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的社會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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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的社會責任

邵顯俠＆陳真／南京師範大學哲學系 chaoxianxia@njnu.edu.cn ＆ chenzhen@njnu.edu.cn

論文摘要

應用倫理學研究的主要任務是澄清與所研究的問題有關的概念，明確問題之所在；證明某一領域或情景中的應做之事，即應然性（oughts）或規範性要求；解答有關的道德疑難，並提出解決之道。本文試圖通過對媒體和媒體功能的解析，

說明哪些是媒體真正的社會責任，哪些是人們以爲是媒體之責任，然而其實不是或不完全是，並進一步證明媒體主要的社會責任是客觀和公正，媒體所有其他的責任，如監督的責任、維護個人基本權利和維護基本的社會價值觀等責任主要通過履行這兩項社會責任來完成。

關鍵字

媒體，社會責任，公正（正義）

Social Responsibilities of Media

Xianxia Shao and Zhen Chen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Abstract

The main task of applied ethics is to clarify what is at issue and concepts or propositions related to the problem or issue, to argue for what ought to be done in certain area, and to answer and solve the moral puzzles. This article intends to clarify or explain what media’s social responsibilities are and what they are not by analyzing media and its function. It argues that the main social responsibility of media is to do justice to each party and stick to facts, and that the other responsibilities of media, such as supervision, protection of individual liberty and the core of social values, are completed through carrying out the tasks of maintaining justice and sticking to facts or truths.

Key words

Media, social responsibility, justice, fact/tru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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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用倫理學研究的主要任務是澄清與所研究的問題有關的概念，明確問題之所在；證明某一領域或情景中的應做之事，即應然性（oughts）或規範性要求；解答有關的道德疑難，並提出解決之道。本文試圖通過對媒體和媒體功能的解析，

說明哪些是媒體真正的社會責任，哪些是人們以爲是媒體之責任，然而其實不是或不完全是，並進一步證明媒體主要的社會責任是客觀和公正，媒體所有其他的責任，如監督的責任、維護個人基本權利和維護基本的或核心的社會價值觀等責任主要通過履行這兩項社會責任來完成。

一、具有社會責任的媒體概念之辨析

“媒體＂，按照詞典的解釋，是指“傳播、交流資訊的載體。如報刊、廣播、

電視、廣告等。＂¹ 按照這個定義，談論“媒體＂的社會責任是沒有意義的。因為，

談論社會責任或道德責任的必要條件是社會責任或道德責任的承擔者必須是具有自由意志的行動主體（the agent）。因為按照“應該＂（ought）蘊涵“能夠＂（can）

的原則，一個應當做的事情，一個道德上要求做的事情，一定應該是行動主體能夠做得到的事情，也就是說，行動主體應該具有自由意志，亦即能夠採取不同於已經採取的行動的行動。為了滿足“行動主體具有自由意志＂的條件，首先，行動主體自身要有意識並且有能力根據自己的意志進行推理、判斷和選擇自己的行為。其次，行動主體採取行動時的外部條件要允許行動主體能夠行使其自由意志。

如果行動者沒有自由意志，缺少按照自己意志進行推理、判斷和選擇的能力，則行動者不必對自己的行動承擔責任。比如，精神病患者就不具有按照自己的意志進行判斷和選擇的能力，因而談論精神病患者的社會責任是沒有意義的。又比如，

要求我捐 100 萬美元給癌症研究基金也是沒有意義的，因為這要求已經超過了我的個人財產所能允許的範圍。甚至要求出納員拒絕付給持槍搶劫銀行的亡命之徒現金似乎也是不恰當的，因為這種外部的環境使得出納員無法真正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行事。所以，能否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行事是我們談論行動主體的社會責任或道德義務的必要條件。顯然，“傳播、交流資訊的載體＂（如報紙、廣播、電視等）本身是沒有意識的，因此也不可能具有按照自己的意志進行推理、判斷和選擇的能力。“媒體的社會責任＂中的“媒體＂不是，至少不僅僅是指傳播、交流資訊的載體，因爲應受道德規範約束的是有自由意志的行動主體，而“載體＂

本身並無自由意志，因此談不上什麼責任。

人們在談論媒體倫理時常常在“媒體使用者＂的意義上談論“媒體＂的倫理。尤其當談論網絡倫理問題時，人們多半在“網路使用者＂的意義上談論“網路＂（媒體之一種）的社會責任。在“媒體使用者＂的意義上談論“媒體＂的社會責任是有意義的，因為“媒體使用者＂具有能夠按照自己自由意志進行推理、

