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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一章所述,砂拉越的左翼運動從活動開始策畫至結束陸陸續續都與 17 哩這個 村落,以及這個區域範圍內當時的客家青年們,有著密不可分的連結。但是,真正讓這 個區域附近無論是有無參與左翼運動的每個人感受到巨大衝擊的,在於 1965 年 6 月 27 日當晚的行動,同時因為這個行動,致使 17 哩這個原本平凡的椒園小鎮有了全新的面 貌。

在本章中將藉由在這個村落中,曾經經歷過那一段因左翼運動而搬遷的村民們,他 們對當時新村成立過程之敘述,試圖建構與回溯在當時龐大國家公權力之下,對這群新 村居民的影響,以及將後來村落的發展連結到左翼運動在砂拉越淡化後的狀況。

一、改變命運的那晚

那幾道槍聲引起強烈的震撼,住在周邊地區的草民馬上成了殃及的池魚,我們 才住了一年的屋子就要被迫放棄了。(夢羔子 2011)

當左翼運動在古晉郊區私下秘密進行的期間,在 1965 年 6 月 27 日當晚十時,部分 左翼地下組織的成員與早已埋伏於古晉的印尼兵,在經過一連串的策畫後,決定對 17 哩鄰近地區最高點的 18 哩警察署22發動攻擊,使得鄉村原有的寧靜被陣陣槍聲打破,也 讓附近華人居民的生活自此產生了改變:

那時候我就跑到第二路要到店那邊的時候,我就看到有火在那邊,看覺得不對 勁,我就不敢去了,傳單就丟在那邊沒有發完,就馬上拉著我弟弟回家,回到 我家不一下,警察署就響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要打警察署。

(130823_001 李婆婆口述訪談逐字稿,2013/8/23)

22 這間警察署實際的地理位置是在 17 哩與 18 哩之間的村落範圍內,當地人一般都稱這個警察署為 18 哩 的警察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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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件發生的當晚,住在17哩鄉村,原本就一直有在參與左翼運動的李婆婆正巧拉 著弟弟在17哩偷偷摸摸的於各家發放地下活動的傳單,卻剛好遇上巡邏的官兵,所以只 好先行返家。但當他們回家不久後,準備梳洗上床休息時,卻聽到遙遠的地方傳來陣陣 槍聲。

而另一位當時住在鄰近事件發生的警察署約半公里遠的彭先生,回想起那個讓他印 象深刻的一晚時提到:

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候地下分子攻擊那個警察署的時候呀!整個天空都是那個 火花,好像華人新年打那個煙花一樣,乒乒乓乓....整個天空都是火花…他們用 槍攻擊,去炸那個警察局。我在我店屋二樓開個小窗門,那時候還小....還覺得 很好看。那時候英國士兵還不錯,跟我說「小弟弟你不可以在這邊看,你要跑 到底樓,不然那個槍彈會打到你。」….我們在自己的家看,遠遠的看。可是到 了第二天,全部的軍隊、警察、直升機啦!都到了17哩的籃球場那邊集合,去 尋找這些地下組織。

(131009_001 彭先生口述訪談逐字稿,2013/10/9)

當時年約14歲的彭先生,由於家中經營的雜貨店正好在17哩鄰近晉連路的路旁,又 正好離被攻擊的警察署不遠。所以當事件發生時,打開家中窗戶探頭出來看,立即就看 到遠處警察署上方傳來陣陣火光。不過在當下,他們整家人與附近鄰居,都不知道警察 署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隔天一早,彭先生家門前的籃球場,突然集中了大批的軍隊與警察,開始要進 一步的調查附近可疑的左翼份子。

即使17哩附近的華人區域有多數人是左翼背景,在事件發生的當下,若非主要的核 心幹部或參與策劃此行動之人員,其實根本一無所知。大部分的人都是隔天私底下道聽 塗說後,再慢慢透過政府於報紙、廣播的宣傳,才終於知道原來前一晚的攻擊警察署的 行動,是砂拉越部分的左翼份子與印尼兵所為。

但是,在這個原本就有許多左翼份子居住的區域,相對於古晉市區的人民或其他沒 有參與任何左翼運動的人,他們對於政府在攻擊行動後,於公開報紙上抨擊與醜化此次 的攻擊行動,仍然是不以為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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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曾參與那晚攻擊行動的村民鄧爺爺回溯起那晚的行動時提到:

(當時攻擊行動是)上面通知的...印尼是很早策畫要打的。他們意思是要去打飛 機場...後來發現打了難逃,也沒有用。(才會想說要打18哩警察署),可能是打 了要逃也比較快。所以那些人直接一開始就住在16哩那邊的園...就從16哩過來 打,然後打完就直直上,上到24哩那邊的橋。那時候策畫的很好,不會失敗!

