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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基本信息

书名:<<雪的练习生>>

13位ISBN编号:9787547211526 10位ISBN编号:7547211526 出版时间:2012-9

出版时间:吉林出版集团 吉林文史出版社 作者:【日】多和田叶子

页数:230 字数:180000 译者:田肖霞

版权说明:本站所提供下载的PDF图书仅提供预览和简介,请支持正版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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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前言

  作家披上熊皮  田肖霞  说到作家笔下的熊,不免想到约翰・欧文的《新罕布什尔旅馆》。

故事中有真熊,也有人扮成的熊。

熊在其中宛如一种象征,代表着不用言辞的直接交流。

熊饿了就吃,怒了就打。

当熊的世界(不论真熊或假熊)和人的世界交错,两个世界从此染上了几分怪异的色彩。

欧文似乎偏爱熊,他成名的《盖普眼中的世界》嵌套了一则精彩的短篇,同样有熊出场,另一部长篇 干脆叫做《放熊归山》(Settingfreethebears)。

  熊,这样一种多出现在欧美童话中的巨大生灵,看来很适合爱讲荒诞故事的男性作家。

让我意外的是,又有一位日本女作家把熊引入她的笔端。

作为译者,接触多和田叶子的作品之前,我没有读过她的书。

虽然不时浏览日本书评网站,也通过各种渠道从日本买书,涉猎仍有局限。

承蒙同是日文译者的吴菲牵头,才有了翻译《雪的练习生》一事。

对我来说,是一场奇妙的邂逅。

  多和田叶子“很文学”。

这样说,似乎对时下流行的各位日本作家有些不敬,但新一代作家们的日语,即便在我这个外邦人眼 里,也不复老一辈的古雅。

从网上不难得知,多和田叶子是双语作家,大学时代研读法语,如今则用德语和日语写作,她不仅写 小说,也写诗。

我心下恍然,诗人写小说,句子感觉自是不同,何况是游走在双语之间的诗人呢。

  闲话到此,还是说回《雪》这本书。

篇幅不长,11万字凝缩了一家三代北极熊的经历,分别是熊外婆、母熊托斯卡和儿子克努特,叙事声 部都是第一人称,除了第二部的“我”是托斯卡的女驯兽师厄休拉,前后两部都以熊的角度书写。

  第一部“外婆的退化论”,“我”,也就是后来成为外婆的北极熊,此时还没有生下托斯卡,生 活在解体前的苏联,每天出席各种冗长的会议。

这段颇有童话色彩的故事中,北极熊作为北极的少数民族,俨然享有和人相同的地位。

但自从女主角熊开始写自传,原本稳固的生活便有些摇摇欲坠。

她不无讽刺的口吻折射出当时的苏联社会的种种僵化,后来她因为自传带来的压力逃亡到西德,却发 现那儿也不是想象中的天堂,之后再度流亡,去了加拿大。

  第二部“死亡之吻”发生在东德。

女驯兽师厄休拉在40多岁遇到名叫托斯卡的北极熊,那是她一生的顶点。

厄休拉在梦中答应替托斯卡写一份自传,作为练笔,她先从自身写起。

我们由此窥见一个热爱动物的女孩如何历经战争和各种失败,情感上的事业上的,最终她成了驯兽师

,在财政捉襟见肘的国营马戏团,试图和托斯卡一同演绎让观众忘却呼吸的舞台。

马戏团游离在社会之外,仍不免折射出大众生活的变迁。

厄休拉的回忆呈现的不仅是她自身,也是柏林墙倒塌之前的东德缩影。

  如果说前两部背负了家国和历史的重负,第三部显得轻快许多。

克努特实有其熊,它曾是柏林动物园的明星,不幸在4岁亡故。

对照纪录片电影《克努特》,不难看出作者借鉴了这部影片,考虑到她居住在德国,很可能多次实地 见过克努特。

多和田叶子是一位严肃而有野心的写作者。

故事发展到第三代北极熊,她再度让自己钻进熊的皮囊,清晰地勾勒出小熊从心智未开到逐步成长的 整个过程。

读来不仅有趣,而且伤感。

克努特没见过妈妈和外婆,它的世界只是动物园的小小天地。

和长辈们相似的是,它也有“作秀”的职责,每天到动物园看克努特的人们,同时也被他看,被他观

(3)

