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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緒論
一、 序言：男同志社交媒介簡史
手機交友 app 是男同志新型態的網路交友媒介，它有著網路中介所產生的化 名性1（黃厚銘，2002）、即時性與跨地性。但與電腦網路最大的不同在於：交友 app 以智慧型手機為載體，具備個人行動裝置的可攜性（portability）／可穿戴性
（wearability），並利用 GPS 定位，提供使用者適地性的社交機會。因此，手機 交友 app 相較於電腦網路顯得更個人化，且多了移動性（mobility）與在地性
（locality）（這些特性在後面皆會有詳細討論）。
在網路世界之外，由於同志們礙於出櫃所可能引發的歧視，平時必須將自己 偽裝成異性戀，並不容易在日常生活中彼此「相認」，形成「同志看不到同志，
同志找不到同志的困窘狀況」（賴正哲，2005：134），只能在被預設為異性戀的 日常生活中冒著風險試探彼此。「那麼，我可以去哪裡認識其他人呢？」這個問 題對於許多隱身在社會中的男同志而言足以成為一種煩惱。相對於日常生活中隨 時、隨處皆是預設異性戀的社交場合，對同志來說更需要透過特定媒介去認識所 謂的「圈內人2」。我們甚至可以大膽的說，「男同志」這個身分以及社群，即便在 當代能見度越來越高，幾乎仍舊只存在於特定的媒介上。
基於這樣的特殊處境，本文試圖藉新型態的手機交友 app 討論男同志與社交 媒介／技術的關係。換句話說，也就是討論「科技如何推進／阻卻男同志見到彼 此與社交機會3」的問題。循著這問題，在緒論中，首先介紹男同志社交媒介簡 史，帶領讀者了解男同志是如何透過不同媒介建立社群，並提出男同志「媒介即
1 一般談及網路特性的研究皆稱網路具有「匿名性」，意即藉由網路的中介，人得以隱匿於螢幕 之後，不必以肉身示人。黃厚銘進一步指出，此種網路匿名性其實是化名，人們得以在網路上 扮演不同的身分。而化名性強調網路有「既隔離又連結」、「既隱匿又顯露」的特性。
2 男同志將社群稱為「圈子」，稱其他男同志為「圈內人」，正如同演藝圈、政治界般，利用語 彙劃出男同志社群與場域的界線，並與異性戀社會做出我群／他群的區隔。
3 本文的雛型始於「性別與傳播科技」課堂期末報告。感謝方念萱老師在報告中的建議與指 引，為本文的問題意識奠定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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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子」的觀點。接著介紹手機交友 app 的運作機制、介面設計與功能，並從我的 觀察出發，介紹幾個「推進／阻卻」社交機會的經驗現象，以此說明問題意識與 理論觀點。最後則是簡述研究方法與本文的章節安排。
「媒介」是本文的核心概念。根據 Raymond Williams 的著作《關鍵詞》，所 謂媒介（media）有三種意涵：（1）中介物的意涵。（2）技術（物）的意涵，例如 印刷、電話、無線電。（3）資本主義組織的意涵，例如報社、廣播電台、電視台
（Williams，2003：241；蘇碩斌，2009：XI）。本文所稱的「媒介」，就研究主題 而言，採用的是前兩個意涵：中介物與技術（物）。至於第三個意涵，較接近一 般所稱的大眾傳播「媒體」，不在本文討論的範疇內。以下開展的男同志社交媒 介簡史，並不打算窮盡所有相關的媒介，而是聚焦在──以電子化的資訊科技作 為分水嶺所劃分出的──實體空間與網路空間的變遷。
【男同志交友文化演進】
在還沒有網路的古早以前，同志們透過一些實體空間尋找同伴，像是公 園、三溫暖，此外還有小戲院，銀幕放著愛情動作抽插抽插的小電影，台下 的人眼睛望著前方的迷情，雙手摸向隔壁觀眾，宣洩彼此的慾望。另外也有 比較文青的方式，當時的雜誌如《世界電影》或《愛情青紅燈》，人們可以 透過書信結交筆友，尋找著遠方是否有著相同的頻率。
直到網路出現，開始有著 BBS、同志論壇、奇摩家族、拓網交友、
GAYMAP、TT1069、G 世代、勁爆留言板、UT。或是社會風氣逐漸開放，
學校有同志、性別社團，或是社會上有些同好社團，像是 XG、水男孩。直 到近幾年智慧型手機出生，APP 開啟了一種全新管道來認識新朋友。相較其 他方式，它比較隱密，也不需要實體見面以免見面尷尬。（ 阿 波，[活動側記]
熱線爽歪歪系列講座─Whats 男同志 App，2013）4
4 全文請見：http://www.songyy.org.tw/archives/1856，查閱時間 2019/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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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引言所述，在資訊科技尚不普及的時候，為了要營造出相對隱私、安全的
「容身之地」，空間的區隔是最直接的做法。男同志通常透過特定空間、場所尋 求同伴，例如白先勇的小說《孽子》中為人熟知的新公園（舊名為台北公園，現 名為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或是男同志酒吧、夜店、舞廳、三溫暖等等。根據 賴正哲（2005）的研究，二二八公園開始有男同志進入活動，可以推算到國民政 府來台的民國 38 年（1949 年）以前。由於二二八公園地處台北城的市中心，鄰 近台北車站與西門商圈，因著交通發達、人潮眾多、進入公園不需消費等特點，
可以廣納各階層的人，偶然成為男同志聚集的地方。並且，二二八公園因著男同 志的聚集形成了一個社群，也進而形成了台北男同志的次文化5。
