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離合詞研究現況與界定
第二節 離合詞的界定
一、 離合詞的語法屬性
現代漢語離合詞被歸屬於詞的原因，除了意義的高度凝固性，且因其 具備一個重要的特性:即便可以離析使用，但卻是「動不離賓，賓不離動」。
換句話說，如果離合詞是詞組，而詞組是具備可拆可卸或可省略的性質，
即不符合「動不離賓，賓不離動」的現象。我們可以由例句清楚看出:
[1].A:妳吃飯了嗎? B:吃了。
[2].A:他畢業了嗎? B:*他畢了!
例句[1]中的「吃飯」是詞組，「吃」是自由詞素，可獨立成詞，而出 現「吃了」這樣的句子；然而例句[2]中的「畢業」是詞，而非詞組，「畢」
是黏著詞素，不能獨立成詞，故不會出現「*他畢了!」的句子。
本論文將現代漢語離合詞界定為詞，是具有離析形式、特別一類的詞，
非因其具有可離析形式則屬詞組。探討離合詞是詞或是詞組，須由漢語「詞」
的界定談起。
(一) 詞素(morpheme)與詞
1.詞素
「詞素」譯自西方語言學的 morpheme，漢語學界有些學者譯成「語 素」、丁邦新譯為「語位」、連金發譯為「形位」(林秋芳，2007:25-26)。
朱德熙(1982:9)定義語素為:「最小的有意義的語言成分。」劉月華等 (1996:1)說明，語素是「最小的音義結合體，也是最小的語法單位。」曹 煒(2004:19)指出「語素也叫詞素，一般定義為語言中最小的音義結合體，
是構詞的材料。」Li & Thompson 指出:詞素是「語言中最小而且具有意 義的成分」(1983:27)。
根據學者們對於詞素/語素的看法可知:詞素是最小的音義結合體，也 是詞的組成成分。同時筆者在此強調，本論文以「詞素」表示西方語言學 中「morpheme」所指之意，且認同張壽康(1981)對於「詞素」與「語素」
術語爭論的看法:「當分析詞的內部結構時，就不能用語素這個名稱了1。」
以及劉叔新(1990)2的觀點:「詞素應就詞的構造成素、即一個詞能夠劃分 出的小於詞的構成單位而言。」以及「語素包括了詞素，但是很多語素卻 並非是詞素」。漢語中的「詞」與「語」在語法上分屬不同層次，當探討 構詞層次時，應採用同一層次的術語-詞素，而非採不是同一層次的「語 素」。
2.詞
詞素是構成詞的單位，然而「詞」是什麼?確定「詞」標準為何?這個 問題雖尚未獲得一個明確的解決，但學者們仍努力地尋求解釋。劉澤先 (1953)把詞稱為:「拼音文字裡經常連寫在一起的一組字母」。陸志韋
1 轉引自潘文國等《漢語的構詞法研究》頁 100
2 轉引自曹煒《現代漢語詞彙研究》頁 19
(1957:1)指出，「詞」是自由活動的最小單元。朱德熙(1982:11)定義詞為:
「最小的能夠獨立活動的有意義的語言成分。」劉月華等(1996:1)指出:
「詞是最小的能獨立運用的有意義的語言單位。」對於如何確定「詞」， 還是存在著部分模糊的地帶，呂叔湘(1979:15)說了:詞的定義很難下，一 般說它是最小的自由活動的語言片段，這仍不十分明確，因為何謂「自由 活動」尚待釐清；朱德熙(1982:11)則說:所謂「能夠獨立活動」可以有種 種不同的理解。雖然如此，學者們對於詞的定義大致有相同的概念，皆認 為詞是能獨立運用、有意義的最小語言成分。
3.詞素與詞的關係
詞素是最小的音義單位，詞素組成了詞(符淮青，2004:22)，但兩者 之間並非完全獨立，尚有重疊與各自獨立的部分。陸志韋(1957:1)點出了 詞素與詞之間的關係:
凡是有意義的音節先都當作詞素，其中有能獨立的，當它是獨立的時候，詞素 等於詞。當它在語言片段裡不能自由運用的時候，詞素+詞素才是詞。
由陸志韋的說法率先點出了獨立、獨用的概念(潘文國, 葉步青和韓 洋，2004:112)，藉由他的說法，我們可知詞素與詞重疊之處，在於當詞 素可以獨立之時。且這裡的能否自由運用概念，源於 Bloomfield(1933) 提出不能單獨成句的黏著形式(bound form)，而能單獨成句的即為自由形 式(free form)。
4.自由詞素與黏著詞素及區別法
趙元任(1979:80)認為自由形式(F)是能單獨說的，如:「梨」；而黏著 形式(B)則是總跟另一個詞素一起說的，且中間無停頓，如:「鳳梨」。朱 德熙(1982:9-11)區分自由詞素(F)與黏著詞素(B)是根據能否單獨成句或 成詞，能單獨成句的叫做自由詞素，如:「好、看、我、葡萄」，不能單獨 成句的叫做黏著詞素，如:「民、衣、失」。
漢語中的詞素經常與其他成分組成許多類型的詞或詞組，在區分詞素 自由或黏著與否，本論文認同易荷梅(2007:28-31)提出的三點注意事項:
1).依據現代漢語的口語用法和意義 2).依據詞素在其組合的意義
3).依據詞素在其他組合中能否獨用
漢語發展的歷史達數千年之久，現代漢語部分保留或改變了古代漢語 的基礎與特性，如成語或文言說法仍保留並出現在現代漢語的特殊場合，
這些不符合現代漢語特性的不應列入判定的考量之內，是為現代漢語的特 殊用法，如:「無、之」之類在成語或古漢語保留至今的慣用說法中可獨 用，但在現代漢語一般的場合則不能獨用的，則應視為黏著詞素。
且判定自由與否，需要在個別所處在的詞來判斷，所以同一個「詞素」
在 A 詞裡是自由詞素，有可能在 B 詞裡是黏著詞素。如易荷梅以「排隊」、
「隊伍」為例，分析排隊的「隊」是「行列」，在使用上有「排成隊、排 好隊、排著隊、排起隊來、排了隊」，是表達抽象「排成整齊的行列」的 意義，不能單用是黏著詞素；但隊伍的「隊」是「具有某種性質的集體、
團體」，是自由詞素，有「義工隊、排球隊、世界各隊、哪幾隊…」的用 法。
一個「詞素」看似有時候是自由詞素，有時候是黏著詞素，而詞素是 自由或是黏著是否恆定?林才均(2011)澄清這個問題表達了以理論上來說，
答案是肯定的。他說一個詞素要麼只能是自由詞素，要麼只能是黏著詞素。
他強調這個問題需要將「詞素」與「字」區分開來，表「隊伍」詞素義的
「隊」並不同於表「行列」詞素義的「隊」，因為「隊伍」的「隊」雖然 與「排隊」的「隊」同形(同字)，但詞素義並不相同，此為林才均對趙元 任(1968)闡述「一個自由語素只是有時候自由，而一個黏著語素是永遠黏 著」論點的澄清。
綜上所述，對於一個詞素的自由或黏著判定需要多方考量，以現代漢 語口語的一般場合使用為本，由其在所處詞內的意義決定，再考慮其在其 他組合中是否能獨用，方能切確判定。
根據上述對詞素與詞的探討，我們暫可先將現代漢語離合詞劃歸是詞，
因為它符合了詞的定義—是可以獨立運用、有意義的最小語言成分。之所
謂離合詞是詞，是最小獨立運用的語言成分，乃因它雖可以拆開使用，但
目前漢語學界多數學者皆採如此論點，如劉月華等(1996:8)亦同。Li &
Thompson(1983)則提到: 「我們可以把具備某些單詞特性而且可以分析成 二個或多個有意義的詞素的多音節單位視作複合詞，而不管這些詞素是否
來 分為兩類:一類為至少包含一個不自由詞素的合成詞(complex words)，此 類組合為 BB、BF、FB2，如:畢業、人民、飛機；另一類是兩個詞素皆為自 由詞素的複合詞(compound words)，此類的詞素自由配搭為 FF，如:心疼。