察。

读者得以借着多和田叶子强韧的想象力和精确的笔,站到了动物园隔栅的那一头。

这绝对是一种奇特的体验——变成一只熊。

文字的妙处就在于消解一切可见和不可见的疆界,让思维驰骋在未知之地。

  多和田叶子的文字观念是世界的,骨子里仍有日本作家的沉郁。

初读这本书和后来逐字翻译的过程中,常有种难言的哀伤弥漫心头。

也许是因为熊。

欧文笔下的熊,多和田笔下的熊,虽然相互间并无可比性,最终都是厚重得化不开的悲哀叙事。

人间有那么多比小说还荒诞的真相,以至于作家们只好披上熊皮,用隐喻和传奇讲述他们的感悟。

(4)

内容概要

  《雪的练习生》叙述者自由地转化于动物与人之间,讲述了北极熊祖孙三代的故事。

“我”由马戏团的演出熊变身为作家,讲述自己的经历。

女儿是女杂技师,出演传说中的“死亡之吻”。

而孙辈则是被饲养在柏林动物园的世界偶像熊。

  《雪的练习生》分为三部分,即《外婆的退化论》《死亡之吻》以及《想北极的日子》。

(5)

作者简介

  多和田叶子,1960年生于东京。

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文学系。

1982年赴德国汉堡,继修读汉堡大学研究生课程之后,修读完苏黎世大学的博士课程。

1991年,以《失去脚踝》获得群像新人奖。

1993年,以《倒插门狗女婿》获得芥川奖。

2000年,以《雏菊茶的时候》获得泉镜花奖。

2002年,以《球形时间》获得日本Bunkamura双偶文学奖(与法国奖项同名,但不是同一个),并以

《嫌疑犯的夜行列车》获得谷崎润一郎文学奖和伊藤整文学奖。

此外还有《掉进海里的名字》、《修女与丘比特之弓》等作品。

她还以日语和德语双语发表作品,因其在德语界的写作,在1996年获得沙米索文学奖。

2005年获歌德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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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目录 序言

外婆的退化论 死亡之吻 想北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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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摘录

  外婆的退化论  有人挠我的耳朵背后和胳肢窝,我痒得受不了,蜷起身子,在地上打滚,可能 还哈哈地笑了。

我屁股向天,藏起肚子,弯成一弯新月。

当时我年纪尚小,所以即便四肢着地,毫无防备地撅着屁股,也意识不到会有遭遇袭击的危险。

不仅不感到危险,我还觉得自己的肛门把整个宇宙陆续吸了进去,从肠子里感觉到了宇宙。

你可能会笑我,“一个长毛的婴儿”竟然拿宇宙说事。

事实上,我不过就是个“长毛的婴儿”。

因为长了毛,即便全裸,身上也不是光溜溜的,而是毛茸茸的。

我的握力也就是力量很发达,但我不擅走路,说是走,更像是踉跄着偶然往前蹭那么几步。

我的视野罩着一层蒙蒙的雾气,耳中是空空的回响,就像在洞穴里听到的声音,活下去的渴望集中在 指尖和舌尖。

  对母乳的记忆还留在舌头上,所以我只要含住他的食指吮吸,就感觉踏实。

他的手指长着鞋刷一样的硬毛。

他在我的口腔里拨动手指和我玩。

要是我玩厌了站起来,他便用整只手掌按住我的胸口,和我摔跤。

  我玩累了,双手往地上一摞,下巴搁在手腕上,等着开饭。

有时我想起他只让我舔过一回的蜂蜜的滋味,用舌头舔舔嘴巴。

  有一天,他把一个奇怪的东西绑在我的后腿上。

我使劲蹬腿,想把那玩意儿甩掉,但那东西被绑得紧紧的,弄不下来。

接着我的手感到一阵刺痛。

我飞快地抬起右手,然后马上抬起左手,身子往前一摔,我不由得重新用双手支地。

手一着地就疼,我狠狠一推地面,借着反弹向后蹦,刚站起来几秒钟,又向前歪倒,左手杵在地上。

触及地表的左手火烧火燎地疼。

我慌忙把自己撑起来。

这样的情形重复了好几次,不觉间,我已经稳稳地用双腿站住了。

  写文章是一种感觉诡异的行为,每当我这么定睛瞅着自己写下的文章,脑袋里就会一阵扰攘,不 知自己身在何处。

我走进了自己写下的故事,已经不在“此时此刻”。

我抬起眼,呆呆地眺望窗外,终于重返“此时此刻”。

不过,“此时此刻”究竟是哪里呢?

