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武者的資本──戊寅仙的神話故事
在早期台灣民間社會，道館或是拳頭館
16皆是以館主為其事務或精神上的領 導者。在這種以拳術、搏鬥為主要活動內容的空間中，弟子對館主信服的依據，
除了真實武藝的功夫水準外，對於館主的來頭也是造成信服的一大因素。一般而 言，身為一位武者並不輕易出手，如此則有失一位武者莫測高深的神秘性格。非 在必要時刻才審慎出招，否則僅以「刀氣」
17傷人即可，劍一出鞘則境界已不如 前者。換句話說，館主的過去事蹟，及在他身上所形成的性格，往往決定館主往 後在道館內或甚至是武界地位的穩固性，也可以說是一位武者重要的資本。
這種情形在現今的柔道界依然可以見到遺留下來的蹤跡，只是以不同的方式 展現。現今的社會已經沒有像過去有戰爭、有踢館，或是在山林中苦練成道的故 事，現在轉以代之的則是將參加各種比賽，視為是一種「來頭」。常常可以見到 這樣的情形，當一位柔道前輩，來到學校探訪教練時，教練一定會召集所有學生 集合，在較為正式的場合，介紹這位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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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他的はねごし
18hanegoshi，中文：彈腰）很厲害，曾經在
（hanegoshi ibon，中文：一勝）擊敗對方，曾經也 是國家隊教練……ķ
2:!
以這種方式、內容介紹這位老師之後，無形中便是告訴學生，這位老師是武 林高手，過去曾經是優異的選手，儘管老師並沒有下場展現一下身手，不過僅是 這樣的論述，就足以在老師身旁形成光環，同時鎮攝住學生的信任感，甚至影響 了這位老師所說的話的可信度。
16
指的是早期台灣社會中，以武術為教學內容，同時從事著筋骨醫療行為的場所。通常有一位 館主領導著所有的學徒，往往自成一派，以一種拳術或器械為名，在地方上有其一定的勢力，性 質好壞差異相當大，差者有如現今的角頭、幫派。
17
武俠小說中的刀氣是需要靠歷次的戰役練就而成，一但達此境界，則寶劍一現身，就可有殺 敵的奇效。如同文中過去的傳奇事蹟，都在累積戊寅仙的象徵資本，或許不用相互過招，僅聽這 些事蹟，挑釁者便自知不足而認輸。
18
在和平館，對於柔道技能名稱還是沿用日語的說法，儘管是現在的學生，因為教練常常使用 的習慣下，多少都能瞭解一些常用技能的日文說法。本文在技能上，將依照他們的習慣，以日文 來呈現，但將在文後附註日/中/英的對照表。
19
此乃筆者依據過去在道館裡的所見所聞杜撰而成，不過這種情形常在現今道館仍可以見到。
然而在過去四、五 年代的台灣社會裡，比賽成績並沒有如同現在般的具有 其神話性，而需要其他的英雄故事，才足以昭顯其俠義性格，以獲得其學徒或是 地方上的認同感。一般而言，在武術界想要有一席之地，除了精湛的武藝之外，
不外乎是俠義、果敢、堅忍、還有潛遁山林間修練的苦行過程，才能具足其神話 性格的特徵，在日後的經營上，其言行及決策才能有程度上的效力。
這或許就是布爾迪厄（Pierre Bourdieu, 1930~2002）所言的象徵資本（symbolic capital） ，布爾迪厄指出，象徵資本就是名譽、聲望等以象徵形式表現的資本，
象徵資本是最後社會行動者彼此競爭時勝負依據的資糧，也因為這種形式資本的 重要性，很多行動者會刻意塑造能累積自己象徵資本的故事。例如現今社會許多 的企業家，為了洗刷其商人為奸的刻板形象，會在公開場合參訪育幼院或是捐助 基金給弱勢團體，來累積、增加其象徵資本，前些日子的職棒兄弟象球員，便是 藉由弔念台北市立動物園大象林旺，來塑造其關懷社會的形象。
由此可見象徵資本對於社會中一個位置上的行動者，其影響力的決定性。然 而有趣的是，戊寅仙的象徵資本卻不如布爾迪厄所言，是刻意製造，用以累積其 象徵資本，來作為日後鞏固其地位的籌碼。戊寅仙的諸多事蹟所累積的象徵資 本，可以說是無意中隨著人生際遇的不同，因緣際會的恰巧發生；或者也可以說 是命中注定，早就決定了其一生的神話性格，也因此而造就了和平館輝煌的光榮 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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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館館主陳老師，名戊寅、字和平，民國 一年誕生於嘉義縣六腳鄉魚寮 村（魚寮村臨北港溪出海口之處） 。早年尚未開發，風景優美，有廣闊的沙洲和 清澈的溪水可供其奔跑潛游，這樣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對於戊寅仙在幼年時期 的發育，自有相當助益，或許也是這樣的因素，養成了日後學習武術或是從事各 種運動的深厚基礎。據戊寅仙口述
21「 五、六歲時，其體格與體力，已可與一 般成年壯丁相比，在同儕之中，可謂鶴立雞群，超出常人。」
戊寅仙在武術的成就，是幼年時期便奠下的深厚根基。在小學時，表兄家中 遠從唐山敦聘一位出自武林門派的武術師傅，長期在家中教授武林拳術。本來只 是作為強身之用的習武活動，戊寅仙卻因此而產生極大興趣，開啟了他一生武界
20
此段史實乃整理自嘉義市文獻、相關報紙。
21
嘉農口述歷史，陳戊寅先生訪談紀錄。
的傳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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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畢業後，進入嘉義農林學校就讀（即現在的國立嘉義大學前身，以下簡 稱嘉農） ，在學期間，除了一般的課業之外，戊寅仙也選習了柔道，作為學業之 外的活動項目。當時在嘉農教授柔道的教練有兩位，一位為專任教師濱田先生，
一位為任職當時嘉義警察署（即現 在的警察局）教官角田先生。兩位 先生均延續日本傳統的武道嚴格 訓練，且頗能激發學生學習的興趣 及戰鬥意志。戊寅仙除了肯吃苦 外，對於平時的練習也是全力以 赴，絕不含糊，從三年級開始便代 表學校對外參加比賽，獲獎連連。
到了戊寅仙五年級時，學校特聘台
南州廳
22警務部總教官岩淵佶先生來校指導。岩淵先生乃是當時日本國家級的選 手與教練，在名師指導之下，戊寅仙的柔道技術開始突飛猛進，參加校外比賽，
均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當時在台灣成為轟動一時的柔道選手。在那一年，便 已在全台柔道賽中，拿到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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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寅仙就讀嘉農時，正是嘉農柔道全盛時期，同時期的學長、學弟，有許多 也是光復後台灣有名的柔道教練與選手，學長有謝龍波、吳柏堂、楊再復、邱德 雄、陳再乞等人，學弟則有林良壽、何秋生、李茂琳等。在名師、嚴師岩淵先生 的指導下，加上有許多同儕的切磋琢磨，戊寅仙從嘉農三年級，便已經開始代表 學校參加南台灣的各項比賽，屢獲冠軍，此後便開始進軍全台灣的各項比賽。日 據時期全台高手如雲，尚包括學習柔道多年的日本選手在內，戊寅仙當時還能擠 進前八強，實屬不易。一直到五年級時，參加全台灣中等學校柔道比賽，便已勇 奪個人冠軍，可說是宛如一亮眼全島的運動明星。在當時，日據時期以台灣人的
22
當時現今的嘉義、台南、雲林等地，在行政劃分上是屬於台南州。
圖 2：左為濱田先生右為角田先生。
身分，想取得初段的資格，已非容易之事，然而戊寅仙卻能在嘉農畢業前，取得 三段段位，其柔道技術之精湛，確實令人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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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三 一年，當年戊寅仙就讀嘉農五年級，奪得全台中等學校柔道比賽冠 軍，便是以此絕技「腳剪」大破對方攻勢。
戊寅仙學習柔道的過程，除了專心接受幾位先生的指導外，他特別能夠整合 所學武術，轉化而成在柔道場上可用的招式， 「腳剪」是早期的創作典範，這樣 的特性，更可以在往後於和平館教學、訓練中，看到其在技術上源源不絕的創意 展現。
「腳剪」此一招式，是戊寅仙曾聽說過一位武術耆老概述「落地金鈎剪」招 術，自行想像揣摩，耗費多時苦練而成。戊寅仙當年在悟得此一「腳剪」動作之 後，便開始著如同武俠小說中，深入山林苦練武功的神話故事。當初為了練就此 一絕技，每逢寒暑假，就在北港溪河畔沙地上，架設竹竿模擬對手型態，反覆做 此一想像揣摩的動作，儘管是颳風或下雨，仍然獨自一人在沙灘上，持續不斷練 習、修改，練習、再修改，終於有所成就。戊寅仙不僅在河畔沙地上練習，也在 水中藉由水的阻力，練習腳剪或是送腳掃的動作。
