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采風
──火與中國文化的關聯
一、火與中國
「火圖騰、太陽圖騰」祖源
火是人類生存的基礎，遠古的中國 先民體會火對氏族生命的重要，認為他 們生命的源頭是火，因此原始有祀火拜 火的習俗。傳說炎帝是火神、黃帝是太 陽神，那是火圖騰、太陽圖騰經轉化在 人格神的象徵；最初，「火圖騰」是直 接崇拜火，將火焰當作神；「太陽圖 騰」是直接崇拜太陽。一直到近今日本 依然崇日，蒙古仍然保留崇祀自然火焰 為神，台灣傳統民間習俗亦有指「燈 火」為監誓的行為，印證中國火圖騰與
太陽圖騰的源遠流長，且旁支豐富。
傳 說 華 夏 族 群 自 認 是 「 炎 黃 子 孫」，表明是火圖騰、太陽圖騰的後 代 。 《 尚 書 》 記 載 ： 「 神 農 、 炎 帝 也，姜姓，以火德王。」炎帝族既然 以火為圖騰物，暗示我國遠古先民對 火的崇拜和管理有可能始於炎帝。台 灣 原 住 民 排 灣 族 、 魯 凱 族 的 神 話 傳 說，認為太陽、百步蛇、甕是他們的 圖騰祖，圖騰信仰也關連族群的人文 與工藝。
二、火崇拜與火神信仰
學者認為，火的崇拜最早源於太陽 崇拜，而後轉型於火的功利性的感恩；
蓋火能「博贍群生、資育萬類」，於 是，火崇拜與火神信仰，遂成為文化的 重要部分。
燦 亮之 源
◎文‧攝影／簡榮聰
（前台灣省文獻會主任委員）社火藉香火及廟會活動，代代年年薪傳。
從自然之火到文明之火，是自然火的神祕功力引起了文明火的創造。火，是人 類文明的使者；火，也帶動了文明的延展與聯結、歷史的積疊、文化的多采多姿。
循著文明火的源流，可以觀察火於中國文化中的意義是多元多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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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太陽崇拜
太 陽 崇 拜 ， 淵 源 甚 古 ， 台 灣 稱
「日、日頭、太陽公、日頭公、太陽星 君」，我國古代稱「日神、太乙、太 一、大明之神」。從遠古以來，每遇漫 漫長夜，人處在黑暗、無助、驚慌、提 心吊膽的煎熬，黑夜往往使遠古人類為 蟒蛇毒蟲猛獸所傷害；直到黎明太陽升 起，太陽象徵光明、安全、幸福、聖 潔、大愛，驅散黑暗及一切邪魔鬼怪。
因此，拜日崇日的心理生理需求自然甚 古。《拾遺記》述：「炎帝神農築圓丘 以祀朝日」，此後，帝堯命官以春分朝 日、秋分餞日；周制且帥諸侯朝日於 郊，相沿至清代，朝廷如此，民間崇 奉、普遍而虔誠。
2. 祝融與火神
中國民間一般將「祝融」視為火、
火災的代名詞，據研究，商代時祝融已 被祀以南方之神，且證明他是楚之先 祖；而位於湘西的苗族則稱祝融為「雷 神」，雷與火神有自然之連理。從先秦
到唐代，祝融一直是民間信仰的灶神。
3. 火與炎帝、閼伯、回祿、薩滿火 母、西南火神、火德星君等火神
在古代典籍傳說，火神的對象很 多，並非只是祝融。據《山海經‧海內 經》記載，祝融是炎帝的玄孫，炎帝是 上古著名的火神，古稱「火帝」。《左 傳‧昭公十七年》記述：「炎帝氏以火 紀，故為火師而火名。」筆者以為上古 族群，都善於取火用火存火，且族群中 有專掌火的人，或稱「火頭、火正、火 師」，往往為部落首領。炎帝乃姜姓之 先祖、祝融乃楚之先祖，都同受族群尊 為火神。
此外，閼伯也是民間傳說中的火 神、居火正之官，主管的商星又名「大 火星」。今河南商丘有閼伯台，上有閼 伯廟，又名火神廟。另外，民間傳說的 火神是吳回（又稱回祿），亦司火正之 官。
在華夏文化中，除開了華中華南的 上述火神信仰外，在東北塞北地區，從 古老的氏族社會起，都流傳崇火之俗，
亦有自己的火神。塞北的薩滿文化圈諸 神系列中，火神稱「火母、火奶奶、奶 奶火神」，其神格僅次天地，位居自然 神之首。而薩滿教的一切祭祀儀式都離 不開火，這和漢族的香火祭祀道理一 樣。
神前一爐香，代表神明的接納與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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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中國的西南民族火神崇拜，
