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爆發前的政治衝突

(一)、中壢事件

中壢事件是台灣首宗因為選舉發生的大規模抗爭行動，也是二二八以後最 大的群眾事件，這起事件可以說是台灣政治情勢發展的轉捩點。與日後美麗島事 件爆發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台灣在戒嚴體制之下，反對國民黨政府的勢力，可 以透過定期的選舉制度獲得宣洩。1977 年適逢五項公職的大選舉，分別是縣市 長、台灣省議員、台北市議員、縣市議員、鄉鎮市長。民眾對政治的參與熱情空 前高漲。黨外候選人賣力參選、國民黨也在選舉中全力輔選。由於法條的修正，

候選人可以自辦政見會，選舉造勢與開講都造成轟動。對於候選人有違法的部分，

也只是開單警告，並沒取締或者制止，因此這是一次極為激烈的選舉，許多年輕 的學生也熱烈投入助選的風潮。¹⁰⁶

導致中壢事件的爆發，要先從許信良的參選說起。許信良違紀參選的原因是 未獲國民黨提名，而脫黨參選。根據許信良自己的說法，他在 1975 年時就想參 選縣長，依照傳統必須先當過省議員，在吳伯雄離任後，他就公開要競選縣長。

許信良知道自己不會被國民黨提名，因為國民黨會提名背景與國民黨統治體系相 關的人物，像是救國團、黨務系統、司法系統的人。國民黨讓歐憲瑜這個調查局 出身的人參選，許信良爭取未果後決定脫黨參選。¹⁰⁷

以輩分來說，許信良只做過一任省議員、資歷尚淺、過於年輕，在國民黨內 沒有勢力與財力，固然不會被提名。此外，許信良本人撰寫《風雨之聲》，將省 議會的同仁分類為世家、財閥、公教人員、職業政客等四類，引爆軒然大波，在 省議會中被圍剿。《當仁不讓》則說明他為何要參選，這兩本書都引起國民黨的

106 新台灣研究文教基金會美麗島事件口述歷史編輯小組，《沒有黨名的黨:美麗島政團的發展》

(台北:時報，1999 年)，P11-12。

107 新台灣研究文教基金會美麗島事件口述歷史編輯小組，《沒有黨名的黨:美麗島政團的發展》)，

P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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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怒，因此引起轟動。¹⁰⁸對於許信良違紀參選一事，《中央日報》有著這樣的評 論:

「黨員若違紀參選，實屬個人最大恥辱行為。基於一個崇高的政治信仰，

而加入一個民主政黨，乃係完全出於個人的自由意志，自有服從這一個 政黨規章的基本義務，若如今由於一己之私而竟至違紀，則真是一件無 法向社會交代的事。」¹⁰⁹

可見得國民黨對於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就連提拔他的李煥對此都感到錯愕。

李煥當面勸退許信良參選，本來許信良也答應。導致報告張寶樹秘書長時，以為 事情解決，後來卻發現許信良已經登記參選。但許信良表示他在登記當天前去拜 會李煥，卻不得其門而入見不到人，只好自行去登記。¹¹⁰至此許信良可以說是跟 國民黨完全絕裂。

當時桃園有許多眷村，有人質疑許信良勝選的可能性。許信良深信台灣中產 階級出現，這會是新的社會基礎，可以為他建立起新的力量。但是許信良的選戰 策略，卻是從鄉村開始競選活動，他本人認為中產階級不能打仗。許信良使用文 宣戰、流動的宣傳式卡車，像是嘉年華會一般、製作每日大字報、大量發送傳單，

桃園的農民非常支持許信良，因為他曾在省議員期間為了降低田賦、提高穀價跟 國民黨起衝突。

當時盛傳一首許信良的競選歌曲，歌詞是: 十一月，時正當；大家來選咱的 人。咱的幸福久久長，心情真輕鬆!許信良，做人不相同，敢擔當，肯幫忙；縣 長選伊有希望。¹¹¹許信良的競選總部，中央掛上國旗、有蔣中正、孫中山的照片、