判斷和選擇的能力。因此，負有社會責任的“媒體＂似乎也包含“媒體使用者＂

之義。

但顯然，“媒體使用者＂並非具有社會責任的“媒體＂的唯一含義，甚至也許並非其主要含義。因為，一個正常的社會裏，原則上每個公民都可以使用媒體，

都可以成為媒體的使用者。因此，“媒體使用者＂的社會責任實際上是指的每個

1 《古今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2002 年，北京，第 960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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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民的社會責任。如果僅僅在“媒體使用者＂的意義上談論“媒體＂的社會責任，這樣的“媒體的社會責任＂沒有任何特殊性，等於是談論一般公民的社會責任。但顯然，我們所討論的“媒體的社會責任＂是某種具有特殊意義的社會責任，

並非僅指每個公民的社會責任意義上的社會責任。這種具有特殊意義的“媒體社會責任＂中的“媒體＂似乎主要指從事媒體工作的工作者或團體或社會組織，我們似乎主要是在“媒體＂的這種意義上談論媒體的社會責任。

二、媒體的功能

如果具有社會責任的“媒體＂主要是指從事媒體工作的工作者、團體或社會組織，那麼，這種意義上的“媒體＂在一個社會中所扮演的角色或功能主要是爲滿足大衆的知情權、娛樂和言論傳播交流需要提供平臺，原則上這個平臺是每一公民都有權利使用的平臺。

這種意義上的“媒體＂並非“載體＂意義上的媒體，而是具有自由意志的行動主體，它能夠進行推理、判斷和選擇，比如，提供什麼樣的資訊，怎樣報導新聞事件，提供什麼樣的娛樂，是否給以及給哪些“媒體使用者＂提供使用的機會等等。

由於人的本性決定了人們總是對世界，對自己充滿了好奇心，總是希望瞭解外部世界以及自身所發生的一切，總是追求自由、幸福、快樂，精神上總是追求在現實生活中無法獲得的那種自由（即某種審美的體驗），總是希望表達自己的思想和對世界乃至人生的感悟，因而人們的生活離不開對媒體所提供的關於世界和人的活動的外部資訊，離不開媒體所提供的娛樂活動，也離不開媒體所提供的使用機會，也無法擺脫媒體對自己的影響。因此，媒體在一個社會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人們甚至把媒體比喻作和行政、司法和立法三權一樣重要的第四種權力。

媒體的這種作用和影響決定了媒體的社會責任，決定了媒體的社會責任的極其重要性。

三、不屬於或不完全屬於媒體的社會責任

由於媒體是大衆的工具，任何人或團體或機構都可以出於自己的動機、目的使用媒體，因此，所産生的後果通常似應由媒體使用者承擔。如果我們在“媒體使用者＂的意義上談論“媒體的社會責任＂，這種責任並非屬於“媒體＂（“從事媒體工作的工作者＂的意義上的“媒體＂）所專有，實際上指的是全民的社會責任。這種責任有時指的是政府的責任，或指學者的責任，或指公民的責任，如此等等。這種責任通常不應由或不應僅由“媒體＂來承擔，所出的問題也不能僅僅歸於媒體的責任。特別是當所出的問題超過了“從事媒體工作的媒體工作者＂

的自由意志時，尤其如此。

有人也許會提出，儘管“媒體使用者＂要負其應負的社會責任，但給不負責任的使用者提供使用媒體機會的“媒體＂也負有其社會的責任。比如，如果有人借用媒體煽動種族歧視，鼓吹法西斯主義，媒體似乎也負有某種責任，負有為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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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允許這樣的言論出現在媒體的責任。但這裏需要區別兩種不同的情況。一種情況是：每個公民或媒體使用者有憲法保障的言論自由的權利，儘管行使這種權利的人或團體所表達的思想未必正確，但所造成的問題主要還是由使用者自己承擔，或者由整個社會承擔，因為媒體顯然很難正當地干涉公民行使憲法所保障的權利。一種情況是：使用者的使用行為明顯違法，則媒體有責任在自己權力的範圍內禁止或防止這種行為的發生。因此，並非媒體使用者所造成的社會後果都應由“媒體＂完全負責。

本文所討論的“媒體的社會責任＂主要指從事和媒體工作有關的人員、社團的社會責任。至於這些社會責任究竟有哪些，我們下一節將繼續探討這個問題。

四、媒體主要的社會責任及其證明

由於媒體的社會責任是通過媒體的功能去實現的，而媒體的功能主要是提供資訊、娛樂大衆、爲大衆傳播言論思想提供平臺，因此，媒體的主要的社會責任是客觀的責任，即客觀報道事實和客觀反映大衆之需，和公平的責任，即公平地報道事實和公平滿足大衆之需（包括言論自由之需，娛樂之需）。人們常常談到的媒體的監督、維護個人基本權利和維護社會正確的基本價值觀等責任主要是通過客觀報道、在欄目製作和安排以及娛樂節目中公平反映各方需要來完成的。

