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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否定上古史的可信度,就此點而言,顧頡剛的先有成見而後動手找材料 證明其說,毋寧是比較接近“刺蝟式”立論而非“狐狸式”254

4. 民俗戲曲與典籍史料化

顧頡剛對上古歷史的懷疑,亦從民間文學蘊含變化為切入點。

進入北大後,顧頡剛常和同學三五成群去看京戲,但較那群票友多了一 分對戲曲故事演變的研究熱誠,甚而利用閒暇撰寫《論劇記》。顧頡剛發現 受到編戲者的想像各自不同、無意訛變、過分點綴、來歷異統、形式限制等 影響255,同一故事所衍生的甲戲和乙戲竟有極大差距256;顧頡剛後來從事歌 謠採集與整理257,以及致力於蒐集《孟姜女故事研究集》,加上胡適在〈水滸 傳考證.序〉中談到小說的著作和版本問題,使得顧頡剛的想法更形穩固,

因此以研究故事變遷的眼光,來觀察古史變遷。

古史辨運動的形成,殊非單一線索所能解釋,包括杜威實驗主義、經今 古文問題、戲曲與小說、故事的眼光等258;其中最重要的關鍵在於以平等眼 光看待儒學經典與民間戲曲,造成現代中國史學的史料觀念革命。

由於用平等的眼光看待儒學經典與民間戲曲,發展出“典籍史料化”的觀

254 以撒.柏林(Isaiah Berlin, 1909-1997)在討論托爾斯泰的歷史觀點時,曾以“刺蝟”和“狐狸”

為喻;“刺蝟”型指將所有觀點都貫穿於單一的中心見解,將所思所想歸結為一個一貫而 明確的系統;“狐狸”型則與“刺蝟”型相反,毋須有明確的中心系統,而從事於多方面的 探索;參考:Isaiah Berlin, The Hedgehog and the Fox: an Essay on Tolstoy’s View of History (London: Weidenfeld & Nicolson, 1967), 1-2.

255 葉憶如,〈顧頡剛古史神話觀研究〉(高雄:國立高雄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1993),

71-75。

256 西方歌劇也有不少類似情況,如莫差爾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 1756-1791)的《費加 洛婚禮》(Le nozze di Figaro),和羅西尼(Gioacchino Rossini, 1792-1868)的《塞爾維亞理髮 師》(Il Barbiere di Siviglia),主角均為費加洛,而故事情節不同,可謂標準同源異形的歌 劇。

257 顧頡剛以薛仁貴和薛平貴的故事為例加以說明。詳見:顧頡剛,《古史辨》,1/〈自序〉,

20。

258 彭明輝,《疑古思想與現代中國史學的發展》,50-204。

念。典籍史料化係指將傳統中國的目錄學分類拆散,使經史子集的內容,成 為辨偽書與偽事的材料,而無高下等第之分259。我們注意到古史辨運動時參 與論辨的學者們(不論贊成或反對),所使用的材料與方法,都顯示他們是在同一 學術平臺進行討論。這種在同一平臺進行討論問題的方式,使古史辨運動得 以造成風潮,捲起千堆雪,這是其他時代辨偽工作者所沒有的背景,而其中 將“六經”與“諸子”史料化,是一個相當重要的關鍵。古史辨運動打破儒學定 於一尊的古史解釋,使後來的史學工作者可以用平等眼光看待一切上古史 料,這是現代中國史學發展過程中相當重要的里程碑。

顧頡剛指出古史辨運動時期,研究古代典籍風氣勃興的兩個因素:1.學 問上的束縛解除了,大家可以做自由的批判;2.文籍考訂學的方法趨於一致,

而觀點頗有不同,因此易起辯論260。加上古史辨運動承繼晚清以來研究諸子 學的流風餘韻,將經學與諸子學放在同一天平上稱斤掂兩261,打破儒學長期 以來對傳統中國的支配性262,掃除儒學“經世”理論的主體性,撇開學術與政

259 錢玄同在1921年致顧頡剛的信札〈論近人辨偽見解書〉說道:「考辨真偽,目的本在於 得到某人思想或某事始末真象,與善惡是非全無關係。即以孔二先生而論,假使〈禮運〉

是偽書,《春秋繁露》非孔學之真,則“大同”之意,“三世”之說,縱極精美,卻不可視 為孔學,假使《墨子.非儒篇》或《莊子.盜跖篇》等不但非偽書,而且所記是實錄,

則我們雖甚愛孔二先生,也不能替他遮掩剝人家衣裳的拆梢行徑和向土匪磕頭禮拜的醜 態。」錢玄同,〈論近人辨偽見解書〉,《古史辨》,1/25。

260 顧頡剛,《古史辨》,4/〈序〉,15。

261 顧頡剛《古史辨》第4冊〈序〉云:「中國的古籍,經和子占兩大部分。普泛的說來,經 是官書,子是一家之言。或者說,經是政治史的材料,子是思想史的材料。但這幾句話 在漢代以前說則可,在漢以後說則不可。經書本不限於儒家所誦習,但現在傳下來的經 書確已經過了戰國和漢的儒家的修改了;倘使不把他們所增加的刪去,又不把他們所刪 去的尋出個大概,我們便不能逕視為官書和古代的政治史料,我們只能認為是儒家的經 典。因此,經竟成了子的附庸;如不明白諸子的背景及其成就,即無以明白儒家的地位,

也就不能化驗這幾部書的成分,測量這幾部書的全體。因此,研究中國的古學和古籍,

不得不從諸子入手!俾在諸子方面得到了真確的觀念之後再去治經。諸子書地位的重 要,由此可見。」顧頡剛,《古史辨》,4/〈序〉,15-16。

262 顧頡剛《古史辨》第4冊〈序〉云:「我們要使古人只成為古人而不成為現代的領導者;

