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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王世貞《豔異編‧男寵部》

第二節 何謂「男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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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貞將唐傳奇的男女情愛推向豔情性愛。16那麼,《豔異編》的〈男寵部〉究竟 屬於「豔」或「異」?就〈男寵部〉的內容而言,收錄的 27 位男寵絕大部分都 是歷史上可考的人物,不見「神仙妖怪」,自然不屬於「異」的範疇,那麼,男 寵何以為「豔」呢?

第二節 何謂「男寵」?

就目前現存的文獻,「男寵」一詞最早於《宋書‧五行志》出現:

自咸寧、太康之後,男寵大興,甚於女色,士大夫莫不尚之,天下皆相放效,

或有至夫婦離絕,怨曠妬忌者。17

這段文字也見於《晉書‧五行志》,以成書年代而言,《宋書》(488)先於《晉書》

(648)。從引文可知,能使「士大夫莫不尚之,天下皆相放効」者,非皇帝莫屬,

皇帝尚男寵,使得天下「夫婦離絕,怨曠妬忌」。此處的「男寵」從屬於皇帝,

佞幸亦如是。就這層意義而言,「男寵」等同於「佞幸」。《宋書》作者沈約(441-513)

不用《史記》首創的「佞幸」,而自創「男寵」一詞,與此同時《宋書》不立〈佞 幸傳〉,將《漢書》的〈佞幸傳〉與〈外戚恩澤侯表〉合併為〈恩倖傳〉18,且

《宋書》除了提及《漢書》〈佞幸傳〉,其餘皆未使用「佞幸」一詞,沈約似乎刻 意以「男寵」代替「佞幸」,企圖淡化正史中關於男色的書寫。以下試分析比較

《史記‧佞幸列傳》、《漢書‧佞幸傳》以及《宋書‧恩倖傳》。

司馬遷(145?-?)首創紀傳體,以皇帝為中心,寫入本紀,其它各色人物,

依其身分分別寫入世家與列傳。太史公將圍繞在皇帝身邊的佞幸寫入列傳,〈太 史公自序〉:

夫事人君能說主耳目,和主顏色,而獲親近,非獨色愛,能亦各有所長。作 佞幸列傳第六十五。19

圍繞在皇帝身邊的佞幸有士人、宦者、郎中令與外戚,他們不一定只靠美色而取

類、重逢類、夢遊類、仙境類、仙女類、仙郎類、星精類、花精類、神女類、玩適類、寵倖類、

宜緣類、魂交類、豪俠類、賢節類、淫冶類、幻化類、靈異類、妖魔類、雜傳類。其中寵倖類收 錄的為昭儀傳、武后傳、梅妃傳、李白詞,非男寵。詳參大塚秀高著,謝碧霞譯,〈明代後期文 言小說刊行概況下〉,《書目季刊》19:3(臺北市,1985.12),頁 34-35。

16 王愛華,《《豔異編》研究》,頁 60-61。

17 沈約撰,楊家駱主編,《新校本宋書附索引》,卷三十四,〈五行五〉(臺北市:鼎文書局,1979),

頁 1006。

18 《宋書‧恩倖傳》:「嗚呼!漢書有恩澤侯表,又有佞倖傳,今採其名,列以為恩倖篇云。」

沈約撰,楊家駱主編,《新校本宋書附索引》,卷九十三,〈恩倖〉,頁 2302。

19 司馬遷撰,裴駰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史記》(臺北市:鼎文書局,1981),卷 130,

〈太史公自序〉,頁 3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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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皇帝,而是「各有所長」,如衛青、霍去病「以外戚貴幸,然頗用材能自進」20

《史記‧佞幸列傳》所收入十位佞幸,只有閎儒、籍儒兩位「以婉佞幸」,其他 人的美色並非受寵的原因。(表)

皇帝 佞幸 受寵原因(引號內為《史記・佞幸傳》原文) 備註 漢高祖 籍儒 「非有材能」、「以佞幸」、「以婉佞幸,與上臥起」 宦者21 漢惠帝 閎儒 「非有材能」、「以婉佞幸,與上臥起」

