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自殺未遂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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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隻自殺未遂的貓「995 行動服務專線您好。您好，敝姓吳，很高興為您服務。」電話那頭，整段聽來是十足十的公式用語，尤其我無法分辨第一句的電話錄音，與接線人員的「您好」兩者之間，在情感投注上的差別，是因為她（聽起來是女生）的工作很無聊？還是她本身很無聊呢？我決定暫緩我所需的「服務」，跟她談談這個命題。「小姐您好，不好意思，請問妳親切而無感的語調中，是否企圖透露什麼無奈？」「呃、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嗎？」雖然只有短促的一瞬間，但她把意外、窘迫乃至於「別鬧了」之類的情緒都在「呃」當中毫不掩蓋的展現出來，對我而言，這才像人。「對，像這樣放感情就對了！就算隔著電話，我也能感受到妳變調的呼吸，以及為之一振的精神。」「先生對不起，局裡規定不能和民眾談業務以外之事，若您沒有服務需要，請將時間和機會留給真正有需求的人。」她又恢復了原本死硬冰冷的語氣，這雖教我有點失落，但正事還是得辦，我道：「對不起，耽誤您寶貴時間，我所以撥打這支電話，自然是有需求的。」「好的，先生，您請說。」「是這樣的，我是個業餘作家，我想寫一篇小說，小說的開頭是主角打電話給 995 行動服務專線，但我不知道具體服務人員問答的句子該怎麼寫，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好打電話來麻煩你們一回，真的，我這個人沒什麼優點，但在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這點上，我敢保證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好的，先生，不好意思，希望這通電話有幫助到您，最後提醒您，待會還有服務品質電話答錄問卷喔！謝謝您的來電。嘟──您好，這是 995 行動服務專線服務品質電話問卷，請問您覺得服務人員態度之友善程度如何，請按(1)到(9) 之數字鍵作為答覆，數字越大代表服務品質越佳……」就「9」吧！雖然她當機立斷把我切話，有些令人不快，但我總不能以怨報怨，害她考績難看。換個角度思考，我所需要的「服務」確實也已得到滿足，近來要照顧懷孕妻子的生活起居，兼顧學位論文的修改校訂，侍奉貓皇和文學獎投稿，多頭並進，且會分身也是徒然，每一件事都得全心全意的投入，這才對得起彼此。.

(2) 比如現在，一邊講電話，還得手拿按摩棒幫貓皇搥背，如果以翹臀的角度還判定服侍的優劣，我現在還有待加強，果然做事就得專心致志。「你真的打去給人家亂啊？」妻把空餐盤從肚子上取下來，她剛吃掉兩人份的手工現做蒸蛋糕，隨著產期迫近，食量可是愈顯得驚人。「當然！萬事起頭難，請人幫忙一把，總比我架空遐想好。」我頗不以為然，自從「警察」成為歷史名詞之後，我還從來沒有機會嘗試號稱「便民服務一把罩，來電為您除煩惱」的 995 行動服務局的貼心服務，好不容易有此發想，當然要付諸實際。「995 不是這樣用的吧！浪費人力資源呀你。」沒辦法，像我們這種沒身分地位、沒固定職業收入，租個迷你公寓總是擔心下個月房租的著落的人，能擔心的就是三餐好好吃，該注意的是千萬不要生病，其他旅遊休閒就是公園散步而已，壓根沒機會麻煩 995，「難道請他們幫我找工作？」「那應該打 885 吧！」我們相視而笑，日子雖趨近於窮困，但一天挨過一天，卻也無法將我們這小家庭徹底地摧折，也許小人物本就不需要大起大落的人生。回到鍵盤前，在煮晚餐之前，我得把握時間多敲他幾筆，如果寫作是一種負債，那也只有努利用寫來還了。我設想著故事架構：一個萬般無聊的男子，在一個百無聊賴的午後，撥打 995 行動服務專線尋求聊慰，剛好電話線彼端的服務人員也很想好好的脫序的閒聊，然後兩人就「聊」下去擦出愛的火花？當然不是，在「聊」程結束後，男子仍過著潦倒的生活，而服務員依然得付出時間和精力瞭解下一個人的需求，整個過程就是個瞎聊，題名我想用「聊齋致意」，頗為貼切。這樣的作品具備可讀之處嗎？我想有的，他的特點就是在死氣沉沉當中，隱隱的一絲一縷的透出微微的生機，而這就是我當下生活的現狀，每天醒來要面對水米油鹽蒸煮炒、餵食梳毛清貓砂，然後在家務與家務之罅隙間做自己的事，我可以清楚感覺到心志的張弛，好比小說裡的男子與服務員，一個冒著被主管稽查勘劾的風險，只想說自己想說的話，一個右手拿著話筒，左手握著陽具。「瓦斯罐和蛋沒了，你要去買一下嗎？」妻顯然在翻找點心，當她以「嗎」當做句尾時，其實是要表達反面肯定的意思。我立刻切掉寫作模式，轉回家事狀態，出門前，妻又追加一句：「順便幫我買布丁。」我知道，這才是正事。.

