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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忽視的顛覆性潛質

第五章、 林海音小說在台灣的接受與影響

第三節 被忽視的顛覆性潛質

文學的主流意識型態(dominant ideology)往往成為該時代唯一的聲音,使人們

380 張惠娟:〈直道相思了無益──當代台灣女性小說的覺醒與徬徨〉,收錄於鄭明娳編:《當代台灣 女性文學論》,(台北:時報文化出版社,1993),頁 49-51。

381 林海音:《曉雲》,(台北:遊目族文化出版,2000),頁 44。

382 彭小妍:〈一座文學的橋──銜接世代的林海音〉,收入《一座文學的橋──林海音先生紀念文 集》,(台南:國立文化資產保存研究中心籌備處,2002),頁 161。

383 范銘如:〈林海音「燭蕊」導讀〉,《文學台灣》37 期,2001.12 月,頁 61。

384 應鳳凰:〈林海音的女性小說與台灣文學史〉,《中國女性書寫國際研討會論文集》,(台北:學生 書局,1999),頁 259。

的眼中不容易容下其他的可能。但真實的場景、境況應是在主流聲音外,還存有 許多浮浮沉沉的隱流,在不同的社會條件下,隨著情境的改變,這些一度為隱流 的聲音可能被選擇、浮現,甚至躍為主流。385 目前為止台灣文學史的書寫,以「台 灣意識」為中心議題,因此雖然描述台灣文學流變,目的卻是建立台灣主體性,

故算是「家國論述」的一環,並沒有更多篇幅給林海音這類似乎是非政治性的小 說。

而在考察、論及主導文化在文學作品中所呈現的面貌時,論者張誦聖觀察台 灣文學生態與政治的緊密縱橫關係,進而認為五c年代作家如林海音、朱西甯的作 品反映了當時特殊政治環境下,一種保守自限、世故妥協的心態。她認為這些作 家對現實環境中存在的種種侷限持容忍態度,對政府文化政策作的配合,久而久 之成為戒嚴時期主導文化的特質。而在主流的美學型態方面,則因為國共內戰的 教訓,早期政府對軟性、抒情、「純粹」的文學類型的鼓勵,強調文學要標榜「人 性」等等,具有典型的右翼色彩,極大成分是著眼於對抗隔岸的左翼思想。386 在 她的論述中,與「女性特質」等同的抒情文類得到額外的正統性,並且在文學生 產場域裡分配到很大的空間,而林海音便被她歸類在這類作家群中。而相對於台 灣的論者,大陸學者盛英等所編的《二十世紀中國女性文學史》中,則對於林海 音小說文本有類似評論,認為:

在林海音的小說中,沒有激情,即使是寫到不幸的婦女被生活所迫 自殺時,也沒有憤怒的控訴,沒有強烈的抗議。這就削弱了她的作品 的思想性。387

張誦聖的論點乃是由文化層面來談,雖然對林海音等人的小說所呈現的文學 造詣與對女性的關懷表示肯定,但也批評她們只敢在文本中對女性個人處境表露 同情,而未能在社會制度面作完整的檢討。而盛英等人的批評固然可以理解,卻 令人感覺回到過去。畢竟直接在小說中表達激情控訴的年代早已不再,能夠在小 說作品的內容形式上達到完美的搭配,具備藝術性的小說作品,才是真正的以文 學論文學。

且即使在風格上承繼五四溫婉女性文學與京派文學的特質,然而林海音小說

385 王浩威:〈國家機器對台灣文學的宰制〉,《台灣文化的邊緣戰鬥》,(台北:聯合文學出版社,

1995),頁 95。

386 張誦聖:〈台灣女作家與當代主導文化〉,《性別論述與台灣小說》,(台北:麥田出版,2000),

頁349-367。

387 盛英主編:《二十世紀中國女性文學史》,(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5.6),頁 1032。

