面則強調 他們「希望自由號召續向鐵幕呼喚」。89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在報導中,這些韓戰的「反共義士」只被 當作是眾多「反共義士」的一部分,而非唯一或最重要的「反共義 士」。在1960 年 1 月 23 日同一天,《中央日報》在報導的標題中提到

「反共義士上書致敬 懇請 總統繼續領導 俾早日光復大陸完成中 興大業」。90但是在報導當中作為主角的「反共義士」,是「歷年來自 大陸匪區投奔自由祖國的反共義士十六萬三千三百三十四人」,而並 非特指來自韓戰的「反共義士」。換句話說,雖然「反共義士」一詞 是因韓戰的「反共義士」而在1953-1954 年之間所產生的,但是不過 幾年的時間,在中華民國政府的宣傳論述當中,韓戰的「反共義士」

已經逐漸失去原有的核心位置。其實在當時,最受到關注報導的─

或是說對中華民國政府最有宣傳價值的「反共義士」,是一位喪命不 久的共軍。在當年的1 月 12 日,一架中共的米格 15 型戰機在宜蘭南 澳降落時墜毀起火,飛行員當場死亡。由於無法確認該名飛行員的

89 《中央日報》,1960 年 1 月 23 日。

90 《中央日報》,1960 年 1 月 23 日。值得注意的是,此報導的背景是當時蔣 中正無視於憲法的規定希望連任第三屆總統,卻引起包括《自由中國》雜 誌等國內各方強烈的反對聲浪。

身分,當然也無法得知其動機。但是此一事件卻立刻被中華民國政府 視為「匪飛行員駕機投誠」,隨後決定將該名飛行員「禮葬於空軍公 墓」,稱呼他為「義士」,豎立「反共起義空軍烈士」墓碑,並定在1 月23 日舉行盛大的公祭大會,以表揚他「投奔自由起義來歸的壯烈 事蹟」;同日也將開始一連三天在臺北的新公園公開展覽該架「投誠 匪機」。91在政府的宣傳動員之下,這位無名飛行員成為了當時最受 推崇也最被大眾認識的「反共義士」。

這些與韓戰無關的「反共義士」的出現(或在媒體當中的「再 現」),當然並未使得韓戰「反共義士」被忽略或遺忘─至少並未立 刻造成這樣的結果。但是,對形塑臺灣大眾的集體記憶來說,與韓戰 無關的「反共義士」在大眾論述當中的地位越高或在媒體當中被「再 現」的篇幅越大,對「反共義士」以及連帶的對「一二三自由日」的 認識,就產生了一種「去韓戰」的效果。在1960-1970 年代,「反共 義士」與「一二三自由日」在國民政府的動員宣傳當中仍然被賦予非 常重要的位置,持續地被中華民國政府用以「塑造自己的光榮偉大」

以及「貶低對手」(中共)。但是在相關的論述當中,「韓戰」不再 被視為重點,甚至出現被邊緣化的現象。這樣的情況在1970 年代尤 其顯著。以1974 年韓戰「反共義士」來到臺灣的二十周年為例,在 蔣中正總統(1887-1975)所頒發的書面訓詞當中,對「自由日」的 闡述雖然仍會回顧韓戰的歷史,論及1954 年「在韓國戰場上,中、

韓兩國二萬二千餘共軍戰俘集體奔向自由的偉大義舉」;但是,行文 隨則轉為強調「抽象」或「普世」的價值,主張「我們為人類自由與 世界和平而奮鬥的責任感」,而「自由日」的意義則在於「團結正義 力量,根絕世界禍源」。文中主要的論述只見到「道德性」、「命定性」

的精神喊話,完全與韓戰本身、韓國或是「中(華民國)韓情誼」脫 離關係:

91 《中央日報》,1960 年 1 月 21 日。

世局已經證明:共產奴役與民主自由的對抗形勢,絕不能經由 談判而緩和與解消;反之,姑息、妥協以及中立等謬行,卻助 長了共黨的凶燄,導致世局的混亂,帶來人類的禍患。而在另 一方面,當前世局也激盪了世界人民逐漸的反共醒覺,喚起了 鐵幕內人民反奴役,爭自由的勇氣;世界自由日運動的蓬勃展 開,正是順應這一時代潮流的必然趨勢。92

當天,《中央日報》以〈「永久警戒」為自由不可缺的因素〉為題的社 論更主張:「一二三」自由日在近年已經成為了「世界自由日」,「這 一波瀾壯闊的運動……反映著人類爭自由、反奴役的理性與良知……

一部人類的歷史,就是追求自由與進步的奮鬥史」。而今日中華民國 所追求的反共目標,更是「本乎人類良知,共同創建自由的新世紀,

為人類謀幸福,為萬世開太平」。93在這樣的論述當中,「世界」和「人 類」取代了韓國,成為中華民國反共的最大支柱;而對擁有「人類爭 自由、反奴役的理性與良知」等抽象價值(或信念)作為道德後盾的 中華民國來說,反共勝利則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不需要以「韓戰」作 為歷史的見證,也就不再需要維繫關於「韓戰」的記憶。