  夜深了,从宾馆窗户往外看,宾馆前方的广场像一个舞台。

路灯的亮光在地面照出舞台脚光般的圆形。

有只猫斜刺里横穿过那道圆光。

没有观众。

四下一片寂静。

  那天有个会议,会后,所有与会人员被招待了一顿大餐。

我回到宾馆房间,先咕嘟咕嘟地喝了一通水。

牙缝里留有油浸鲱鱼的味道。

我照了镜子,发现嘴巴周围有圈红色污渍。

可能是红甘蓝。

我不喜欢吃根类蔬菜,不过遇上漂浮着一圈圈油花的深红色罗宋汤,我就会被肥美的肉味儿吸引着有 滋有味地喝下去。

  我往宾馆的床上一坐,压扁了床垫,底下的弹簧吱吱作响。

今天的会议并没有特别之处,但以前从未回顾的幼时记忆忽然在今天涌上心头,或许是因为这次的议 题:《自行车在我国经济方面的意义》。

(8)

大家在会上都没怎么发言,因为,让艺术家们与会讨论国政的做法可能是个陷阱,只有我一如往常,

敏捷优雅地举起放在胸前的右手。

我有意识地让自己的动作舒展而不拖泥带水。

与会人员的视线一齐集中在我身上。

我习惯受人注目。

  我的上身贴着一层软膘,外覆最高级的雪白毛皮。

我的块头格外巨大,只稍微挺胸举手,便有妩媚的香气像光的微粒般散开,香气覆盖了四周,让我周 围的生物乃至桌子墙壁都在一瞬间暗淡下来,消退成背景。

我的毛皮呈现闪闪发亮的白色,说是白色,却并非普通的白,而是能让阳光穿过的通透的白。

太阳的热量穿过这片白色抵达皮肤,被我小心地储存在皮肤底下。

这是我那些在北极圈幸存下来的祖先赢来的白色。

  发言最重要的是让议长点到自己的名字,为此有必要抢先举手。

很少有人能在会议中比我快地举起手。

曾有人讽刺地说:“你真爱发言。

”我回答:“发言是民主主义的根本。

”但我在今天不禁意识到,自己条件反射地举手并不是出于我本人的意志。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胸腔不断作痛。

