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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ional Dong Hwa University Institutional Repository:Item 987654321/1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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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山水詩」中「遊覽」與「行旅」的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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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選》為主的觀察

王 文 進

東 華 大 學 中 國 語 文 學 系

提 要 「山水詩」是一般研究魏晉南北朝文學的學者極為容易碰觸到的問題。但是「 山水詩」的名稱究竟始於何時,卻一直為學者所忽略。 事實上成書於「山水詩」蓬勃發展時期的《昭明文選》,亦未見「山水詩」一類 。 那麼,是否《昭明文選》完全忽略了「山水詩」的存在? 本文就是發現《昭明文選》以一種巧妙的安排證實了「山水詩」的存在。《昭明 文選》事實上係將諸多山水詩作分別置於「行旅」和「遊覽」二類之中。 但是「行旅」山水和「遊覽」山水究竟還有那些區別?這就是本文所欲探討的 重心。「行旅」之作的「山水」多了些仕宦生涯的奔動;而「遊覽」之作的「山水」 則多了份寧靜和玄遠。本文全面分析了《文選》的兩類作品,就是準備區分這兩項 作品的特色。 關鍵詞:山水詩、行旅、遊覽、昭明文選、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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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山水詩」中「遊覽」與「行旅」的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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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選》為主的觀察

一般研究範圍涉及魏晉南北朝文學的學者,大都會碰觸到「山水詩」的問題, 並且將「山水詩」與「自然詩」、「自然」.「山水」等名詞放在同一範疇,來加以討 論。 其實,如果將「山水」與「自然」看成一組名詞來思考,在魏晉南北朝時期, 還有明顯的脈絡可尋。但是如果再伸延成「山水詩」與「自然詩」的討論1,就會牽 扯出許多複雜的問題。 魏晉南北朝當然是「自然意識」高度發展的時期。「自然」在這段期間可以作兩 種解釋。其一是當作與「禮教」對立的抽象理念,凡是一些與人為體制相對立的自 然存在,皆包括在內。既可包括人的自然天性,也包括宇宙運行的自然之道,如老 子所說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當最熱門之一的議題就是如何「 越名教而任自然」。另外一種解釋則是單純地定義成「自然界」,指的就是日月星辰 ,山川河嶽,風雲花露種種的自然陳列2。當然兩者之間並非全無交集,自然界的整 體秩序,往往也形而上地反應著最普遍的自然之道。只是在本文論述中,舉凡使用 「自然」一詞時,牽涉自然界這一層涵義的概率要來的高一些。 中國早期的社會與西方歷史的發展一樣,由於群眾的生產力尚屬粗糙的發展階 段,人們的意志還深受自然的震懾與約制,是以先民對自然界的現象皆懷抱著敬畏 膜拜的態度。像《禮記》就記錄了先民面對自然現象時誠惶誠恐的心境:「山林、川 古,丘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3。而《易經》也從自然中選取天、地 .雷、火、風、澤、水、山八物作為萬物的起源。