隔年1975 年,「世界自由日」當天《中央日報》刊出社論〈對自 由日進一步的期望〉,當中描述「自由日」的起源是為了要紀念1954 年1 月 23 日,「韓境一萬四千五百餘位反共義士唾棄毛共百般威脅利 誘,獲釋回到自由祖國,參加反共行列」。94這樣的論述雖仍然持續 在塑造維繫對「自由日」與「反共義士」的集體記憶,但是卻只有提 到「韓境」作為一個空間的背景,對作為歷史背景的那一場戰爭「韓 戰」則隻字未提。而在此同時,相關論述當中作為反共主體的人,也 不再是韓戰的「反共義士」,而是「全球各洲來華參加世界自由日活 動的自由鬥士」。在「世界自由日」的慶祝大會上,蔣總統在訓詞中

92 《中央日報》,1974 年 1 月 23 日。

93 《中央日報》,1974 年 1 月 23 日。

94 《中央日報》,1975 年 1 月 23 日。

提到的是「中國大陸、北韓、北越、東德以及古巴等各地」不斷奔向 自由的人民;世盟榮譽主席谷正綱(1902-1993)介紹的是「韓國反 共義士」、「越南反共義士」,以及「最近逃離大陸奔向自由的中國反 共義士」。95

在上述的論述當中,「反共」很明顯的成為了一種中華民國政 府對臺灣人民的自我精神喊話,不斷地強調中華民國所擁有的「普 世」道德優越性,以及「世界」對中華民國的支持。這樣的「反共」

論述,在1970 年代初中華民國遭受到一連串嚴重的外交挫敗的脈絡 之下─例如1971 年中華民國退出聯合國,其實是維繫中華民國政 府對內統治正當性非常重要的手段之一。因此,同樣的論述會重複 出現在1970 年代中華民國官方的宣傳當中。但是更重要的是,這樣 的「反共」論述進一步改變了臺灣對韓戰的歷史記憶。隨著「自由 日」的「世界化」與「抽象化」,以及「反共義士」的多樣化,韓 戰的「反共義士」不再被賦予如1950 年代的重要意義,而形塑「韓 戰」作為集體記憶的活動與報導更是迅速地消退。最弔詭的是,原來 在1954 年「自由日」發起時,代表反共(勝利)的韓戰「反共義士」

是此紀念日最重要的基礎。但是到了1960-1970 年代,「自由日」的 論述中留下了抽象的「反共」意識,卻漸漸地忽略了韓戰的「反共義 士」,更明顯地遺忘了促成「反共義士」出現的韓戰。

之後雖然偶爾在反共或「自由日」相關的報導中─例如1979 年1 月 23 日的《中央日報》社論〈自由必勝 暴政必亡〉─還曾 經見到「紀念韓戰中一萬四千名反共義士集體來歸的日子」等追記韓 戰的描述,但是論述的重點都放在如前所述的「普世性」、「歷史必然 性」與抽象的信念,主張「中國人民必能重獲自由的歷史法則」、「中 國大陸的赤禍實為世界動亂的禍源」、「因此凡是愛好自由、尊重人權 的世人,應該堅定『自由必勝、暴政必亡』的信心,團結一致,共同

95 《中央日報》,1975 年 1 月 23 日。

來掃除為禍人類的共匪」。96這般不斷在1970 年代出現的「道德性」、

「命定性」論述雖然都論及「韓戰」和韓戰的「反共義士」,其實都是 作為中華民國在外交處境越趨艱困之際─特別是1978 年「中(華 民國)美斷交」之後─急切需要的自我精神喊話;其訴求與目的都 與「韓戰」本身無關,也因此對二十餘年前發生的這場戰爭並未多加 著墨。反而,隨著這些論述的出現,到了1980 年代「韓戰」在中華 民國官方所塑造的集體歷史記憶中的地位雖然仍然存在,卻已經明顯 地開始萎縮。

事實上,早在1970 年代中華民國政府對「韓戰」本身(歷史)

的關注就已經開始消退。1970 年 6 月 25 日是韓戰爆發二十周年。在 6 月 25-26 日,《中央日報》報導了大韓民國、北韓和「共匪」(中華 人民共和國)關於韓戰二十周年的各種聲明或紀念活動,卻沒有任何 中華民國官方對此周年的談話或活動。更值得注意的是,以版面大小 和位置來看,一篇標題為〈大韓民國紀念韓戰二十周年〉的報導雖然 被放在第2 版,但是卻被置於該版的最下方,並以最小的標題字體來 標示。97很明顯地,在最重要的周年紀念日都不受重視,「韓戰」在 中華民國官方的論述與宣傳中已經不再被視為與臺灣關係密切的歷史 事件。而失去了官方主導的「重複、持續、而且具有協調性」的活動 與媒體報導之後,「韓戰」在1970 年代當然也就無法維持如 1950 年 代在臺灣的集體歷史記憶中的重要地位。

值得注意的是,在韓戰爆發二十五周年的1975 年 6 月 25 日,

《中央日報》倒是刊載了題為〈韓戰二十五周年論韓局安危禍福〉的 社論。該文在開頭首先詳細描述了韓戰爆發的經過、各國軍隊參戰的 過程,以及最終的停火協議。但是該文的主要內容,其實是從國際政 治的角度來討論「朝鮮半島局勢」,特別是北韓與美國之間的政治軍 事角力。文章的主旨,是在結論中強調要「以戰止戰」來處理當今的

《中央日報》倒是刊載了題為〈韓戰二十五周年論韓局安危禍福〉的 社論。該文在開頭首先詳細描述了韓戰爆發的經過、各國軍隊參戰的 過程,以及最終的停火協議。但是該文的主要內容,其實是從國際政 治的角度來討論「朝鮮半島局勢」,特別是北韓與美國之間的政治軍 事角力。文章的主旨,是在結論中強調要「以戰止戰」來處理當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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