男同志此一以性傾向作為判準而分類出來的族群，與相對來說可藉長相、膚 色、語言來區辨的種族、民族等身分的性質不同，因此社群的形成需要一些社會 條件。前述賴正哲對二二八公園形成男同志社群的分析，可作為都市社會學次文 化理論的例證。在 Louis Wirth 的經典著作〈Urbanism as a Way of Life〉當中提 到，都市作為一個人口數量龐大、密度高、異質性高的地區，人與人之間的社會 關係具有表面（superficiality）、匿名（anonymity）與短暫（transitory）的特性（Wirth，6 1938：12），因此呈現出冷漠疏離、個體化與缺乏歸屬感的樣態。Fischer（1975、
1995）重新引介 Wirth 對都市的生態學式分析，但他認為正是都市的這三個人口 組成特性，會吸引來自各方的移居者，並帶來各自的文化。少數群體一旦達到臨 界多數（critical mass）便能形成次文化（subcultures）。
當台北男同志社群次文化逐漸形成，吸引其他地區的人前來「朝聖」，也帶 來更多的社交空間需求。1970 年代初，位於台北國賓飯店旁巷弄內，開設了台灣 第一間男同志酒吧「香檳」。1980 年代，第一間男同志三溫暖「百樂池」在台北
5 由於台灣現代化與都市發展的歷程，多數同志資源集中在大台北地區；加上既有文獻的限 制，在這段男同志媒介簡史的回顧中不免受限於「台北中心史觀」的局限。
6 由於都市的人口組成特性是數量多、密度高、異質性高，都市人的生活週遭皆是互不相識的 陌生人，此為「匿名性」。因此都市的社會互動多是建立在社會角色（例如職業）所形成的次級 關係上，而顯得「表面」與「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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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堂附近巷內地下室開張。與公園不同的是，男同志酒吧和三溫暖7皆是室內 空間，在空間區隔上比起公園更顯封閉（但也更隱私、安全），並且具有鮮明的 消費性質。雖然二二八公園是眾所周知的男同志社群，不過由於公園是開放空間，
男同志們彼此還是會透過眼神交流、在心儀的對象附近游走等方式彼此試探，避 免不小心「釣」錯人冒犯到異性戀男性（賴正哲，2005）。
在男同志酒吧與三溫暖就不必擔心釣錯人。這些消費空間的出現從一開始就 是以男同志作為主要客群，不像二二八公園因為有許多男同志聚集而被挪用為同 志空間。酒吧提供男同志夜生活的消費場所，三五好友可以在此喝酒聊天，單身 者也可以在此認識交往對象。而三溫暖則是提供男同志更安全封閉、不受打擾的 情慾空間，可以避免上旅館時，櫃台或房務人員質疑的眼神。在酒吧與三溫暖裡，
男同志可以完全卸下偽裝成異性戀的面具，不必先試探彼此是否是圈內人，就可 以直接的交談、互動，或者約砲（但非言語的眼神交流與附近游走等等方式依然 保留了下來，只是信號意涵不同）。1990 年代以後乃至今日，隨著台灣健身風氣 的流行，健身房、游泳池、運動中心等也成為男同志的社交場所。由於男同志社 群內的主流文化崇尚陽剛體健、較排斥陰柔氣質，因此這類可以展現身材的運動 消費場所也被挪用為社交與情慾空間8（謝文宜，2009：95；馮玉兒，2011）。
自 1990 年代以來資訊科技的快速發展，網路逐漸成為了我們日常生活的一 部分，男同志也進入這個虛擬空間形成社群。網路有別於實體空間具有化名性（黃 厚銘，2002）、即時性與跨地性，使得我們 24 小時從白天到深夜，不必出門只需 透過網路就得以結識其他人。不過，如同日常生活空間皆是異性戀空間一樣，男 同志們作為一種次文化社群，還是得劃出一塊屬於同志社群的網路虛擬空間。
1994 年中央大學資訊管理系 BBS 站首度成立「同性之愛」板，以 Member of the
7 有關台北男同志在二二八公園、酒吧、三溫暖等地的活動與歷史，可以參考賴正哲（2005）。
《去公司上班：新公園男同志的情慾空間》，台北：女書文化。
8 男同志社群自公園以來也在不同的公共空間發展出特殊的公共「性」，例如泳池、健身房、公 廁、溫泉、海灘…等等。著名的《茶室交易》便是研究美國公園公廁裡的公共性文化。可參考 Humphreys, L. (2016).《茶室交易》，高穎超譯。新北市：群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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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e Sex 的縮寫 MOTSS9作為板名，其後各個學術網路的 BBS 站也陸續成立 MOTSS 板。2000 年代後迅速崛起而後獨大的台大 PTT 實業坊，其中也成立了 gay 板（男同性戀板，另稱「甲板」），至今成為目前台灣最大的男同志 BBS 站社 群。面對網路這種人際關係的特殊形式，Wellman 以「個人社區」的概念，說明 現代都市人際關係是以個人為中心，經由各種媒介向外連結而成的網絡（Wellman
Same Sex 的縮寫 MOTSS9作為板名，其後各個學術網路的 BBS 站也陸續成立 MOTSS 板。2000 年代後迅速崛起而後獨大的台大 PTT 實業坊，其中也成立了 gay 板（男同性戀板，另稱「甲板」），至今成為目前台灣最大的男同志 BBS 站社 群。面對網路這種人際關係的特殊形式，Wellman 以「個人社區」的概念，說明 現代都市人際關係是以個人為中心，經由各種媒介向外連結而成的網絡（Well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