24想像此一情景，如果有幸經 過，巧遇年輕戊寅仙正在練習，或許那情景，有如神龍於浪濤的江河中翻雲覆雨、
水花四濺，那情景應是壯觀。
有關戊寅仙之絕技──「剪腳」的論述後，可以發現一有趣的觀點。此一源 自中國少林擒拿武術的「落地金鈎剪」，在明朝末年傳入日本後，成為柔術的動 作之一「螃蟹剪」。幾經改變，在日後經嘉納將柔術改良為柔道之後，仍然有許 多選手使用，但由於其威力猛狠，容易造成選手膝蓋受傷，於民國八 年七月由 世界柔道總會宣佈全面禁用，而成為了一犯規動作。
25而在傳入日本的將近三個世紀之後，台灣的一位青年──戊寅仙向日本人學 習柔道，並將此一傳說中的中國少林傳統武術動作，加以整合、改變成為柔道招 式，甚至在民國四 三年東京亞運，戊寅仙和日本講道館教練松村茂野對決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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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剪」 （拼音 kajan）一詞乃閩南語發音，在田野過程中，受訪者均以閩南語指稱該動作名稱，
故保留閩南語發音知音對照之字詞。
24
研究日誌，日期 92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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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民 80 年二月 13 日。
也曾使用此一招式應付對方堅固的防守。
儘管表面上並沒有任何邏輯上的關聯，但是此一源自中國少林的招式，在傳 入日本，經過改變後成為一柔道招式「螃蟹剪」，而在三百年後的台灣，同樣也 是從同一招式整合而成為「腳剪」 ，雖名稱不同，但有異曲同工之妙。從中可以 發現，兩者在不同的時間與空間，不同的文化背景之下，經過了身體的操作與展 演之後，產生了趨近於相同的文化結晶，且在三百年後的相同時空，竟巧然的在 比賽時相遇
26；或者也可以說明此為虔心武者悟道的一種至高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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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嘉農畢業後，正值日本大肆侵略世界的瘋狂行動，戊寅仙為了不淪為日本 軍閥的幫兇，故報考海南島特別師範學校，繼續深造。在兩百多名考生的激烈競 爭下，戊寅仙榜上提名，成為兩名台籍生及一名日籍生中的一位。兩年學業之後，
擔任幾個月的小學教師，便隨即被轉派為文昌縣重興小學校長。在任職期間，因 看到日軍「部落全滅」 、 「斬頭比賽」等喪失人性的各種獸行，激起了戊寅仙深藏 心中的抗日情懷。
至民國三 三年初，戊寅仙利用學校教員將日本侵華教育法令及瘧疾特效藥 運至抗日軍首領陳哲（時任瓊山縣縣長）縣長手中時，和當地抗日游擊隊取得聯 繫，在三 四年三月 二日凌晨二點，心存破釜沉舟之決心，放棄優渥的教職工 作，與台籍同志鍾韋明、林朝巒、翁森林、巫當白等人，合力將重興分遣隊日人
26
文、圖中的「相遇」 ，指的是戊寅仙以此絕技對抗有柔道正統象徵的日本選手。
約三百年
揉合國術 柔道傳入
改良 成為
進入 明末中國武術 傳入
明朝隨移民 中國武術
柔術之一動作 柔道之一動作 螃蟹剪
台灣 腳剪
相遇
圖 3：腳剪與螃蟹剪之發展流程圖（筆者自行繪製）
全數殲滅，且將不反正之台籍日軍 餘名全數制服，事後從容的攜帶重機槍、步 槍、手榴彈、短槍及子彈，立即趕往抗日軍保安第七團加入抗日行動，暫時居於 軍事團而作備戰準備直到抗戰勝利。此為史稱之文昌縣重興事件。
對於當時得情境，戊寅仙曾作詩以為紀念，
瓊州被佔苦眾生，
熱血難堪終投筆，
陣中滅敵建功成。
在短短的二 八字當中，便清楚的流露出心中仇日的悲憤與激情，及投筆從 戎的毅然決然，終至行動建功，似乎才稍為平息心中沸騰之熱血。戰爭中，仍有 許多同袍不幸戰死，戊寅仙憑著姣健身手及些許的運氣，於抗戰勝利後，自顧帆 船冒險返台。
這一段英勇事蹟，除了為戊寅仙本身附上英雄色彩外，在光復後的白色恐怖 時期，竟成了救命的免死令。歸國後至東石農校任職，正逢台灣實施戒嚴的時期。
此長達近四 年的戒嚴時期，白色恐怖籠罩全台，人人不設法自保，多少人因承 受不了非人性的壓迫與對待，人格扭曲，最後死於非命的不在少數。而此一時期，
人人為保命，一但被捕逼供，多是胡亂牽扯名單，只要記得的名字，通通「招出」 。 戊寅仙或許也是因此受到冤枉，身陷牢獄之災，經過幾個月的詳細調查，不但證 實了沒有涉嫌的事實，甚至查出戊寅仙抗日的這一段史實，終於獲得平反，重獲 自由，繼續回校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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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寅仙在戰後，曾短期擔任嘉義地方法院看守所主任，後來便轉而任教於嘉 義朴子鎮東石農業學校。解甲回鄉後，戊寅仙也曾參加過國內外的國術或柔道比 賽，有些賽事至今甚至都還是武界傳頌的精采事蹟。
民國四 三年，戊寅仙受國家徵招，參加在東京舉辦的第三屆亞洲運動會的
柔道表演賽。一路過關斬將，戊寅仙也進入了冠亞軍的決賽。對手是當時日本講
道館的當家教練松村茂野。柔道在當時正值日本全力推動國際化的時候，日本的
柔道在世界上具有龍頭的領導地位，不管是技術或是權力皆然。而講道館更是身 居日本柔道發源地之名
27，所以在講道館可以任職教練，也可以說是日本實力最 強的選手。而當時松村茂野是日本四段代表中實力最強之一員，也是日本全國冠 軍的優異選手，松村茂野一路輕鬆晉級、過關斬將，並沒有遇到什麼太大的阻礙，
直到冠亞軍賽時和戊寅仙對決時。
兩人從比賽一開始，便勢均力敵，看不出雙方勝負的差別，有攻有守「展開 一場熱戰，陳戊寅首先用特技『剪腿』（即文前敘述之腳剪）試攻，將松村摔至 臀部著地兩次，先佔優勢，繼松村以『大外割』反擊被取『半勝』 ；此時陳戊寅 欲挽回頹勢，先後以『內腿』 、 『彈腰』等連續攻擊，惜未收效，松村亦以『過肩 摔』 、 『大外割』等回擊，但陳戊寅猶如泰山盤石，毫未動搖，如是堅持甚久，直 至五分鐘結束，……」
28最後裁判判定，松村茂野獲勝。儘管戊寅仙在這場戰役中落敗，但松村茂野 在事後向記者表示，一生中從未遇到如此難纏的對手，而這次的比賽也震驚日本 柔道界，從此台灣的柔道始受到日本的重視，日後許多冠軍隊伍或是大專明星隊 來到台灣參訪、友誼賽，必定會至嘉義親自拜訪這位在日本傳說中的戊寅仙。
另一件轟動武壇的大事，則是民國三 四年在台北市三軍球場舉行的第一屆 國術比賽。當時的比賽並沒有分別對象，不管是什麼背景的選手皆可參加，故現 場有拳擊手、國術家、摔跤手，當然也有柔道背景的選手參加，比賽性質可以說 比較類似現代的自由搏擊。
在這場比賽中，還有另一個插曲
29。當時頗負盛名的國術大師劉漢，在比賽 前曾指名有台灣柔道之父的黃滄浪先生也參與比賽，以一決高下。當此消息傳遍 台灣武術界，大家都相當關心這一事情的變化，有的人等著看此雙雄相遇，當然 也有人為此憤憤不平。對柔道界而言，黃滄浪先生已被柔道界尊為「台灣柔道之
27
其實當時在日本推動柔道有兩個系統，一個是講道館系統，當時嘉納是以教育體系為其茁壯 所附著的系統；而另一則是武德殿系統，他們是以民間、軍警為主要發展對象。不過，因為嘉納 巧妙地運用學校系統，不論在名聲上、或是推行的速度上，都遠遠超過講道館系統。故一般人提 到柔道，就是講道館系統。其實當時同時在推動的有兩個體系。
28
中華民國參加第三屆亞洲運動會代表團報告書，中華民國奧會，民 48 年，台北，初版。括號 為筆者譯註。
29
此與劉漢對決一事是筆者在聽聞兩位報導人所言，整理而成。對決一事為真，但是否賽前劉
漢有指明挑戰黃滄浪老師則不得而知，也有可能是和平館成員們在流傳事實加以穿鑿附會而成
的，在此特別引用是想突顯出，其實這樣的故事，真假對成員而言並不為重點，而是故事在流傳
後所附給戊寅仙的英雄氣概才是真正較為重要的事實。
父」的地位
30，怎容許外界如此挑釁。此時戊寅仙便北上對黃滄浪老師說：
身手，這有辱我們柔道的身分地位，要比，也請你的學生下場。」
生」 。
毅然決然的加入了比賽。
31比賽一開始，沿路過關斬將，直至進入冠軍決賽時，果真遇到了國術大師劉 漢。那一場比賽，在武界早已掀起了一陣狂烈的討論，現場的觀眾更是雲集，而 前來為戊寅仙加油的行列裡，包括了鄉親、同道及校友多人。比賽一開始，雙方 互有來往，後來，戊寅仙以一支絕技「腳剪」取得優勢，將劉漢重重摔倒在地。
接著再以一紀小內割，把劉漢弄得重心不穩，戊寅仙順勢以膝蓋用力往劉漢腿部 頂去，這一頂，劉漢腿骨折斷，跌坐地上，比賽勝負分曉，戊寅仙榮登冠軍。
32儘管是名之為國術比賽，但在當時台灣的武壇，大家都知道劉漢代表的是國 術，而戊寅仙代表的是柔道，與其說是一場國術比賽，倒不如說是台灣柔道界與 國術界，長年相爭台灣武壇龍頭地位的一場公開競賽，而如今也比較有篤定的答 案了。
˛ă̚ă̓͟ኖᔈ!
