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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滋蕃的文學創作及其時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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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甲人文社會學報第 12 期 第 27-58 頁 2006 年 6 月 逢甲大學人文社會學院

趙滋蕃的文學創作及其時代意義

張瑞芬

摘 要

趙滋蕃(1924-1986)的一生與文學,正如「風暴的靈魂」,席捲過戰亂中 國、流離香港與反共臺灣。他的文學成就,夙與反共小說家如陳紀瀅、王藍、姜 貴、端木方、段彩華、朱西甯、潘壘並稱,雜文及文學理論則少見學界深究。然 而,正如趙滋蕃在自己的長篇類自傳小說《海笑》所言:「風暴的靈魂見證了命 運之無常,彰顯出轉型期歷史中人的價值,人的尊嚴」。在當今臺灣重新檢視五 0-六0年代文本的此時,趙滋蕃的文學創作與時代意義,值得全面鉤沈與評估。 本文主要論點有三:(一)指出趙滋蕃作品並非典型反共小說(二)其晚期 小說(如《海笑》等)重要性不下於早期的《半下流社會》(三)分析其散文寫 作的時代性與文壇非主流位置(四)耙梳原始資料,綜述其散文(雜文)創作成 果。全文約三萬字,篇末並詳附趙滋蕃所有著作目錄及評論篇目,為目前僅見綜 述趙滋蕃文學成果較完整的論文。論述範圍以小說散文為限,其文學理論將另立 專文討論。 關鍵詞:趙滋蕃、反共小說、五0年代   ∗ 逢甲大學中國文學系專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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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前言