我努力赶走那阵痛楚,恢复了镇定。

  如果把议长微弱的一声“请”作为第一拍,第二拍则是我清晰吐出的“我”,大家在第三拍屏住 呼吸,我在第四拍有力地接下去说:“有个看法。

”只要像这样,表面不着力,暗自坚定地往下讲,就能顺利打出好球。

  虽然并不是在人前跳舞,我却有种跳舞的感觉。

我在椅子上晃着腰,弄得椅子吱吱作响。

人们看呆了,心神激荡,忘却自我,也忘了自己的任务和身份。

男人们尤其严重,他们耷拉着嘴唇,仿佛牙齿化作冰淇淋,舌尖则开始融化成口水,就要从湿润的嘴 唇滴落。

  “自行车是人类过去的发明中最优秀的工具。

自行车是马戏之花,是环保政治的英雄。

我想,在不久的将来,全世界各大城市的中心将不再有汽车的存在,而是到处充斥着自行车。

不仅如此,只要把自行车连上发电机,大家不只可以在家锻炼身体,还能在自己  家发电。

如果人们骑自行车去朋友家,就不再需要手机和电子邮件。

就是说,自行车以外的机器全都没用了。

”有几张面孔阴沉下来,他们的担忧肯定是因为必须卖机器赚钱。

  我不断加强语气说道:“洗衣机也没用了,因为可以骑车去河边洗衣服。

暖气和微波炉也没用了,因为可以骑车去山里砍柴烧。

”这时有张面孔粲然一笑,但多数人愈发脸色惨淡。

管他呢,管他呢。

这种时候我不用焦躁,只要摆出悠然的姿态,装作没看见大家的反应,继续往下讲,让心里浮现成百 上千名观众喜盈盈的面庞,我的声音让他们听得出神。

这儿是马戏团。

天下的会议都是马戏。

议长仿佛受不了让我独舞,干咳一声,接着看向坐得离他最近的小胡子政府官员。

说起来,他俩刚才一道进的会议室,大概是熟人吧。

这又不是葬礼,官员却穿件黑西装。

此人瘦得像一枚钉子,他也不举手,径自开口说道:“崇拜自行车,否定汽车,是出现在荷兰等西方 国家局部地区的颓废派和感伤主义。

我们应该朝正确的方向发展机械文明,增加衔接住家和上班地点的交通手段。

(9)

如今有些人产生了误解,觉得只要有了自行车,就能随心所欲地去想去的地方,这是种危险的倾向。

”我举起手试图反驳,议长宣布:“现在午休。

”我一下子跑到屋外,没和任何人聊天。

其实我没必要跑出来,但我只要听到休息铃响,就会像个小学生似的往外跑。

  幼儿园的时候,我常常像这样跑到外面,独占院子的角落自个儿玩耍。

就好像那地方有什么特殊意义似的。

那是片潮乎乎的背阴地,无花果树下经常丢着垃圾,所以没有孩子靠近。

偶尔有孩子从背后逗我,我就把他整个人举起来往前一扔,吓对方一跳。

我的个头和力气都大。

  孩子们在背地里喊我“尖鼻子”或是“雪娃”。

有个孩子把这事告诉了我。

我不知道他和我说这些是出于好心还是恶意。

我并不想知道别人怎么看我。

不过,我在知道这些外号之后才意识到,只有我的鼻子形状和毛色与别人不一样。

  我看到开会的房子旁边有片摆着雪白长椅的游乐园模样的空地,朝那边跑去。

长椅对面有条小河,柳树的树梢仿佛百无聊赖地轻触着河面。

我定睛望去,发现枝头绽出了许多嫩绿的芽。

脚下的土地从内部开始变得松软,番红花斜斜探出黄色的脑袋嬉戏着,像一群比萨斜塔。

我的耳朵眼开始发痒,但我不能挠。

以前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我牢牢地遵守着这条规矩,所以现在也不愿挠耳朵。

  耳朵痒不一定是耳垢。

原因可能是花粉,也可能是鸟儿们不断啄起散落在高音区的十六分音符造成的颤音。

桃红色的春天一下子到来了。

春天到底用了什么诡计呢?

它带着这么多的鸟和花,以迅猛的速度来到基辅。

莫不是在好几周前偷偷准备的?

还是只有我一直拖着自己身体里的冬天,没注意到春天的来临?

我不擅长谈论天气,所以很少和别人闲扯。

对了,布拉格的春天也突然来了。

我感觉心脏怦怦直跳。

说不定我身上也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

而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只有我一个。

  冻结的地面隆起,鼻子里面痒丝丝的,鼻涕滴溜下来,眼睛周围的黏膜泛肿,渗出泪水。

这就是春天。

春天是伤感的。

有人说,每到春天人就会重返青春,但重返青春让我想起一大堆孩提时代的往事,回忆变成重负,我 反而因此显出老迈。

我在会上飞快地举手显示本领,自我感觉不错,这种时候就挺好。

也许我不该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飞快地举手。

  我并不想知道。

虽然不想知道,可是洒出的牛奶回不到杯子里。

牛奶直扑鼻孔的香甜气味渗入桌布,我想在春天哭泣。

幼时的记忆像蜂蜜,有种扑鼻的甜。

但如果把那份甜加以浓缩,就会变得苦涩。

我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

母亲究竟去哪里了呢?

一直是伊万给我吃的。

(10)

  当时,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身体的那个部位。

那地方疼得像火烧似的。

我一惊,收起那个部位,疼痛随即消失。

但我没法一直保持平衡,又往前倒。

刚碰到地板,疼痛又出现了。

  当伊万的腿撞到柱子,或是被蜜蜂蜇到,他会喊:“好痛!

