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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障礙,科技,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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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ademic year: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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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障礙,科技,文學

Disabilities: Technology and Literature

紀大偉

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 tw@mail2.nccu.tw 這篇分享報告試圖討論:在台灣普遍存在的「身心障礙」、「科技」、「文學」這三者 之間有何關係。這裡所說的科技是指跟身心障礙生活相關的科技(例如輔助器具、3C 通 訊設備、藥物等等),文學是指跟身心障礙相關的文學。 如果我可以輕鬆愉快地宣布「哪些台灣文學作品有身心障礙」、「哪些文學寫了身心 障礙的科技」就好了,但是我沒有現成的答案可給,沒辦法交出「哪家超市有賣有機雞 蛋」一樣俐落的指示。我慢慢體認,打不成這種如意算盤也是好事:身心障礙研究帶給 我的啟示之一,就是要破除對於如意算盤的執迷,用平常心面對天不從人願的局面。 「沒辦法輕鬆愉快得到現成答案」也可能極具啓發性:這種挫折可以逼讀者放棄太 視為所當然的種種閱讀習慣(以為「打開文學史就可以看到身心障礙者」,一如「我走進 超市就看到有機雞蛋」一樣方便),讓解脫舊習慣的讀者慢慢摸索到預料不到的身心障 礙、科技、文學三者組合方式。 在這個喜歡用徵文比賽解決問題的國家,要在文學作品中看到身心障礙並不難。鼓 勵身心障礙者投稿、呈現身心障礙課題的「文馨獎」已經辦了十多屆,獲獎作品就是「給 讀者看見文學中有身心障礙」的例子,其中也有佳作。在這種命題作文掛帥的文化中,「加 掛」科技的「文馨獎 2.0」必然也能成功推行,獎金必然會誘出不但寫出身心障礙也寫出 相關科技的投稿。老實說,既然大眾普遍渴望科技改善人生(一般民眾,含多種學科的 學人在內,都相信科技就是會讓人生變舒服),那麼過去十餘年既有的文馨獎得獎作品中 可能就已經描寫過超級輪椅或其他科技產品,只要耐心檢索就可。 我並不否認命題作文活動有其貢獻,但我想指出它們(我不是只針對身心障礙相關 的獎,而是泛指近年來多種徵文)最大的優點正好是最大的缺點:把(往往在官方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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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下)主流社會想要看到的「人」清清楚楚排列在作品中,彷彿是某縣農產品的展示櫥 窗,讓讀者以為可以很快「掌握這批人」的生態和動態,甚至讓讀者以為只要看到了就 等於快要解決問題。這種對於效率的執迷,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往往忽視了對於龐 大社會結構的批判。身心障礙研究帶給我的另一個啓示,就是要不斷將放在「個人」上 面的焦點轉移到「社會體制」上面──要看見身心障礙,並非只是要看見身心障礙的人, 更要看見造成身心障礙狀態的體制運作。