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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字句的語用功能
英文中時制與時體可以同時存在，各司其職；在漢語中，雖然時制標 記不是極為顯著，但也不能單方面否定時制的存在。歷來的時制、時體研 究中將兩者看成是對立的兩面，但是時制其實乃是客觀的存在，純粹指涉 事件發生時間與說話時間的關係，時體則是說話主體主觀選擇以何種視角 來觀察該事件內部的時間，是觀察時間進程中的事件構成的方式。張繼卿
（1996）也提到儘管時體的形式有所不同，但該事件的時制卻是不容改變，
兩者是可以同時存在的。我們在前一章中探討了「有字句」是一種表示「時 制」的時間標記，而「了」則表示了「時體」，曹（1998）提及一般人將
「有字句」及「了」劃上等號的看法是錯誤的，因此我們要先討論「有字 句」與「了」的標示時間功能的異同。接著，在英文中時制(tense)、時體 (aspect)可以共現在句子中，兩者互相補足，我們從蒐集到的語料中觀察到 中文裡也有相似的使用方式，我們將檢視收集而來的語料，針對這些語料 進行分析，並逐一探討「有字句」與時體標記共現時，「有字句」以及「了」、
「在」、「過」之間的語義互動關係。
在進行「有字句」與時體標記共現之探討以前，首先要對漢語的時體 標記進行基本的分類以及說明。其次，雖然第三章內討論「有字句」句式 中搭配的動詞種類及其後的補語成份，在這一章當中，我們除了要討論「有 字句」與時體標記共現之外，也可能「有字句」不只單純呈現事件，而因 為兩者語義互動後所產生的結果更符合說話者的需求，在語用的層面上是 否也有因應而生的語用功能呢？這是我們第四章要討論的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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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與「了」的時間標記功能
首先要說明的觀念是本文中的「了」，若沒有特殊標記出來的話，一律 指稱被稱為「了1」的時體標記—「完成了」。
朱德熙（1982）對「了」的看法是只表示動作處於完成狀態，因其並 不以說話時間來定位，跟動作發生的時間無關。所以既可以用於過去發生 的事，也可以用於將要發生或設想中的事，如下列句子所示：
120.我吃了飯了。（過去）
121.他來了！（現在已發生或正進行）
122.吃飯了！（即將） （語料引自劉小梅，1997：33）
而認同「制體混同」的學者，如同意漢語有「絕對時」的李鐵根（1999）
和左思民（1999）卻沒有給出一個整體的絕對時系統說法，故我們認為以 朱德熙（1982）為代表的說法較具參考價值。尚新（2006）提出「了1」 非時制說的看法，如第三章中所述時制乃表達事件時間與說話時刻的先後 關係（RT 和 ST），因而產生了先於、同時、後於三種，尚新認為表達動作 發生在過去時間時並不一定要用「了」，例如：
123.還沒等他站起身，麥三尌啪的一掌打過去。
「了」也不一定表過去時間，像是：
124.我預備帶著四鳳回去，叫他辭了這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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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預備」這詞，我們可以知道這件事的時間點尚在說話時間之後，
指涉尚未發生的事件，但我們仍然可以在這樣的句子中用「了」來表達「辭 這兒的事」動作的完整。
根據上述的看法，可推得「了」無法滿足作為時制標記的限制。且依 Comrie（1976） 的觀點，「了」應歸類於完整體（perfective），是不著重 事件的任何部份，單純將事件視為一個整體來談，而非如同趙元任（1968）
所認定的完成（completed）概念，著重在事件結束的部份。而將事件歸 為一個整體來看，有時會造成別人對於「了」的誤解，認為「了」的完 整體語義能延伸至表達時制的功能上，如曹敏（2004）就絕對時制的角 度看，認為「了」有指明動作發生於說話時間前的作用，但我們需從她 所舉的例子來檢視其論點，其例如下：
125.我問了老王。
126.他吃了兩碗水餃。
127.這件事我托了我們組長了。
128.她的兩個女兒都進了大學了。 （語料引自曹敏 2004：19）
首先由「了」被歸於完整體這點來看，也就指出了該事件、行為是有 起點、過程與終止點，而說話者觀察事件的視點體（viewpoint）在外 部，
而並非強調內部片段的時段。而在單句裡又沒有參照時間點時，因此常會 就說話時間來看，在完整體的前提下，必頇要是已經發生的事，我們才可 能回溯去檢視整個事件，故「了」跟「過去時間」一起出現並不令人驚訝。
另外林若望（2002）說明在完整體的視點體中，一個完整的事態，在說話 的那個瞬間，不是已經發生，就是還沒發生，加上漢語的未來式是一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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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構，必頇要有「會」、「要」、「即將」等時間助詞或是時間詞的出現，因 此在無標的句式下，我們自然會將這個事件視為過去的事件。
正也是這樣的情況，造成了大家的誤解，並將此一情況視為必然，當 成一個放諸四海皆準的一個規則。但若是句中有了先後的時間成為參照點 的時候，「了」變成在「先時點」的位置，那麼即使句子中有未來時間，「了」
