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用的昆布

清代的昆布，也被認知為一種藥物。道光年間《重修蓬萊縣志》的食貨志中，

便將海帶與昆布，雙雙歸入「藥屬」之中。²⁰⁴一般而言，昆布的療效主要在於下 水和解消癭瘤、瘰癧之類的症狀。

所謂的下水，也就是消除水腫、利尿軟便等，加強人體的代謝率。《調疾飲 食辨》說道海帶「似海藻而粗，柔紉而長，用以下水甚佳，又能涼血、補血、催 生，婦女宜食，陰虛、血熱者尤宜多食」，昆布則是「一名綸布。……海中諸菜 性味相近，軟堅散結，下氣利水，均有同功。而食物本草謂海中菜皆損人，北人 食之必生病，極為無理。海物皆軟堅利水，且能益血養陰，惟近海人食過於多，

則鹹能刧血，其害不在北方也。」²⁰⁵軟堅散結、下氣利水等功用，所有海菜類植 物都差不多，不獨為昆布的效用。只不過昆布畢竟是從海裡打撈上岸的產物，所 含鹽分較高，多食對身體也不見得有利。章穆在此反駁了《食物本草》裡北方人 不能吃昆布的說法，不是因為北方人體質特異的關係，而是因為北方人吃了過量 的昆布。前一節提過的，段玉裁說文解字中有煮昆布需放置箅於鍋中，以過濾鹽 分的見解²⁰⁶，昆布含鹽高，是此物的特色。對於內陸地區的居民來說，鹽的獲得 不容易，吃用昆布時獲得的鹽分是維持人體生理機能的方法，但是對居住於靠海 較近的人而言，鹽分取得較為容易，不需要再依靠昆布的鹹味，因而該處之人食

203 [清]馬注，《清眞指南》，卷 7，頁 23b。

204 [清]王文燾，《（道光）重修蓬萊縣志》，卷 5，頁 15a。

205 [清]章穆，《調疾飲食辨》，卷 3，頁 40a-40b。

206 [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卷 5 上，頁 8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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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過多的昆布，即成了高鹽飲食，容易引發高血壓等病症。此外，張璐的《本 經逢原》也提到昆布帶有小毒的事情：「此物下氣，久服瘦人」，以現代眼光而言，

新陳代謝率佳，人自然清瘦，實在是美事一件，只是清代觀念裡，「瘦人」並不 是一個褒義詞語。

昆布的另一項藥效──治療癭瘤、瘰癧。所謂的癭瘤，大致上為人體上生出 腫塊的病症。「癭」與「瘤」之間有著些許的差異，清代許克昌所著《外科證治 全書》²⁰⁷中寫道「大者為癭，小者為瘤」，現代的漢語大詞典則解釋為「癭」

是多生在頸部並較軟，不會潰爛，而「瘤」則遍體皆可生，較硬且有潰破的可能。

208癭、瘤確切不同處為何，尚未有定論，肯定的是兩者皆為腫瘤的代稱。癭瘤 的種類繁多，各有不同的治療方式，但一般而言，無論腫瘤發於何處，昆布是各 醫書上常見且通治各種腫塊的基本藥材之一。吳儀洛《本草從新》中對於昆布的 評價即是「功同海藻而少滑，性雄，治癭瘤、水腫、陰㿉。膈噎含之嚥汁，取其 祛老痰也。頑痰積聚，性更雄於海藻。多服令人瘦削」²⁰⁹。乾隆《紹興府志》也 有昆布消解癭瘤的說法：「爾雅所謂綸似綸，組似組，東海有之，正為二藻也。

善療瘤癭。夫頸處險而癭，今汝、洛間多焉，而浙右、閩廣，山嶺重阻，人鮮病 之者……被海之邦食此故療之也」²¹⁰頸部的癭，大約就是現今俗稱的大脖子病，

缺碘的甲狀腺腫之故。昆布中含碘量多，濱海地區的居民較之內陸的洛陽、汝南 之人更容易取得昆布，大脖子的患者因而較少。

瘰癧是另一個常用昆布治療的病症。瘰癧，或稱瘰串，即淋巴腺結核。²¹¹《醫

207 許克昌，《外科證治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據清同治六年刻本影印)，卷 4，