(從事同志研究的我也要同時指出,同理,要看 見同志,並非只要看見同志主體的人,更要看見把同性戀擺佈成異類的主流社會體制運 作。) 身為一個在「文學學科」接受長期訓練的教學研究者,我對於徵文活動及其周邊種 種大表懷疑:在這些櫥窗化的徵文得獎者之外,還有無數的文學傑作崇尚曖昧,而不想 要說清楚。許多文學作品再現的愛情、生死、身心狀況可能都故意寫得不透明,讓讀者 難以掌握。以愛情為例,許多叫好或叫座的文學作品寫暗戀(曖昧的、不透明、難以說 出口的戀),而不盡然是兩情相悅的、公開展示的交往。在文學中,既然不能見光的愛情 往往比光明正大的愛情精彩動人,那麼櫥窗化的文學作品帶給讀者的玩味空間有多少? 「讓人看見身心障礙的文學」難道一定比「讓人看不見身心障礙的文學」更能夠激發讀 者對於身心障礙的想像? 文學是不是一定要藉著「給人看見」(例:看見身心障礙者)才能證明「有」(例: 有身心障礙者),是我摸索身心障礙與文學以來,以及我投入「台灣同志文學史」撰寫工 作以來,一直在想的問題。 許多國家習慣用「XX 文學」的標籤為文學作品歸類,例如台灣書市和學界早就採 用「女性文學」、「同志文學」等等標籤。要談身心障礙,文學界之內、之外的師友常問 我台灣有沒有「身心障礙文學」這一類。我通常只能禮貌性敷衍一下善意的提問人(「有 啊,例如某某某的書就是」),實際上我卻根本懷疑「身心障礙文學」這種分類,一如我 長期不相信「同志文學」這個標籤。換句話說,我覺得同志和文學,或身心障礙和文學, 組合方式有很多種,不應該只限於「同志文學」、「身心障礙文學」這種組合方式。這種 組合方式暗示「同志」和「文學」雙方(或是「身心障礙」和「文學」雙方)是相輔相 成的。但是其他組合方式也可能存在,難道「同志和文學之間發生衝突」的案例就不存 在嗎?一般認為「同志文學」就是「凸顯同性戀人事物的文學」,但這種標籤嚴重忽略了 同志的習性:正如高夫曼《汙名》提醒,同性戀者、身心障礙者等等社會邊緣人為了要 自我保護,經常會故意不讓主流社會看見他們──他們往往從小就避免被凸顯、被看見。 如果同志和文學的關係被簡化為「文學可以凸顯同志」,那麼「隱藏、忽視,甚至消滅同 志的文學」(例如,苦心積慮把同志掩蓋住的「恐同」文學作品)就被擱置了──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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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視、消滅明明是同志的切身課題,卻常常被(想要急切看見「有」同志的善心人)擱 置。恐怕因為人們太重視「有」(英文的「presence」),因而忘記「無」(「absence」)的 重要性。我對於「同志文學」(或可讀作「給同志捧場的文學」)的懷疑也延伸到「身心 障礙文學」上:當主流社會習慣對身心障礙視而不見的時候,為什麼向來反映主流意識 形態的文學作品偏偏不會以類似的態度排擠身心障礙?(同理,既然主流社會習慣將同 性戀邊緣化,那麼文學作品為什麼不會同樣地放逐同性戀呢?)刻意給身心障礙者或同 性戀捧場的文學,其實是跟主流社會作對──文學跟主流社會之間是否有矛盾、矛盾有 多虛多實,是我覺得可以好好討論的課題。 以上的說法要說得更明白一點。把同志角色放在故事中心(等於把同志放在櫥窗展 示)的文學作品固然是同志文學研究的好材料,但是我更愛討論「把同志角色埋藏在故 事角落」、「不敢不願寫出同志角色」的文學作品。一如主流社會不讓同志出櫃,很多文 學作品也有意無意間掩藏同志,而這種欲言又止、欲蓋彌彰的狀態特別值得討論。同樣, 很多文學作品把身心障礙藏在故事的死角,讓身心障礙無法出櫃──這種文學作品不夠 光明正大,可能讓人不悅,但這種偷偷摸摸的狀態正好呼應了主流社會處置身心障礙的 方式。在我的「身心障礙與台灣藝文」課堂中,我發放某些確實描寫身心障礙者的小說 給學生看,但是常有學生反應「老師,我看不出來這篇小說跟身心障礙有什麼關係」(這 篇是指《九歌 102 年小說選》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626058 收錄的游玫 琦作品〈女朋友〉)──他們的驚訝,也讓我驚訝:坐輪椅的人穿梭在小說之中,但是學 生卻說看不見他們。