接續這種敬畏膜拜態度的是將自 然道德化。孔子的「知者樂水,仁者樂山」就是將山水與德性取譬作喻。董仲舒的 《春秋繁露•山川頌》說得更具體:「山則岸巃而鶂崔,摧嵬扉巍,久不崩馳,似夫 仁人志士」,直接用山的形狀比附仁人志士,較諸孔子時期更明確。 1 陳鵬翔已注意到這項問題「自然詩」、「山水詩」、「田園詩」錯綜複雜的關係。詳氏著,許麗粹譯< 自然詩與田園詩傳統>,《中外文學月刊》第十卷七期(臺北:中外文學月刊社,1981年12月) 頁4∼ 16。 2 詳參顧彬著,馬樹德譯《中國文人的自然觀》,(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1月),頁l∼14。 3 引文錄自《禮記.祭法二十三》, 《十三經註疏本》(臺北:藝文印書館景印),頁7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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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對自然抱持著敬畏膜拜以及用來比附道德的態度,直到魏晉南北朝時開始 有了轉折,一方面固然是文明的發展促使人們能在較安穩的環境下掌控自然的變數 ,自然於是逐漸成為一個可以親近,可以觀賞的對象。一方面則是由於哲學思維的 演變,開拓了人們對應自然的新感性,加上老莊思想的復甦及玄學辯證的激揚,使 得自然得以揭開威靈與道德嚴峻的面具,呈露其親切而又多樣態的姿容。尤其是東 晉渡江的歷史因緣,讓正在醞釀中的新文化、新感性順勢找到了互相印證的舞臺。 一個嶄新的自然觀終於在「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的江南地帶抒展開來4。 南朝人士除了開展出嶄新的自然觀之外,同時也嘗試用「山水」這個新的複合 詞來標示他們與自然體切的美感。有一件在詞語發展史上極耐人尋味的問題:那就是 在中國十三經的典籍中,居然沒有「山水」一詞的出現5。用「山水」來代表自然風 景之意最早見於西晉左思著名的<招隱詩>: 非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6 。 而後南朝詩人使用此語日漸普遍。像謝靈運<石壁精舍還湖中作詩>的「昏旦變氣 候,山水含清暉」,謝朓<遊山水詩>的「幸蒞山水都,復值清冬緬」,江淹<效阮 公詩十五首之九>的「登城望山水,平原獨悠悠」,劉孝威<奉和六月壬午應令詩> 的「為貪止山水,所競惟逍遙」7 。除此之外,其他典籍出現「山水」的場台,幾乎 遍拾皆是。茲略舉數例如下: 《世說新語•賞譽》篇記載孫綽品評衛君長之言:「此子神情都不關山水,而 能作文」8 。 《宋書•羊欣傳》:「太祖重之,以為新安太守,前後凡十三年.遊玩山水,甚 得其性」9 。 《宋書.王敬弘傳》:「敬弘少有清尚………性恬靜,樂山水」10 。 《南齊書.孔稚珪傳》:「稚珪風韻清竦………居宅盛營山水」11 。 4 引文錄自《世說新語.言話第二》。余嘉錫《世說新語箋註本》(臺北:仁愛書局1984年),頁145。 5 臺灣學者陳郁夫已將十三經全文輸入電腦,完成全文檢索,此處係運用其學術成果檢證而來。 6 詩引左思<招隱詩二首之一>,《逯欽立輯校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臺:木鐸出版社,1983年),頁 734。 7 同前註引書,謝靈運詩建頁1165,謝朓詩頁1424,江淹詩頁1581,劉孝威詩頁1876。 8 同註四引書,頁478。 9 引文錄自《宋書•羊欣傳》,二十四史點校本。(臺北:鼎文書局出版1980年),頁1662。 10 同前註引書<王敬弘傳>,頁1729。 11 引文錄自《南齊書•孔稚珪傳》,頁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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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炳《畫山水論》:「山水似形媚道」12 。 由以上的資料可以發現:隨著與自然關係的調整,南朝人士需要一種詞語來象徵人們 和自然的親合之感。