漢文帝 北宮伯子 「以愛人長者」 宦者22

趙同(談) 「以星氣幸」 宦者

鄧通 「無伎能」。初,以文帝上天之夢幸,後「以身媚 上」、「文帝常病癰,鄧通常為帝唶吮之」

士人 漢景帝 周文仁 「寵最過,庸乃不甚篤」 郎中令 漢武帝 韓嫣 「與上學書,相愛。上為太子,愈益親嫣」、「常與

上臥起」

士人 李延年 「善歌,為變新聲」、「號協聲律,與上臥起」 宦者 衛青 「以外戚貴幸,然頗用材能自進」 外戚 霍去病 「以外戚貴幸,然頗用材能自進」 外戚

表 1:《史記‧佞幸列傳》簡表

《史記‧佞幸列傳》最後饒富趣味地說道:

太史公曰:甚哉愛憎之時!彌子瑕之行,足以觀後人佞幸矣。雖百世可知 也。23

彌子瑕最著名的故事就是「色衰愛弛」,在太史公在〈佞幸列傳〉並不強調男色,

何以「彌子瑕之行,足以觀後人佞幸矣」?《史記》在〈老子韓非列傳〉收入了 整篇《韓非子‧說難》,也就是彌子瑕的故事的出處。〈說難〉敘述完彌子瑕受到 衛靈公厭棄之後,還有一段話:

夫龍之為蟲也,可擾狎而騎也。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人有嬰之,則必殺 人。人主亦有逆鱗,說之者能無嬰人主之逆鱗,則幾矣。24

將這段話與〈佞幸列傳〉對照,太史公所謂「甚哉愛憎之時!」並非感嘆佞幸「色 衰愛弛」而受皇帝厭憎,而是人主之逆鱗,愛憎之無常。進一步對照,因為皇帝

20 司馬遷撰,裴駰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史記》,卷 125,〈佞幸列傳〉,頁 3196。

21 司馬遷撰,裴駰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史記》,卷 125,〈佞幸列傳〉,頁 3191。

22 司馬遷撰,裴駰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史記》,卷 125,〈佞幸列傳〉,頁 3192。

23 司馬遷撰,裴駰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史記》,卷 125,〈佞幸列傳〉,頁 3196。

24 司馬遷撰,裴駰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史記》,卷 63,〈老子韓非列傳〉,頁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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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憎而被殺者,只有李延年,換言之,通篇〈佞幸列傳〉看似對於佞幸的同情,

實際上在譴責漢武帝的薄情寡恩。

《史記》之後,《漢書》確立了正史的書寫體例。延續《史記》,《漢書‧佞 幸傳》將時間下限推至西漢結束,然而,〈佞幸傳〉卻出現了很大的改變,《漢書‧

敘傳》:

彼何人斯,竊此富貴!營損高明,作戒後世。述佞幸傳第六十三。25 師古曰:「詩小雅巧言之篇,刺讒人也。其詩曰:『彼何人斯?居河之麋。』賤而 惡之也。此敍亦深疾佞幸之人。」26班固(32-92)批評佞幸「竊此富貴」,〈佞幸 傳贊〉更將西漢的衰敗歸咎於「柔曼傾意」的佞幸身上,斥之為「姦臣」:

贊曰:柔曼之傾意,非獨女德,蓋亦有男色焉。觀籍、閎、鄧、韓之徒非 一,而董賢之寵尤盛,父子並為公卿,可謂貴重人臣無二矣。然進不繇道,

位過其任,莫能有終,所謂愛之適足以害之者也。漢世衰於元、成,壞於 哀、平。哀、平之際,國多釁矣。主疾無嗣,弄臣為輔,鼎足不彊,棟幹 微撓。一朝帝崩,姦臣擅命,董賢縊死,丁、傅流放,辜及母后,奪位幽 廢,咎在親便嬖,所任非仁賢。故仲尼著「損者三友」,王者不私人以官,

殆為此也。27

班固站在維護漢室的立場,佞幸「各有所長」被一筆勾銷,只剩「進不繇道,位 過其任,莫能有終」,皇帝成為「男色」誤國之下的受害者,佞幸成為國家須防 範的對象,「男色」遂貼上了負面的標籤。呂世浩已經指出《史記》厭漢與《漢 書》尊漢的立場,以及兩書在漢代的消長,然從〈佞幸傳〉的書寫,也可看見兩 書立場差異之一斑。28

《漢書》之後,《三國志》與《後漢書》不專立〈佞幸傳〉,佞幸散見史書各 處,與《後漢書》同時的《宋書》則合併〈佞幸傳〉與〈外戚恩澤侯表〉,另立 為〈恩倖傳〉。〈宋史‧恩倖傳論〉:

夫君子小人,類物之通稱。蹈道則為君子,違之則為小人。屠釣,卑 事也,版築,賤役也,太公起為周師,傅說去為殷相。非論公侯之世,鼎 食之資,明揚幽仄,唯才是與。逮于二漢,茲道未革,胡廣累世農夫,伯 始致位公相;黃憲牛醫之子,叔度名重京師。且任子居朝,咸有職業,雖

25 班固著,顏師古注,楊家駱主編《漢書》(台北市:鼎文書局,1986),卷 100 下,〈序傳〉,

頁 4267。

26 班固著,顏師古注,楊家駱主編《漢書》,卷 100 下,〈序傳〉,頁 4267。

27 班固著,顏師古注,楊家駱主編《漢書》,卷 93,〈佞幸傳〉,頁 3741。

28 呂世浩,《從《史記》到《漢書》──轉折過程與歷史意義》(臺北市:國立台灣大學出版中心,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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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葉珥貂,見崇西漢,而侍中身奉奏事,又分掌御服,東方朔為黃門侍郎,

執戟殿下。郡縣掾史,並出豪家,負戈宿衞,皆由勢族,非若晚代,分為 二塗者也。漢末喪亂,魏武始基,軍中倉卒,權立九品,蓋以論人才優劣,

非為世族高卑。因此相沿,遂為成法。自魏至晉,莫之能改,州都郡正,

以才品人,而舉世人才,升降蓋寡。徒以馮藉世資,用相陵駕,都正俗士,

斟酌時宜,品目少多,隨事俯仰,劉毅所云「下品無高門,上品無賤族」

者也。歲月遷譌,斯風漸篤,凡厥衣冠,莫非二品,自此以還,遂成卑庶。

周、漢之道,以智役愚,臺隸參差,用成等級;魏晉以來,以貴役賤,士 庶之科,較然有辨。

夫人君南面,九重奧絕,陪奉朝夕,義隔卿士,階闥之任,宜有司存。

既而恩以倖生,信由恩固,無可憚之姿,有易親之色。孝建、泰始,主威 獨運,官置百司,權不外假,而刑政糾雜,理難徧通,耳目所寄,事歸近 習。賞罰之要,是謂國權,出內王命,由其掌握,於是方塗結軌,輻湊同 奔。人主謂其身卑位薄,以為權不得重。曾不知鼠憑社貴,狐藉虎威,外 無逼主之嫌,內有專用之功,勢傾天下,未之或悟。挾朋樹黨,政以賄成,

鈇鉞創痏,構於筵笫之曲,服冕乘軒,出乎言笑之下,南金北毳,來悉方 艚,素縑丹魄,至皆兼兩,西京許、史,蓋不足云,晉朝王、庾,未或能 比。及太宗晚運,慮經盛衰,權幸之徒,慴憚宗戚,欲使幼主孤立,永竊 國權,構造同異,興樹禍隙,帝弟宗王,相繼屠劋。民忘宋德,雖非一塗,

寶祚夙傾,實由於此。29

〈宋史‧恩倖傳論〉大致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聚焦在選才,《六臣注文選》:「晉 宋之代,官以承藉,而非才能,故約著此傳,以論得失。」30後半部則針對側近 政治批評。然而,對於近臣的批判,已不見「男色」的蹤跡,而是批評他們「狐 藉虎威」、「挾朋樹黨」與「永竊國權」。與此同時,沈約似乎刻意創造「男寵」

一詞取代「男色」意味濃厚的「佞幸」,以打破《漢書》以來貼在近臣身上的「男 色」標籤。

從《史記‧佞幸列傳》到《宋書‧恩倖傳》,可以看到史家對於皇帝身邊近 臣的看法,太史公既看見了佞幸的美色,亦看見了他們的才能,對於他們的同情 之下,其實是對於皇帝的批評;班固為了轉移《史記》對於東漢社會的影響,撰 寫《漢書》,站在尊漢的立場,抨擊佞幸禍國,「男色」成為國家必須嚴防的對象;

到了〈宋書‧恩倖傳〉的論述,焦點已經轉向選拔人才以及對於側近政治的批評,

「男色」從皇帝身邊被史家大幅抹去。

29 沈約撰,楊家駱主編,《新校本宋書附索引》,卷九十三,〈恩倖〉,頁 2301-2302。

30 梁昭明太子撰,〔唐〕李善註,〔唐〕呂延濟等註,《六臣註文選》卷 50(臺北市:臺灣商務,

四部叢刊初編集部,100 冊,1965,上海商務印書館縮印宋刊本),頁 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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