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獨酌 (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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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獨酌 (其一) ^李白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¹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²

。月既不解飲，影徒

³

隨我身。暫伴月將

⁴

影，行樂須及春

⁵

。我歌月徘徊

⁶

，我舞影零亂

⁷

。醒時同交歡

⁸

，醉後各分散

⁹

。永結無情遊

¹⁰

，相期邈雲漢

¹¹

。

一、作者簡介

李白（公元 701–762），字太白，號青蓮居士。自稱祖籍隴西成紀

（今甘肅省秦安縣），先世在隋代末年流徙西域。李白出生地有長安、蜀中及西域等多種不同的說法。李白年青時隨父遷徙入蜀，居於綿州青蓮鄉（今四川省青蓮鎮）。年二十餘辭親遠遊，沿三峽路線出川，漫遊各地，求仙學道，嗜酒任俠。三十歲時至長安求仕，其後失意東歸。天寶年間奉詔入京，玄宗命待詔翰林，在位一年多即請辭，玄宗賜金放還。

安史之亂時永王李璘召為幕僚，永王謀反兵敗，李白坐罪流放夜郎（今貴州省），中途遇赦東歸。後到當塗（今安徽省）投靠族叔李陽冰，不久病卒，終年六十二歲。

李白才氣橫溢，詩歌以豪放飄逸見稱，獲後世譽為「詩仙」。所作想像豐富奇特，語言清新自然。杜甫非常欣賞他，讚美他「筆落驚風雨，

詩成泣鬼神」。

二、背景資料

據張健《李白詩選：大唐詩仙》一書考證，《月下獨酌》是李白在天寶三載（公元 744）春天所作，共有四首。李白於長安任翰林供奉，

因受權貴排擠而漸為玄宗疏遠，李白心情抑鬱，於是寄情於狂歌痛飲，

藉以排解胸中鬱悶。李白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寫成這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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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注釋

1. 獨酌無相親：獨自飲酒而沒有可相親近的人。相親：互相親愛、親近。

此處指可相親近的人。

2.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語意出自陶潛《雜詩》：「欲言無予和，揮杯勸孤影。」三人：指李白、月和李白的影子。

3. 徒：徒然、空。

4. 將：和、共。

5. 及春：趁着春天。及：趁着。

6. 徘徊：往返迴旋、來回走動。

7. 舞：此處指舞劍。

8. 醒時同交歡：清醒時與月、身影一起歡樂。交歡：一同歡樂。

9. 分散：離散、別離。

10. 永結無情遊：（日後）永遠與月光和身影結伴作無情之遊。無情：即忘情，語出《莊子‧德充符》。指泯除是非得失、物我之別的境界。

11. 相期邈雲漢：（與月和身影）相約於遙遠的銀河之上。相期：相約。

邈：遙遠。○^粵[寞]，[mok6]；○^普[miɑ̌o]。雲漢：銀漢，即銀河。

四、賞析重點

此詩的主旨是李白透過自己邀請月亮和身影共飲的描寫，表達心中的孤獨，以及對月和酒的喜愛。就內容而言，全詩可分成五個部分：首二句「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為第一部分，點出李白獨酌，無人相伴的處境。「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為第二部分，寫李白忽發奇想，舉杯邀請月亮和身影共飲，以消解孤獨苦悶之情。「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為第三部分，雖有月和影相伴，但月畢竟不會飲酒，影子也徒然跟隨身體而動，故情感又復歸孤獨。「暫伴月將影」至「醉後各分散」為第四部分，月、影雖不解飲，但暫時與之一同行樂，以不負春日良辰。「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兩句，寫李白於是高歌，月亮也好像聽到歌聲而徘徊起舞；他又忽然興起，舞起劍來，因酒醉而令身影變得散亂。未醉時是「醒時同交歡」，與月、影共樂，已醉後則是「醉後各分散」。此部分前面是寫與月、影同歌共舞之歡愉，「醉後各分散」一句則寫醉後復歸與月和影分離，流露出依然孤獨之傷歎。緊接着最後兩句「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是第五部分，作者筆鋒又一轉，雖然醉後與月、影分離，但卻可以相約在遙遠的銀河，共續無情之遊，也就是月不解飲、影徒隨身，而前者但隨李白歌而徘徊，後者但隨李白舞而散亂之無情共遊，流露出李白能夠自我紓解、不為現實所困的高情遠致。五個部分，是以悲己之獨，喜成三人，悲月之不解飲，喜月影隨歌伴舞而又轉入悲，終以喜結的情感布置，構成全篇，這悲、喜、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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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感轉折，都圍繞着題目的「獨」字着筆，但李白卻不為此「獨」所囿，得到解脫。