日本的柔道在台灣算是有指標性的作用，尤其是早期的社會。儘管台灣的柔 道史不斷的寫著，日本的柔道起源，是在明朝末年經由陳元贊至日本借兵請援之 際，將少林拳術、摔角、擒拿等武術傳至日本，幾經改變發展，才成為今日的柔
30
黃滄浪老師在日本武專（即現在的武道大學）留學時專修柔道，回國後，在幾位柔道前輩的 請託下，從彰化高中將之請出，教授柔道，至此，開始在全台各地推廣柔道，在柔道界有龍頭的 地位。
31
研究日誌，920308。
32
此比賽過程，眾說紛紜，有人說純粹是兩人的一場對決，也有人說是一場國術比賽，儘管如
此，但兩人的擂台相遇，倒是還有許多見證者如今都還在世，筆者分別在彰化和嘉義聽過見證者
描述過同一件事。
道。
33雖然這樣的一段歷史，似乎說明著柔道的起源，是起自於中國傳統的武術 文化，台灣人理當不致於完全以日本為柔道的典範才是，但在殖民的半世紀之 中，日本人在台灣社會中所豎立的地位與形象，及其深遠的影響，再加上柔道剛 開始盛行之初，日本的柔道實力在世界武壇的確是享有盛名。理所當然，在台灣 柔道發展的起步期，便以日本為依歸。
Ķ我們和平館是日本正
代的精神而建立的，台灣很少有這樣的。ķ
45!
像這樣的報導內容，在訪談的過程當中時有所聞，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心態及 背景之下，早期對於日本柔道隊來訪一事，對柔道界而言，應該可以說是一大盛 事。一來日本有著柔道正統身分地位的象徵，讓大家都想親眼目睹傳說中的日本 柔道，究竟為何樣？二來，因為其正統的身分地位，連帶著也讓大家想要藉此機 會，看能否見識一些前衛的柔道技術。然而也因為這樣的背景，戊寅仙在這些交 流比賽中的獲勝，更是創造出屬於個人的傳奇神話故事。
一般而言，日本柔道隊參訪台灣，除了技術上的相互觀摩和觀光外，最精采 的、也是最主要的目的應該就是中、日友誼賽。當時的比賽形式，是依據日方參 訪的現役選手有幾人，我們也派出相對的人數應戰，兩兩下場較勁，以勝利場次 最多的一方獲勝，和在台灣舉辦多年的南北對抗賽相似
35，只是比賽雙方轉換成 台灣與日本。
民國四 三年，當年在日本拿下全國大學冠軍的隊伍──天理大學柔道隊，
來台灣參訪，分別在台北與高雄兩地各舉辦一場友誼賽。天理大學當時在柔道的 實力早已享譽國際，其訓練之紮實與比賽時動作之銳利，早就讓台灣柔壇在他們 還未來台前，引起了熱烈討論，而比賽結果更是印證了天理大學柔道隊傳說中的 真實性。
當時台灣安排的南北兩場比賽，皆是由各地派出最為精英的選手，比賽結束 台灣代表隊卻全軍覆沒，只贏了兩場。這兩場便是由戊寅仙在南、北賽事自己出 場的戰役中，以自創的「腳剪」絕技，力克了傳說中的柔道強隊──天理大學。
把戊寅仙的勝利，放在「台灣與日本關係」這個比較大的時空脈絡下觀看，
33
黃滄浪， 『柔道學』，憲兵學校印刷所，民 58，再版，頁 2。
34
報導人，編號 920109-2。
35
台灣的南北對抗賽是以濁水溪為界線，將台灣分成南北兩隊。
似乎已不是簡單的屬於個人的勝利。因為他「獨創」
36的「腳剪」動作，代表著 台灣原生、本土的精神，再加上以腳剪獲得的兩場勝利，意味著台灣柔道，雖是 源自於日本，但在經過本土化的過程後，似乎為「和風柔道」注入了濃濃的台灣 味，且這個新品種的台灣柔道，已有能力抵抗長久以來居於領導地位的柔道帝國
──日本。
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把範圍縮小至台灣。在所有選手應該都是各地菁英的 條件下，其他選手的一面倒與戊寅仙唯一勝利的強烈對比下，更代表著他是台灣 唯一能橫阻日本柔道的高手，在一面慘敗的劣勢狀態下，他卻是還能異軍突起，
舉起寶劍斬除惡龍的英雄人物。
ˣăኻᐡ!
過去在台灣社會要「立館」
37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土地、經費等資本 上的問題外，最令人難以招架的，應該屬「踢館」
38一事。無法預料的「踢館」，
往往造成道館營運上的難題，有的道館則特別聘請一些拳頭師傅來鎮館，甚至到 後來，也有人專門以「鎮館師傅」為工作，而相對也有以「踢館打手」為業。
民國五 年和平館剛成立的同時，也遇到了一樣的問題。當時也有許多的國 術館在嘉義地區收徒練拳，一但立館，由於學員招收的問題，難免會產生相互敵 視的緊張關係。早期的三間柔道道館──育仁柔道館、博愛柔道館、建成柔道館 的相繼歇業，這些學生和老師則相繼至新成立的和平館繼續練習，或者協助教 學。以剛成立之初的道館而言，人氣算是很旺盛。自然引來嘉義市其他國術館館 主的踢館以挫挫銳氣，另一方面也想藉著過招來瞭解道館的實力究竟為何。
當時的踢館方式，不如李小龍電影裡，帶了一群打手，粗暴的踹開大門，並 施以輕功跳起，踢下道館的招牌，進而與掌門人一決高下，劇情往往是傷人無數 後，囂張的撂下幾句威脅的狠話，便逕自離去。而是改以較為溫和、含蓄的方式 取代，稱之為「挖基」 （閩南語，拼音 wagi）
39。
36
雖然日本也有相似的動作──螃蟹剪，但從戊寅仙腳剪的技術發展過程來看，應該可以說是 一個獨創的原生性技術動作。
37
意指成立一武術性質的道館，如國術館，在台灣社會「館」是一勢力的聚集，往往成為一派 別，甚至成為黑社會的組織型態。
38
過去在台灣社會，由於立館的同時，就會有搶生意的問題產生，而學生總是會以武功較高強 的道館為選擇的對象，因此，去對方的道館裡較量、過招，便成了館與館之間常有的互動關係。
一但成功，學生便會銳減，而這樣的過程，被稱之為「踢館」。
39
此為閩南語的音對照字。
所謂「挖基」 （wagi） ，是某一國術館的師傅，表面上前來和戊寅仙聊天說地，
但往往話鋒一轉，便談到彼此的手腳功夫上。
wagi） ，那個來的師傅都會說：戊寅仙，我告訴你我這一步很 有用，不管人家怎麼攻，我都可以擋下來，還可以馬上攻回去。戊寅仙
下面攻，你就擋不住了啊。
他們就會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用講的先較量一下，最後某一方就會
40
由於戊寅仙除了柔道的底子外，從小也有受過國術的紮實訓練，自然對於他 們所謂的招式瞭若指掌。常常好端端的一個人進道館來「挖基」 （wagi） ，但是出 去的時候都是滿頭包。據親眼見過戊寅仙和外面人士「挖基」（wagi）的報導人 說：
Ķ由於練國術的人都會習慣站馬步，戊寅仙都會用小內割來修理他們，
liadi，柔道捨身技之一），常常摔的他 們暈頭轉向，當然還會夾雜戊寅仙拿手的鶴拳，這樣一來，每次都嘛贏。ķ
52
!