我後來理解,如果身心障礙角色在作品中只是配角而不是「高大全」 的主角,學生讀了就會以為沒看到。他們「看不出作品跟身心障礙有什麼關係」就正好 是身心障礙文學研究的課題。 身心障礙和文學的關係,長期以來讓我焦慮──這種焦慮未必不好,畢竟它督促我 一再思考這兩者的關係。自從認識邱大昕等等師友之後,我開始在這兩者之間加入第三 者:科技。將科技併入考量,有可能加重我的焦慮,卻也可能為焦慮提供出路。至少我 發現,在閱讀文學的時候考慮科技的因素,就可能把放在「人」身上的執念轉移到「非 人」上面──我倒不是說「科技就是非人」,而是說,只要思及科技,我就不會太執著於 「身心障礙者個人」,而轉而看待「造就身心障礙狀態」的科技社會。這正好是之前提及, 從質問個人轉而質問社會的身心障礙研究啓示之一。 我在政治大學開設「身心障礙與台灣藝文」這門課,開了四年。從第一次開課到現 在,我都很心虛,因為我並不確切知道究竟要交代學生去讀什麼文學作品(當然這種不 確切,uncertainty,也有讓人不設界限的好處)。市面上並沒有現成的「身心障礙與文學」 的讀本,就算 google 也找不到現成的書單(這種曠缺可能也是好事)。課名取為「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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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礙與『台灣』『藝文』」,有幾個考量:我本人略知美國身心障礙界的理論,但對於台灣 本土的文學實踐很陌生,所以我要督促自己和學生多讀台灣;「藝文」是指藝術與文學, 藝術部分主要仰賴汪其楣教授(聾人劇團的資深編導)的《歸零與無限:臺灣特殊藝術 金講義》(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491771),文學部分就要靠我自己來找文 本;我故意把「身心障礙」和「藝文」切開,因為不想讓人覺得「身心障礙藝文」這種 組合像「巧克力霜淇淋」一樣理所當然存在(我仍然在想「霜淇淋抵銷巧克力」的可能 性)。 我避免選用「明顯、直接展示身心障礙」的作品──我擔心學生太輕易得到「我走 進超市就看到雞蛋」的滿足。鄭豐喜、杏林子的作品因而不在我的考慮之內。我寧可讓 學生去讀充滿不確定的作品,例如黃麗群的小說集《海邊的房間》(http://www.books. com.tw/products/0010529907)。集子中收錄的〈貓病〉、〈卜算子〉、〈海邊的房間〉各自凸 顯了具有強烈控制慾的主人翁,各自提及頻繁看醫生的經驗,但這些短篇小說未必讓人 立即聯想身心障礙。學生讀了之後,紛紛很負責任地指認小說中哪些角色是身心障礙者 (這就是我之前說的,一走進超市就想要馬上買到雞蛋的習慣),甚至辯論哪些「壞人」 角色比「好人」角色更該算是身心障礙者──最常被召喚的障別是「精神病」,因為只要 將「壞人」視為精神病患,文學中的一切不公不義就得以結案。這樣的反應固然讓我錯 愕:學生在勤於訴諸精神病的時候,他們並沒有看見精神病本身,對於精神病的執念也 讓他們輕忽了作品中明白呈現的愛滋、癱瘓等等。我想,學生一上我這門課,就急著要 在讀物中立刻看見、指認身心障礙者,並且隨手抓了精神病來交差(學生都知道精神病 無所不在、任何人都可能是精神病人,所以把罪咎推給精神病總沒錯)。如果學生不要這 麼急著在文本中一眼看見「有什麼」,或許他們也可以看見作品中更加細緻的許多身心痕 跡。現在我回想教黃麗群小說的經驗,慢慢察覺科技在哪裡:一、她多篇小說不約而同 訴諸(也是依賴)各種醫院(含獸醫院),而醫生角色不但醫療肉體也撫慰角色的心理。 雖然角色不時抵抗醫生,但角色其實是在對醫生撒嬌的過程中越來越被捲入醫療體系這 個科技體制中。