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信、宿命論與神秘主義的無藥可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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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以上這三段引文，醫學之於個人，猶如啟蒙之於社會；醫學是個體啟 蒙，而啟蒙是總體醫學。藉由證明醫學比巫術和祈禱有效，能讓人活得更久、

更健康，啟蒙就能證明自己有效。

黃母得知貞尉而要住院和控制飲食的反應，完全是前現代的。她寧願相信 沒有真憑實據的傳統醫學和求神問卜，也不願意相信西醫。迷信與固執的黃母

，正正是啟蒙試圖要改變、解救的人。當然黃母並非完全無憑無據，她有訴諸 於經驗，醫院醫死張家老闆就是她唯一的證據。可是深究事實，在沒有西醫之 前，難道村子裡就不會醫死人嗎？

之後貞尉病情惡化，黃母還是只相信祖傳秘方，及以祈求神明保祐。另一 方面，若麗明知道要送貞尉去醫院，卻始終自我囚禁在無力感中，沒有實質行 動。就因為如此，貞尉就過世了。黃母的迷信，與若麗的缺乏行動力，導致了 貞尉的死亡。

〈故園秋色〉裡的沈茂亭，被妻子彩雲傳染了傷寒後，沈母的處理方式和 黃母無異，拿了香灰和偏方給沈茂亭服用，而沒有送沈茂亭到台北就醫，沈茂 亭最後也和貞尉一樣難逃一死。

相較於前現代的西方社會，當時的台灣殖民社會，並沒有像基督教這種鋪 天蓋地、包山包海、體系龐大的宗教信仰，然則迷信這點並無二致。黃母提出 醫院醫死張家老闆這件事情，只是要正當化她已經擁有的信仰。沒有迷信自然 也就沒有虔誠。啟蒙精神相信人的問題只能由人來解決，發生在人身上的好事 壞事都是自然發生的，而黃母說不信神會帶來災禍；人的世界是由人作主，而 不是神，這樣的說法被宗教人士視為一種對神的褻瀆，同樣的衝突在西方也發 生過。

「這就是日本人的偉大之處，讀了哲學、文學等書，不但視野變得較寬廣

，又能提昇自己未來的世界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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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科學主義和神秘主義。科學主義讓日本開放而富強，而神秘主義讓日本保 守然後封閉。

這樣的啟蒙因為受到限制，所以不完全，而導致失敗。統治階級根據其利 益來取捨和使用啟蒙，讓啟蒙變得有害甚至邪惡。啟蒙可為善亦可為惡的工具 性不證自明。總的來說，日本經歷過的是扭曲而偏頗的啟蒙，然後這種啟蒙把 進步和倒退都帶給了日本和其殖民地。可怕的事情是，不論啟蒙是用來解放還 是剝削，是用來創造還是毀滅，是用來批判還是壓迫，它都一樣有用。

與中國相比之下，日本國土較狹小，且為單一民族，因此明治維新運動得 以一舉成功。⁷²

明治維新若以富國強兵來論，它是成功的。明治維新讓日本富強，日本沒 有淪為西方列強的殖民地，還成為東方少數的殖民國家；若以啟蒙來論，則明 治維新是非常失敗的。它帶給亞洲的災難遠遠多於進步；而且對日本而言，明 治維新造成的結果也是好壞參半的。

人向大自然挑戰的努力是堅強，它可以靠科學這東西來完成。其行為就是 創造。

少年陳浩川的希望擴大起來，生機甦醒似地充滿了精神。⁷³

人對自然和神的看法產生變化，是啟蒙中相當重要的一環。在神的舊世界 秩序下，神創造了自然，神創造了人，自然和人皆從屬於神，人的地位高於自 然並低於神。在啟蒙之後，「啟蒙思想家的哲學人類學曾經把人從對上帝的恭

72 龍瑛宗，《龍瑛宗全集》，中文卷三，林志潔、葉笛、陳千武譯，陳萬益主編，臺南市，國 家臺灣文學館籌備處，2006 年，頁 167。

73 龍瑛宗，《龍瑛宗全集》，中文卷二，林志潔、葉笛、陳千武譯，陳萬益主編，臺南市，國 家臺灣文學館籌備處，2006 年，頁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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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把台灣的神仙打入冷宮的行為確實是除魅。但其除魅的目的恐怕不 在於讓台灣人脫離事事求神拜佛的迷信狀態，而是要附魅：把日本天皇的神性

、日本民族的優越性強加於台灣人的大腦中。禁止台灣人崇拜和信仰民俗宗教

，只是這個附魅政策的配套措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聖戰這個詞彙本身就 有很強烈的宗教性質，迄今這個詞彙仍然是宗教動員的代名詞。而天皇也蘊涵 了君權神授和政教合一這兩個觀念，為天皇而死和為神殉教可說是等同的。日 本政府的附魅政策當然不只用於殖民地台灣，在日本本土更是如此施行。

龍瑛宗在〈戰爭〉這首詩中，用巨大的神來形容日本這個戰爭機器，還賦 予這個戰爭機器破舊立新的啟蒙戰袍。雖然龍瑛宗只寫了短短三行，實則包含 日本殖民政府妄圖宣傳的千言萬語。附和當時日本大東亞戰爭之作，還有〈東 洋之門〉、〈年輕士兵之歌──歡送出征軍人〉、〈山本元帥悼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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