「山水」正好符合了一種剛柔並存,實虛相應的存在,於是成了 日月星辰、山川河嶽、風雲花露諸多自然現象的「縮寫」。也反應了南朝對自然進行 審美思維的重心。 但是南朝這種「山水」與「自然」的符號對應,並不一定可以推演成「山水詩 」,與「自然詩」之問的相等性。首先從實際內容來看,如果將謝靈運為首的「山水 詩」等同於「自然詩」來討論,那麼南朝另一位極富盛名的陶淵明及其「田園」之 作將如何定位?更重要的是在南朝的典籍中並未出現所謂「自然詩」、「山水詩」的名 目,今天學界視為理所當然的「山水詩」顯然是相當晚出的詩類。換言之,「山水」 在南朝時期雖然已是一個有明確指涉的對象的詞語,但是尚未有人將模山範水的作 品直接稱之為「山水詩」。雖然成書於南齊的《文心雕龍》的確也注意到「山水詩」 的存在,<明詩篇>中即云:「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可惜並未直接賦予類名。 最值得議論的是直至蕭梁昭明太子編《文選》時,在其三十三詩類中有「補亡、述 德、勸勵、獻詩、公讌、祖餞、詠史、百一、遊仙、招隱、反招隱、遊覽、詠懷、 哀傷、贈答、行旅、軍戎、郊廟、樂府、挽歌、雜歌、雜詩、雜擬」諸名,就是獨 缺「山水詩」的行蹤。若以編書年代而論,《文選》纂集之時,「山水詩」的發展事 實上早已通過謝靈運、謝朓的高峰期,難道蕭統對於詩歌發展上此一明顯的現象視 若無睹? 事實上卻又正好相反,《文選》非但沒有漠視「山水詩」的存在,反而情有獨鍾 地大量收錄這類性質的作品,只是安放的位置大部分在「遊覽」和「行旅」的名類 下。如果將今人討論「山水詩」時所舉證的作品加以分析,赫然可以發現:大多數的 作品就是源自這兩類13。換句話說,所謂的「山水詩」,在南朝時期其實根本尚未歸 為一類,後人係根據「遊覽」詩與「行旅」詩中不斷出現山水的朦朧印象,於是將 其擺在同一位階上加以討論。殊不知同樣是「山水」,「行旅」中的山水可能和「遊 覽」中的山水有著相當程度的差異14。其差異性的辨識,甚至可以用來剖析南朝人 士在不同情境下,如何拓展其詩山水多樣性的詮釋。木文的意旨,就是循此脈絡企 12 引文錄自《全上古三代秦漢六朝文》(大陸:中華書局),頁2545∼2546。 13 「山水詩」一詞最早見於白居易「讀謝靈運詩」:「謝公才廓落,與世不遇。壯士鬱不用,須有可洩 處。洩為山水詩,逸韻譖其趣」。在唐朝以前亦未有以山水為類收錄該項作品者。 14 關於這項問題筆者曾在〈謝靈運詩中『遊覽』與『行旅』之區分〉一文中以謝靈運為個案先行詩論 。收入《魏晉南北朝文學與思想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成功大學主辦(臺北:文史出版社出版。1933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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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為山水詩的研究領域,提示一個較基礎性的觀點。 《文選》在「行旅」類中,共計收錄十一家二十四首,「遊覽」類共計十一家二 十三首。雖然《文選》的分類歷來屢遭議責15,對「行旅」與「遊覽」也難免有稍 許混淆重疊之處,但是在重要的分界上卻能掌握要領。 首先《文選》將赴任新職或告假之作一律歸入行旅。如陸士衡<赴洛二首>< 赴洛道中三首>,陶淵明<使作鎮參軍經典阿作><辛丑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塗口 >,謝靈運<初發都><出發石首城><入彭蠡湖口>,顏延年<北使洛><還至 梁城作>,鮑明遠<還都道中作>,謝玄暉<之宣城出新林浦向版橋><休沐重還 道中><京路夜發>,丘希範<旦發漁浦潭>,沈休文<早發定山>。這些作品往 往在「赴」「發」「出」「去」「還」的關鍵字眼上就強烈地揭示題旨。所以《文選》 在編排上係將「行旅」置於「軍戎」類之前,隱約暗示其僕僕風塵之意也。 謝朓「之宣城出新林浦向版橋」詩中名句:「江路西南永,歸流東北騖。天際識 歸舟,雲中辨江樹」16,寫其出為宣城太守的矛盾心情。人為的仕途迫使己身必須 往西南方向前駛,但是江水的天然屬性本應東北流。原來宦海奔波終究是違逆天性 之舉。因此欲向漫漫浩瀚天際尋索歸身之舟,更願在茫茫雲霧中辨認落地之樹。