媒體主要的社會責任之一是客觀的責任，客觀地報導事實和客觀地反映公眾之需。首先，公民有知情權，而公民的知情權主要通過媒體履行其功能才能實現。

因此，客觀報導事實，而不是隱瞞事實，是媒體重要的社會責任。其次，一個有良心和正直的公民的涉及到社會公眾利益的正確的判斷或正確的道德判斷依賴於他是否能夠獲得正確的訊息，因此，歪曲或有意隱瞞有關事實的報導會誤導公眾，

甚至會被別有用心的人或集團所利用，因此，保證客觀報導事實是媒體重要的社會責任。第三，個人，團體，政府有關部門或機構的不道德的行為或錯誤的行為或失職的行為或貪腐的行為最害怕暴露于陽光之下，因此，客觀報導有關事實，

將不當的行為暴露在陽光之下，可以有效行使媒體監督的責任。第四，一個社會中每個人的需要和利益是不一樣的，如實反映這些需要和利益，以便社會認識和滿足這些需要和利益，這對於構建一個和諧和合理的社會是必須的。也許還可以舉出更多的理由支援和說明媒體的客觀性的社會責任，但上述的理由似乎已足以說明媒體的這一社會責任。

媒體的另一個主要的社會責任是公平性，即公平地報導事實，公平地反映各方意見，公平地滿足各方之需要。首先，公平地報導事實是履行媒體客觀性社會責任的必要條件。有選擇地報導一個事件，往往會“歪曲＂事情的本來面目。典型的例子就是斷章取義地報導某人的言論，或者對一個事件只報導好的方面，而對不利的方面有意不去報導，或者反過來，只報導不好的方面，而對好的方面故意避而不談，從而給公眾造成某種“錯誤的＂印象。其次，有些事實的報導涉及到社會各方的利益和需要，有選擇的報導則會不公平地反映和對待不同社會群體的利益和需要，因此，“公平性＂是媒體重要的責任。第三，每個公民有不同的喜好，也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利。媒體有責任公平地滿足不同階層人們的需要和喜好。比如，有的人喜歡“陽春白雪＂的娛樂節目，如古典音樂，有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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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里巴人＂的娛樂節目，媒體有責任公平地滿足這些需要。第四，在現代社會裏，每個公民有言論自由的權利，只要履行這一權利的行為沒有違反不傷害原則，

沒有違法。而媒體的社會責任之一是給每個公民公平地表達自己意見的權利，這是因為，（1）人們往往運用言論自由的權利來維護自己的其他權利和利益，如生存權，財產權等等。當人們的利益彼此衝突時，公平地給予各方言論自由的權利，

公平報導各方的意見成為實現社會經濟和政治公正的一個重要條件；（2）當人們運用言論自由的武器討論政治問題、社會問題和道德問題時，究竟哪一方是正確的往往並非一幕了然，這就需要通過辯論來逐步弄清。公平地報導各方意見，以及給各方提供公平表達自己意見之機會是達到正確性認識或達成共識的必要條件；（3）正確意見也許掌握在少數人手中，因此，給每個公民或團體提供公正或同等的表達機會是避免密爾所提到的“多數人暴政＂²的一個重要的方面。我們這裏無意舉出所有的支持媒體公平性的理由，我們還可以找到更多的理由來支持媒體公平性的社會責任。

有人也許會提出，媒體還有許多其他重要的社會責任，如對政府、個人和組織等進行監督的責任，維護個人基本權利的責任，以及維護社會正確的基本價值觀的責任等。我們不反對這些都是媒體重要的社會責任，但我們希望說明，這些社會責任主要是通過履行客觀性和公平性的責任來完成。如前所述，對政府或其他社團或個人的監督可以通過客觀報導的方式來完成，對個人基本權利的保護可以通過客觀和公平報導和反映各方利益和願望的方式來滿足，對維護社會正確的基本價值觀方面，也主要是通過履行公平性的責任來完成。關於最後一點，我們想補充說明一下。正確的基本社會價值觀需要在討論和辯論中才有可能弄清和明確。現有的價值觀並不能保證一定就是正確的。因此，允許不同意見的表達，甚至允許對現有價值觀的挑戰，並為這種不同的表達或挑戰提供公平的機會，是媒體重要的責任。正是通過履行這種責任，媒體履行了維護社會核心的正確的價值觀的責任。

作者簡介：

邵顯俠（女），南京師範大學哲學系副教授，主要研究領域：中國傳統哲學和倫理學

陳真（男），南京師範大學哲學系教授，主要研究領域：當代西方倫理學和當代西方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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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參見 John Stuart Mill, On Liberty, Liberal Arts Press, Inc., 1956,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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