以及其他國民黨先賢的烈士像是林覺民、黃興、胡漢民等人，還有他被開除黨及 所發表的聲明書。¹¹²聲明為〈此心常為中國國民黨員〉:

108 新台灣研究文教基金會美麗島事件口述歷史編輯小組，《沒有黨名的黨:美麗島政團的發展》，

P15-16。

109 林正杰、張富忠，《選舉萬歲》(台北:著者印行，1978 年)，P24。

110《沒有黨名的黨:美麗島政團的發展》，P14-16。

111《沒有黨名的黨:美麗島政團的發展》P23-24。

112 包斯文，《黨外人士何去何從?》，P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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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良少讀聖賢之書，粗知禮義，長攻經濟之學，心懷鄉國，因理想而加 入中國國民黨，求實現而競選台灣省議員，五年於茲，難忘憂思，生民 之痛苦未減，聞風雨而惻惻；吾黨之銳氣已失，令前賢而思齊。是以殫 精竭慮，大聲疾呼，不意謗毀隨之，責難紛來，感坐而言之少補，欲起 而行救弊，有意告別議壇，競選縣長。

奈吾黨地方負責幹部，私心自用，賄賂公行，篡竊黨員之意，違逆民眾 之情。所以未獲提名而不改初衷，寧遭開除而不易其志者，蓋不忍開國 仁人義士血淚灌溉之志業，淪為今日不肖黨工營營苟苟之工具。

日來心情之落寞沈痛，難以宣言，吾黨上有可敬之長官先進，下有情篤 之同志友朋，公誼私交，何忍背離？易水風蕭，壯士不返。吾黨無烈士 久矣，誠願以一己政治生命之犧牲，激勵吾黨黨魂黨德之復振！吾名雖 不列中國國民黨黨籍，吾心願長為中國國民黨員。」¹¹³

此文看來慷慨激昂，讓人頗有忠良受小人排擠之感。即使被開除黨籍，依然 表明自己是心靈上的國民黨員，走中間路線。並將國民黨的形象負面化，加上在 政見會宣傳「做票就是共產黨」、「做票就打阿!」、「共產黨就可以打」¹¹⁴、「做票 足以亡黨亡國」、「如果後天發現有人作票，你們可以把他抓起來打，打死我負責!」

115，催化選民情緒，因此衝突的因子不斷被激化。但歸根究柢，許信良的訴求就 是公平公正公開，這也是蔣經國所指示的選舉規則，倘若國民黨從中做票，衝突 是可以想見的。

不過查看當時的主流媒體，其實對桃園選情並無太多報導。大多是說明各地 熱烈舉辦政見會，還有各地參選的人數有多少，可以說是忽略掉許信良。只是坊 間盛傳桃園選情激烈，許信良有大量農民支持者、年輕人也支持他，甚至有計程 車司機願意免費載人到他的競選總部。¹¹⁶關中說國民黨政各階層、部門參與桃園

113 〈回首當年 許信良脫離國民黨選縣長〉，《中時電子報》，1999 年 5 月 8 日。

114《沒有黨名的黨:美麗島政團的發展》，P37。

115 包斯文，《黨外人士何去何從?》，P233。

116 包斯文，《黨外人士何去何從?》，P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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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長的輔選，甚至去的官位一個比一個還大，青工會也有總幹事層級的到桃園。

117投票當天，許多國民黨大官前去許信良總部說不管選舉結果如何都算了，希望 不要出事，孔令晟也曾警告他。不過當天衝突依舊發生，起因是桃園各地傳出選 舉舞弊，像是龍潭鄉長舞弊被群眾圍毆、中壢國小校長范姜新林干擾投票、選舉 舞弊，導致群眾意圖毆打他。在林正杰的陪同下，警察局的人將范姜新林送到法 院保護。¹¹⁸

