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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者網絡理論:從「理論」轉向「視野」

一、 ANT緣起

針對「社會」中的「科技」事件,有兩種研究取向經常被研究者引為論述基 礎。其一為「科技決定論」,持此論述者認為,科技會依其獨立自主的邏輯發展 而對社會造成衝擊,這是種單向、決定性的因果關係(雷祥麟,2004:8)。與科

12 雷祥麟舉 Brian Wynne 等人執行的調查為例,調查中發現,人民願意接受 GMO 的風險,前提 是此風險必須有助社會公義。生技公司宣稱 GMO 可解決第三世界糧荒問題,但他們卻同時在 GMO 內植入使種子自動失效的裝置,以致於農民每年必須重新向這些公司採購種子,這使得全 球農業進一步掌握在少數人手中。調查中受訪的民眾表示,若生技公司願意取消這項措施,他們 便比較願意為減少飢荒而去承擔基因改造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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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決定論相對的是「社會建構論」。社會建構論者認為科技的配置、使用與發展 受制於文化及權力等社會因素,例如利益團體政治、官僚政治、馬克思主義式的 階級鬥爭等等,簡單來說,「社會建構論」認為技術的「種種」(technical things)

根本無關緊要(Winner, 1986: 21)。無論「科技決定論」或「社會建構論」,兩者 皆落入二分對立的觀點之中,試圖以科技或社會為主要解釋因素,ANT所挑戰的 便是這種化約論,力求研究者重視世界的本質─動態的科技與社會之相互構成。

在介紹ANT之前,本研究先行概略回顧ANT起源。ANT與其所屬的研究領 域「科技與社會」(Science, Technology and Society, STS)皆源自研究者意識到科 技並非依其邏輯獨立運行,而是與我們所處的社會有所關聯。科學社會學約誕生 於1930年代,其研究者早先關注科學的社會功能13與「科學體制」的社會建構14, 無涉於「科學知識」等認識論層面的討論;受孔恩(Thomas. Kuhn)啟發,151970 年代起,英國愛丁堡大學(Edinburgh University)的一群社會學者主張除制度研 究外,研究者也應研究「科學知識」,他們自稱自己的研究為「科學知識的社會 學」(sociology of scientific knowledge, SSK),以便與過去「科學的制度社會學」

區隔,這群學者以愛丁堡大學為基地,因此又被稱為「愛丁堡學派」(陳瑞麟,

2010:285-288)。

SSK的學者們努力推動一套知識社會學的「強方案」(strong programme,或 譯「強計畫」、「強綱領」),這是科學知識社會學研究的運作方案,Bloor(1976: 1-5)

(disinterestedness)、組織性的懷疑精神(organized skepticism),遵守這些精神的科學家將獲得 報酬,反之則會受到懲罰(陳瑞麟,2010:286)。

14 科學體制的建構指的是科學活動是根據一定的制度來進行,社會會建立一定的規則來規範科 學活動(陳瑞麟,2010:287-288)。

15 孔恩將科學社群的觀念引入科學知識的發展演變中,衝擊傳統上人們對於科學的實證論(經 驗論)形象,從這個角度來看,科學知識其實也有其社會性,並非客觀、中立、不受人為影響(陳 瑞麟:2010:2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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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f knowledge),這是過去科學社會學所忽略的面向。套用孔恩「典範」概念,SSK 視知識為人們集體支持(collectively endorsed)的過程,研究者的工作便是探討 科學知識產生的原因與過程,因此,SSK其實預設了一套「社會建構論」觀點。

從科學的社會功能到科學知識的社會性,往後,科學與社會互動的開始為人 們所重視,與此相關的研究領域「科學與社會」逐漸興起,但是它的研究者大多 延續科學的社會建構論觀點。其一方面飽受偏向證據基礎的傳統科學哲學的批判,

另一方面,STS另有一支勢力興盛的理論家族,名為「行動者網絡理論」也同樣 批判了科學的社會建構論(陳瑞麟,2010:309)。下文將從行動者網絡理論的本 體論談起,再過渡至其分析取徑、批評與轉變、以及政治承諾。

二、行動本體論(ontologies in practice)

對ANT來說,「社會」這個範疇亦是建構的結果,如果用社會來說明科學知 識、科技實作或科技物,如此預設一個先驗範疇的結果將可能形成一種說明上的 不對稱,ANT重新定義對於物與事實的看法─科技與社會的相互建構,兩者構成 一個「網絡」(network);16網絡係由人(human)與非人(nonhuman)所組成,

前者是我們熟悉的「社會」,或稱為主體,而後者則是向來被視為客體的「自然」

和「物質」(陳瑞麟,2010:309)。ANT學者Latour(2005)反對將社會視為一 個固定的實體(material)或領域(domain),以及對物與事實給予一個「社會的 解釋」(social explanation),原因在於,ANT研究者認為物與社會的關係並無一 定的本質(intrinsic qualities),亦無主客體之分。研究者能做的,就是追溯與描 繪它們的相互建構過程,而事實的「樣貌」則是在此過程中逐漸浮現,也就是說,

我們所認知到的「自然」與「社會」,其實都是經過一連串動盪後穩定下來的狀 態,其中獲得認可的「事實」即形成我們對於事實的認識;Latour扼要地指出,

16 ANT 修改 SSK 的「對稱規則」,成為一種「超對稱」:「社會與科技物皆是網絡的產物,要同 時描述人與非人的行動者,並用同樣的關係性架構來處理它們」(陳瑞麟,2010:309);人與非 人皆是有行動能力的行動者(actor),並無主客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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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爭議的平息(settlement of controversy)是「自然」被如此再現、「社會」如 此被穩固的原因,而非結果,我們便不能用這樣的「原因」去解釋如何與為何一 個爭議被平息(Latour, 1987)。