(3) 走在街上，傍晚的風似乎透著不尋常的涼意，我發現路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不明用意的看往我背後的方向，我心想：難得出來放風，不如就繞個遠路當運動吧！望著五步之遙的 711 便利購物站，向後轉，朝數百尺遠的另一家 711 便購站前進。才一轉身，我也迅速融入了不對勁的氛圍當中，兩輛 995 行動守護專車停在一棟老式、斑駁而呈現老片灰特有褐色的大廈下，我向來不敢直視它，每當看著它超過三秒，我就會覺得眼睛開始不安的跳動，像受到雜訊干擾的數位頻道。人潮逐漸聚集，885 行動救援專車的登場音樂在隔幾條街外響起，那是一段聽過就忘、再聽便著魔的樂章，像小時候的資源回收車沿途所放送的「少女的祈禱」，具有深邃的催眠效果，自第一個音符灌入耳蝸，潛意識便會驅使自己：放下手邊任何事，起來倒垃圾。885 行動救援在這數年間也建立起這樣的規範，「聽到音樂，請禮貌讓路」，比之前身救護車刺耳的鳴笛，效果親善且有用。至於 995 行動守護車則已然徹底隱匿化，前身熊貓似的警車已經平民化，不高調閃著紅藍白色的警示燈，也取消了「我要來抓你」似的警鳴，一切在默默中完成，據說辦事效率和形象、信任度等都因此而提高了許多。而我所以能分辨前方兩輛是行動守護專車，那是因為他們可以因應現場狀況，暫時不遵守交通規，隨意停車。單單就這兩種行動專車而言，古聖賢禮樂治國的理想世道，宛然在目。但鄉愿情結，就眼前事實來看，也仍是千古不變。我是個不愛鬥熱鬧的人，所以走過路過錯過也無所謂，但還是會不時用眼睛瞄幾下、用耳朵聽幾句，寫作素材往往這麼湧進來。「怎麼回事？」「聽說是墜樓。」「自殺還是被推的啊？」「靠──腦漿跟我剛剛吃的麻婆豆腐一樣！」「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可惜了這麼一個美女。」行動守護專員也不特地圍起封鎖線，大家都有一條默契，在已死的當事者家屬還沒到以及拒絕之前，眼睛和嘴可以自由在死者身上大作文章，如果當事者沒死，則不得動口，如果當事者拒絕如此待遇，則一哄而散，但又必須遵守一大前提：不得阻擾妨礙專員辦事。.