在和平館內，戊寅仙也會把國術融入教學當中，例如暖身操中就有加入拳法 的動作，有時候也會找幾個學生和老師對練「挖基」 （wagi） 。因此早期剛創館時 的一些學生，國術的底子也都相當不錯。到了五 年代中、後期，來踢館的人不 再是戊寅仙下場接招，而是派學生出馬。
Ķ那時候我比較有笨膽，老師教我幾招，再配合柔道的動作，就下場和 wagi） ，很神奇，雖然也會挨幾拳，但是還是會贏。ķ
53
!
40
報導人，編號 920128-1。
41
報導人，編號 920128-1。
42
報導人，編號 920128-2。
當然戊寅仙在指派學生下場前，都會給予耳提面命一番，告知應該注意什 麼，以及以什麼方式來對付，而這是最讓學生佩服的。
Ķ
你這個人的招式大概是什麼，他應該會出什麼步，你等一下用什麼步，
wagi） ， 我就照著老師說的，真的把他幹掉了，你說神不神奇。ķ
54!
這一段踢館的歷史，隨著前來挑戰失敗的人越來越多，嘉義地區就開始流傳 著「柔道比較厲害的說法」 。
Ķ我們家本來是學國術的，我的舅舅也是國術師傅，我小時後就對國術 wagi）
都輸，大概有四次吧，那時候人家就說，這個柔道還是比較厲害，國術 一點用都沒有，我心裡就想，柔道怎麼那麼厲害，於是我就不學國術了，
一頭栽進柔道就開始練柔道。ķ
55!
漸漸地，沒有人再來踢館，但戊寅仙的名聲，及柔道在武術界的地位，也隨 著不敗的踢館經歷，擁有了穩固的地位。
43
報導人，編號 920128-2。
44
報導人，編號 920225。
第二節 神話性格的形成
稱這些歷史為神話故事，並非要貶抑這些故事的真實性及地位，而是要說明 當這些歷史成為故事，且開始流傳在道館、嘉義或台灣武界時，會產生如同神話 在一個社會中的功能及影響力。也是因為在這些神話故事的作用下，逐漸地在戊 寅仙的身上附上了神話的色彩。而這些神話色彩，或稱之為神話性格，都為他在 日後的道館經營上，無形中產生大小不同的助力。
五、六歲時，體格便超出常人，似乎透露著戊寅仙先天發育良好，從小便 有著異於常人的跡象。還有系出少林的武術師傅指導拳術，讓戊寅仙在年少時期 就繪上了武林色彩。而嘉農時期的柔道根基，又是以有柔道正統象徵的日本教練 為師，所學自然不被懷疑。接下來的種種事蹟，如嘉農時的全國冠軍、海南島抗 日的重興事件、與柔道發源地──講道館的當家教練對決、劉漢之鬥，還有橫阻 日本冠軍隊的強襲，都逐漸的塑造出戊寅仙的神話性格。
一般傳統部落流傳的神話，或許是因為為了解釋大自然神奇力量，而逕自將 兩個不同的個體作意義上的連結，例如中國雷公與自然現象雷電的連結，有的是 為了規範社會秩序而產生的神話故事例如樹神。這些虛構但在社會中具有真實力 量的故事，往往會因為時代的變遷，逐漸的不被社會中的人採信，而慢慢的減弱 其當初的力量。但有關戊寅仙的神話則有其特殊的不同之處。
戊寅仙的神話故事，除了早期童年時代無法考據外
45。就學時期開始的英雄 事蹟，都有見證人證明這些故事的真實性。例如在嘉農時期的柔道經歷，同窗的 學長學弟，如謝龍波、吳柏堂、楊再復、邱德雄、陳再乞、林良壽、何秋生、李 茂琳等人，在和平館創館後，這些同窗有的都會前來道館尋訪戊寅仙，自然會在 言談中，將這些過往的故事，經由他們的口中一再傳述與證實，而這些人當中，
不少也是柔道界有段的高手，例如謝龍波、陳再乞、林良壽、李茂林等人，有的 也有自闢道館傳授柔道武藝，其所言事例，可信度當然很高。
46而其他的故事在發生的同時，多數報章雜誌皆有報導，例如東京亞運柔道表 演賽、日本天理大學柔道隊來訪時的友誼賽，還有與劉漢過招一事，在事後皆可 在報章雜誌得到消息，儘管不慎詳細，但在口耳相傳後，多數都會變成一則生動 的故事。換句話說，在民國四、五 年代所發生的這些故事，和一般在社會中流
45
現在只能依據其留在嘉義大學的口述歷史為證。
46
當這些人本身也是同道高手時，由於傳統柔道家（尤其是日據時期養成的）向來被視為是德
性與技術雙修的智者，其言談必然會被高度信任。
傳的虛構神話故事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戊寅先的諸多神話故事是有依據的、或是 有見證人的。
當閱聽人在聆聽完故事後，感覺其內容的「超現實性」時，其實心裡已凌界 於信與不信之間
47。一方面因為故事不太可能出現在現實中而不信，但另一方面 也因為故事並非全然不可能實現而有一點相信。而當又有人以見證人的身分，指 出那個「超現實」故事的全然真實性時，有趣的是，此時已不僅只是相信故事的 真實性，更將那個「超現實性」轉化為可能，也可以說不僅是相信故事本身，而 是相信故事中人物的「超現實性」 。
因此，故事的虛實似乎在其本身成為神話之後，已不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 它已被人們接受，並在社會中產生了作用。更何況在戊寅仙的神話故事中，旁人 對其真實性的佐證歷歷，更讓看似虛構的神話與真實的世界之間，產生了更強力 的連結，也因此讓戊寅仙的真實性格與超真實性格不斷的置換、重疊與彼此相互 擴張。
戊寅仙的這些故事，多數為身邊弟子在館內相傳，鮮少為戊寅仙主動提及這 些過去的英雄事蹟。如海南島的重興事件，一直到政府和媒體批漏後，才為道館 及社會大眾所知。正所謂「傳言比真實更真實」 ，往往因為非主事者所言的因素，
其流轉時所產生的影響力，比主事者公開聲明或證實，都還要來的大。也正好因 為戊寅仙的這種個性，讓本來就具有一定效力的神話故事，因為其閉口不提，蒙 上了一層神秘色彩，更讓神話的影響力加上幾倍。
本節將延續第一節所描述有關戊寅仙的幾則神話故事，來說明因為這些故 事，而在其身上所形成的神化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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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在日本殖民台灣的時期裡，為台灣人民帶來許多負面的記憶，但戊寅仙 在嘉農時期跟隨濱田先生、角田先生與國家級教練岩淵佶先生的學習，卻為他帶 上了「正統」之名。
對於台灣的柔道界而言，要能被稱之為「正統」有兩種情形。第一種是：在 日本接受柔道訓練，第二種是：日據時代在台灣接受日本人訓練。前者如黃滄浪
47
就如同我們常常會問：真的還是假的啊？是一種半信半疑，其實就是凌界於信與不信之間。
先生，其柔道技術是在日本武術專科學校求學期間，接受訓練所養成的，而後者 如同戊寅仙、謝龍波、陳再乞、林良壽、李茂林等人，是在日據時代求學期間，