火神是「阿多‧烏忍」，他是「擊角取 火」、「鑽燧取火」的發明者，傳說故 事與燧人很類似，筆者懷疑它就是原始 燧人氏的母版。
台灣有「火德星君」崇拜，稱星君 或謂火星，掌火德火利，消防隊有祀 之。
4. 社火、廟會火祭
古籍有云：「國之大事，在祀與 戎」，從上古的部落村庄開始，每社 區都有團體的火祭。社，本義是「土 神」，社火，原是地方祭土地神火神所
燃之香火及其人文藝術活動，引伸為地 方神祭廟會燃放的香火煙火及其人文藝 術表演。中國民間的社火已經被列為國 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逐漸在增加 中。東北地區的「朝陽社火」表現形式 極其豐富，社火品種達二十多種，具有 深層結構意義。在河南西北至今仍保留 一種獨特的火神祭祀，時間主要在春 節，由一系列複雜的儀式構成，如除夕
祭祀、新年祭祀、行水、破盤會、轉會 等，是鄉間民眾狂歡節。而西南彝族地 區的祭天山、火把山、祭虫山，都是舉 行火節的場所；火場燃燒香氣植物，凡 接觸的男女老幼，相信都能得福。最隆 重的「仲夏篝火節」的三大特徵是村社 篝火、火炬遊行、驅逐邪惡風俗。而台 灣的社火、廟火，不論原住民和漢族，
一年之間，品繁類富；僅提一項上元節 的社火廟會、人文活動就有遶境、提 燈、淨港、放天燈、射炮城、賽丁雞、
賽丁粄、射蜂炮、炸寒單、乞還龜等 等，台灣地區由南而北、由西而東、台 澎金馬各地，都熱鬧狂歡慶祝。至於 各 地 方 祭
的 三 獻 典 禮 ， 除 了 香 火 的 點 燃 ， 也 有
「 燔 燎 」 與 「 望 燎 」 的 儀 式敬神。
5. 家火、灶神
家火，是指家庭保存的火種與燃起 的火，從而引申為「家火」的崇拜，家 火神的崇拜最明確的是「灶神」。灶神 的起源，是從崇拜自然火到崇拜爐灶之 火，當家族以「火塘」或「爐灶」生火
社火活動的過火，為神聖、淨化、旺命之儀式。
虎爺雖供奉在神桌下、牆壁間，也一樣享 有人間香火。
創采風 煮食，此炊飲食之「灶」，即火神之
處。《論語》說：「與其媚於奧，寧媚 於灶」，可見其信仰之殷。
中國祭祀灶神，在殷商時代就有記 載，《禮記‧曲禮》說：「天子祭天 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五祀 就是：「戶、灶、中霤、門、井」，這 些都是古老的器物神崇拜。古老的家族 認為爐灶或火塘是一家之主，亦是家庭 的保護者。台灣稱廚房為「灶腳」，
即「灶君 公」的腳 下之意。
除了廳堂 彩繪家神 有 「 灶 君」外，
平居也在 灶 前 拜 拜。稱呼 別 人 家 庭 說 ： 「 您 一家火」、「您一口灶」，自稱家庭亦 然。「家火」、「口灶」代表家庭，是 台灣民間傳統的稱呼。而延伸的禮儀與 禁忌也特多。例如新廟要入火、入厝要 入火、遷居要移爐、新娘入門要跨過爐 火與拜灶頭，新貓入門要捧之拜灶、冬 至祭灶、臘月廿四要送灶神、新年要供
「發粿、生仁」，並插飯春花、過年過
節喜慶炊粿要插香並不可喧嘩嬉弄等 等，在在顯示對灶神的崇敬。
文獻中的灶神，名稱繁多，有「火 神、炎帝、先炊（炊母）、黃帝、祝 融、灶王、灶君、灶君公、司命灶君，
鸞門奉為三恩主之一，稱『九天司命真 君』。」中國其他少數民族的灶神都是 女性形象。但在灶神的信仰發展變遷過 程中，也融入圖騰物為灶神，例如「以 蛙為灶神」、「以狗為灶神」、「以蟑 螂為灶神」、「以灶雞（蟋蟀、促織）
為灶神」，殊為多樣而古老。
三、火與年節歲慶
中國大陸與台灣年節歲慶，幾乎都 與「火文化」有關。新正春節的春聯是 紅色、紅色是火的本色，象徵興旺。所 有的敬神敬祖的粿類，都由火炊。新正 進香祈福，藉火點香燒金傳遞祈福賜福 的訊息與信念。民間普遍「按光明燈、
學士燈、智慧燈、財富燈」也與火相 關，火帶來光明與文明。即使是上元節 元宵的懸花燈、提火燈、系列的民俗廟 會「野柳淨港、十分放天燈、考炮城、
賽丁雞、吃丁雞酒、罩新娘燈、塩水蜂 炮、台東炸寒單、上元眾神遶境、各地 賽神龜、乞龜還龜」等等，都與火有 關。正月初七是「人日」，也是「火神 生日」，六月廿三的「雷神誕」、六月 廿四祭祝融，表明了「天火、地火、雷
人格化的「司命灶君」，是台灣民間傳 統灶神，本源是火神，神像高居灶上之 壁，故舊稱廚房是「灶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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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霹靂火、太陽三昧真火」的五雷火 與人的關係。可以說，一年從正月到 十二月的節慶，無不與香火有關，民間