(4) 說實在的，我喜歡這樣的共識。在以前的社會，人人怕惹麻煩又愛看麻煩，且老是把自由民主掛在嘴邊，一方面捍衛自己，一方面侵犯他人，而警察這一類公物人員為此可就可憐了，光從暱稱的演變就可知道心酸，一路從大人、伯伯、叔叔、哥哥、老弟到那個誰，素質不斷低落、地位也層層淪陷，依法行事的下場，卻往往淪為邪惡的犧牲品、罪犯的保護者。醫療護理、教育研究、公共事務處理人員……等，也是如此。所以當這些相關工作者終於受不，進而聯合大罷工長達百日之後，改革的聲浪一波波襲來，腐蝕的支柱終於倒塌，嶄新的棟樑在精密細心的建造下，終於熬過傾頹的危機，重頭撐起。走過黑暗百日，我享受這風雨洗過、太陽烤過後，煥然一新的社會面貌。曾經有名嘴大加危言，認為那時候的人民跟狗沒什麼兩樣，學習主人所要求的技能，偶爾出外散散步，也會被新奇的事物所吸引而脫序，但很快又會跟上主人的步伐，即使不套繩索，照常控制得宜。不過「名嘴」也變成歷史名詞了，所以對他提出的聳動言論，如今也不需要特別理會或反駁。 885 行動救援專車已經來到現場，群眾很秩序地讓開一條路，我瞧見守護員業已執行完初步蒐證，救護員則將在最快時間內將死者妥善處理並送上車，大樓管理員則已經在旁準備好水管而打掃工具，各自做好份內之事，不越界也不扯後腿，這份精神，至今放諸各行各業，一律如此。回到家後，我再次向妻表達對現在安定社會的讚許，「能活在這時候，真的是我們的幸運。」我將布丁倒在點心盤中端給她。「是嗎？我還比較懷念『騙政 16 年』的那段歲月，那時候每天新聞都是大家罵過來扁過去的畫面，好有趣喔！」現在也沒有所謂的「新聞」了，當年百日罷工所以能完滿落幕，新聞業的垮台是最大的因素。社會的亂源，正來自新聞種種汙衊、扭曲事實、歌頌罪惡等等的報導所致，這並非是言論自由的初衷，如今人民還是喜歡新聞，但早已習慣強調親身經歷見聞的重要性，對於道聽塗說的，往往會被人白眼一番，不屑一顧。至於政令宣導或氣象預報，前者由最高行政首長發布後，經由地方首長、鄉鎮區長、村里長等層層下達，往往不用兩天，便可舉國皆知；氣象報告則會由電視統一時間撥放，甚至講白了，這兩件事根本也跟新聞無關，如果百姓得靠新聞.

(5) 才能知道國家決策或明天天氣，那所有居領導地位的政務官員，還真該為自己的失職負責一番。如今，如果我想做個閒雲野鶴的人，不用到荒郊野外深山林中去，輕易就能達成，俗世訊息雖能有效的傳遞，但接收與否卻是我的自由。反之，若有想成為積極參與公眾事務的社會分子，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隨時可以發表意見，人民樂於繳稅給一個善長傾聽的政府，政府也在培養各類資訊處理人才上不遺餘力。「怎麼沒看到貓皇？」正準備洗菜燒飯的我，意識到家裡少了個重要成員。「不知道，牠剛剛還在沙發上睡覺。」「剛剛是什麼時候？」「885 難聽的音樂響起之前……吧！」妻說這話時，忽然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靠夭，牠一定跳下去了啦！」我指著妻旁邊敞開的窗戶。打去年 885 行動救援專車來家裡把無預警病倒的母親載走，從此母親再沒有回家之後，貓皇對 885 的音樂總是會興起莫名的情緒，全身獸毛直豎、不停的低沉嘶鳴、隨處噴尿等，如果剛好在路上遇到，牠甚至會出「轎」欲追，但從來沒有幹過像今天這麼誇張的事。我家可是五樓啊！「怎麼可能！我都坐在這的。」妻不顧孕體，激動澄清著，「啊！我好像有小瞇了一下。」她旋即又補充道。如果是從這個窗口跳下去，應該是在社區廣場，我冷靜先打電話給管理員問問情形，妻則是在房裡各個角落搜尋。「管理大哥怎麼說？」「野貓兩三隻，沒看到貓皇。」「會不會往車的方向衝去了？」「說不定喔！」我要妻先坐下來休息，緩和情緒，免得動了胎氣，隨後拿起手機撥打 995 行動服務專線。想想真是天意弄人。「995 行動服務專線您好。您好，敝姓吳，很高興為您服務。」又是姓吳！不會這麼巧吧！我心裡想著，禮貌的道：「您好，不好意思……」.