接受日本教官訓練而成。兩者在台灣柔道界都可以被視為日本正統的柔道。所謂 正統應該是指其所學的柔道是「真正傳統」 ，和日本的柔道有真正的血緣關係，
是直接源自於日本文化的「純」與「優良」之意。雖然戊寅仙的弟子多數並沒有 見識過真正的「日本柔道」究竟是什麼模樣，但他們會因為老師的出身是接受日 本教官的訓練，就相信戊寅仙具有日本正統的身分。
48也因為這個正統的身分，
讓戊寅仙在道館中甚至是台灣柔道界中，具有解釋柔道相關事物的權力。
中國歷史上也曾經出現類似的故事。唐朝時期佛教鼎盛，但因派別眾多，對 於同一經文的譯註卻大不相同，當時的三藏法師，在獲准出國後，前往西域深研 多年。而在三藏法師從當時佛教聖地──西域回國後，便被當時的社會民眾，甚 至是宮廷大臣、皇君，視為是一「正統」的身分，是一源自於西域的真正傳統。
也因為這樣的「正統」身分，皇君特別徵招三藏於白馬寺從事譯經，從此他便擁 有了解釋經文的合法權。姑且不論其解釋在後人的考證之下，其正確性為何，但 至少此處突顯出因其被認定的正統身分，政治性的給予了他解釋權。
就如同戊寅仙也是一樣，在被附會上了日本正統之身份後，大家便會信服於 他對於柔道事物的解釋方式。例如道館空間的禮制、柔道技術的詮釋甚至是柔道 兩字的意義，或許不同於日本傳統，但被信服的程度依然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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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叢林裡在中國武俠小說中，是一個練武修道的好去處。一來與世隔絕能 專心一致，摒除所有七情六慾的干擾。二來荊棘叢生、野獸出沒，是一個挑戰自 己勇氣及克服危險困難的場所。通常一個得道的高僧或武者，都會在山中經過長 時間的焠鍊，或是於瀑布下沉思，或是假山林為敵，練就好身手，終會悟得正果。
而戊寅仙的成長故事，正巧也有著這麼一類似的經歷。當戊寅仙幼年時從武 術師傅口中得知傳說中的「落地金絞剪」之後，便牢記在心。而在嘉農就讀時期，
接觸了柔道之後，便開始想像、揣摩這一傳統武術動作，在柔道比賽中使用的可 能性。於是便利用寒暑假期間，獨自一人前往北港溪畔的沙洲上，用竹竿設立一
48
此處是要說明戊寅仙在嘉農時期的故事，具有象徵「正統」的作用，而非探究到底其在柔道
上的觀念獲技術是否真為日本正統。
假人，摸索、改良這一武術動作，當有所進展時，便會躍入北港溪流中，利用水 的阻力，來強化動作的威力，也利用水的浮力，讓自己在作飛、跳、翻、轉的動 作時，能安全的墬入水中，以避免傷害。
另外，水的阻力也是戊寅仙最喜歡的假想敵之一，另一項得意技「送腳掃」
（柔道足技摔倒法之一），就是在北港溪中苦練而成的，利用水的阻力，逆流作 送腳掃的動作。溪流之急，已讓行走在溪中的人感受強大推力，而非小心謹慎，
則容易重心不穩而跌坐溪中，況且是要做一送腳掃動作。此一動作便是要求快 速、力量、俐落，戊寅仙利用溪水之急，逆向操作來達到此一訓練，而此一動作 的先決條件更是本身重心的穩固，戊寅仙也是利用溪水之急流，讓自己在完成此 一動作後，還能穩固站立在溪水中。
先不論此一練習的效果如何，單就這樣的練習過程，已經讓聽聞此一故事的 人，和武俠小說中的神話情節緊密的串聯在一起。戊寅仙彷彿是劇中的人物般，
背著行囊獨自步入山林中，數月後自山林中走出，儘管衣衫破舊，但隱藏在疲憊 與傷痕之下的自信、滿足，與粹鍊後的勇敢與武藝，卻不斷的從雙眼中散發出來。
這似乎傳達著一種價值觀，就是武者的成功必經過一段自我追求、自我鍛鍊的過 程，且練習的腳步永無停止的一天，在武者眼裡只有更好、更強，而要達成此一 目標，就是真實的面對自己（獨自一人在山中練習）與不斷的努力。
所以，深山求道的神話故事具有另一個作用。就是在日後的道館中，形成了 一個指標性的方向，只要想成就一番柔道事業的人，肯下苦工、自我激勵、自我 訓練，終究有成功的一刻。這或許也是為什麼，許多和平館的選手，他們都會有 早晨自發性的自我練習，假日和平館修館，彼此相約再作加強。或許可以說是這 一具有指標性的神話故事，無形中已在道館中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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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人人皆有機會成英雄，但如果少了時勢，空有一身的本領，卻有可能 依然是默默無名。
戊寅仙在海南島的重興事件，先是拋下優渥薪資於不顧，這符合英雄的第一 條件──不為物質層面的條件所誘惑，英雄為的不是錢不是利，而是心中的義。
而接下來的攻擊日本軍，對於有殖民情節的台灣人而言，可以說是攻打大家共同
的敵人，如同三國演義中，周虎除三害的情節一般，出的是大家共同的怨氣，除
的是彼此心中的不平，這應該是英雄的第二個條件──為民除害。而事後的不誇 張、不宣揚，更是展現了英雄的第三個條件──不為炫耀、不求回報。英雄總是 在俐落劍法後，隨著劍滑入鞘中，人也消失在空氣之中。英雄只有一個名字，就 是英雄。
戊寅仙在光復後，因為海南島瘧疾疫情快速擴散，便自顧帆船冒險返台，解 甲歸國後，除了擔任公職外，也曾經耕種荒無多年的田產，絲毫看不出是一位抗 日義士，直到當年的同袍熱心聯絡，召開海南島抗日義士聯誼會，這消息才經報 導而批漏於世，多年來戊寅仙不曾領過國家的抗日義士慰問金，他曾說：「抗日 行動，乃是基於民族大義，理所當然，何須接受表揚，……用物質慰問
49，是對 自己人格的一種侮辱，從來不肯領取」
50。
而日後與國術大師劉漢的擂台遭逢，更是再一次再現日據時代戊寅仙的英雄 情節。在英雄的世界裡，倫理是殺戮之下的唯一規範。倫理是英雄眼中分類的依 據，也是決定、判斷的準則。只要是崇敬的、佩服的對象，自然的是義不容辭、
力挺到底，只要有違倫理的事情，也一定插手介入、拔刀相助。劉漢在賽前的挑 釁，觸動了戊寅仙心中的倫理禁忌。論備份黃滄浪老師也算是前輩，論地位，他 更是推動台灣柔道發展的「台灣柔道之父」 ，怎容許區區一名武師放聲較量。這 麼一來不有失台灣柔道之格調，身為其後輩怎可以坐視不管，任其猖狂跋扈。心 中之英雄性格一再躍動，自然挺身而出是不在話下。
賽中一紀小內割，劉漢腿骨應聲斷裂，也代表著國術在台灣武壇地位的崩 解。這一場比賽，已不再只是台灣第一屆國術比賽，而是台灣武林寶位的爭奪戰。
而戊寅仙成功的守護住柔道在台灣武林的地位，更將其英雄的符號烙印在戊寅仙 身上。
αăጼ̙౼!
