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中學國文科教材的幾個問題
劉本棟
近幾年來，由於措任教學實習的課程，所以常與同學們接觸到國民中學圖文科的 教材。在同學們平時隨堂假試教所講授的課文中，發現有幾處注釋，頗有商榷的餘地。 謹將個人的淺見，分條陳述在後面。鄙人學疏識洩，必然有很多錯誤的地方。希望博 雅君子，不吝指教。第一冊第十八課騎之驢(此篇新改編本已刪去)
注釋@r 益習其聲 更聽慣了她的聲音。」仔細推敲注文，是把「益」字解釋為「更」字。鄙意以為「盆」字解釋為「漸」
字較為妥當。禮記坊記: r 于云: ~小人貧斯約，富斯驕;約斯濫，攝斯亂。禮者， 國人之情而為之節文，以為民坊者也。故聖人之制富貴也，使民富不足以騙，貧不至 於約，貴不惜於上;故益亡。J] J 孔穎連正義: r 故亂益亡者，結上文也。益，漸也 ;亡，無也。使富而不驕，貧而不濫，貴又不恨，故為亂之道漸無也。」漢書景十三 王傅: r 目故益不愛墓卿。」王先謙補注:r 益，漸也。疑墓卿有姦，漸不愛之也。凡 言益者，皆以漸而加之祠。李廣傳『胡虜益解J]，言胡虜漸解也。蘇武傳『武益愈』，言武漸愈也。本傳『去益大J] ，顏注謂~ (去〉年漸長大也J] ，得其義矣。」由此
可姐[益習其聲」一語，應當解釋為「漸漸地聽慣了她的聲音。」下文「稍近益押」 一旬，也宜解作「漸近漸押」。 此外，尚須附帶一提的，就是本文的主旨問題。「題解」說:r 作者創造這個故 事，目的是在百II 戒人必須注重真才實學。虛張聲勢的黯驢，終於做了虎的食品;那麼 虛有其表的人，會有什麼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按柳宗元在三戒一文的序言裹， 對於寫作的動機及目的曾有以下的說明:r 吾恆惡世之人，不〈知〉推己之本，而乘物以逞:或依勢以平非其類， (或〉出技以怒、強， (或〉竊時以肆暴，然卒追於禍。 有客披靡、驢、鼠三物，似其事，作三戒。 j 三戒共有三則 i語言故事，即臨江之廳、
鞘之驢和永某氏之鼠。「不推己之木，而乘物以逞 J '是統貫全篇而說的。臨江之廳
是為「依勢以干非其類 j 的人而設的，永某氏之鼠是為「竊時以肆暴 j 的人而設的。 至於黯之驢，則是為「出技以怒、強」的人而設，那是不必說的了。詳細思考「出技以憨 強」這句話的意思，似乎和題解所說的，稍微有些不同。第二冊第七課五柳先生傳
注釋@r 會不吝情去留 從來不會捨不得走開。」 用「捨不得」三個字來解釋「吝情 J '總覺得有些欠妥。「捨不得」這個詞語， 固然可以理解為捨不得離開親舊，也很容易被誤解有貪戀酒席的意思，淺見以為，不 如用「不好意思」較為好些。所謂「吝情 J '就是吝於表達(不好意思誦出〉內心的 真實感情。一般世俗人，如呆應邀參加進席，即使他酒足飯飽，急著想走開，為主人 的顏面，也不好意思遲然離去。如果他自己做東道，邀請親朋吃飯，即使再不情願， 也必待親朋用飯完了，方才離席送客。可是關淵明就不同，他是一個質性自然，生活 恬淡，又不喜矯情勵節的人。他的心里有什麼想法，便要率真地表現出來。他雖然是 一個嚕酒的人，但是他的酒量並不很大。有時與人飲酒，喝不到幾杯，便已醉了。醉 了以後便不再勉強飲酒，當然更不會貪杯幽酒。他的飲酒，完全在一個「情」字，所 以他喜歡與人共飲，人家也喜歡同他共飲。當他一個人獨飲時，有時是為了一時的高 興，有時是為了發洩內心的鬱悶。他在詩中說: r 揮茲一觴，胸然自得 J (時運〉。 「放，故二一遇，既醉還休 J (酬丁柴桑〉。有時自己有了好酒，便想指請鄰人親朋共同 飲酒取樂，他說:r