頁 17a。

208 《漢語大詞典》第 8 卷，p.368。

209 吳儀洛，《本草從新》，卷6，頁 3a。

210 [清]李亨特，《（乾隆）紹興府志》，卷 17，頁 45b-46a。

211 《漢語大詞典》，第 8 卷，p.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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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金鑒》中的藥方「散腫潰堅湯」，主治症是「氣毒瘰癧，一切馬刀結硬如石，

推之有根者。」該方中所需的藥材是包含昆布在內的柴胡梢、龍膽草、黄蘗、知 母、花粉、桔梗、甘草、京三棱、廣茂酒、連翹、當歸、白芍酒、葛根、黄連、

升麻、黄芩梢、海藻等洋洋灑灑十八種藥材。²¹²

昆布既是食物，又有療效，因而也有強調以昆布進行食療的記事。梁希曾《癧 科全書》便言「海帶除痰宜食，和猪瘦肉同煲更妙」²¹³廣東省番禺縣的《番禺縣 續志》載其地甚產木耳，只是「木漚山中，雨漬旁流，飮其水者恆患疣贅病」， 這時候便要喝下「海帶湯可解此證」²¹⁴。《支那經濟全書》也有「昆布ハ支那人 ノ日常愛好スル所ニシテ、四季ヲ通ジテ其必用見ル。殊ニ夏季ニアリテ之ヲ食 スルトキハ、心気ノ涼爽ヲ覚ユルトテ、之ヲ用フル者多シ。」²¹⁵此處所言為，

對清代中國人而言，雖然昆布四季皆美味，但夏季食用時更覺心氣涼爽，許多人 都愛以此消暑。《隨息居重訂霍亂論》也有海帶消暑的說法：「無論貧富，夏月宜 供饌者，冬醃乾菜……豇豆²¹⁶、紫菜、海帶……所造諸物，人人可食，且無流弊。

肉食者鄙，焉知此味。」²¹⁷作者王士雄認為，海帶等諸物是不論貧富、人人都得 起的好食物，且沒有什麼特別的弊害，還可以「禦揮霍撩亂之災」²¹⁸，也就是預 防霍亂等疾病的發生。天天五蔬果是現代常見的口號，蔬果類食物攝取足夠的話，

人體免疫力自然提升，疾病就不易上身，顯然清人王士雄也有這樣的概念，而海 帶剛好是其推薦的夏日適宜蔬菜之一。但嗜食肉者卻對此等蔬食沒有什麼好感，

甚是可惜。

王士雄的另一著作《隨息居飲食譜》，本身就是一部強調食療的書籍。書中

212 [清]吳謙，《醫宗金鑒》，卷 54，頁 22b-24a。

213 [清]梁希曾《癧科全書》，頁 28。

214 [清]梁鼎芬《(宣統)番禺縣續志》，卷 22，頁 15a-15b。

215 《支那經濟全書》，第二編，〈海產物〉，p.472。

216 豇豆即豆角、菜豆。

217 [清]王士雄，《隨息居重訂霍亂論》，卷 2，頁 27a-27b。

218 [清]王士雄，《隨息居重訂霍亂論》，卷 2，頁 27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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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海帶的評論是：

海帶，鹹甘涼。耎(軟)堅散結。行水化溼。故內而痰飲帶濁。疳脹 疝瘕。水腫奔豚。黃疸腳氣。外而癭瘤瘰癧。癰腫癭瘡。竝能治之。

解煤火毒。析醒消食。葷素僉宜。短細者良。海藻昆布。粗不中食。

入藥功同。²¹⁹

一樣地，《隨息居飲食譜》提到了昆布的下水、緩解癭瘤瘰癧等功用，另外 也提到了「解煤火毒」。《乍浦備志》之外，解煤毒之說，只見此處而已。至於食 用上的價值，王士雄昆布葷素皆宜，只是以口感來說，選擇纖維纖細的昆布較佳。