此 處山水景物雖然已跳出秦漢以來神意及道德的制約,轉而呈現出豐富的人文色彩, 但是,「行旅」之中的山水,色調總是來得凝重深沈。鮑照「還都道中」:「昨夜宿 南陵,今旦人蘆州,客行惜日月,崩波不可留」17。夜宿南陵,旦入蘆州,言其兼 程趕路之苦。客子漂泊天涯愈覺歲月不居之苦,眼見年華若江波之高湧,又若江波 之崩碎,「崩波」實乃南朝人在山水中宣洩出來的新感性。但行旅之際實來自一份鬱 鬱難遣的愁思。隨後雖有「騰沙鬱黃霧,翻浪揚白鷗」的佳景融入詩中,但是仍為 篇末「倏悲坐還合,俄思甚兼秋」之句再度襲上灰黯色調。謝靈運「初發石首城」 係稱疾東歸再度出任臨川內史所作。全詩寫景最顯眼之句為:「故山日已遠,風波豈 還時,苕苕萬里航,茫茫終何之?」顯見高蹈如謝靈運者,在行旅之作中也難逃鄉關 的情結,正是「行旅」詩的主題之一: 如何懷士心,持此謝遠度。<謝靈運•永初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發都> 揮手出鄉曲,三載期歸旋。<謝靈運•過始寧墅詩> 客遊倦水宿,風潮難具論。<謝靈運•入彭蠡湖口詩> 流連入京引,躑躅望鄉歌。<鮑照•還都至三山望石頭城詩> 15 詳駱鴻凱《文學選•義例第二》(臺北•中華書局,1968年),頁24~27。 16 引詩錄自《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頁1429。 17 同前註引書,頁1291,但逯輯本作〈上潯陽還都道中作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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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與征途望,鄉淚畫沾衣。<謝朓•休沐重還丹陽道中> 故鄉邈已敻,山川脩且廣。<謝朓•京路夜發> 有情知望鄉,誰能鬢不變。<謝朓.晚登三山還望京邑詩> 故鄉相思苦,當春愛顏色。<王僧儒.中川長望詩> 故鄉已可識,遊子必勞情。<劉孝威.出新林詩>18 除了家園情懷的糾結外,「行旅」之作由於大都係遠赴他地,兼程趕路 ,所以 在時空變換的描述上.節奏必然比「遊覽」之作來得快,個中更時常出現千里行舟 ,驚流急湍的景象,甚至還有猛獸環身的蠻荒場面: 急流騰飛沫,回風起江濆。 孤獸啼夜侶,離鴻噪霜群。<謝朓.還都道中三首之一> 風急訊灣浦,裝高偃橋舳。 夕聽江上波,遠極千里目。<謝朓.還都道中三首之二> 溯流觸驚急,臨圻阻參錯。<謝靈運.富春渚> 孤客傷逝湍,徒旅苦奔峭。<謝靈運.七里瀨> 濯流激浮湍.息陰倚密竿。<謝靈運.道路憶山中> 兩江皎平,三山鬱駢羅。南帆望越嶠,北榜指齊河。<鮑照.還都至三山 望石頭城詩> 萬壑共馳騖,百谷爭往來。<江淹.渡泉嶠出諸山之頂詩> 洑流自洄紏,激瀨視奔騰。懸崖抱奇崛,絕壁駕崚嶒。<何遜.渡連圻二首 之一> 繁霜白曉岸,苦霧黑晨流。鱗鱗逆水去,瀰瀰急還舟。<何遜.下方山詩>19 因此「行旅」中的山水一方面是以「懷鄉」為底色,一方面則又奔濺著驚流急湍, 形成一種既低沈又快捷的節奏。當然也有極少數的行旅詩維持悠然自得、從容不迫 的神情。像沈約的「早發定山」寫來就絲毫未見風塵倦容,反而像忘情山水的詠嘆: 「夙齡愛遠壑,晚蒞見奇山。標峰綵虹外,置嶺白雲間。傾壁忽斜豎,絕頂復孤員 。歸海流漫漫,出浦水淺淺。野棠開未落,山櫻發欲然。忘歸屬蘭杜,懷祿寄芳荃 。眷言採三秀,徘徊望九仙」。言其早年就性愛遠山,今日得此因緣攀登這座不平凡 的山蜂。「標峰綵虹外,置嶺白雲間」,著一「標」與「置」字,使得「峰」「嶺」突 然成為一掬手可捧的親切之物,是典型南朝新感性的寫法。「野棠開未落,山櫻花欲 燃」更是杜甫「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千古名句之所由。 18 同前註引書:接次為頁1159;頁1160;頁1178;頁1192;頁1430;頁1762;頁1986。 19 同前註引書:頁1291;頁1291;頁1160;頁1160;頁1171;頁1292;頁1559;頁1689;頁16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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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約的為人當然有頗多的可議之處,但正因其出仕的態度及境遇不同於謝靈運 、謝朓諸人的糾結20,反倒真正的能「我行蹤紆組,兼得尋幽蹊」21,在行旅之際 悠游於山水。