(6) 「陳先生您好，通訊服務臺這邊先給您禮貌善意的提示，由於陳先生稍早之來電，經局裡資訊處理人員判斷後，列為故意防礙公共業務之執行行為，若經勸告而逕行累犯者，本局將不再為您提供服務，造成不便，還請您諒解。」佩服。這就是現在社會可愛又可敬的地方，完全沒有模擬兩可的答案，絕不互踢皮球，或任意栽贓嫁禍，說一是一，而非說一套做一套，尤其不可小看資訊處理人員，坊間就流行著幾句話：「你可以不相信自己，但絕不要懷疑資處人」、「資處人不會告訴一個人他不是他媽親生的，但會告訴一個人他真正的娘是誰」、「資處人在處理資訊時也會犯錯沒錯，但只要他說出來的話，就是真的且正確的」，其他比較不合理的如「天打雷劈不如資處人一句話」、「資處人的話若不能信，表示大便可以吃（或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等等，就省略不提了。有人說像這樣操民眾之生殺大權，不就是「秘密警察」的翻版嗎？那真是大錯特錯，打個比方，秘密警察是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願輕放一人的狠腳色；資處人則是寧可相信世上都是真正的好人，也不願誤解一個千夫所指的壞蛋，其可靠程度，只能以種豆得豆、種瓜得瓜來形容，絕不會有老鼠娶新娘，新娘卻是貓的意外發生。「嗯，我知道了，我真的有事想請貴單位幫忙。」「好的，請說。」「我們家貓皇跳樓了！」「好的，先生，請問你們家貓皇是否有受傷或或傷到其他民眾？」「都沒有，牠跳下去後就不見蹤影了。」「好的，先生，如果需要協尋的話，建議您改撥 885 行動救援專線。」「這、貴單位不能處理嗎？」「好的，先生，為您說明一下，995 行動守護局職責在於保護民眾之身家財產安全，您的愛貓自然也在這個守護範圍內，如果受傷或傷到其他民眾，我們會抓緊時間為您的愛貓守護安全，並連絡 885 行動救援為傷患緊處處理及送醫診療，若已死亡或失蹤，包含在後事處理、協尋等業務範圍內，則由 885 行動救援負責。」「好的，小姐，您這麼說我就清楚了。」「好的，先生，請問需要幫您轉撥 885 專線嗎？」「OK 啊！再麻煩您。」「轉撥之前，還是請您先聆聽電話問卷並評比服務品質喔！感謝您的來電，希望還有機會為您服務。」.

(7) 「等等！」「是的，先生，還有什麼需要為您服務的嗎？」「請問、那個、我的不良記錄會被消掉嗎？」「是的，先生，並不會喔！如果您在追問下去，還會再多加一筆，那就掰掰囉！」「好、好，掰掰。」我主動掛斷電話，好歹取得阿Ｑ式的一勝，後來我想，她的掰掰應該不是跟我再見，而應該是我從此會失去 995 的服務。且聽人說同一個服務員會一直負責某一區的來電，看來不假，等累積一定的好評後，就換轉調升值，或者乾脆出來參選地方行政負責人，許多民眾光是聽到她（或他）的聲音就備感親切而轉為大力支持，勝選自不在話下，又由於長年在地民眾接觸，最是知道當地人有什麼問題，在施政方向早已有所準備，如此一來地方將在其帶領下有所進步。所謂的民主，不就是傾聽嗎？我掩不住內心要讚賞當年參與社會政治改革的決策小組，儘管保受幹罵甚至暗殺，但他們真的成功地設計出符合人民需求的政策與營運組織。「885 行動服務專線您好。您好，敝姓王，很高興為您服務。陳先生是吧，您的情形這邊已經清楚囉，一隻自殺未遂的貓，目前失蹤中，我們已經出派行動救援專車和專員前往現場了解並協助處理，請耐心等候喔。」什麼？自殺未遂的貓？「喔喔！謝謝您。」我霎時還反應不過來，只好先應付一下。「好的，先生，請問還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嗎？」「嗯、我想說我家貓皇不是自殺。」「好的，先生，關於這個問題，等資訊處理人員研討之後，會進一步作確認。如果沒有需要服務的地方，提醒您待會會有電話答錄問卷調查，麻煩您撥冗聆聽，謝謝。」我發誓絕不是因為對方是男生所以才按了「4」，實在是明擺著只是個意外事件，怎麼會變成自殺未遂然後失蹤！太沒有邏輯了。沒想到才按完數字鍵，電話又被接起來。「先生，您好，請問方才的王服務員有哪裡做不好的地方，讓您給的評價負大於正呢？」「呃！他、只是作了和事實不合的判斷，我們家貓皇是跳樓不是自殺！」電話那頭該不會就是鼎鼎有名的資訊處理人員吧！.