1，屁我新熟酒，隻雞紹近局J (歸圍田居) 0 r 日入相與歸，壺漿 勞近鄰 J (癸 Y[J葳始春懷古田舍) 0 r 得歡當作樂，斗酒聚比鄰 J (雜詩) 0 r 窮巷 |精深轍，頗國故人車。歡言酌春酒，摘我圈中蔬 J (讀山海經〉。如果(摸不到朋友， 便有無限的落寞與孤蔽的感覺。這種感情隱藏在停雲詩中的，尤為渾茫深沈而熱切勤 人。當掏淵明無酒時，親鄰好友便會帶著酒到他家去共飲，或在田開會飲，或邀請他 到自己家去樂飲。如: r 清晨開叩門，倒裳往自開;問于為誰與?田矢有好慎。壺漿遠見候，疑我與時乖。且共歡此飲，吾駕不可國J (飲酒二十之九) 0 I 故人賞我趣 ，擊描相與至。班荊坐松下，數斟已復醉 J (飲酒二十之十四〉。不管是他到親朋家 里去飲酒，或者是親朋到他家襄去歡飲，他所表現的都是真率的個性。當他到親朋家 襄去飲酒，吃醉酒後，馬上就離去，從來不會有不好意思的感覺，已如本篇所說的這 樣。當他在家宴請客飲酒，如果他先喝醉了，便對客人說: I 我醉欲眠，卿可去 J
(
沈約宋書隱逸傳〉。這是多麼真率的性情。所以林雲銘評論說: I 看來此老胸中，浩浩落落，總無一點粘著;自肘子讀書亦不知有章旬，嗜飲酒亦不知有主客 J (古文析
義二編卷五)。因為不知有主客，所以才能做出「既醉而退，會不吝情去留」的事， 才能說出「我醉欲眠，卿可去」的話。所以「吝情」二字，解釋為「不好意思 J '較 能和他率真的個性相一致。第二冊第十一課愛蓮說
「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宜」字沒有注釋，列在注釋以後，要學生自己查出意義。教學指引解作「應當 、當然」。根據教學指引的解釋，這個句子的大意是「愛牡丹的人，應當(或當然〉是 很多的。」意思很通順，只是覺得在語氣上過於肯定，不如解釋為「殆」字，語氣較 為和緩。殆的意思，相當於口語中的「大概 J '是疑而有定之詞。依照這個解釋，這 個句子的大意是「愛牡丹的人，大概是很多的吧。」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傅: I 臣(繆 賢〉竊以為其人(藺相如〉勇士，有智謀，宜可使(奉和民璧出使秦國) 0J
I 宜可 使 J '就是「殆可使 J '換成白話就是「或許可以派他出使秦國。」這樣語氣較為妥 切。其他的例子，如: I 宜將稿妻以逃者也 J (成公三年左傳) 0 I 不安其位，宜不 能久 J (成公六年左傳) 0 I 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 J (孟子公孫丑) 0 I 百官之非， 宜由朕躬 J (史記文帝紀) 0 I 無他技能，宜可令收債 J (史記孟嘗君傳) 0 I 帝間 天下誰愛我?通日宜莫若太子 J (漢書鄧通傳) 0 I 則堯麗之隆，宜可與比矣 J (漢 書東方朔傳〉。以上共列舉七個例句，前三例摘自經傳釋詞，後四例摘自經詞衍釋， 其中的宜字，都應當解釋為「殆」。這個殆字的意思，相當於口語中的「大概」或「 或許 J '這要看語氣而定。宜字不管解禪為應當，或解釋為殆，他們的差別是很細微昀'這全在各位先生自
己的體會了。鄙人這點洩見，不敢自以為是，祇在言其志而已。第二冊第十五課律詩選(二) 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注釋@r 卻看妻子愁何在 卻看，國頭看。」 把「卻看」解釋為「回頭看J '似乎稍嫌拘泥。如果杜甫的妻子當時站在杜甫的 面前或身旁，是否還要風頭看呢?按「卻」字是承上文而申述前事之辭，解釋為「再 」字較為順當。卻看妻子，就是再看妻子。如李商隱夜雨寄北詩:r 君間歸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卻話巴山夜雨時，就是再 話巴山夜雨時。在明清的章回小說中，也常用「卻說...J 的字旬，如國中國文課本 第→冊第八課空城計: r 卻說司馬懿前軍哨到城下。」卻字也應當作再字解釋。「暮 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J (李白下終南山過倒斯山人宿置 酒)。這個「卻顧J '可以解釋為回頭看，也可以解釋為再看。「再看」沒有方位的限 制， r 回頭看」有方位的限制。第三冊第十六課木蘭詩