”这种情况我见过好几次,所以勉强能理解“痛”的感觉。

可我以为,疼痛的不是我本身,而是“地板痛”。

因为只有地板的变化才会让疼痛消失。

地板痛,于是我用双手在地上一撑,立起上半身,但身体又回到原来的四肢着地。

接着,我更加用力地一撑,挺起胸膛站住,脊背弯得像一张弓。

这是为了不让前脚重新落在地上。

我的身体弯得太厉害,踉跄着倒向斜后方。

就在不断重复这一系列动作的过程中,我能够用双腿站稳一段时间了。

  会议结束,聚餐也散了,我回到宾馆房间,写下自己回想起来的事,直到刚才的一段。

也许是因为不习惯写东西,倦意落在头顶,我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我有种一下子上了年纪的感觉。

人生的后半程就此开始。

如果用长跑打比方,自己现在恰好到了折返点。

接下来要往出发点跑去。

等我回到苦难的发源地,苦难应该会终结。

  那时,伊万经常为我做吃的。

他打开罐头沙丁鱼,用擂钵捣碎,混在牛奶里。

我在房间的角落大便,他也不碎碎念,而是拿了小扫帚和簸箕过来帮我清理掉。

伊万爱干净,他每天一次用软管往地板上喷水,用大刷子擦洗。

有时他还把软管对着我,往我身上浇水。

我最喜欢他用冷水浇我。

  伊万闲下来就坐在地板上,拨动吉他唱歌。

含着伤感的调子有时会遽然一转,变成让人想翩翩起舞的节奏,然后又回到最深的悲哀。

我专心地听着,油然生出想去遥远国度的念头。

那个我从未去过的国家扯着我的心,几乎将它撕碎。

  当伊万和我视线相接,他会忽然走过来紧紧地抱住我,有时还蹭我的脸。

还有些时候,他会挠我的痒痒,倒下来趴在我身上。

  回到莫斯科,我在从宾馆偷拿的便笺上继续往下写,可是写到这里就怎么也写不下去了。

我反复地写同一段,就像在反复涂改同一段时间。

这让我心烦意乱。

回忆涌来又退却,就像波浪涌来又退下。

下一道涌来的波浪和前一道浪几乎一样,但如果仔细看去,两者有细微的差异。

我不知道哪一道波浪是真实的,只能一次次写下同样的事。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那件事”的究竟。

我一次都没到过笼子外面,所以没法从其他角度观望我自己的这个舞台。

哪怕只出去一次,我肯定能瞧见伊万把柴火放进笼子底部的炉灶,从我平时待的位置看不到那东西。

我还会看见放在稍远处的黑色唱机,上面伸出硕大的郁金香。

当笼子的地板开始发烫,伊万把唱针放在唱片上。

铜管乐从机器里响起,划破空气。

手心的疼痛让我站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每天继续,所以我只要一听到铜管乐就会站起来。

(11)

我当时并没有“站立”的概念,但只要采取那个姿势,我就不会痛,伊万把棍子向上一挥,喊道:“

站起来!

”这些一起烙印在我的头脑里。

  就这样,我逐渐学会了伊万的语言。

“站起来!

”“真好吃!

”“再来一次!

”现在想来,那个紧贴在我后脚上的怪东西大概是隔热的鞋子。

所以只要我用后肢站立,在地板发烫的时候也不会难受。

  我听到铜管乐便站起来,暂时保持平衡。

这时,伊万喊了声“方糖”,把一个东西塞进我的嘴里。

名叫“方糖”的东西是我听见铜管乐站起来的结果,是融化在舌头上的快乐的名字。

  写到这里,伊万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旁,凑过来看我写下的内容。

“你还好吗?

”我想问他,却发不出声音。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伊万的身影消失了,紧接着,怀旧的温暖和火烧火燎的痛楚一齐逼向心口,使我 呼吸困难。

我写了伊万的事,在我心中本已死去的伊万因此重新活了过来。

我一阵难受,就好像胸口被狠狠攥住似的,要是能大口喝下冰凉透彻的神圣液体,那种难熬的感觉似 乎就会缓解消散。

高级伏特加用作出口赚取外汇,不容易弄到,但我住的旧公寓有位管理员大婶,她唯一值得自豪的就 是人脉,曾经从别处搞了点伏特加回来藏着。

  我出门下楼,问大婶:“有伏特加吗?

