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找到結果。

第四章 神話傳說的功能

澎湖詩中的神話傳說,不只呈現澎湖的地理風土,也具有深層意涵。清代遊 宦詩人創作的背後具有群體意識,在他們運用神話傳說時,也彰顯神話傳說對於 他們的功能意義,是以本章探討神話傳說在澎湖詩中扮演何種功能,由此和前兩 章呼應,呈現神話與傳說在澎湖詩中被頻繁書寫的特殊意義。

本章將澎湖詩中神話傳說的功能,分為以下四部分探析:「抒情言志的載體」、

「認識異域的方式」、「馴化版圖的手段」、「追尋理想的通道」。

第一節 抒情言志的載體

「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爲志,發言爲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693,自古 以來,文人們運用詩體抒情寫志為一傳統,也是詩人們抒發個人情與志的方式。

而澎湖詩中更結合了神話傳說,其實亦與詩體抒情言志的功能相關。文人在渡海、

抵澎的過程中,帶著相似的遊宦動機、面對相似的挑戰與景致,往往也會用相似 的神話傳說,凝聚彼此的情感與意識,「藝術家在修辭幻象主題創造一個共同的 象徵現實的同時,也是一種共同情感感應的過程和意識凝聚的方式」694,澎湖詩 中神話傳說對於文人的其一功能,便是抒情與言志。以下分為「抒發驚異之情」

與「傳達渡海之志」兩小部分,探論澎湖詩中神話傳說抒情言志的功能。

一、抒發驚異之情

劉萱萱在研究澎湖古典詩時指出:「詩人把當前的恐懼、未知的現象以神話 比擬,神話的發生不就是源自於人類對自然的敬畏與無知。」695澎湖詩中的神話 傳說,的確與大自然的力量相關。詩人在面對自然而產生恐懼、敬畏時,便以之 為「神異」看待,並運用神話傳說,傳達驚懼之情。

詩人渡海時,常有「驚濤鼎沸,險冠諸海」696、「問渡者鮮有不望洋而驚嘆」

693 陳新雄:《毛詩》(臺北:學海出版社,2011 年),頁 1。

694 鄭文惠:《文學與圖像的文化美學——想像共同體的樂園論述》(臺北:里仁書局,2005 年),

頁 5。

695 劉萱萱:《海洋、歷史與風土——台灣古典詩中的澎湖書寫(1661-1945)》,頁 43。

696 清.董天工:《臺海見聞錄》,〈山川〉,頁 2。

697的感嘆,而海洋的廣漠神秘,往往引發渡海者的想像。「當人們無法一一克服 這些自然環境的因素時,常運用神鬼等超自然之想像來比附自然的現象,這也是 古代神話產生的原因之一。」698 在第三章「海洋的挑戰:真實與想像的碰撞」

一節中,已詳述澎湖詩中所書寫的危險海洋,除了其廣闊、混沌無序和浪濤兇猛 的性質外,也隱伏著多樣的海獸與肆虐的颶風。

在「渾淪囊括地軸逸,洗濯星辰浴日月」(胡建偉)、「黑溝驚狂瀾,橫洋畏 屯蹇」(范咸)、「九瀛怪事生微茫,瘴母含胎颶母長」(孫元衡)的情形下,詩人 們或「仰首但見天周遭,閧耳群驚海煎熬」(洪繻),或「嘔吐苦萬狀,魂驚膽欲 碎」(姚瑩),皆產生了對海洋的驚懼之感,引發他們對於「九瀛怪事」的神話聯 想,如胡建偉〈渡海紀行〉中,將眼中所見廣大混沌的海洋比擬為「有如混沌未 分之兩儀,朔南何方東西暱」,詩人眼中的海洋,已上溯回歸宇宙未分的初始時 間,神化了海洋的時空。其詩也書寫夜晚海中閃爍的光芒,「似燹非燹燐非燐,

云乃鹹氣浮光夜炫煽」(胡建偉),在戰火殘骸、鬼火或單純海面返照光芒間,詩 人已模糊了現實與神話的分野。又如吳玉麟〈渡海歌〉中,遇到「前有一溝湧赤 水,長鯨噓吸成長虹」時,詩人「乍疑火龍翻地軸,回看眼底尚搖紅」,在紅溝 浪湧間,詩人不只以長鯨吸吐為海流的成因,更將海浪翻攪的現象比擬為火龍翻 動地軸,而「疑」字便是詩人由現實到神話想像的關鍵。