(8) 「好的，先生，根據您與 995 行動服務專線的對話，我們服務員乃判斷您的貓跳樓等於自殺式行為，故有如此結論。」「跳樓是跳樓，自殺是自殺，這是兩碼子的事，怎麼會一樣呢？」我不服辯駁。「好的，先生，請您不要動氣，我們溝通上可能有所誤會……」「當然是誤會了！不小心掉下去怎麼會是自殺呢！」「好的，先生，您如果是想說您的貓是不小心掉下去的，那與跳樓的認定又是不同層次的觀念了。」「……」這下我只能吃嘴了！「好的，先生，根據衛星定位，救援車已經抵達現場，專員將協助尋回您的貓，在這之前，還請您撥冗修正服務品質評量，謝謝。」確實，耳邊已經響起 885 行動救援車之出場樂。無奈無辜也無法之下，我只好按了「7」，這讓我想到 ITT 協會的「老婆永遠是對的準則」。連忙趕下樓去，一名救援專員已經在車旁待命，另一名則像木頭人一樣直挺挺的端在坐在駕駛座上，據說是怕人劫車。畢竟有傳聞說救援車上的裝備、物資、能源等，可以在活屍爆發的世界中讓一個人撐持到地球上生物都死絕殆盡為止。可惜從來沒有證實過。「先生您好，885 行動救援車編號 038，行動專員編號 83899 在此為您服務。」專員向我立正行注目禮，沒當兵的我，一時不知如何應答。「嗯，83899 大哥，麻煩您，我們家貓皇從五樓跳下來，現在不知到跑去哪了，所以請您幫忙協尋。」「好的，先生，885 行動救援專員編號 83899，現在開始行動！」彷彿啟動口訣似的，83899 念完便自己稍息，隨後小跑步到廣場勘查一番。我也閒不下來，到樹蔭下、牆角、水池旁等幾個可能有貓皇行蹤的地方去找牠。經過一段時間的呼喊、地毯式的搜索，仍是沒有貓皇的下落，而太陽已經完全被阻隔在西方林立的大樓之後。行動救援車的當場音樂，忽地在耳邊嘹亮地奏起，隨即廣場一亮，我看見地上投射著自己長長的影子，然後慢慢縮短，因此嚇了一跳，轉過身往救援車的方向看去，嚇見救援車的車頂竟不知從哪冒出一根電線杆，頂端則是棒球場專用的.