219 [清]王士雄，《隨息居飲食譜》，卷 4，頁 4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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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 論

根據本文以上的內容，可得出以下的結論：

清代中日的昆布貿易，在江戶幕府開港通商之前，附搭於清朝對於鑄幣之銅 的缺乏和江戶幕府對於唐物的需求之下，與俵物之海參、魚翅、鮑魚共同作為日 本銅產不足後的替代貿易品。比之俵物價廉的昆布不是唐船商人前往長崎貿易的 首要目標，卻是重要的利潤來源。江戶幕府開港通商以前，來自清朝的唐商是和 荷蘭商人一同於長崎貿易唯二的外國商人。從事辦銅清商的主要出身的以江、浙 為主，且銅商常以家族企業的方式經營其貿易。清後期辦銅貿易衰退，江戶幕府 也開放長崎以外的港口通商，華商不再獨佔日本海產物對清的輸出，轉而直接到 鄰近海產物、昆布產地的函館從事海產物的貿易，進而掌握了日本海產物對清外 銷事業中第一大的商權。明治時期的日本政府曾多次設立對清海產物外銷專門公 司，企圖自函館華商手中取回海產物貿易主導權，終明治時期是無功而返。

其次是關於清代昆布的進口。在唐船貿易時代，昆布雖然不是唐商最主要的 目標和佔總體貿易額最多的商品，然而卻是總載重最龐大的貨物，乾隆時期以前，

每年維持著一、二百萬斤的進口，嘉慶時期以後也有著六、七十萬斤的數量，唐 船中八成以上的載貨空間都用來載運昆布。幕末至明治以後，昆布成為政府主力 的對清出口海產品，出口至清代中國的昆布數量也持續攀升，至光緒時期已達每 年三、四千萬斤的數量。清內部昆布需求的增加，和晚清開港、內河航運權對外 開放有關，開港後與日本港口的國際航線增加，有助於商品的運送，內河航運的 開放更使得內陸市場擴大，利於貨品的銷售，長江沿岸的城市所在之華中地區成 為了昆布主要的消費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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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清代日本昆布進口不只長崎─乍浦一條路徑，琉球貢使團的朝貢貿易 是另一個途徑。每至貢期，琉球貢使團進入福州時，隨船攜入的貿易商品之中，

也以昆布數量最多。琉球的載運的昆布係由江戶時期九州薩摩藩所提供。薩摩藩 藉由控制琉球一途，進行著該藩的唐物貿易。由薩摩藩自日本國內購得昆布等在 清代中國有經濟價值的日本物產，交由琉球在貢期運至福州售出，再換回日本市 場中有所需求的藥材等唐物，轉交薩摩藩於日本境內發賣。薩摩藩的唐物貿易事 業，原則上受到幕府的允許，然而其時常進行超過允許範圍的買賣，所販商品也 壓迫到長崎會所自唐船進貨而來的唐物銷售市場，引起了許多紛爭。紛爭的內容，

也包含了往來長崎的江浙唐船商人對於昆布等物越過其貿易網絡、由福建球商進 口競爭的不滿。除了日本產昆布之外，朝鮮與俄羅斯也有銷售昆布至清朝的記錄。

但在清代而言，仍以日本產昆布的品質最佳，甚或有商人以日產昆布混充俄羅斯 昆布，以賺取低關稅之事。

最後，昆布在清代中國擁有廣大市場的因素，來自於其食用、藥用皆宜的特 性。昆布相對價廉而味美，王公與市井之人皆以之為桌上佳餚。對於深處內陸的 居民而言，含有鹽分的昆布可以是食鹽的替代品，而對於夏日氣候炎熱的湖南、

四川等地之人而言，昆布也是夏日消暑的良品。昆布促進新陳代謝的功能，具有 下水利氣、消除人體上腫瘤效果，含碘的生物特性亦能緩解因缺碘而起的甲狀腺

四川等地之人而言，昆布也是夏日消暑的良品。昆布促進新陳代謝的功能，具有 下水利氣、消除人體上腫瘤效果，含碘的生物特性亦能緩解因缺碘而起的甲狀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