觀清末洪繻之詩,亦以神話傳說描寫海洋的驚危,以其〈函江阻風觀潮行〉

詩中前半段為例:

航海歷盡三千里,千山萬山阻于此。此間風雲無定色,倏忽空中倏海底。

泱漭(石匉)(石訇)天地搖,奔騰噴作潮頭水。來時嚮海尾閭開,千山 萬山何有哉。驚濤駭浪接天際,噴礡大塊無塵埃。其中似有人馬戰,聲如 雷霆勢如電。飛過空半作長虹,拍向山邊成白練。望裏恍有藏蛟螭,出沒 浮沉森離奇。699

洪繻在福建遠眺海潮,並思及澎湖浪濤,其所觀之潮,應為澎湖與廈門間的「大 洋」。其中洶湧的海浪能動搖天地,海中有「尾閭」吸入一切。在驚濤駭浪間,

洪儒想像其中似有戰爭進行,海邊的「白練」浪濤,亦恍如有蛟螭浮沈,令人感 到奇特。如錢琦詩云:「有時颶母胎長長鯨怒,星眸電齒雲車雷鼓風輪森開張。

697 清.周于仁:《澎湖志略》,〈圖說〉,頁 373。

698 李知灝:〈蛟鯨宮闕龍伯國——清代遊宦文人渡臺書寫中的海洋想像〉,林慶勳主編:《多重視 野的人文海洋:海洋文化學術研討會》,頁 91。

699 清.洪棄生:《寄鶴齋詩集》,頁 73。

塵沙飛揚人鬼哭,往往白晝慘冽如幽荒。往時讀海賦,猶疑近荒唐。」先前懷疑 海賦中海洋充滿各式神鬼傳說,在親自渡海時,詩人們卻感到神鬼之力確實存在,

神話傳說竟是如此真實。再看洪繻〈國姓濤歌并序〉中,描寫「蜑水蠻鄉拔荊棘,

三十六嶼澎湖側。島中忽現蜃氣城,海外自成蛟龍國」,「忽現」、「自成」的蜃氣 城與蛟龍國,在澎湖詩中不顯得違和,反而凸顯了海洋的神秘危險,透露詩人面 對陌生神秘的海域、島嶼時,以神話傳說想像、表達自身的情緒。

謝聲鶴〈送吳生往東寧〉中,也書寫渡海者在海上所遇的「幽靈秘怪」與神 靈鼓浪:

君不聞廈門七更到澎口,天風噴潮如雷吼。幽靈秘怪爭呈奇,撐持銀屋滿 江走。柁師到此亦改顏,陽侯弄舟如跳丸。側柁欹帆入鹿耳,舟人始得慶 平安。700

海中靈怪與神靈,阻撓了詩人渡海,甚至令應熟悉海洋的柁師也「改顏」,可見 詩人對渡海危況的害怕。透過神話傳說對渡海經驗加以描寫,詩人的「想像」成 真,抒發自身在大海中的渺小驚異。而在「水天一碧渺無際,振衣四顧心彷徨。

渾淪囊括包六合,千檣萬楫同秕糠」(劉伯琛)的情形下,也只有神話傳說,才 能強而有力地呈現詩人們「真實」遇到的海洋挑戰與驚異情緒。在「海道嘗聞此 最險,下趨直與尾閭通」(吳玉麟)、「十洲遍歷橫洋險,百谷同歸弱水沈」(孫元 衡)、「羅經巽己偶錯位,北去弱水東扶桑」(錢琦)等詩句中,「尾閭」、「弱水」、

「扶桑」皆為表達澎湖海道的「最險」,神話傳說的「誇張」、「不真實」,反而帶 出海洋黑溝的廣大無序、影響航程的真實危險。而「腥風怪雨吹幽荒,甲角牙鬚 森劍戟」(錢琦)、「飛廉倏來海若怒,穨飆鼓銳喧鯨鯢」(孫元衡)、「精衛木石空 怒填,鯨鯢起舞鼇足顛」(董相)等詩句中,神靈神獸的發怒、喧鬧、起舞、癲 狂,被詩人用以形容海浪變動的劇烈可怕,強調海浪並非只是單純的翻湧,背後 更有撼動天地的強大力量影響。孫元衡〈颶風歌〉中,描寫颶風「塕然於扶桑之 木末,吞吐夫天池之巨洋」的巨大可怕,甚至令「嗟哉元龜入殼避武威,伏蟲盡 蹂蹸」、「乖龍罔象迫遷徙,萬人牽之返於沚」,連能支拄天地的元龜都需入殼逃 避、神獸物怪也需遷徙躲避颶風的侵襲。