二、中醫(含民俗療法)和西醫的對立在小說中明顯呈現:一邊是迷信 的異端,另一邊是(太)乾淨的文明。三、在作品的「外面」,我也發現「假科學」:學 生們普遍覺得精神病這個標籤好用,正如當今台灣社會習慣將任何「怪人」當成精神病 人(如北捷殺人嫌疑者)。假科學藉著迅速撲滅問題,迴避討論問題的機會。假科學帶來 小確幸。 但是教學的過程絕對不是「學生笨 v.s.我聰明」的對決。事實上學生在作品摸索中 的各種結果對「後知後覺」的我帶來很多啓發(我說後知後覺,是因為我常在教完作品 很久之後,才慢慢想起作品中有哪些可議之處)。我也常讓學生讀《工殤》(http://www. books.com.tw/products/0010199747);這本原來出版於 1996 年的舊書在當年很受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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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因為充滿一篇篇工作傷害受害者的血淚控訴,也因為當時很活躍的攝影師何經泰為 書中每一個受訪者拍了「非寫實」風格、甚至強調傷疤之「醜」的照片。我選這本書, 是要讓學生知道:除了小說、散文之外(這兩種文類是文學教育的主流教材),也該注意 報導文學跟身心障礙的關係。這本書將工作傷害視為因、身心障礙視為果,更能讓人驚 醒個人和社會結構的關係:一個人的身心障礙並不是無中生有、憑空發生的,而是社會 不公不義的苦果。學生閱讀《工殤》的心得也是我沒料到的,主要有二:一、書中許多 受害者是因為碰到高壓電所以受到重傷。學生說他們沒想到會有人碰觸高壓電;對他們 來說高壓電不是都早就埋在地底下了嗎?我聽他們這樣說,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因為我 不確知高壓電是不是已經全面地下化了。我這個世代的人,從小聽著各種高壓電的恐怖 傳聞長大,沒有想過原來學生這個世代並不是被高壓電嚇大的。我的心得是,原來科技 和傷害是該歷史化的:高壓電、身心障礙與恐懼的關係,屬於某個特定的時空。(但我不 否認,在大學生所陌生的外籍勞工工作區域,「不是台灣人」的勞工仍然可能摸到高壓電。) 二、我本來以為何經泰當年故意把身心障礙者「拍很醜、拍很怪」的風格化照片會讓學 生躁動,但學生對這些照片一點反應也沒有。我後來想想,學生這一代人已經將 photoshop 等等加工數位照片的軟體當作日常玩具,樂於將自己的照片改得又醜又怪,可能無法體 會當年何經泰在洗照片(用相紙而非數位相機)過程中的手工有什麼特別之處。我的心 得是,再現身心障礙的科技(如攝影)也是該被歷史化看待的,而且這些技術的改變也 會改寫人們觀看身心障礙的反應──在電腦修圖軟體發達之後,年輕人的眼睛觀看身心 障礙的靈敏度是不是因而鈍化了、降低了? 以上略舉數例,是要指出文學、身心障礙、科技的組合可能不是現成的三色冰淇淋 拼盤,而可能是各有消長、各有隱現的多元樣態。黃麗群的小說並不是一個同時陳列身 心障礙與科技的櫥窗,卻暴露了多種病痛的人徘徊在中醫西醫之間、寧可信任看起來「正 派」西醫這個科技體制的態度──科技被寫在作品之中嗎?還是附著在作品的外圍?(我 說科技並不只是待在作品之內,因為這邊對待科技的態度也可以在讀者,含我的學生們, 身上看到。)《工殤》這部報導文學不但在書中寫了科技怎麼造成身心障礙,也讓書外的 不同世代讀者間(學生們與我)發覺:說身心障礙故事的科技(如,攝影術),以及被故 事所說的科技(如高壓電),都是需要被歷史化看待的、要放在特定的時空座標上。文學、 身心障礙、科技必然還有許多意想不到的組合。我樂於沈澱之後再跟各位師友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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