還是能夠存在於句子中。例句 126 當中，雖然「吃」這個動詞內部並沒有 具備明顯的終結時間點，但是其後的動後成份「兩碗水餃」是動量補 語，
賦予動作時間以及界限，很明顯地是用來補該動詞本身所缺少的終止 點，
因此又可以解釋為該動作「吃」的結束，也因此對於「了」在此句中是否 真具有指明事件時間在說話時間之前的功能，我們應該更進一步討論。另 外的例子 127 及 128 中一共出現了兩個「了」，而對於句末的「了」，作者 並沒有做更深入一步的探討，故我們也不能排除句末的「了」對於判別事 件時間是否發生在過去沒有任何的影響力。
所以，我們認同朱德熙（1982）的看法，「了」只表示動作處於完成狀 態，不以說話時間來定位，也跟動作發生的時間無關，除了可以用於過去 發生的事，也可以用於將要發生或設想中的事，我們認為「了」關注於單 一事件的分析，並沒有涉及到參照時間的部份，是故不能作為一個時制標 記。
「有」是完整體標記？
另外有學者把「有」當成是完整體標記，石毓智（2004）認為「有」
是從領有動詞「有」的語義發展成時體標記，兩者之間有其對應關係，由 過去某時擁有某種東西到某時刻發生的動作；由現時的實用性到現實的相 關性。在他的論點中，提到有與一小部份的雙音節動詞搭配後相當於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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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但這些動詞卻只能是雙音節，且需表「連續變化」的意義才行。例句 如下：
129.她的英文水平有提高。
130.他的學習成績有進步。
131.那裡的情況有變化。 （語料引自石毓智 2004：177）
單就動詞本身來看，「提高」、「進步」、「變化」這三個動作本身就有完 整的起訖點，也就是說這些動詞其實內部都具有終結點，根據前面對於「有 字句」與動詞的搭配分析（表 7，頁 69）中可以看到這些動作的完成並非
「有字句」賦予的語義，而是由動詞本身提供的語義。另外，石也提及這 些雙音節動詞在句中可以加上定語做修飾，可見這些動詞已經名詞化，成 為名詞了。
129‘？她的英文水平有很大的提高。
130‘他的學習成績有很大的進步。
131‘？那裡的情況有很大的變化。
根據《實用現代漢語語法》的說明，有些動詞可以表示動作行為，又可 以指稱一種事物，是具有兼類現象的詞，前述所用的動詞便可以在書中找 到例證。
綜合以上，我們認為「了」是一個時體標記，而不是一個時制標記；
而「有」也並非是一個完成體標記，對於這兩者會有混淆的情況產生，實 乃肇因於對於時制、時體定義不能正確區別開來，將其兩者混為一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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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略了「有字句」與「活動情狀動詞」搭配後產生近乎「表習慣」的語義。
「有字句」＝「了」嗎
我們同意曹逢甫（1998）對於「有字句」的看法，他認為將「有」對 應於「了」是一個錯誤的概念，另外補充「有字句」和「活動 情狀動 詞」
一起出現表示該情境確實發生，卻不一定表示該事件的動作已經完成，這 一觀點與我們從語料分析中得出的結果相同。另外蔡維天（2002）也提到
「有字句」不能直接轉換成「了」，這不僅僅是因為「有字句」與「了」
的語義不相同所致，另外「有字句」、「了」兩者和動詞搭配的情況、使用 方式也不相同。將鄧（1974）所做的動詞分類以及相關搭配的結果簡化並 擷取相關部份製成下表 10：
【表10】動詞分類及其搭配情況
動詞分類 搭配情況
了 著 在
動作動詞 O O O
狀態動詞 X O
瞬成動詞 O
在表格中，我們可以發現完成標記「了」並不能與狀態動詞共現，郭 銳（1993）分析狀態動詞內部的時間結構乃屬「無限結構」類，此類都是 不與「了」共現的動詞。陳帄（1988）解釋：「對於靜態性最強的情狀類 型來說，因為它們表現的是一個相對恆定久遠的狀態，其起始點和終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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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間的距離在人們感覺中彷徂是無限的。」故這類型的動詞不與「了」一 起使用，因為這類動詞並沒有明確結束的時間點，對於表示動作完成的「了」
來說當然無法合用。
但像「我不喜歡了」、「他現在胖了。」這類的句子，許秀霞（2008）
認為這些動詞中，並不是每個都不能結合，只是與其結合的「了」是俗稱
「了2」（變化了），而非結合完成體「了」。
但是「有字句」與完成體「了」的使用情況相反，我們從語料便可確 認「有字句」和狀態動詞搭配的情況的確存在，。
另外，「有字句」搭配「活動動詞」可以解讀為是一種慣性的行為，動 作可以多次重複執行；然，我們將「有」替換成「了」以後，這種「可中 斷的持續義」就消失了，轉變為動作已經完成的語義：
132. 你有吃牛肉嗎？
132‘你吃了牛肉嗎？
133. 我每天都有看你的 blog，寫得很不錯。
133‘?我每天都看了你的 blog，寫得很不錯。
例 132 原本句子詢問的語義是聽話者的飲食習慣是否能接受「牛肉」， 可能的回答可以是「我有吃，我非常喜歡。」然而代換以後句子的語義變
例 132 原本句子詢問的語義是聽話者的飲食習慣是否能接受「牛肉」， 可能的回答可以是「我有吃，我非常喜歡。」然而代換以後句子的語義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