然而群眾越聚越多，打破玻璃窗、掀翻燒毀警車、焚燒警察局與宿舍。期間 一名中央大學的學生被催淚瓦斯流彈擊中傷重不治。鎮暴車與軍警集結，卻沒有 暴力鎮壓，據聞蔣經國搭直升機觀看現場實況，下令憲警不得開槍射殺。¹¹⁹孔令 晟在事件前，說警備總部副司令阮成章告之選舉時可能有數十個點發生暴動。蔣 經國也曾徵詢處理群眾運動的方法，孔令晟認為沒有遊行示威法，缺乏科學與不 留血驅散群眾的能力，因此避免局勢不可收拾，應該用盾牌抵擋，不還手。此項 建議得到蔣經國的同意。¹²⁰最後，中壢事件除了檢舉舞弊的邱奕彬被以偽證罪判 刑，還有8名民眾被以妨害公務與秩序罪判刑外，未有其他人受牽連。¹²¹

一開始，媒體輕描淡寫，《中國時報》與《聯合報》都平淡無奇的敘述事件。

多只提及選務糾紛、選民失去理性使用暴力、警局被焚、執法單位冷靜依法處理，

呼籲反對暴力，並指責不尊重法律與執法人員，違背民主法治精神。過了一個禮 拜後，開始出現大量報導中壢事件經過的文章。

以《聯合報》來說，11 月 26 日的第三版，全部都是中壢事件的報導。標題 以〈選務糾紛引起騷擾‧中壢事件民主蒙汙！雖屬偶發影響治安甚大‧懲前毖後 痛切記取教訓〉、〈選情熾熱謠言四起 追根究柢惡少滋事 兩老投票‧范姜指點 引起糾紛 群眾附和‧大家隨人捲到警局〉、〈警方祥和處置紛爭 治安當局忍辱負 重 徒手執行勤務‧憾事幸未擴大 對於滋事分子‧仍將依法調查〉、〈警察局長談

117《沒有黨名的黨:美麗島政團的發展》，P25。

118《沒有黨名的黨:美麗島政團的發展》，P26。

119 呂秀蓮，《重審美麗島》(台北:前衛，2000 年)，P38。

120 遲景德訪問、林秋敏整理，《孔令晟先生訪談錄》(台北:國史館，2002 年)，P282-283。

121 呂秀蓮，《重審美麗島》，P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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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況 始終未使用武力 衝進指揮中心才用催淚瓦斯 江文國如受傷可能另有原 因〉、〈二老詳述投票經過 選票未經別人之手 走出投票所 有人說票被塗改 如何 被捲入‧直到現在不明白〉、〈抽樣訪當地民眾 憤滋事者過份 青年學生咸認此事 不足為訓〉、〈許信良談事件 與他毫無關係〉¹²²為內容，值得注意的是，報導強 調警方克制、事件偶發、滋事分子鬧事、許信良不知情也不相干。

輿論導向定調是偶發，當地人痛恨肇事分子。更重要的是媒體不認為許信良 與此事有關連。他本人當時也強調不知情、深表遺憾、讚賞警方依法處置未用暴 力。¹²³多年後他的說法改為他預期這樣的事情發生，躲避國民黨藉機逮他，因此 北上離開桃園。會見孔令晟，表示群眾心理只有 13 歲，不能當成罪犯。也因這 場抗爭，國民黨在投票當晚九點陸續公佈當選人，林正杰認為沒有中壢事件，許 多黨外會被做票做掉，而且這起抗爭的發生，從此以後國民黨不敢大規模作票，

輿論導向定調是偶發，當地人痛恨肇事分子。更重要的是媒體不認為許信良 與此事有關連。他本人當時也強調不知情、深表遺憾、讚賞警方依法處置未用暴 力。¹²³多年後他的說法改為他預期這樣的事情發生，躲避國民黨藉機逮他，因此 北上離開桃園。會見孔令晟，表示群眾心理只有 13 歲，不能當成罪犯。也因這 場抗爭，國民黨在投票當晚九點陸續公佈當選人，林正杰認為沒有中壢事件，許 多黨外會被做票做掉，而且這起抗爭的發生，從此以後國民黨不敢大規模作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