如此思考基礎,林文源(2007)稱之為「行動本體論」(ontologies in practice),

傳統哲學意義上的本體論是種對存在的「先驗狀態」和「根本架構」的探討,17 所謂的經驗只是在這些架構下的特殊存有樣態,例如物、人、數字等各有相對應 的科學、社會學、數學的討論;但是,ANT隸屬STS的分析取徑之一,而STS探 索科學知識的形成過程,因此也不可避免地面對物的萌生過程,使得STS研究經 常碰觸到異於先驗本體論的存在架構與存在物的出現。例如,1940年代,美國的 蕃茄收割機大幅提升了蕃茄採收量,機械化的結果卻也使得農民在往後數十年間 面臨失業困境(Winner, 1986: 25-27)。對科技決定論者來說,蕃茄收割機取代農 民的工作機會,因此是造成失業的原兇,相反地,社會建構論者則會認為是資本 家存心剝削農民,蕃茄收割機只是用以剝削的一種手段。然而Winner(1986: 27)

卻指出,事實上沒有人認為蕃茄收割機的發展是場陰謀,其發明人只是為求改良 收割技術,並沒有任何意圖去圖利資本家,我們所見的失業狀況其實是科學知識、

科學發明、與公司利益三方互相糾葛、強化的社會過程。

類似研究如林宇玲(2004)發現女性的電腦學習能力不只是受「女性不適合 科技」的文化迷思影響,由於電腦運作依賴鍵盤、滑鼠、以及一套操作的程序與 步驟,若想善用電腦,使用者必須採取理性思考,搭配良好記性、靈活反應、以 及手眼協調能力,這造成某些弱勢者(尤其是中高齡、婦女、身心障礙者)在學 習使用電腦時備感艱辛,因此,電腦能力的體現實為上述兩者相互建構的結果。

若從社會學角度來看以上兩個案例,研究者可能會傾向將「資本家的利益考 量」做為蕃茄收割機與失業趨勢的關鍵樞紐,以及透過「社會弱勢者」此一切入 角度分析電腦學習能力。但從Winner與林宇玲的研究可發現,失業與電腦學習能

17 林文源指出,「傳統哲學」有過度簡化複雜的哲學系譜之嫌,但他在此討論的重點為 ANT 的 本體論,並無意涉入各門派之間的論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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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的原貌其實是人與非人相互影響、交織的狀態,並非單一社會因素可解釋,亦

(thing-in-itself)或理念自身(idea-in-itself);所謂的本質其實是「本體論化」事 件的聚集,經歷一連串的中介行動,18現實中的存在則由這些事件所構成,在此 概念下,物質是被促動(enacted)19的結果:由轉變工作中的某種狀態到成為一 種事實,一直到最後在被穩定的網絡中成為理所當然的存在(林文源,2007)。

以Latour(1983)描述細菌學之父巴斯德(Louis. Pasteur)克服炭疽症的過程為 例,20微生物從原先存於自然界,到成為人們認知中造成疾病的元兇,此本體論 化的過程其實歷經實驗室圖表與儀器、新聞稿、地圖與統計圖表等中介行動,每 一個中介都是炭疽症的「暫時」的存在狀態。這些中介行動非但不可化約,更是 細菌本體論化事件的本身,哲學中的主客二元論便是忽略中介行動的過程,才會 苦思外在的物(things out there)如何與內在的心靈(mind in here)發生關聯(林 文源,2007)。 中介狀態位移(displacement)到下一個中介狀態,慢慢穩定為我們所知的事實。

19 促動(enacted)又可譯為「展演」,兩者皆指涉人與非人的實作(practice)行動(林文源,2007)。

20 下文將完整介紹巴斯德克服炭疽症的網絡建構,該網絡同樣由人與非人所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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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什麼、是由什麼構成的事實,總是必須經過實現具體相關知識與 事物的過程而被穩定下來,而世界是在此實現過程中被具體化的(林 文源,2007)。

Law(2004: glossary)則為ANT下了一個定義:

ANT是種科技社會分析的取徑,在此取徑之下,實體(entities)與物 質皆是被促動(enacted)以及關係性構成(rational),ANT研究這些 關係的形構(configuration)與重新形構(reconfiguration),而關係性 意味其本體論類屬(ontological categories)(如科技、社會、人與非人)

皆被視為效果與結果,而非用以解釋的資源。

因此,ANT以行動本體論為思考基礎,其研究者不再預設一個終極的存在架 構,轉而探究一般可被化約的實際變動過程,探討何者存在、何謂存在、如何存 在等問題(林文源,2007),在去本質的基礎下,所有事物均可變動(uncertain)

且擁有可反轉(reversible)的機會(Law, 1999)。本研究將以ANT的行動本體論 為分析的核心概念重讀台大新聞E論壇的發展故事,在公民新聞媒體的發展歷程 中,我們不只是關注人的意志運作,亦要關心技術如何參與其中,與公民記者共 同發揮影響力,而「台大新聞E論壇」便在人與非人交織狀態的不斷位移過程中

且擁有可反轉(reversible)的機會(Law, 1999)。本研究將以ANT的行動本體論 為分析的核心概念重讀台大新聞E論壇的發展故事,在公民新聞媒體的發展歷程 中,我們不只是關注人的意志運作,亦要關心技術如何參與其中,與公民記者共 同發揮影響力,而「台大新聞E論壇」便在人與非人交織狀態的不斷位移過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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