廟會的「刈香、燒王船、做醮」也與神 聖之火攸關。即使是傳統的「寒食節」
亦與禁火禁煙有關。而年終歲末「除夕 圍爐」，讓一家團圓之外，也代表一 家火的興旺。年節歲慶的鞭炮聲、香 火繚繞，火使中華民族綿延而興盛。
四、火與生命禮俗
火與生命由出生到老死的過程禮儀 也息息相關。在人倫之始的結婚儀式、
燈火通明、紅綵高掛，紅色為吉祥喜 色，與火有關。而嫁妝中與生育有關的 吉祥物其中有「炭、火籠」，以喻「生 殖繁衍、興旺到老」。迎親與出嫁，一 路的鞭炮，新娘入門的跨爐火，與懷孕 的奉祀民間護生之神，都與香火有關。
生兒育女，謂之「傳香火」，民間最 忌諱是「斷香火」。此後為了平安長 大、祈託神佛保護的「捾絭」民俗，不 論「捾絭、換絭、脫絭」都要經過神
佛 爐 前 香 火 的 庇 佑 儀 式 。 此 外 ， 生 命 禮 俗 中 亦 有 「 安 太 歲 」 ， 用 紅 紙 寫 當 年 太 歲 星 君 姓 名 ， 擇 正 月 中 吉 日 吉 時 安 之 ， 用 四 果 、 清 茶 、 香 燭 供 奉 。 每 年 十 二 月 廿 四 日 諸 神上天時謝
神，每月十五日祭拜，民間相信即此一 切安吉。另外，生命禮俗中，也得配合 地方的廟會慶典，或參與「做醮、入 火、過火、壓火煞」等，或隨隊進香。
每當「成年禮」，台南開隆宮等廟有舉 辦系列儀式，鑽七娘媽塔等，都與火有 關。凡遇壽禮，乃至最後的喪禮，火與 燈，火與香金，都是儀式所不可或缺。
五、火與中國詩文
火，是人類文明開始的驅動力，也
民間做醮時，祭品豐盛，燈火通明，代表地方的誠意、興 旺。
有香火就有神性，圖為新竹關西的雄石爺 香火。
南投縣草屯鎮三級古蹟龍德廟的上元罩新 娘燈，儀式特殊，民間相信可祈得子女。
創采風 帶給人類詩情畫意的生活美學，在中國
文化中「火的詩文」占了重要分量。
中國的《詩經‧小雅‧庭燎》有這 樣的詩句：「庭燎之光，君子至止；庭 燎晰晰，君子至止；庭燎有輝，君子至 止。」庭燎，即火燭。此詩描寫朝臣早 朝與君王議政時，殿堂的輝煌、光明、
興旺的端莊隆盛氣氛，以及君子齊聚一 堂的莊嚴肅穆。
火的物質意象蘊涵豐富的美學內涵 和人文理念，延伸到照明的燈火、紅 燭，建構的場景、交織的感受，有的 是溫馨而熱情的。例如：「火樹銀花 合，星橋鐵鎖開」。「銀燭吐青烟、金 樽對綺筵」。「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 烟」。「洞房花燭夜」、「高燒明燭照 紅妝」等等。有的是孤寂、落寞、清 淡、悠遠，例如：「雨中山果落，燈下 草蟲鳴」。「香燈伴殘夢，楚國在天 涯」。「孤燈不眠思欲絕，捲簾望月空 長歎」。「月落鳥啼霜滿天，江楓漁火 對愁眠」。「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 扇撲流螢」。「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 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等等。
有的是烽火的詩詞，予人蒼涼、悲傷、
無奈、憤怨之情；例如：「烽火城西百 尺樓，黃昏獨坐海風秋」。「沙場烽火 連胡月，海畔雲山擁薊城」。「烽火燃 不息，征戰無已時」等等。「火」在詩 文中，有時表示希望、蘊含著生命力
量、照耀著未來。例如詩人墨客形容旅 途暗夜疲憊中發現的人家燈光、部落的 堆火，給流浪者、迷途者帶來驚喜的新 希望。
火，象徵著神聖、光明、力量、希 望、感情、人文的生命。在中國的詩文 裡，火，照耀著文化，也照耀著人間世 的藝術情懷。總之，火與中國文化的聯 結深遠，我們是在火光的照耀下跨躍歷 史，也走向輝煌的未來。
簡 榮 聰 ， 專 研 民 俗 、 文 物 、 工 藝等民間文化藝術，著作專書三十餘 本、詩詞千首。曾任台灣省政府文獻會 主任委員，現任台灣省政府顧問、行政 院國家文化資產審議委員、部分縣市政 府及文教機構、博物館諮詢委員、典藏 委員，曾在逢甲大學兼教、台南師範學 院鄉土文化研究所指導教授，國內大學 民俗藝術、歷史文化專題講座。曾獲中 興文藝獎章特殊貢獻獎，被列為台灣名 人錄。
簡老師（右二）全家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