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麗島事件爆發與國民黨之行動
第三節 林宅血案與大審判
(一)、二二八林宅血案
美麗島人士相繼被捕、起訴後，軍法大審判將在 1980 年 3 月 18 日舉行，不 料這段期間內卻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震驚全台與國際社會的滅門大血案。此案 發生在 1980 年 2 月 28 日，由於當日是台灣史上著名的「二二八」事件，「二二 八」事件隱藏強烈的省籍衝突。在這時間點發生滅門血案，受害者還是美麗島事 件軍法審判中首要八名人士之一的林義雄家屬。尤其滅門血案中的死者與美麗島 事件並無關聯，增添所有人對案情的猜想，倘若加上政治動機，則更有複雜敏感 性。
1980 年 2 月 28 日，林義雄的母親林游阿妹、雙胞胎女兒林亮均、林亭均慘 遭殺害，長女林奐均身中六刀受重傷。124此事震驚全台，各大報及媒體紛紛報導。
《中國時報》痛批兇手心狠手辣毫無人性，其中一篇描述:125
「高雄暴力事件涉嫌人正在軍事法庭審訊中的林義雄，其五十九歲的母親 林游阿妹，及六歲的孿生女兒林亮均和林亭均，慘遭殺害，八歲的長女奐 均亦深受重傷。林妻方素敏因赴軍事法庭觀測其夫應詢情形倖免。婦孺童 稚，在毫無自衛能力的狀況下，遭此毒手。暴徒居心之狠，手段之殘暴，
令人髮指。誰無父母，誰無子女，林義雄身繫囹圄，罹此鞠凶，所受打擊 之重，創痛之深，可想而知。我們更願在此致其慰唁之忱。」
由於兇手幾乎刀刀要害，有非常高的可能是職業殺手，引起全台震驚。當時 全台灣的社會氛圍，一致痛斥這種泯滅人性的暴力行為，對於被害者的林義雄家 屬，感到萬分的同情。就連美麗島事件發生時，在電視上說願意效法吳鳳精神的 政治評論人丁中江，都呼籲全民幫助治安單位緝凶，將滅門的暴徒處以極刑，並
124 《自立晚報》，1980 年 2 月 28 日，第三版。
125 《中國時報》，1980 年 2 月 29 日，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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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反對暴力。126事發當日林義雄獲得保釋處理善後，蔣經國對此事感到震驚，指 示林義雄保釋以外，還提出幾點措施，像是要求治安單位迅速破案、懸賞 50 萬 獎金緝捕兇手，動員所有治安單位力量，對所有因美麗島事件而被收押的被告家 屬，採取嚴密保護措施，由幹員 24 小時監視以防再度發生。127
《自立晚報》報導有關兇手的消息。根據當日報導林義雄詢問林奐均兇手為 何人時，林奐均表示:「不認識，他長得高高的，穿黑色西裝。」128但是一開始
《中國時報》卻報導林奐均告訴康寧祥和司馬文武說兇手是「來過我們家的叔叔」
129，此事後來遭受否認，撰寫此文章的人是王杏慶(南方朔)，並且失蹤數天後才 出現。130這樣是否暗示林宅血案是黨外陣營自己人下手，頗為玩味。這種暗示手 法還透過國民黨官員經由媒體傳送，《中國時報》就曾報導:131
「三名死者顯然是激烈份子所幹下的「政治謀殺」。這名官員也暗示，報 復可能是這對雙胞胎和林義雄母親被殺的一個動機，因為這為省議員在政 府調查高雄暴力事件時，一直「非常合作」。他說，這件事實是最近數天 前才為其他嫌犯得知，因為嫌犯們的律師獲准調閱檢察官準備的檔案卷 宗，並會晤嫌犯。」
這樣一來，輿論便導向黨外人士裡內部窩裡反，因為林義雄的配合態度引起 仇殺，直接將責任轉移到被害者家屬身上。林宅血案排除謀財害命的可能性，是 因為驗屍報告中發現林游阿妹身上有玉蜀、寶石戒子、珍珠項鍊等物，床上還有 現鈔 1060 元。132
況且，林義雄是軍法審判被告中受到最多皮肉傷的人，其他七名比較屬於疲 勞偵訊，《林義雄備忘錄》即可了解這一實情。這份備忘錄中，描述了林義雄本
126 《自立晚報》，1980 年 2 月 29 日，第二版。
127 《中國時報》，1980 年 2 月 29 日，第三版。
128 《自立晚報》，1980 年 3 月 1 日，第三版。
129 《中國時報》，1980 年 2 月 29 日，第三版。
130 《暴力與詩歌》，P311。
131 《中國時報》，1980 年 2 月 29 日，第三版。
132 《聯合報》，1980 年 3 月 1 日，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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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何被毆打的情形:133
「偵訊是反反覆覆的問同樣的問題，開始是好幾日夜(至少三天)，不准睡 覺，接下來是答覆的不滿意就打，打的讓你受不了，屈服了，就改變態度，
一方面以刑求作威脅，一方面以政府會寬大作引誘，要達到他們取得十全 十美，令人一看就滿意的筆錄。在開始幾日夜不停的疲勞訊問中，調查人 員已一再的說:「坦白從寬」，「坦白交心」，「犯罪後的態度」很重要，這 時候他們已經認定我是犯罪了，根據這項認定作各種要求。」
只要回答不符合要求，幾乎都會遭受暴力對待。調查人員不僅未審先判，還 引導式偵訊，讓他知道坦白從寬後的好處。另外，情治單位甚至用威脅的方式恐 嚇林義雄，告訴他不合作的下場會有哪些，幾乎都與暴力有關:134