神話便是要化不可能為可能。失敗，是一般神話故事的主角所缺乏的情節，
如果失敗出現在神話故事中，或許就是故事逐漸結束的開始。而在現實的生活 中，勝利是可透過努力得到，而保持永遠的勝利，卻是人人追求，卻不易實現的 夢想。那種立於不敗之勢，確實具有無限的鎮攝力，在許多故事中，僅因為「不 敗」不知便可以擊退多少武林中的高手。
49
每年三節政府皆有頒發慰問金。
50
中國時報，民 74 年 9 月 5 日。
戊寅仙從日本時代的就學時期，就拿下全台高等學校冠軍。在海南島任職 時，也得到全海南島三段組冠軍。光復後的多次全國國術比賽冠軍，全國柔道比 賽冠軍，甚至日人來訪時，唯一擊敗日本選手的台灣代表。似乎場場戰役，皆以 完美──「勝利」收場，只有第三屆亞洲運動會柔道表演賽時，對上講道館現任 教練松村茂野，拿下生平重要比賽中的唯一一次失敗（據傳說的諸賽事中）。但 事後松村茂野坦承， 「從來沒有遭遇這麼難纏的對手」
51，且比賽過程中，戊寅仙 也曾以腳剪攻擊獲得優勢，回國後的報告書中，更註明了：「此賽據日本柔道新 誌評論，雙方充分表現運動員之優美風度，足為本屆亞運柔道之楷模」。所以足 以可見，這一次失敗，非但沒有為其不敗之地位帶來負面影響。反而成為了柔道 界的「楷模」 。其不敗之地位，讓戊寅仙的神話性格更趨於完善。
從以上的論述可以看出，在道館或是台灣柔道界中所流傳的這些神話故事，
都在戊寅仙的身上附會了許多武者必備的性格，例如台灣柔道界很重視的「日本 正統」之身分，還有武者成功前的坎坷練習經歷──深山求道，另外英雄所需的 俠義、謙虛、不為名利，更重要的是立於不敗之地的戰績，就足以串起這些神話 性格，而形塑出趨於完美的「武者人格」。這個完美武者人格的圖像，一但披掛 在身上，就彷彿成為了一個典範，是人人追尋、眾所學習的對象。
另外，戊寅仙的這些性格與趨於完美的武者人格，使得戊寅仙似乎成為了和 平館這個群體的共同起源。戊寅仙的這些性格及因此而擁有的解釋權，讓和平館 的學生們在尋找根基時方向直指戊寅仙。因為他們在道館中所看到的一切，似乎 都是源自於戊寅仙，例如技術的多樣及創新，練習的獨特方式，還有對於柔道及 道館空間的詮釋等等，這些都足以蓋過當初神話故事所賦予的「日本正統」，而 將血統的根源連結到戊寅仙身上。這種起源的認定，讓日後和平館中戊寅仙的種 種論述，都成為了空間中的真理。
51
中華民國參加第三屆亞洲運動會代表團報告書，中華民國奧會，民 48 年，台北，初版。
第三節 和風中的台灣味—戊寅仙的柔道詮釋
柔道文化在日據時代傳入台灣之後，並沒有因為日本人的離開而逐漸消失，
反而在許多愛好者的推廣之下，繼續蓬勃的在民間社會發展開來。這些愛好者 中，也有不少人創建道館、開班授徒。以台北地區而言，較有名的為中山柔道館、
雙園柔道館等。台中地區則有梧棲柔道館、台中柔道聯誼會，彰化地區則是以弘 道館、武道館
52，嘉義地區在民國四 年代有育仁柔道館、博愛柔道館、建成柔 道館，到了民國五 年代則相繼休館，這些學生及老師則繼續到新成立的和平館 練習、訓練。
這些道館的館主有許多也是日據時代便有段位的柔道高手，過去在日據時代 也都曾接受日本人的柔道養成訓練。然而在日後的道館經營上，卻都有不同的差 異，這全端看道館的館主──這個空間中具有詮釋權的人──如何對柔道作詮 釋。舉例來說，筆者和一些柔道前輩聊天的過程中，發現同一時期在台灣各地，
對於柔道的詮釋就有很大的差異。早期在台灣北部的這些柔道愛好者，他們較喜 歡「高雅」的柔道，他們認為柔道應該都是立姿的動作，寢技
53就像是在地板上
「ㄋㄨㄚˋ」，很不雅觀，況且真的在外遇到敵人需要施展柔道以制敵時，哪有 機會使用寢技。所以這一些柔道愛好者，他們在練習或是教學時，都是以立姿為 主，當然自由對練時也是以立姿動作為主，不會再繼續作壓制的動作
54。
詮釋的不同之處不只可見於技術，對於道館空間的概念及禮制的要求，還有 柔道是一項修練還是運動，有也都有很大的差別。但反觀和平館的館主──戊寅 仙對於柔道的詮釋，就可以發現很大的不同。和平館的柔道技術不但強調壓制的 動作，甚至還有在立姿時就施以勒頸的動作，最明顯的例子應該算是「扶腳」 （閩 南語，拼音 poka）
55的動作，這在當時曾引來外縣市的嘲諷，不過倒是輝煌的成 績證明了這個技術的有效性。
本節將延續第二節所引出的，因為神話流轉後在戊寅仙身上所產生的詮釋 權，進一步說明在創館以後，戊寅仙如何擺脫日據時代所遺留下來的柔道結構，
並在規則之中游走，揉合國術、民間信仰與自己的柔道理念，解構一般人對於柔 道技術的詮釋限制，創造出別具特色的道館空間與柔道技術，最後將說明運動文
52
此處並沒有列出台灣早期所有的柔道館，只是援引筆者所熟悉的部分來作解釋。
53
寢技是指柔道技術裡的壓制動作。
54
這樣的柔道詮釋和彰化地區早期的武道館的館主－張汝濤先生的概念類似。
55
在柔道的技術裡算是手技的動作，較為正確的名稱應該是「雙手割」 ，因為是將對方的雙腳扳
起，以破壞對方的重心，所以一般稱為「扶腳」（閩南語，拼音 poka）。
化中競賽成績的重要性，及和平館的優異成績如何替戊寅仙這樣的詮釋方法作了 文化的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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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的日本武道場
56具有濃厚的宗教性，正位牆上的神龕就突顯出這種性 質，道場空間不只是一種供運動的場所，它更是修行、磨練意志的場所。由於神 龕中的武神信仰，讓道場中的練習具有祭神的意涵，更因為「在神龕前行禮祭拜 後，在神明之前為神演武」
57的概念，使得道場中練習的精神和空間中的神聖性 巧妙的結合。 「到了昭和 12 年（民國 26 年）不僅民間武道場有神龕的設立，在 日本文部省的推動下，全國各級學校的武道場也都明文規定必須要設立神龕」
58。 至此日本的道場全面的和信仰與其神聖性相結合。而武道場中的各種祭典更是將 神聖性落實到實踐行為上，日據時代的台灣武道場更是常常舉辦戰死日本士兵的
「慰靈祭」 （即公祭） ，空間中的信仰與神聖性被推到了極致。
因為日據時期的「內地延長政策」 ，筆者推測當時的學校武道館也都延續日 本內地的模式，是具有濃厚的宗教性和神聖性。當時的確也都把柔道訓練當成一 種強健體魄的活動。一位嘉農校友陳保德先生這樣回憶：
「…到了 一、二月最冷的時候，早上四點鐘，就得身穿柔道服集合，
古』 （日文） ，意思就是要抵抗寒冷，不懼嚴冬…」
59戊寅仙或許就是在這樣的空間氣息中成長，對於傳統日本道館的宗教性和神 聖性有所感受，造成日後創館後對於空間的意義詮釋。不過戊寅仙對於日本傳統 並沒有全套接收，而是如前一節所言，是「在和風中帶著濃濃的台灣味」 。
和平館的正位牆上與一般道館不同的是，戊寅仙親手寫了一幅字畫──
「神」。一般民間道館在廢除了日本傳統的神龕之後，都是掛上國旗、國父遺像
56
傳統日本武道館中同時供柔道、劍道與弓術練習，稱之為武道館。
57
陳信安， 『台灣日治時期武德殿建築之研究』，國立成功大學建築研究所，在民 86，未出版碩 士論文，3-53 頁
58
同上。
59
鄭三郎總編輯， 『嘉農口述歷史』，嘉義市，國立嘉義農業專科學校校友會，初版，民 82，頁
170。
或是「和平」 、 「武道」 、 「忍」…等字畫，然而和平館卻很特別的放了一個「神」
字。或許是戊寅仙想延續日本傳統的 神格空間意涵，但卻是以不同的方式 展現。
「 道 館 裡 有 神 ， 進 來 要 向 神 行 禮」 ，這是物寅仙常對學生說的。或許 當初只是強調正位的神聖性，進道館 時要向道館的正位──也就是「神」
位鞠躬以示敬意。不過在時間久了 後，竟也附會上了些神格性。
「進去和平館後有一個神字在對 面牆上，進去一定要敬禮，沒有 敬禮就會出事，會受傷，很靈。」
60從和平館的正位掛上了這幅「神」的字畫後，或許就再也不只是一幅字畫，
而是一個代表神聖方位的「正位」了，也由於他的表像符號──「神」一字，和 平館的成員們會稱之為神位而不稱正位，神位似乎已經變成了常駐道館，在冥冥 中庇祐著道館順利運行的一股力量。而戊寅仙所說的： 「進道館要向神敬禮」 ，因 為館裡有神，是否意味著進館練習，要先向駐守道館的「神」禮貌性的告知，以 示敬意。此時敬禮的對象或許是正位牆上的「神」 （有形） ，或許是存在空間中也 在鞠躬者心中的「神」 （無形） 。
這情形有些類似台灣民間在將要開墾一片林地時，會先捻香祝禱，告知管理 這一片山林的「力量」 （民間信仰中或許是山神，或是土地公） ，接下來將要展開 的動作，一方面禮貌性的告知，一方面則是希望能夠保佑所有工程的順利。
由於神一字所在的位置，是傳統柔道道館的正位，是地位最高的方位，也是 最具神聖性的位置，且所使用的符號是一「神」字，和台灣文化中「神」的觀念 有相互連結的曖昧關係。而在和平館中經歷一段時間後，傳統的正位一詞，也被 神位取代，而這也和台灣民間「神位」
61的概念相連結。或許在正位、 「神」位、
60
報導人，編號 920109-1。
61
指民間家庭神桌的位置。
圖 4：和平館正位簡圖。
鍊 柔 修 道
成 果 斐 然
神和「神位」
62交錯複雜的意義揉合之下，和平館的空間不再只是單純的練習空 間，在某些時候，如練習結束整隊敬禮（包括老師在和大眾敬禮後也會轉身向神 位敬禮） 、進館敬禮、升段儀式或犯錯受罰跪在神位前…等，讓和平館轉化成是 一個具有神格的空間。而戊寅仙口中常說的「武道宗師」，更是將空間的神格性 質推至最高點。