最後也沒有人被抓到….當時是為了要顯示革命理想,轟動國際…那時候(原本) 有去阻礙他們,叫他們不要打。但武器那時候已經全部運過來了...那個武器是 很早就安排了,一直移到16哩,那些人就暫時都在那邊。所以後來就安排18哩 警察署來打囉!…一開始當然不知道囉!幾個頭知道而已...那時候就從運動場 那邊打過去...以前那裡是一座小山,就這樣砲對準警察署,後來就跑了,跑去 21哩。

(140114_001 甲必丹鄧爺爺口述訪談逐字稿,2014/1/14)

對比於政府在報紙上,提及這些左翼份子總以「恐怖份子、敵人」稱之。訪談時,

鄧爺爺卻是意氣風發的講起當晚的攻擊行動。他提及當時雖然砂拉越當地的左翼份子想 要暫緩此次的行動,卻涉及到埋伏已久的印尼兵對於攻擊行動的壓力,最終使得砲火在 當晚一觸即發。

然而,在那個展示革命理想私以為能夠成功的夜晚,這群左翼份子其實並不知道在 這次攻擊行動中,剛好射殺到時任砂拉越州的首席部長加隆寧甘於18哩警察署擔任警官 的親弟弟。

由於上述這個非預期性的傷亡,以及左翼份子於此次攻擊行動為砂拉越的社會帶來 巨大衝擊之外,在這之中因同時交雜首席部長對於失去胞弟的私人因素,再加上此事件 有印尼兵的介入,又讓這起事件擴大到與印尼之間的國際政治等多元且複雜之問題,再 再加深了當時的砂拉越州政府對於此次事件的注目。

使得原本欲藉此次行動彰顯勢力的左翼份子們,卻在這次事件之後一系列的餘波盪 漾中,受到很大的打擊。同時,也讓17哩鄰近區域無論是左翼背景或是毫無相關的華人 們,都在往後的生活遭到波及。而影響最大的衝擊,就是政府於攻擊行動後宣布的「鐵 鎚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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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鐵鎚行動」

6 月 27 日之後的幾天,政府雖然派出了軍隊、警察嚴格看守 17 哩附近這個區域。

不過,真正對於當地實施較積極的管制行動在於 7 月 6 日下令的「鐵鎚行動」。而鐵鎚 行動也意指「要用鐵鎚捶打共產份子,在共產黨人與革命份子棺材上錘下鐵釘」(盧友 愛 2012:91)。

因此,一系列對於防範與攻擊左翼份子的政策也隨之出現。包含:1.成立管制區移 植計畫,對當地實施戒嚴,且著手進一步進行新村成立計畫 2.在管制區內的信箱行動 3.

砂拉越各地的管制行動 4. 報館與任何傳播媒體,被下令須與政府合作,不能報導有助 於左翼份子之內容。

如依據在 1965 年 7 月 8 日,在鐵鎚行動宣佈兩日後的砂拉越本地詩華日報當時的 報導,即可略知那段時期的狀況:

首長召見兩反對黨領袖 闡釋政府所採行動 首長謂管制地區乃共產黨溫床 共 產黨及親共居民佔八十巴仙 並警告報章勿發表不效忠言論

首席部長也於昨日九時在其辦公室舉行記者招待會,首席部長會上透露,

政府較早時宣稱要在邊境地區實施移置計畫,其實該邊境地區就是指目前這個 地帶,政府所以未指明上述地區,是唯恐預先宣佈時,十五哩、十七哩、十九 哩、廿一哩及廿四哩一帶的華人,可能通通都跑掉。

首席部長又稱,該區是共產黨的溫床,那兒的居民效忠政府者只有廿巴仙,

另外八十巴仙不都是親共產黨,即是共產黨人。因此,政府必須要在這個地區 內實施移植計畫,以作為對該區華族居民不與政府合作的一個教訓。

首席部長同時亦呼請報館與當局合作,並警告稱,如報館採取不合作的態 度,發表違反本邦,有助於敵人的言論,當局將採取嚴厲的行動對付,主編將 遭拘留,報館也將被封禁。

(1965/7/8 詩華日報 )

在鐵鎚行動宣布之後,政府除了一方面打擊左翼份子的勢力之外,在新村成立之前 的管制區移植計畫,也讓 17 哩附近的華人,無論在生活或人身自由上都受到很大的影 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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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區內的華人,若非有特別的出入通行證,否則都無法離開管制區,只能在每日晚間七 時至隔日凌晨六時以外的時間,回到居住地範圍內的田園務農。

然而,對於這些管制區的華人來說,即使可以在指定的時間內回到園裡工作,也需 要面臨這段時期收成的蔬菜、胡椒或橡膠無法運送到城市的窘境。再加上他們被強行遷 入管制區時,大多數人都處在慌亂、不知所措的狀態之下,以至於他們不僅在經濟上面 臨很大的壓力,在精神或自由被限制的疲勞與衝擊亦是。

如當年才10多歲,卻仍對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的陳先生描述起那天的晚上:

1965 年的那個晚上有那個車子要到西連去,然後他們就去炸掉那個橋,不要讓 人過。然後那些「山老鼠」又去攻打警察署。之後早上的時候,飛機就在天空 飛一邊發傳單,過不久就變成禁區了,我們 15 哩那裡也同樣變成禁區了。

(130801_001 陳先生口述訪談逐字稿,2013/8/31)

陳先生家住距離 17 哩約兩三公里遠處的 15 哩,雖然事情發生的地點與他們所在的 地區尚存一些距離,但由於他們居住的 15 哩農村多為華人聚落,因此也遭致牽連管制:

那時候還是禁區不能出來。把我們禁在店那裡三天,不能出去。到了三四日之 後,才可以回去家裡。但是回去還是要求拿完東西就要回來我們家的店那裡。

那時候還是禁區不能出來。把我們禁在店那裡三天,不能出去。到了三四日之 後,才可以回去家裡。但是回去還是要求拿完東西就要回來我們家的店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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