「在不知多少的恐嚇話中，他們有些話是我印象深刻的，如:一、在這裡 面，要鬥智鬥力，你都不行。二、如果你不說，拿出證據來，每一樣都幾 個人痛打你一頓，打死了，就說你是畏罪自殺。三、不講把你的牙齒全部 打掉。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五、人總是人，識時務者為俊傑，
你這個身體受不了那些。六、如果不合作，把你打成共產黨。」
從上述就能知道偵訊人員對林義雄的態度如何，不僅用言語威脅，甚至連如 果死亡就說畏罪自殺這樣的方式都講出來。但是在這當中，林義雄對於毆打的情 節，描述的最為詳細的當如以下這一部分，能知道林義雄所受的「特殊」待遇是 多麼不一樣:135
「至於打我的是一為面貌兇惡性名不詳的人，裝起兇臉，可以說是人見人 怕，用的方法是拳打腳踢，並時時吩咐拖到地下室去做恐嚇，連續有好幾
133 《林義雄備忘錄》收錄於〈軍法異議、軍法提出證物、軍法聲明證據、軍法聲請、軍法聲請 調查證據等狀以及呂秀蓮、陳菊、張俊宏、姚嘉文等自述書〉，國防部後備司令部，檔
號:0068/1571/207/24/001。
134 《林義雄備忘錄》收錄於〈軍法異議、軍法提出證物、軍法聲明證據、軍法聲請、軍法聲請 調查證據等狀以及呂秀蓮、陳菊、張俊宏、姚嘉文等自述書〉，國防部後備司令部，檔
號:0068/1571/207/24/001。
135 《林義雄備忘錄》收錄於〈軍法異議、軍法提出證物、軍法聲明證據、軍法聲請、軍法聲請 調查證據等狀以及呂秀蓮、陳菊、張俊宏、姚嘉文等自述書〉，國防部後備司令部，檔
號:0068/1571/207/24/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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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約十天)，打的部位是上身、前胸、後背、腹部，腳踢的部位主要是小 腿和腹部，有時也用香菸燙我的臉，燒我的鬍子，他們一方面打，一方面 以拖到地下室作威脅，說什麼過五關，打幸福針(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只覺得很恐怖)，痛打了以後，他們看我已屈服，就不再打，開始對我好，
噓寒問暖，菸茶等服務的很親切，過了幾天，大部份的傷痛已消失，但是 左胸疼痛難忍，我曾要求醫官給我藥，醫官問我為什麼痛，我只得說不小 心碰到了，吃了藥後疼痛減輕，但是直到移回軍法處後，仍然覺得痛，最 近已不覺痛，只是左胸比右胸看起來較高(從前我沒注意如此，不能確定 是先天的，還是被打而形成的)重壓時，左胸與右胸的感覺不同(左胸有一 點點痛)，現在我的左腿小腳上仍有一點黑色的傷痕。」
從以上就能得知林義雄所受暴力對待的嚴重程度，幾乎全身都被毆打過，是 8 名受軍事審案的被告當中，唯一一個受到肢體暴力的人。這樣一來，就能知道 當時媒體導向林宅血案中林義雄過度配合引起的說法，是非常不可信的。像是 1980 年 5 月 8 日的「一二一 0」專案檢討會，可以從官方檔案中得知林義雄不太 合作，甚至遭到毆打一事:136
「四、有無刑求逼供情事乙節:...(六)惟據基隆調查組少尉調查官魯 文修，坦承支援偵訊林義雄時，曾因林犯反悔毀滅自白書而予毆打兩拳，
甚為不當。」
爾後這名毆打林義雄的少尉遭到調離調查組，是因大審判時林義雄曾指出有 人毆打他。上述還只是冰山一角，痛毆林義雄的人又何止這一名少尉而已，但依 舊可以從官方現存的資料中知道林義雄確實有遭肢體上的攻擊。
此外，兇手不論是誰，林義雄已經引起全台社會的關注與同情。兇嫌的背景 來源，在當時的台灣一直傳言不斷。媒體出現血案的重要關係人外籍「大鬍子」
家博曾在事發當日進過林宅，指涉他應該與本案有重大關係。137與此同時，媒體
136 〈美麗島事件【政治作戰類】〉，國防部憲兵司令部，檔號:0069/07001-S1340/3090/2/061。
137 《聯合報》，1980 年 3 月 2 日，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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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述說林義雄夫婦與林奐均的談話將成破案關鍵，似乎將毫不知情的三人導向為 破案的重大線索。138除了大鬍子以外，當時宜蘭更盛傳有兇嫌的蹤跡。游錫堃便 被暗指與本案有關:139
「凌晨警方緊急派員赴宜蘭，對一名特定對象的行蹤緊追不捨。這名男子 被認為與本案有相當密切的關係，他一度是林義雄政治生涯中的重要角 色。...三年前，林義雄在問鼎議壇時，他曾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 色。...唯獨這名特定對象非但未向林家致意，甚至行蹤不明。」
游錫堃因為符合身材瘦高、皮膚黝黑的特徵，又曾當過林義雄競選省議員的 總幹事，便被檢調單位約談了二、三十次。140而向警方說明的大鬍子家博，則在 幾天後經過媒體報導，已經澄清相關說法，警方也對外說明此鬍子非彼鬍子。141
《自立晚報》也曾報導有黨外人士指出，家博是一個鍾愛林家孿生姊妹的人，應 該不可能涉及這樁血案。142不過台灣媒體與官方依然糾纏他將近一個月，由於警 政署長孔令晟說家博曾在命案發生時進入林宅，因他提不出反證被警方限制出境。
143家博曾受到些許疲勞審訊，不過因為他是美國公民，美國政府對此極為關注，
143家博曾受到些許疲勞審訊，不過因為他是美國公民，美國政府對此極為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