要使古史只成為古史而不成為現代的倫理教條;要使古書只成為古書而不成為現代的煌 煌法典。這固是一個大破壞,但非有此破壞,我們的民族不能得到一條生路。我們的破

治的糾葛,拋棄儒學舊有的心法,揭示出古史辨運動對史料的看法,乃能就 歷史而論歷史。

(五) 從“大禹是蜥蜴類”談起

顧頡剛“層累造成地古史”,是古史辨運動過程中的重要理論,並且是貫 穿 7 冊《古史辨》的中心題旨263。“層累造成說”的觀念,最早出現於顧頡剛

〈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264,這封信是《古史辨》的真正導火線。顧頡剛說 明“層累造成”的中國古史包涵 3 個意義:(一)時代愈後,傳說的古史期愈長;

(二)時代愈後,傳說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三)雖然無法知道某一件事的真 確狀況,但可以知道某一故事在傳說中的最早狀況265。為了證明這些理論,

顧頡剛認為應從整理各時代的古史記載著手,以漢還漢,以先秦還先秦,這 樣古史的面貌就不致混淆了266

有關禹的性格問題,是顧頡剛整理各時代古史的典型範例;顧頡剛以《詩 經》和《論語》為材料267,層層往上推,希望能獲得“禹”的原始面目268。顧

壞並不是一種殘酷的行為,只是使他們各個回復其歷史上的地位:真的商周回復其商周 的地位,假的唐虞夏商周回復其先秦或漢魏的地位。總之,送他們到博物院去。」顧頡 剛,《古史辨》,4/〈序〉,13-14。

263 古史辨運動另一個重要理論為楊寬的“神話分化說”,請參閱:王汎森,《古史辨運動的興 起》,280-291;彭明輝,《疑古思想與現代中國史學的發展》,209-222。

264 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古史辨》,1/60。

265 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古史辨》,1/60。

266 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云:「我想分了三個題目做去:一是戰國以前的古史 觀;二是戰國時的古史觀;三是戰國以後的古史觀。後來又覺得這些題目的範圍也廣,

所以想一部書一部書的做去,如《詩經》中的古史,〈周書〉中的古史,《論語》中的 古史……。」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古史辨》,1/60。

267 從顧頡剛所運用的材料來看,他是比較相信《詩經》和《論語》的,尤其相信《論語》

中引到的《詩經》;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說:「東周的初年只有禹,是從

《詩經》上可以推知的,東周的末年更有堯舜,是從《論語》上可以看到的(堯舜的故事 從何時起,這個問題很難解決:左傳是戰國時的著作;尚書中的〈堯典〉、皋陶謨也靠 不住;《論語》較為可靠,所以取了它)。」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古 史辨》,1/63。

頡剛認為傳說時代各神話有不同的起源/始祖269,所以古史是一種分化式的 發展,但在各民族的始祖之外還有一個“禹”270。顧頡剛分析古史的系譜,說 明商禹為上帝所立,禹和商之間的關係是:在洪水芒芒之中,上帝叫禹下來 布土建國;因此顧頡剛推論「禹是上帝派下來的神,不是人」271。商是上帝 所立的,禹又是上帝所命,禹和商因而有了關係,但此時禹的觀念是一個

“神”。那麼,禹又如何由神變成人?顧頡剛引《詩經.閟宮》之說,認為到 魯僖公時禹已確定變成人了272。顧頡剛在這裡提出兩個重要觀念:(一)《詩 經》非孔子一人所作,亦即《詩經》有很多作者,而且愈到後來的作者將古 史愈往前推,即後出的人王,在系譜上的排列愈前,於是揭出第二個重要觀 念,即(二)古史的人王譜系乃“層累造成”。顧頡剛接著指出在《詩經》中,

后稷是纉禹之緒,而非纉黃帝、堯舜之緒273

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在 1923 年 5 月 6 日出版的《努力》

268 顧頡剛在〈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說:「商頌說,『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大雅〉

說,『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又說,『厥初生民,時維姜嫄』。可見他們只是把本族 形成時的人做為始祖,並沒有很遠的始祖存在他們的意想之中。他們只是認定一個民族 有一個民族的始祖,並沒有許多民族公認的始祖。」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

《古史辨》,1/61。

269 這方面的討論文字大部分收錄在《古史辨》第7冊

270 顧頡剛在〈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云:「商頌長發說『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帝 立子生商』。禹的見於載籍以此為最古。詩書裡的“帝”都是上帝……這詩的意思是說商 的國家是上帝所立的。」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古史辨》,1/62。

271 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古史辨》,1/62。

272 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云:「到魯僖公時禹確是人了。〈閟宮〉說,『是生 后稷,……俾民稼穡,……奄有下土,纉禹之緒』。(按〈生民〉篇敘后稷事最詳,但只 有說他受上帝的保衛,沒有他“纉”某人的“緒”。因為照〈生民〉作者的意思,后稷為始 事種植的人,用不到繼續前人之業。到〈閟宮〉作者就不同了,他知道禹為最古的人,

后稷應該繼續他的功業。由此可見〈生民〉是西周作品,在長發之前還不會有禹一個觀 念)這詩的意思,禹是先“奄有下土”的人,是后稷之前的一個國王,后稷是後起的一個國

后稷應該繼續他的功業。由此可見〈生民〉是西周作品,在長發之前還不會有禹一個觀 念)這詩的意思,禹是先“奄有下土”的人,是后稷之前的一個國王,后稷是後起的一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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