”她那张五官酷似楔形文字的脸漾起笑容,问我:“你弄到那个啦?

”说着,她让人不快地搓动食指中指和拇指。

我神色一僵:“我没有外币。

”我直截了当地用“外币”称呼她那猥亵又愉悦的秘密,大概让大婶不高兴了,她猛地别过脸。

要继续谈话,我得设法从闹别扭的大婶那儿引回注意力。

  “大婶,你换了发型,挺衬的。

”“我那是睡觉压的。

”“你还穿了新鞋。

”“啊,你说鞋子?

你可真细心。

这不是新鞋,是亲戚给的。

我不惜恭维她,继续东拉西扯,至少我的心意算是传达过去了,大婶瞪我一眼,回到刚才的话题。

“你平时不怎么喝酒吧?

怎么突然说要伏特加?

”“我想起小时候的事,喘不上气。

”“想起讨厌的事了?

”“那倒不是,我也不清楚算不算讨厌,可是确实难受。

”“想忘记什么的时候不能喝酒。

要是在这种时候喝酒,会染上酒精中毒,然后变成楼上的当官的那样。

”听到她的话,我想起成年人的体重砸在石板路上的响声,不由一寒。

  “如果你想忘记什么,写日记就行了嘛。

”没想到大婶说出一句文化人的台词,我吃惊地追问,原来她上周刚读过《蜻蛉日記》[1]。

这本书前一阵出了俄语的译本,不知印了几万册,据说在正式发售前就已售罄。

大婶得意地说,她有关系,所以弄到一册。

(12)

“你也下决心写就是了。

”“可日记写的是当天发生的事吧?

我想写的是过去的回忆。

我想通过书写,把记不清的事回想起来。

”听到我的话,管理员大婶回答得极其干脆利落:“那就别写日记,写自传好了。

”  [1]日本平安时代的女子日记,由女和歌诗人藤原道纲母(936-995)在954-974年间的日记构 成。

  我离开华丽的马戏舞台,转而参加各种会议,其实是有原因的。

当我作为马戏团之花处于舞台生涯的顶点的时候,有一支古巴的舞蹈团来访,和我们团合作演出。

一开始由两个团分别展示自己的节目,预定将轮番上场,弄成并列合作的形式。

可我对中南美洲的舞蹈一见钟情,想在自己的节目也呈现他们的舞蹈动作,开始为此做高强度的练习

这下坏了事。

可能因为剧烈扭腰跳舞的缘故,我的膝盖开始作痛,从此没法上台。

按正常情况,我将被射杀,幸运的是,我从此转到了管理岗位。

  我从未想过自己竟然适合事务性的工作,头头们果然有看人的眼光。

我具有天生的办事能力,能立即区分请愿书是否重要;就算没有表,我也能做到守时;而且我有一种 计算能力,不用看数字,只看人的脸就能给出预算;不管计划本身多么不可行,我都擅长把它解释得 浅显易懂,说服相关人员。

  有很多我能胜任的工作。

准备芭蕾舞团和马戏团的海外公演、外包广告、招募新人、制作文件,而我最主要的工作则是开会。

我对这样的生活并无不满,但自打我开始写自传,开会就成了一件讨厌的事。

我在家对着书桌舔铅笔,很想就这么一直舔下去。

  ……

(13)

媒体关注与评论

  这部小说超越了种族和叙事的限制,幻想和现实并存,其深度和自由让人再一次深深折服。

  ——《读卖新闻》川上未映子    当语言栖息在熊的健康体魄中,世界会呈现怎样的表情呢

……悠然的空想和尖锐的批判精神浑然一体,诞生出富有魅力的杰作。

  ——《东京新闻》野崎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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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定居于现实与非现实交界处的女作家代表之作,第64届野间文艺奖获奖作品,中文版首次推出。

杰出的旅欧日本女作家多和田叶子倾情创作,以细腻独特的笔触引领我们步入一个魔幻的异动世界:

一场奇异的命运之旅,冰雪世界的传奇物语;“熊”生百态,触摸灵魂边界;异质叙述,超越生命之 吊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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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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