(9) 那種照明燈！如果哪天發現這輛救援車的真實樣貌是變形金剛，我想我也不會太大驚小怪了。而車裡的救護專員仍是硬板板的坐在駕駛座上，我甚至可以篤定他的脖子連稍微的轉動都沒有，難道他對引擎蓋上的貓毫無興趣嗎？貓！「貓、貓皇！」我情急的叫喊著。 83899 也注意到貓皇在那，只見他一個箭步飛奔至車前，一把抓起貓皇，好像夾娃娃機就那麼簡單似的。「喵嗚──」貓皇吃痛叫了出來，我的心也跟著糾結好幾下。「83899 大哥，謝謝您，麻煩您輕一點，把牠交給我好嗎？」我趕忙營救貓皇。「是的，先生，由於這是一隻自殺未遂的貓，我們有義務讓牠完全死透。」「什麼？」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完．全．死．透的意思，就是徹徹底底不留生機嗎？不！「不！我是請你們來幫忙救援，不是來當殺人兇手的啊！」「是的，先生，跟您報告，就我所接到的任務，是有一隻自殺未遂的貓，必需前來處理掉。」「不是！是他從五樓跳下來，然後遺失了，我請你們幫忙找出來。」再說話的同時，83899 似乎沒有要鬆手的意思，仍然死命的握著貓皇的脖子。我不禁怒從中來，「快放開你的手！」然後一拳就往 83899 揮過去。「住手！」大樓管理員突然扯住我，阻止了我的暴行。「是的，先生，885 行動救援專員編號 83899 任務執行完畢，即將回單位覆命。」83899 說完，扭著貓皇回到車上，駕駛才活過來似的收回照明燈，發動引擎、倒車，然後離開我的視線。「貓皇！貓皇！」我拔腿準備去騎摩托車追感，卻仍被管理員鐵爪一般的抓著。「沒用的。」管理員冷靜的說。「太不合理了吧！」.

(10) 「不合理？小說家，你太天真了！現在這個社會的合理，才叫不合理。」這似是而非的言論，實在太像小說會出現的對話了。「難道我們貓皇就這樣任他帶走？」我內心充滿無邊無際的無助感，待會也不知道要怎麼向妻交代。「這麼跟你說吧小說家，現今所有的秩序，並不是人性所自然規範出來的，反而是有心人刻意利用了人性的光明與黑暗，加以修飾改良而成。」如果是一小時前，我也許會聽得津津有味，但現在我不想思考，也無法思考。「也許對於好不容易走出過去的陰晦歷史，並習慣於近乎大同世界的理想社會中，要傳達並使你相信自己『只是活在假象』中，似乎有點難，但你只要花點時間回想一下，目前所遇到的公共服務人員的態度甚至口頭禪，你就會有所明白。」「好的，謝謝。」管理員鬆開了他的鐵爪，大概是認為我不會胡作非為了，雖然胡作非為的並不是我啊！「哈，看來你也中毒不輕。哪，這個給你，也許可以給你想要的答案。」管理員把一張紙條以握手的方式，暗中捏在我的掌心上，「內容記得後記得把它燒毀嘿！」他向我眨眼，表示自己人別客氣之類的意思，就搖擺著大臀回到管理室去了，我心想，這個平時毫不起眼的阿伯武俠小說會不會看太多！「740805」我攤開紙條，裡頭只寫著這三個數字，隨後字跡竟神秘的慢慢消失。「果然有鬼啊！」我望向管理員室，阿伯正戴上老花眼鏡低頭看書。回到家中，我跟妻說貓皇沒找著，不過估計應該跑不遠，要她不要擔心，之後若無其事的接著打理晚餐，還特別切了妻不甚愛吃的洋蔥。目前為止，我所認知且認同的世界，就像砧板上的這顆洋蔥一樣，白淨健康，卻內藏辛辣，看似一體成形，卻暗地裡擺布著層層不為人知的陰謀吧！但如果只是誤會呢？畢竟我是在下班時間跟資處人通電話的，也許更新的資料還沒即時傳遞到行動救援專員手中，明天他們收到消息後，就把貓皇給送回來也說不定。此時我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但，885 和 995 似乎是全日無休的…… 「740805！」我趕緊拿起話筒，撥打這隻電話，但那頭卻是「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在撥」，實在好笑，「我就知道！臭老頭就會整……」話未說完，電話那端傳來「喂，氣死恁爸任母你好，有什麼要幹譙的直說吧！雖然目前這個局勢，我們能幫的也有限……」道地如珠的臺語，腔調令人感動。我想，這個社會，又要變天了。.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