注釋@r 朔氣傳金拆朔氣，北方的寒氣。拆，音吉X志，夜襄打更用的椰子。金拆，用金屬傲的椰子，也就是『刁斗j]
0J
按刁斗的解說，非常接雜。金拆是否就是刁斗，頗有商榷的餘地。先談刁斗。史 記李將軍傳: r 不擊刁斗以自衛。」裴關集解引孟康說: r 以銅做練器，受一斗(能容 一斗糧食) ，畫炊飲食，夜擊持行，名日刁斗。」司馬貞索隱: r 刁，音貂。案蘇林 曰: ~形如鍋，以鍋(故之，無轍，受一斗，故云刁斗。』埠蒼云: ~蟻，溫器，有柄 ，斗似鈍，無轍，音諦。j] J 廣韻宵韻: r 鴿，刁斗也，溫器，三足而有桶。」漢書 李廣傳作『刁斗』。頭師古注引孟康說: r 刁斗，以鋼做線， ...今在榮陽庫中也。」補注: r 先謙曰:刀，官本作刁'是。史記亦作刁。」說丈金部: r 鏘，錄斗也。
」段注「即刀斗也。」徐瀛曰: r 今本史記李將軍傅作『刁斗』。案索 i盧曰: [I刁， 音貂。』此相沿之誤。蓋章象錦聲近雕，而錄通作刀，遂讀刀如刁'俗書因改刀字左筆傳聲(如圖三〉。左手拿著椰子，右手拿著小木杖，
夜里一面敲打，一面巡行。聲音宏亮，可以傳到很遠 的地方。軍中擊拆巡警，應當用這一種形製的椰子。 圖三至於金拆一祠，可解釋為「用金屬做的椰子J '其日本課課文的注釋。也可以解釋
為金(或為刁斗〉與拆兩種東西。文選顏延年陽給事諒:
r 金拆夜擊，和門畫扁。」
六臣注李善說: r 金謂刀(宋淳照本李善注作刁〉斗也。」李周翰說:r 金謂刀也， 拆謂打更木也。」只是未見有解釋為刁斗的。金拆既然是用金屬做的椰子，它的形制 必和椰子相同;既然形狀和椰子相同，就一定和刁斗不一樣，自然就不宜解釋為刁斗 。也許有新的說解可以依撮，但教科書總以採用傳統說法，較為合宜。廣韻鐸韻「槓 」字下引漢書曰: r 宮中衛域門擊刀斗，傳五更，衛士周廬擊榜。」文選顏延年陽給 事諒李善注引衛宏漠舊儀曰: r 畫漏盡，夜漏起，城門擊刁斗，周廬擊木拆。」由此可以知道刁斗和拆的性質不同，用處也稍有差別。刁斗聲音較響，所以在城門上擊
打;木拆聲音較小，所以周廬敲打。軍中用金拆也許是國為金屬做的椰子較響，效果 比較好，而且又容易收存，不容易損壞的原故。第四冊第十一課吳均與宋元忠、書
注釋®r 急揣甚筋 水流得很急，比飛箭還快。」推詳注文「比飛箭還快」這句話，似乎是把「甚」字解釋為「勝
J '也就是「甚
於... J 的意思。恐怕有不妥當的地方。廣雅釋言:r 甚，劇也。」就是疾劇的意思 。禮記玉藻: r 君于之居但當戶，寢恆東首。若有疾風迅雷甚雨則必變;雖夜必興，衣 服冠而坐。」左傳襄公十八年: r 甚雨及之，楚師多凍。」按尚書堯典(偽古文以為第典〉有「納于大麓，烈楓雷雨弗迷」的句于。「烈風雷雨」就是「疾風迅雷甚雨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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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甚雨，就是暴急的大雨。叉莊于天下: r 沐甚雨，榔疾風。」奠細說: r 廣雅，甚，
劇也。」成玄英疏: r 賴!驟雨而洒髮，假疾風而梳頭。」可知甚字都應當解釋為急 劇的意思，作形容祠用。如果用來形容雨，就是暴急劇烈的意思;如果用來形容飛行 中的箭，就是迅急、快速的意思。所謂「甚箭 J '當然就是迅疾的箭了。由此可知「急漏甚箭，猛浪若奔」兩旬，廳當看作是「急漏如甚箭，猛浪若奔馬。」作者為了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