的風格卻並不是沒有個人的特色,事實上,相對於她所心儀的女作家凌淑華的委 婉含蓄,林海音的敘述風格是白描明快、灑脫俊朗的,技巧上她也呈現出受現代 主義影響的部分痕跡,在《曉雲》、《城南舊事》中都嘗試使用意識流等寫作手法。

而對於女性命運的關注,即使她筆下的女性形象是勤懇賢慧的,她們的掙扎卻是 在男性中心意識對女性的價值期待,以及自我意識認同之間的矛盾落差而造成 的,因此也是對當時婦女境況與社會現實的反映。在當時高壓文藝政策下,文本 中即使隱約觸及人性更深沉的慾望,或著碰觸既有秩序的不合理處,她通常以倫 常人際的溫暖和諧為處理衝突的手段,閃躲掉對體制可有的檢討與批判,也是一 種策略性的書寫方式,且:

雖然這是當時高壓文藝政策下不得不然的書寫策略,卻因此增加林 海音作品裡意識形態的複雜性與曖昧性。388

因此在貌似溫婉的風格下,在「維護主流價值」的封號下,重新審視林海音 的作品時,必須注意到,在她小說中所潛藏的顛覆性潛質,以下便就性別意涵與 社會意涵兩方面談她小說中潛藏的特質。

(一) 性別意涵

林海音作品中所潛藏的顛覆性性別意涵,主要可分兩個層面來討論,一是對 制度的態度;二是對女性個人覺醒的選擇。

在制度方面,她對於舊時代家庭制度的批判,是較為論者所肯定的。無論是

〈金鯉魚的百襉裙〉、〈燭〉、〈殉〉等小說,都透過女性的境遇寫出舊制度對女性 心理、生理的壓迫與限制。另外小說技巧中,敘事者的職能有很多種,視討論的 角度而定,就故事(story)來說,敘事者最基本的功能便是敘述職能;而對敘述文本 來說,敘事者則是扮演著管理職能的角色,是文本內在結構的「組織者」;對於敘 述情境來說,則有交際、情感兩種功能。389 敘事的功能主要是講述故事,即「轉 述」真實或虛構的事情。因此他唯一的,或至少具有代表性的語式,嚴格說來只 能是直陳式的。但是敘事的功能顯然不僅於此,尤其是他在涵義、程度上的差別,

都會造成語意的變化。而當我們在講述一件事情時,往往可以講多或講少,也可 以從不同的角度去訴說。在〈婚姻的故事〉,她便透過敘述者表現出一個恪守家規

388 范銘如:〈林海音「燭蕊」導讀〉,《文學台灣》37 期,2001.12 月,頁 61。

389 {法}熱拉爾‧熱奈特(Gerard Genette)著 王文融譯:《敘事話語‧新敘事話語》(北京:中國社會 科學出版社,1990 年),頁 180-183。

的新媳婦,對舊時代大家庭的觀察,在含蓄的筆法下,我們見到敘述者時而發出 議論與反省,也不免暗諷文采風流的舊式文人公公枝巢子,每於詩文中美譽小妾

「曼姬」,偶一提及顧家妻子稱「健婦」,而妻妾問題實則是造成家庭離心,各懷 鬼胎的境況。

雖然小說中採客觀記叙方式,但作者對於現代男性自栩的道德觀,仍忍不住 發出女性的嘲弄諷刺。如她提到方先生,一個看似對亡妻有無限懷念與感傷的男 人,原來卻是因為早有「外家」而欺瞞妻子多年,才感到歉疚。〈燭蕊〉中的志雄 因為「重情義」而遲遲無法處理重婚問題,拖累兩邊家庭等等。