神話傳說反映的或許並非當下最真實的海洋景況,但絕對反映最真實的詩人 心靈狀態。面對海洋挑戰時,詩人們其實無力應對,自然在詩中以神話傳說賦予

700 清.連橫:《臺灣詩乘》,卷 4,頁 231-232,謝聲鶴〈送吳生往東寧〉。

海洋神異的性質,除了描寫可怕驚危的場景外,更是詩人們驚異海洋力量的表現。

神話傳說愈加誇張,愈能表達身歷海洋危險時,詩人們心中無比恐懼的心理情 緒。

海洋除了危險可怕的面貌,令詩人懼怕外,海洋的神秘、美麗,卻也令詩人 們在恐懼之外,升起對海洋異象的憧憬與想像,並運用神話傳說,書寫澎湖海域 奇異的美景。如張湄的〈泊澎湖〉,其詩中云:「少焉紅溝映霞赩,倏忽黑蛟翻怒 墨。陸離斑駁異彩騰,繪畫乾坤須五色。」運用神話傳說書寫海浪變化危險的同 時,也呈現海浪的顏色變幻之美,紅溝中有黑蛟翻墨,便是造成海水異彩陸離的 原因之一。范咸〈三月二十五日渡海紀所見〉,節錄詩人於傍晚渡海的情景為例:

晚霞日初落,星斗何迢迢。夜黑青燐生,非鬼亦非妖。燄燄千萬點,誰將 十斛拋。此景洵奇絕,坐看過中宵。雞鳴天欲曙,華彩掀波濤。天吳與紫 鳳,野火春風燒。萬頃蕩金碧,蛟鼉爭潛逃。701

在日落時分,星斗初上,海面閃爍點點光芒,情景「奇絕」,從「非鬼亦非妖」

一句,可知詩人明確知道海洋的美麗並非由神鬼引發,但在「雞鳴天欲曙」後詩 句中,詩人仍運用神靈神獸描寫彩波湧動的美景,添加了海波的神異美麗。同樣 的,吳玉麟在面對「夜景蒼涼潮正上,明珠十斛散虛空」的景致時,也運用神話 傳說想像著「星斗低垂銀漢近,蛟龍潛伏水晶宮」,從海面映照星斗光芒,想像 海中有蛟龍守護美麗的晶宮。孫元衡夜半享受海景「亂若春燈遠度螢,坐看光怪 滿滄溟」時,並不感到恐懼,反而抒發了「是色是空迷住著,非仙非鬼照青熒。

夜珠十斛誰拋得,欲掬微聞龍氣腥」的奇異聯想。

面對海洋的廣大美麗,詩人心中的驚異情感也需用神話傳說才能表達得宜,

如吳性誠的「滄溟萬里動清光,天水涵虛挹渺茫」及胡建偉的「城當北拱瞻辰極,

湖自東連浴日溟」、「蒼茫極目浮天水,縹渺蓬壺粒米痕」、「風晴日麗神山現,浪 捲颱馳海角迷」等詩句,以神話傳說建構了奇妙神異的美麗海島景色:在一片天 水間,澎湖島嶼浴於海中,彷彿神秘的神山仙島呈顯在詩人的眼前。又如澎湖八 景中的「西嶼落霞」,時常被詩人運用神話傳說想像:「西嶼丹霞可樂饑,海波摩

湖自東連浴日溟」、「蒼茫極目浮天水,縹渺蓬壺粒米痕」、「風晴日麗神山現,浪 捲颱馳海角迷」等詩句,以神話傳說建構了奇妙神異的美麗海島景色:在一片天 水間,澎湖島嶼浴於海中,彷彿神秘的神山仙島呈顯在詩人的眼前。又如澎湖八 景中的「西嶼落霞」,時常被詩人運用神話傳說想像:「西嶼丹霞可樂饑,海波摩

相關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