具孝靜(2009)同時也主張，當詞彙內部結構中至少包含一個黏著詞素時，
飛機(FB) 複合詞(FF) 白菜(FF)
由上二表可清楚看出，大多數學者不區分詞內詞素自由與否的搭配，
要不認為「複合詞」等同「合成詞」，要不將「複合詞」歸屬於「合成詞」
底下之次類。鄧守信以詞內自由詞素與否的搭配組合來區別「合成詞」與
「複合詞」，是有別於其他學者而與西方語言學理論相同。本論文認同鄧 守信對於詞的分類方法，因在缺乏形態標誌的漢語詞彙中，是否包含了不 能獨立成詞的黏著詞素影響了學習者對於個別的詞的認知，乃至於拼音法 的分寫連寫問題，甚至於對於離合詞的理解與學習。
由於離合詞屬詞，又因其離析時特殊的「賓不離動，動不離賓」現象，
乃離合詞內的組成成分具有不能獨立特性之故，據此可以推論，離合詞的 組成成分必包含了不能獨立的黏著詞素，也就是說，離合詞必屬於包含了 黏著詞素的合成詞。這樣的論述同於林秋芳(2007)對離合詞的界定標準。
(三) 離合詞與詞組的界線
分析具有離析形式的組合時，若其包含了黏著詞素，該組合必為合成 詞，且為離合詞；然而若其組合為兩個自由詞素構成，即為 FF 時，該組 合離析形式是屬詞的離析亦或是詞組離析?這個問題涉及漢語學界六十年 來無法解決的問題—詞與詞組的區別。
易荷梅(2006)透過三個面向:內部結構、特殊意義與語法功能對許多 學者提出區辨詞與詞組的方式進行探討研究，仍未能解決當一個組合是 FF 時，是屬複合詞還是詞組的問題。是否有特殊意義的標準乃因人而異，
以至於其只有參考價值而無決定作用；語法功能的角度「只能用來解釋該 組合在句中的語法功能或其用法特點，而不是使用此方式來決定一個組合 是『詞』還是『詞組』」；而內部結構則是以是否包含黏著詞素來決定是
「詞」或是「詞組」，卻也無法明確解決無黏著詞素的複合詞(FF)，究竟 是詞或是詞組的問題。
朱德熙(1982:12)亦曾探討過同樣的問題，他說若由自由語素組成的 合成詞，如:「鐵路」、「白菜」、「牛肉」、「小看」、「大學」等都看成詞組，
這也是不合理的。他的說法點出了漢語詞與詞組的區別在 FF 的組合內，
存在著模糊難解的界線。
「白菜」一詞，前後兩項「白」與「菜」皆為自由詞素，而「白菜」
是屬於詞還是詞組?有學者提出可以語義延伸與否來判定，「白菜」並非 是一種全為白顏色的蔬菜，葉菜部分仍是綠色，代表「白菜」已有部分語 義延伸，所以可視為詞，是 FF 組合的複合詞，然而漢語詞彙中亦存有部 分未能確定語義是否延伸的詞，如:「牛肉」、「鐵路」、「火車」、「動 手」…等。這一部分即為漢語學界數十年來未能解決的問題，朱德熙(1982) 曾說:「組成成分都是自由語素，整個格式可能是句法結構，也可能是複 合詞。」語義延伸與否實難判定，或關乎個人認定不同，或關乎地域文化
是屬於詞還是詞組?有學者提出可以語義延伸與否來判定，「白菜」並非 是一種全為白顏色的蔬菜，葉菜部分仍是綠色，代表「白菜」已有部分語 義延伸，所以可視為詞，是 FF 組合的複合詞，然而漢語詞彙中亦存有部 分未能確定語義是否延伸的詞，如:「牛肉」、「鐵路」、「火車」、「動 手」…等。這一部分即為漢語學界數十年來未能解決的問題，朱德熙(1982) 曾說:「組成成分都是自由語素，整個格式可能是句法結構，也可能是複 合詞。」語義延伸與否實難判定，或關乎個人認定不同，或關乎地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