除了孤獨之外，此詩也流露了李白對酒和月的一貫鍾愛。李白的詩歌，不乏酒與月的踪影，如「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游洞庭湖五首‧其二》)，「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 …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把酒問月》)，「勸君莫拒杯 … … 明月窺金罍」(《對酒》)，「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將進酒》)。

李白與友共聚時，無酒不歡；與友惜別時，亦常常借酒遣懷；在李白沒有朋友相伴時，酒和月作為其知己好友的角色尤其重要。

從藝術技巧的層面而言，此詩值得欣賞的地方亦甚多，茲從五個方面析述：

其一，構思精奇，這在上述內容分析部分已見一二。清人孫洙《唐詩三百首》云：「題本《獨酌》，詩偏幻出三人。月影伴說，反覆推勘，愈形其獨。」可見李白不僅在孤獨時構想出月和身影作伴是精妙之思，

而且反覆推進，將孤獨心情寫得淋漓盡致。這首詩寫月聽歌、影伴舞、

醒同歡、醉分散，意思愈轉愈奇，然而卻一直扣緊「孤獨」之題旨。其二，層遞寫景的構圖美。此詩首二句描寫一個人在花間獨飲，形象鮮明，這是第一個層次；「舉杯」二句寫主人翁李白邀月、對影，構成一幅有人手持酒杯，向月作邀請，並對着身影自說自話的邀飲圖，這是第二個層次；「我歌」二句，寫李白與月徘徊，與影共舞，遂成三人同樂圖，這是第三個層次。這三幅圖與孤獨情感的變化相配合，亦可謂情景交融。

其三，語言淺近如話，但又不乏精煉的字詞。全詩幾乎沒有艱深字詞，語言近於口語，「純乎天籟」（沈德潛《唐詩別裁》）。如「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等，脫口而出，一氣呵成。

而且「月」、「影」、「我」三字多有重複而不覺其重複，反覺其率真如話，

但卻充滿感情，意境高遠。雖然用字淺白，但其中又不乏經過細意推敲的字詞，如「暫」字甚妙，因為李白深明邀影邀月共樂，也只是暫時的解脫，但就是因為短暫，卻更見這暫得的歌、舞、飲之樂之可貴，可見用字錘鍊，卻毫不見雕飾之痕。再如「無情」一詞，與「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相呼應，蓋月不懂飲酒，影也不懂飲酒而只能隨身而動，

這就是不諳人事，就是無情，然而我卻有情，故在我看來，月能因我之歌而徘徊，影能因我之舞而零亂，這是他者的無情，卻因我而變得有情，

是以才邀月和影再次共遊，此無情實是有情，正是「多情卻似總無情」。其四，修辭豐富。全詩用了多種修辭手法，首先是擬人，全詩在「對影成三人」後基本上全以擬人寫成，將月亮、身影人格化，說月「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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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聽歌而「徘徊」，說影「隨我身」，共舞而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及「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諸句，把月和影寫得有感情、有生命。其次是對比，如「獨酌無相親」與「對影成三人」是孤獨與熱鬧的對比，「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是喜與悲、合與離的對比。還有對偶，如「我歌月徘徊，我舞影零亂」，「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使詩歌更具對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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