對於新式婚姻的問題,林海音也有許多描繪,雖然小說中不乏幸福婚姻的篇 幅,如〈綠藻與鹹蛋〉,但是更多的是呈現各類型婚姻中可能遇見的問題,如再婚 便是常見的題材,她肯定女性追求自我而再婚,但小說中也出現一些為了孩子不 願再婚的母親,或是再婚後孩子與繼父相處的問題等等,這些都是極為現實的問 題。這些小細節充斥在她的作品中,因此說她的小說是太過樂觀而減少思考的深 刻,是忽略了解讀這些細節的必要性。評論家范銘如在〈如何收編林海音〉一文 中便提出這個觀點:

近年來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發展出更細膩而複雜的解讀策略時,林海 音那種顧全大局,卻不斷由敘述小節裡釋放出的顛覆性才獲得了解釋

390

由於強調女性個人自主的抉擇,父權體制不能壓制她們的思考、行為,但是 為了愛情、親情,主角們仍在體制中掙扎,為了抉擇必然有捨有得,這其中的心 理複雜與曖昧性,的確不是容易在文字表面就可評斷的。在女性個人覺醒與追求 方面,或可以《城南舊事》為例。在她的創作生涯中,最為人所讚賞的小說集便 是《城南舊事》,許俊雅女士也認為童年的記憶和城南故事的精采,使林海音這幾 篇小說格外地好:

最重要的是她跳脫童年生活的敘述模式,寫出她那個時代下,人民 的生活狀況、社會的風貌及人民的心理狀態。並非將過去美化為神聖 的原鄉,反而直寫人性,揭露了任何時空中人性皆有的弱點。391

所謂跳脫童年生活的敘述模式,並非美化過去這樣的評語,可以說已經看出

390 范銘如:〈如何收編林海音〉,《一座文學的橋:林海音先生紀念文集》,(台南:國立資產保存研 究中心籌備處,2002),頁 163-167。

391 許俊雅:〈論林海音在《文學雜誌》上的創作〉,《霜後的燦爛─林海音及其同輩女作家學術研討 會》,(台南:國立文化資產保存研究中心籌備處,2003),頁 71。

她的小說內涵並不等同於懷鄉。事實上,整部《城南舊事》可以說是敘述者英子 對於社會性別意涵與成人父權規範的覺醒路途,故事開始時,英子正是六歲左右 的小女孩,準備要上小學,而根據精神分析理論,六歲正是依底帕斯情結得到解 除的年紀。依底帕斯情結在小女孩身上運作的情形是:三歲以前在前依底帕斯時 期她和小男孩一樣愛給她奶喝、照顧她生活起居的母親。但當閹割情結發生作用,

小女孩出現陽具歆羨情結,又發現母親和她一樣是閹割的,因此放棄母親為愛的 對象,轉而認同父親。然而《城南舊事》中英子的覺醒過程和精神分析的說法,

並不能完全地等同。在小說中英子基本上是處在一個和樂家庭中的小女孩,她害 怕父親的管教,也發現家中父母權力不對等的情形,因而同情母親,但她也喜愛 父親。在經歷〈惠安館〉秀貞母子的事件後,她對不幸違反宗法禮俗的女性命運 有了朦朧的覺醒,對於她無力拯救秀貞母女命運,也感到悲傷、無力,這是英子 和傳統價值規範交手的第一回合;經歷〈我們看海去〉使她對代表父權社會的規 範、制度有所疑惑,並明白她不會認同自己覺得疑惑的事理;到了〈蘭姨娘〉使

並不能完全地等同。在小說中英子基本上是處在一個和樂家庭中的小女孩,她害 怕父親的管教,也發現家中父母權力不對等的情形,因而同情母親,但她也喜愛 父親。在經歷〈惠安館〉秀貞母子的事件後,她對不幸違反宗法禮俗的女性命運 有了朦朧的覺醒,對於她無力拯救秀貞母女命運,也感到悲傷、無力,這是英子 和傳統價值規範交手的第一回合;經歷〈我們看海去〉使她對代表父權社會的規 範、制度有所疑惑,並明白她不會認同自己覺得疑惑的事理;到了〈蘭姨娘〉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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