只是這類的作品終屬行旅詩的變調,數景及比例都偏低。真正要看這 一系列的作品,必須到「遊覽」類中去找。《文選》收錄「遊覽」類的作品計有:魏 文帝<芙蓉池作>;殷仲文<南州桓公九井作>;謝叔源<遊曲池>:謝惠原<泛湖出 樓中翫月>;謝靈運<從遊京口北園應詔>、<晚出西射堂>、<登池上樓>、< 遊南庭>、<遊赤石進帆海>、<石壁精舍還湖中作>、<登石門最高頂>、<於 南山往北山經湖中瞻眺>、<從斤竹澗越嶺西行>;顏延年<應詔觀北湖田收>、 <車駕辛京口侍遊蒜山作>、<車駕幸京口三月三日侍遊曲阿後湖作>;鮑明遠< 行藥至城東橋>;謝玄暉<遊東田>;江文通<從冠軍建平王登廬山香爐峰>;沈休文 <鍾山詩應西湯王教>、<宿東園>、<遊沈道士館>;徐敬業<古意酬到長史溉登 琅邪城詩>。就以上篇目分析,可以發現:在總數二十三首,作者十一家的比例下, 謝靈運一人,就獨占了九百,幾達二分之一。顯然《文選》在整埋「遊覽」類時, 事實上是以謝靈運的作品為重心。若再比對前面所論「行旅」詩部份,赫然可以發 現:在十一家三十四首中,謝靈運也佔了十首。可見歷來諸家喜歡將謝靈運視為中國 山水詩重鎮的觀點並沒有錯,只是未能將其山水詩先分成「行旅」和「遊覽」作基 礎性的討論。 謝靈運的「遊覽詩」若依照謝氏的生平行蹤來定位22,又可以分成兩類。第一 類是擔任永嘉太守時的遊覽詠懷之作。<晚出西射堂>、<登池上樓>、<遊南亭 >、<遊赤石進帆海>屬之。第二類是隱居始寧家園出遊之作。 既然是出仕在外按理應視為「行旅」之作,但是《文選》顯然和《宋書•謝靈 運傳》的說法相互呼應: 出為永嘉太守,郡有名山水,靈運素所愛好,出守既不得志,遂肆志遊遨, 遍歷諸縣,動輒旬朔。民間聽訟,不復關懷,所至輒為詩詠,以致其意焉23。 既可「肆意遊遨」,所為詩詠當然可以謂之「遊覽詩」。那首傳誦千古的<登池上樓 >就是寫於永嘉太守任上: 20 謝靈運、謝朓二人因出處境況而影響及作品之探討可參張子敏〈論謝朓的人品及其山水詩〉,(遼寧 :《遼寧師院學報》1981年)頁55~60。 21 詩文錄自謝朓〈遊敬亭山詩〉,同註19引書,頁1424。 22 有關謝靈運的行蹤及作品繫年,本文據顧紹柏《謝靈運集校註》(河南: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年) 。 23 《宋書•謝靈運傳》,頁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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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虯媚幽姿,飛鴻響遠音。薄霄愧雲深,棲川怍淵沈。進德智所拙,退耕力 不任。徇祿反窮海,臥痾對空林。傾耳聆波瀾,舉目眺嶇嶔。初景革緒風, 新陽改故陰。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祈祈傷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 永久,離群難處心。持操豈獨占,無悶徵古今。 這首詩是謝靈運在永嘉久病初癒,猛然驚覺大地春回的喜悅。前六句寫得極誠 懇:面對沈潛自得的虯龍及清音繞空的鴻雁,詩人深感自慚形穢。「進德智所拙,退 耕力不任」和陶淵明「守拙歸田園」的坦率可以相互輝映。「徇祿反窮海,臥痾對空 林」。由於在仕途上折騰浮沈,結果被逼迫到這偏遠的海隅擔任永嘉太守。更不幸的 是整整一個冬天都在病床上捱過。現在這一些不愉快的經驗,都將隨著大自然節候 的更新而陰霾盡掃。「傾耳聆波瀾,舉目眺嶇嶔」。傾耳一聽盡是天籟,舉目乍看, 全為山色。沒想到就在這春光乍現之際,冰封的池塘已佈滿春景,園中柳枝更是棲 滿了喧鬧的小鳥。全詩寫春色的來臨,極盡聲光之美。但是在永嘉所寫的「遊覽」 之作,再怎麼亢奮,就是擺脫不掉沈重的基調。結尾處仍然是「祈祈傷豳歌,萋萋 感楚吟」24,思鄉之情仍然四面湧來。這種交錯著山水之「遊」與鄉情之「憂」的 寫法25。在永嘉作品中屢見不鮮。