武道宗師是一位只有戊寅仙可以和他溝通的無形人物。戊寅仙常會說：「昨 天晚上武道宗師託夢給我，告訴我昨晚那一支うらなげ（拼音 uranage，中文：
後摔）怎麼擋，…….」，或是說：「欸，某某，最近武道宗師說我們館內好像會 發生事情，……」 ，武道宗師總會告訴戊寅仙一些「天機」 ，祂不僅可以預知未來，
還可以傳授招式。沒有人會去求證到底有沒有武道宗師存在，但和平館的成員們 就是會相信，儘管半信半疑。
「就很靈異，我不是講怪力亂神啦！每次老師只要一講武道宗師說會出
63
這一位「武道宗師」就其名字而言，是武道界的祖師，不僅是柔道的宗師，
還是掌管柔道、劍道和弓術的武道宗師，自然其威力和地位是不被懷疑的。沒有 人見過武道宗師，只有戊寅仙有能力和祂溝通
64。
台灣民間信仰中，靈媒是宗教場 域中很重要的人物，他界於人與神 之間的聯繫位置，因為他可以看到 別人見不到的世界，也可以解決別 人想知道卻無法得知的答案。儘管 靈媒在退駕
65之後，可能只是一個不 起眼的市井小民，但因為他的超人 能力，往往在地方上會輩受尊重，
可見這種知人不得而知與見人無法
62
正位指的是傳統日本柔道文化中所指稱的上位， 「神」位指的是和平館成員所指稱的正位，神 指的是傳統民間信仰中的神，「神位」指的是一般家中用來祭祖或禮拜神明的場所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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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導人，編號 92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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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到了七十年代後期，武道宗師也會傳話給李賢德老師，而李賢德老師在這些成員眼中也 是一位傳奇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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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媒在和無形界溝通前會有一個「起駕」的動作，而結束對話後會也會有一個「退駕」的動 作，通常是全身無力的往後倒下。
對話
傳達 未知
學生 現實世界 神秘境地
已知
清 楚 可 辨
重 疊 交 融
戊寅仙 武道宗師
圖 5：武道宗師、戊寅仙與學生兩者之間關係圖。
可視的能力，尤其對象是傳說中的「無形界」 ，在台灣民間信仰文化中，是很受 到重視及崇敬的。
武道宗師在和平館中就像是代表未知的世界，而且是有關柔道的未知世界，
在這個世界中可以看到習武者急切所想知道的柔道技術，也會預知習武者最忌諱 的「受傷」何時發生。而相對於武道宗師的神秘境地便是和平館成員所處的道館 空間，這是一個已知的世界，也是可視的世界，這裡面所流傳的技術是眾所皆知，
並沒有神秘可言。而戊寅仙則是扮演著已知與未知之間渾沌地帶的聯繫者。巧妙 的是，看似聯繫學生所處的現實世界與武道宗師的神秘境地，卻因為戊寅仙本身 身上早已累積的神話性格，讓戊寅仙的「聯繫」逐漸地轉化成「取代」
66。但每 每戊寅仙的：「武道宗師昨晚託夢告訴我……」的言論，卻又清楚的指出兩個角 色間的距離。就在這種時而重疊、交融，卻往往又清楚可以明辨的隱誨狀態下，
武道宗師身上神秘、崇高的象徵也悄悄地附著在戊寅仙身上。
從和平館中向「神」位敬禮
67，就像是日本傳統道館中的神龕禮拜一般，似 乎與傳統日本道館文化中的宗教性與神聖性作了某種程度上的連結，讓和平館在 空間中飄著淡淡的「和風」。而武道宗師的出現，及不時的與戊寅仙「溝通」的 傳奇性，卻為和平館在淡淡的「和風」中注入了一股濃濃的「台灣味」。這種和 風中飄著台灣味的道場氛圍，足以顯示出戊寅仙在擁有了詮釋權後，揉合了過去 的日式經驗與台灣風情，創造性的展現出別具風格的道場空間詮釋。而這樣的詮 釋風格也在逐漸擴散開來之後，沾染在場中的其他事物上，如和平館道場文化中 的腰帶與柔道服。
腰帶在傳統裡象徵的是練武者的修為，白帶代表初始，是一切的開始，不管 是柔道技術上或是個人德性上。而黑帶則象徵著深沉、穩健，代表技術與德性上 的渾厚、成熟。而在和平館裡，因為神格化的空間氛圍，腰帶也有異於過去傳統 的意涵。
「那是我練習也好，比賽也好最貼身的東西，被跨過去就好像累積的戰 力會被削減，而且是不吉利的象徵。有時候新來的人不知道規矩不小心
66
也就是說學生會猜測到底有沒有武道宗師，還是戊寅仙就是武道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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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筆者瞭解，台灣一般的道館只是強調正位的崇高性，並沒有樣和平館一般的強調其神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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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帶已經和擁有者做了連結，就彷彿過去武俠小說中武者手裡所拿的劍，需 經過千錘百鍊後始「誕生」 ，甚至在錘鍊的過程需要餵以人血，以豐富他的刀氣。
人和劍已結合而為一體，劍不離人人不離劍，劍彷彿也有了生命。而和平館在神 格空間下的腰帶，也出現了類似的情節。它擁有著練習者練習時所累積的能量，
它沾染著習武者練習時所流出的努力汗水，就如同武者「以血餵劍」的方式不斷 增加功力。而長久使用後的斑白與破舊，就像是老者身上凹陷的皺紋，代表的是 智慧與內涵。而新的腰帶的潔淨與僵硬，就像是新生兒光滑的皮膚與笨拙的動 作，透露著對於這個世界的懵懂與生疏。慢慢的，在長時間使用後，腰帶開始產 生靈氣，逐漸地與擁有者的柔道生命相互結合，讓跨過腰帶這個帶有藐視與侵略 意涵的無禮動作，不僅像是跨過擁有者本身一般，甚至還產生了削減腰帶擁有者 功力的象徵。
而白帶晉升黑帶後，大家搶著要晉升者換下的白帶，這個現象也是表現了道 館空間神格化的情形，也指出了功力不僅可以累積，還可以透過腰帶的交換，而 產生功力流轉的作用。
去以後，就會變很勇，會增加柔道功力一樣，大家都會去搶。」
69腰帶不僅可以儲存自己的功力，還 可以藉著腰帶的贈與將功力轉移給另外 一個人，就像是吞了神丹一樣的神奇，
馬上就可以增加了一甲子的功力。然而 換個角度來看，其實會去搶腰帶的人，
絕對是平時很努力練習的學生，從佩帶 上搶來的腰帶其象徵功力的增加來看，
或許那一股想要搶到腰帶的慾望，其實是內心中想要不斷進步的衝動。而搶到了 腰帶，帶給他的除了是空間中流傳著的論述──增加功力，或許另一個更大的作 用是努力的學生在面對因為未來的無法預測，而產生的會進步/不會進步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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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導人，編號 92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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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日誌，日期 920126。
自我肯定 想進步
未來不可知 進步/不進步的焦慮
搶帶子 增加功力
表 象 深 層
圖 6：搶帶子的表層、深層示意圖。
時，一顆自我肯定的定心丸吧！
至於道服也被富有了相同的神格色彩。在穿著上，道服比腰帶還要更貼近一 個選手的身體，練習的過程中也是被要求不能任意置放，脫下後必須摺好放在牆 邊，以免被踩到或跨過，這同樣都是會帶來不吉利，而特別是被女生
70跨過。
「以前很少女生啦，有女生我們也會特別注意，有一次是嘉義女警隊來 這邊集訓，那是我同學吧，他的道服被跨過去，結果，過幾天在練習時 就真的受傷了。」
71這種道服、禁忌與女性之間的關係，戊寅仙還有另一項要求。這個如同自己 生命的道服，由於特別忌諱與女性接觸，戊寅仙常常強調道服絕對要自己洗，更 禁忌的是不能給女生洗。因為那也會為道服擁有者帶來不吉利。有趣的是這樣的 禁忌，還一直存在和平館成員的觀念中。和一位過去和平館成員討論這項禁忌 時，他還一直表示他的衣服都還是自己洗的，當然有時候忙，夫人也會幫忙洗，
但他強調那也是洗衣機洗，而不是夫人洗的。由於禁忌的論述產生，大家寧可避 免碰觸，也不願意以自己的柔道功力作為賭注，挑戰到底禁忌為真或假。
從神位到武道宗師，從腰帶到道服，可以看得出來戊寅仙對於空間的獨特解 釋，為和平館附加上了神秘、神聖與些許的宗教性，或許是因為如此，在進入道 館時的氣氛是有異於普通的空間。
粗話），大呼小叫，但是進入道館時，就會自動乖乖的小聲一點，就是 進入時就會有一種感覺，你就會這樣做。」
72就如同上面一則報導人的說法，由於空間詮釋的論述而導致的氣氛形成，往 往會讓進入道館中的人有一種特別的感覺，這個感覺會告訴進入道館中的人，該 做什麼與「似乎」不該做什麼。這就像是走進廟寺當中，我們自然知道自己的行 為應該如何才是得宜的。換句話說，這種對於空間詮釋的論述間接的產生了一種 規範，讓和平館中的成員都可以知道應該怎麼做，才「像是」和平館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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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傳統的社會中，女性因為月事而被附上了不潔的意涵，在某些場合，例如祭拜儀式或 喪葬典禮等，因為不潔而被禁止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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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導人，編號 92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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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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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道的技術日新月異，幾乎隨時都會有新的技術發展出來，在傳統技術的基 礎上，後人不斷的針對規則的改變，和對手的型態、條件的不同，而進行技術的 轉換、創發。隨便翻開一本介紹柔道技術的書，裡面有關立姿摔倒法的種類，至 少就有三、四 種，更遑論加上關節技或壓制法。
而一個人要將一個動作熟練精通，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不下三、四年而不 能確實，更不用說是柔道技術如此龐雜的種類，很少人可以對於大部分的技術都 瞭若指掌。一般而言，很多教練只是僅限於把自己的得意技，或是常見的如過肩 摔、大小外割、大小內割、送腳掃……等常見的技術教授給學生，而在一間道館 裡流傳的技術或許只有五、六種。然而在和平館的情形並非如此。
（一）技術的媒介者
由於戊寅仙受過正統的日本教育，要閱讀日文書籍，對他而言並非難事。所 訂閱的「現代柔道」一刊物，便是他指導學生技術的知識來源。現代柔道是日本 柔道界一本相當有名的刊物，每一冊都會有柔道現今趨勢、柔道技術的介紹。其 中，每一期都會邀請日本過去有名的柔道家，介紹他的得意技。而同時也會找尋 現役的教練，將他們創發的新技術刊登於上，與同道分享。也就是說，每一期的 刊物裡，同時有傳統的技術，也有新研發的技術。書中圖文並茂，一般人僅止於 圖片的吸收，但戊寅仙卻可以閱讀日文，將圖片中不足的說明一一吸收，以求得 到真正精髓之處，戊寅仙就像是技術的媒介者一般，透過自己的詮釋與修正，不 斷的將這些新知源源不絕的引進至和平館中。
在瞭解了新趨勢後，戊寅仙會分析圖中選手的身材，找出適合這個動作的身 體條件，再物色道館中的選手，看看是否有類似的體裁。如果正好有相似選手，
便會將這一動作教導給他。也因為這樣，館中的選手各有各的專長，各有各的得 意技，每個人都會發展出自己的特色。
由於戊寅仙的技術媒介角色，讓和平館中的柔道知識是流動的，而不是一攤
死水，不斷的有新成分加入，是有生命力、川流不息的，也因為這種流動性，和
平館的技術已足以應付外在環境的變化，而立於不退之流。當時和平館在知識上
的新潮，甚之還遠超過裁判。
高舉起，作閃躲的動作同時，捨身作了一記後摔的動作，結果裁判判決 我們輸，老師氣的要死，上前和他討論，說這是一個施術的動作，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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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這一段歷史至今說法不一，各方（嘉義地區與非嘉義地區）論點上仍有 差異。不過倒是也可以從這一段報導人的敘述中，可以看出戊寅仙勤於吸收新知 的習慣。
有時在道館的練習告一段落，戊寅仙會集合大眾，將最近在書上看到的新知 作一說明，讓大家也都能夠得到最新的知識。即使許多過去的選手已經在外地當 教練，有空還是會回道館「挖寶」 ，看看老師最近有沒有什麼新的資訊，可以帶 回自己道館。而這些學生，在戊寅仙的典範影響下，也知道知識的流動，在一個 學習環境的重要性，至今他們也都會透過不同的管道，取得較新的書籍或是比賽 影片，來保持道館中知識的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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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寅仙在道館技術上的傳承，扮演著媒介的角色。因為一個人所學的有限，
藉由本身對於柔道技術原理的理解，透過閱讀日本柔道相關期刊，再將新潮技術 引進道館中，讓和平館的柔道技術充滿著豐富性。
（二）、創新的技術詮釋
戊寅仙的柔道詮釋，在當時可以說是異於其他道館。在大家還不熟悉也不喜 歡壓制動作時，戊寅仙早就將壓制動作視為和平館中必備的柔道技術。而過去因 為柔道規則並沒有有效、效果的緣故，對於動作的要求總是以乾淨俐落、一氣喝 成為追尋的目標。當規則改變，增列了有效與效果的勝負判定方式以後，許多地 方還是以乾淨俐落、一氣喝成這種「大支」 （閩南語，拼音 dwagi，中文：形容 較大較完整的動作）的動作為訴求。然而戊寅仙在規則改變後，擺脫了過去大家 對於技術的舊有詮釋，把許多小動作加入了柔道的技術當中，最為明顯的例子就 是「雙手割」的動作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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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導人，編號 9203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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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在田野的過程中，也看到訓練中心的辦公室裡，不論是桌上或是書架上，都有置放有關
柔道的書籍、雜誌、影帶、光碟片，更聽到兩位教練在談論日本嘉納盃的一個精采動作。
過去由於規則的因素，這種使對方跌坐的手技動作，並無法獲得「有效」的 攻擊，然而在規則改變加入了效果及有效之後，雙手割的使用會視受術者（被施 以動作者）跌坐程度的不同，而由裁判判定有效或效果。由於比賽最終還是求勝 負，這種可以威嚇對方士氣，且有效取得積分的動作，在和平館內也備受重視。
這樣的技術詮釋使得和平館的選手在出戰外縣市時，常常以這個動作取得優勢。
這對於還停留在舊有技術詮釋的外縣市選手來講，是很難接受且不以為意的動 作。
poka，中 文：雙手割） ，扶腳扶懶趴（閩南語 pokapolanpa） ，嘉義都用那個骯髒 步。」
75這是筆者和一位外縣市的柔道前輩聊天時所聽到的言論。從這一段帶有諷 刺、揶揄成分的報導可以看出，當初由於戊寅仙的技術詮釋，再加上優異成績的 辯護，讓外縣市的道友們，在沒辦法贏且又不認同的情況下才會說出顯得有些忌 妒的話語。
其實戊寅仙對於技術的創新詮釋，還包括當時率先鼓勵選手採地面寢技獲得 勝利。由於當時外縣市都還停留在追求立姿動作的俐落及有效，一般都忽略了地 面寢技在比賽時的效果。而戊寅仙則全面的強調了勒頸、壓制與關節法的攻擊，
往往讓不黯地面寢技的對手在拉扯或摔倒著地時，趕緊跳開避免在地面與和平館 的選手繼續比賽，以免遭到被勒昏或折斷關節。
至於搶手也是戊寅仙對於技術詮釋的另一絕。搶手是比賽時雙方為取得拉扯 時較有利的位置，而進行的動作稱之為搶手。通常是不讓對方輕易拉到衣服，而 盡可能的快速拉到對方衣服。戊寅仙對於避免對方搶得先機，將國術的動作引 進。當對方雙手伸出想要抓衣襟或袖子時，戊寅仙教導學生，將雙手也伸入對方 的雙手中，並往外張開，瞬間拍擊對方的手腕，此時對方會因為瞬間的拍擊而頓 時無力，且同一時間將出現空檔，足以從容的抓住對方衣服，甚至展開攻擊。
而在搶手之後戊寅仙也要求學生即刻展開攻擊。過去都是在雙方拉好衣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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