像<遊南亭>前面勾寫來景色澄鮮:「時竟夕澄霽 ,雲歸日西馳。密林含餘清,遠峰隱半規」,黃昏時刻,驟雨乍歇,天色如洗,雲彩 隨雨日攀移。濃密的樹林卻依然流著被雨滋潤過的水氣。遠處山峰正好緩慢地拖著 半輪落日。寫景至此,真可謂「巧構形似之言」矣!後面的情感卻又濃郁了起來: 「未厭青春好,己睹朱明移」,是漢魏情志傳統下對生命苦短的哀歎。「逝將候秋水 ,息景偃舊崖」,還是心有懸念,只待秋水上漲即買舟北上。這一類作品其實和「行 旅」有些許貌離而神似之處。但是寫景的細膩舒緩,終又使兩者神似而貌離。 真正最能表現南朝「遊覽」詩特色的,應該是謝氏的歸隱始寧之作。詩人回到 家園後,得到安頓的心靈在面對山水景物時,的確真正可以澄懷觀象,使山水景物 呈現萬端的神采。試先觀其<石壁精舍還湖中作>: 昏旦變氣候,山水含清暉。清暉能愉人,遊子憺忘歸。出谷日尚早,入舟陽 已微。林壑斂暝色,雲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趨南徑, 愉悅偃東扉。慮澹物自輕,意愜理無違。寄言攝生客,試用此道推。 由於是在自己生命落腳的家鄉,心中了無掛恚,因此得以忘情山水,恣意覽物。「 林壑斂暝色,雲霞收夕霏」,林壑是山間的深溝,自黃昏之際倒反而像是吸納了即將 24 《詩豳風•七月》:「春日遲遲,采繁祈祈,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楚辭•招隱士》:「王孫 遊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均為思鄉懷歸主題相關之作。 25 詳參王國瓔〈謝靈運山水詩中的「憂」和「遊」〉,《漢學研究》,第五卷第一期,(臺北:中央圖書館 漢學研究中心,1987年6月),頁161~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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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淡的暮色般,使得山林映照出層次不同的顏色,整句傳神之處就在一個「斂」字 ;遠處晚霞也將週邊的雲氣逐步聚攏起來,整句點睛處就在一個「收」字。非但天 地有情及連草木亦善體人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如此和諧完美的宇宙,應 該會給人什麼啟示呢?一旦以恬淡之心化除了外務的束縛,字宙山水之美就會自然浮 現;只要思緒舒坦.則所有萬事萬理皆能協調一致。一般討論山水的學者,大都會批 評謝靈運的作品無法脫離玄言詩說理的形式。其實謝氏山水作品為精彩的地方就是 結合玄言詩來完成山水體道的境界。玄言詩「寥亮心神瑩,含虛映自然」26的審美 方式正好使得謝氏的作品在空間鋪展上能夠超越自我的限制,採用大全景的方式坐 究四方,妙寫山水。像(於南山往北山經湖中略眺),就是一幅構圖絕佳的作品:前 面四句先寫「朝日洛陽崖,景落憩陰峰。舍舟眺迴渚,停策倚茂松」,兩座山之間的 距離隨著陽光移動的幅度被快速縮寫。剎那之間已是由山及水,舍舟倚松。「測徑既 窈窕,環洲亦玲瓏。挽是喬木杪,仰聆大壑鼯」,四句之中一連變換四個角度「側」 .「環」、「俛」.「仰」,中間還分別嵌入「視」、「聆」的兩個感官動作,的確是達到 了「與物俱往,而無所不應」的功夫。「石橫水分流,林密溪絕蹤。解作竟何感,升 長皆豐容」,水所以分岔而流是因為有岩石穿錯其間,暫時看不到溪水,是因為樹林 茂密,但是掩抑不住的生機無時無刻不在蘊釀著。「解作」是指雷雨,突然來了一場 雷雨,但既然心無掛礙,役物而不役於物,雷雨並非稍減遊興。一經雨水滋潤後, 大地萬物更是「升長皆豐容」。「初篁苞綠籜,新蒲含紫茸」就是雨後的傑作。「海鷗 戲春岸,天雞弄和風,撫化心無厭,覽物眷彌重」。這般大地正在運行著天理大化, 愈看欲覺此地一景一物實堪珍愛。謝氏在官場幾次折騰後,故鄉山水成了最好的歸 宿。淨化過的心靈晶瑩虛靜,遍照萬物,面對山水的態度當然和行旅不同。此時遊 覽是玩賞寄情,寫來舒緩有致,像〈於南山往北山經州中瞻眺〉「舍舟眺迴渚,停策 倚茂松」,只要前有佳景,隨時可以「停」策靜賞。更有甚者還能不顧行程,和自然 山水「隨遇」而「玩」: 在同一地方內再三盤桓,無所謂行無所謂止,即行即止,真正達到因山水而「觀此 造物慮」的境界。除此之外,係「撫化心無厭,覽物眷彌重」〈於南山往北山經湖中 瞻眺〉、「惜用賞為美,事昧竟誰辨?」〈從斤澗越嶺溪行〉、「賞心不可忘,妙善冀能 同」〈田園數園激流植援〉、「孤逝非情嘆,賞廢理誰通」詩中的「覽物」「賞」「賞心 」等字眼,都是屬於悠遊覽物的舉止,不像行旅山水,驚湍劈面湧來,群峰過眼奔 逝。遊覽的「遊」是主動的,是安頓後的生命向外怡然伸展。即使在永嘉時期的遊 覽詩,也有細細「尋」「索」的動作: 26 詩文錄自支遁〈詠懷詩五首之一〉,同註21引書,頁1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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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旦索幽異,放舟越峒郊。<石塞上> 晨策尋晚壁,夕息在山栖。<登石門最高頂> 懷新道轉迴,尋異景不延。<登江中孤嶼> 甚至遼有在詩提上就標明「尋」者:<舟向仙光尋三皇景仙跡>。這種尋幽訪勝的「 應物」態度,深深影響了後人的「遊覽」之作: 尋谿將萬轉,堅崿既崚嶒。<謝脁.遊山詩> 我行雖紆組,兼得尋出蹊。<謝脁.遊敬亭山詩> 力尋桂水源,謁帝蒼山垂。<謝脁.將遊湘山尋句溪詩> 尋雲陟累樹,隨山望菌閣。<遊東田詩> 中坐瞰蜿江,俛伏視流星。 不尋遐悟極,則知耳目驚。<江淹.從冠軍建平王登廬山香爐峰詩> 當然「行旅」與「遊覽」之作的性質並非如此涇渭分明。行旅詩的範圍,就《 文選》收錄而言,也並非全然赴任之作。像潘安仁<河陽縣作二首>,第一首由「 昔倦都邑遊,今掌河朔傜。登城眷南顧,凱風揚微綃」句意看來應是登樓詠懷之作 ,全篇像「洪流何浩蕩,脩芒鬱苕嶢」有寫景意味,其他蓋皆著墨己身仕宦生涯。 第二首則和謝靈運永嘉遊覽諸篇相似。一起筆則云:「日夕陰雲起,登城望洪河。川 氣冒山嶺,驚湍激巖阿。歸雁映蘭畤,游魚就圓波,鳴蟬厲寒音,時菊耀秋華」。顯 然是在自己治所登覽詠懷,若循謝靈運的範例,應編入「遊覽」類。但是《文選》 視之為行旅之作。若就謝氏行旅之作而論,也並非一路皆疲於奔命。以詩人對山水 的癡愛,轉「旅」,為「覽」的情景還是不少,像<七里瀨>一詩就在「孤客傷逝湍 ,徙旅若奔峭」之後。寫出「石淺水潺潺,日落山照耀」的靜謐山水。在<初去郡 >中也由「理棹遄還期,遵渚鶩修桐,溯溪終水涉,登嶺始山行。」寫到「野曠沙 岸淨,天高秋月明」的舒坦穩定。更麻煩的是有些絕佳的行旅事實上是被編入「贈 答」類。像謝朓的名句「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事實上是「行旅」之作,詩題 <暫使下都夜發新林至京是贈西府同僚>也是典型的行旅詩,但因為加上「贈西府 同僚」遂被置於贈答類。像謝惠連的「西陵遇風獻康樂」,其「屯雲蔽曾嶺,驚峰涌 飛流。零雨潤墳澤.落雪灑林丘。浮氛晦崖巘,積素惑原疇。曲汜薄停旅,通川絕 行舟」寫行旅也極闊壯,卻還是屬於贈答之類。因此「行旅」「遊覽」兩類的劃分難 免會有交疊及遺漏的部份,但是宏觀地看來,「行旅」與「遊覽」終究有其獨特的屬 性。也正因為南朝詩人有這兩項不一樣的人文活動與處境,使其有更多不同的機緣 去照會應對山水,南朝山水方能化萬形以媚道。因此本文避開歷來學者側重對山水 詩起源的大規模討論,只試想將山水詩的研究回歸到一個較基礎的層面,並希望藉 此了解山水在南朝時期究竟藉由何種人文活動進入南朝詩人習慣性思維模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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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係聯合報文教基金會「人與大自然──環境文學研討會」會議論文修訂 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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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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