這個人,率真得像幼童無序,有如一條清晰見底的溪流,卻又是優異深邃得 不知其源遠。 在歷史上,我們無法以黑白兩極給他分色,只緣這個又波動又肅穆的靈魂, 純白的品質中,也有少許灰色的區域。 -左海倫〈灼灼風骨一宏才〉1 說起趙滋蕃(1924-1986)其人,大概沒有任何一句評語,比左海倫教授2 述所形容更真切傳神的了。 正如「風暴的靈魂」般,穿越了戰亂中國、流離香港,與復興基地臺灣,集 合了悲劇與天才的宿命。在五0年代反共小說作家中,趙滋蕃堪稱特殊人生與性 格的極致。這位著作近四十本,在小說、散文及文學理論上皆有創發的重要作家, 辭世至今近二十年,臺灣學界對其作品之評論,仍頗寂寥。近年瀛舟出版社再版 趙滋蕃《子午線上》、《重生島》、《半下流社會》數本舊作3後,沈寂多年的 趙滋蕃,因此稍稍受到注意。在二00二年的一篇短評中,學者林秀玲稱此數本 小說之重印,是趙滋蕃為他那國共意識型態對立的世代作註,堪稱文學盛事。然 而她也說:「對於現今這世代,那個世代的政治、社會、小說、美學觀都過去了」、 「總體言之,《半下流社會》《半上流社會》可以確定留下來外,趙滋蕃之書的 歷史意義似大於作品本身的意義…」。4 五0年代去今未遠,如王德威〈一種逝去的文學-反共小說新論〉所言,是 「非常時期寫非常作品」,一種「不僅收復故土,也是贖回歷史」的文學。5 個世代的政治、社會、小說、美學觀,果真「都過去了」嗎?許多人眼中,反共 不啻為「八股」,但在八0年代初一場「五十年代文學座談會」中,老作家王靜 芝卻忿忿而言,「那時期的東西,是真正由我們內心發出來,真情寫出來的東西, 也不是為了稿費,也不是為了使自己成名」。司馬中原的意見與之略同,他認為 用「反共八股」概括五0年代小說不甚公平。他指出,那個時代的作品對人性分 析細緻深入,表現的是歷史上最陰暗痛苦的心靈。朱西甯肯定反共文學許多作 1 左海倫,〈灼灼風骨一宏才-懷念趙滋蕃先生〉,《幼獅文藝》69:4,1989。此文寫於趙滋蕃 逝世(1986)三年後,原文甚長,有另一刪節版載於《聯合報》1989.3.12。 2 左海倫(1924-),江蘇武進人,上海復旦大學畢業,美國瑪利蘭大學研究教授。著有《北雁 南飛》(重慶:文風出版社,1943)、《懷沙》(台北:大漢,1977)、《左海倫文選》(台 北:大漢,1980)等。六0年代中期與趙滋蕃同任教淡江大學、文化大學,1977 年前後赴美。 3 瀛舟出版社為趙滋蕃之女趙慧娟於美國所開設,共再版了《重生島》、《半下流社會》(2002)、 《子午線上》(2004)三部小說。見王蘭芬〈趙滋蕃之女代父重出經典集〉,民生報 2002.3.2。 4 林秀玲,〈半上流與半下流之間〉,聯合報副刊,2002.3.24。 5 王德威此文,原發表於 1993 年聯合報主辦的「四十年來中國文學會議」,收入王德威《如何 現代?怎樣文學-十九、二十世紀小說新論》(台北:麥田,1998)。更早於此,齊邦媛〈千 年之淚-反共懷鄉文學是傷痕文學的序曲〉(《千年之淚》,台北:爾雅,1990)即已提出類 似的「傷痕文學」說,為反共文學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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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可以超越五四以後諸多時期之作。劉紹銘則感慨沒有人有系統的介紹五十年 代的文學,或再版相關書籍。6 稍後於王德威,楊照認為-五0年代反共文學之所以被遺忘,主要是它不像 六0年代現代文學真正進入「典律」範疇,對後世代寫作並未能產生真正的影響。 他更指出,五0年代反共文學「在文學史上是以概念的形式存在,而非確切的流 派」。7這個說法,頗可再深入探究。然而近年學界(如邱貴芬、范銘如、梅家 玲、應鳳凰等)對五0年代的研究說明了建構完整的臺灣當代文學史時,五0年 代頗為關鍵。軍中作家與女性作家的基礎研究,都仍有待開拓。趙滋蕃僅僅是被 誤認為「歷史意義似大於作品本身意義」的其中之一而已。 在當前重評五0年代的風潮中,除了歷史意義,作品本身值得被重新評估 的,趙滋蕃之外,姜貴(王意堅,1908-1980)、郭嗣汾(郭晉俠,1919-)、楊 念慈(1922-)、潘壘(潘磊,1927-)、段彩華(1933-)都相當重要。在他們的 筆下,風雪桃花渡,黃金井峽口,有朔風呼號的鄉野傳奇,有浴血抗日的彈痕歷 歷。從一個時代的血痕裡凝聚而成奇花異卉,以個人有限的生命加入無限的歷史 裡,付出了壯烈的代價。這恐怕不是一句「都過去了」可以了結的。8正如趙滋 蕃《半下流社會》的終章:「半下流社會中的流浪漢們,慢慢離開了這荒漠的原 野,但狂烈戰鬥的序幕,卻在緩緩拉開」。斯人已遠,典範猶存。正確評估趙滋 蕃及其他五0年代作家及作品的價值,在當前文本散佚嚴重,且亟欲建構完整臺 灣當代文學史的今日,無疑是有著相當的急迫性的。 歷來對趙滋蕃及其文學的研究,除了上官予(王志健)、孫陵、左海倫、詹 悟等人對單一作品的評論(詳見附錄參考文獻),專書或整體性的討論尚付諸闕 如。較詳細的年表(生平事略)有二:鄭傑光〈為風暴見證的靈魂-趙滋蕃(文 壽)與其作品〉,《中華文藝》8 卷 5 期,1975,以及呂天行〈趙滋蕃先生事略〉, 《湖南文獻》14 卷 2 期,1986 年 4 月,後收入《國史館現藏民國人物傳記史料 彙編》第十五輯,1996。此二種記載稍有出入,但頗可相互參照。左海倫〈灼灼 風骨一宏才-懷念趙滋蕃先生〉是七0年代中期知人至深的重要觀察,趙衛民、 周芬伶以弟子身份闡揚其文學,則是近年可見較重要的兩篇論文。 趙衛民在二00三年〈趙滋蕃的美學思想〉這篇論文中指出,「崇高美學」 是趙滋蕃小說的動力,他似乎要「調合理性主義與非理性主義」,「將尼采 (Friedrich Nietzsche.1844-1900)美學中的戴奧尼索斯式醉狂,架上了康德的崇 高」。周芬伶〈戰慄之歌-趙滋蕃先生小說《半下流社會》與《重生島》的流放 6 〈在飛揚的年代-「五十年代文學座談會」〉,聯合報副刊 1980.5.8。 7 楊照,〈文學的神話‧神話的文學-論五0)、六0年代的臺灣文學〉,《文學、社會與歷史 想像-戰後文學史散論》(台北:聯合文學,1995)。 8 彭瑞金《臺灣新文學運動四十年》(高雄:春暉,1997)曾指反共文學為「大鍋菜式的同質性」, 「文學收成等於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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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與離散思想〉則說明,趙滋蕃小說事實上是「以絕醜美學與現代美學對應」, 在後殖民與流放的觀點下,他的小說是有新的意義的。9 多年後省視趙滋蕃的小說,《蜜月》、《重生島》在反應大時代之餘,也頗 觸犯時忌。趙滋蕃在文學史上被忽略的的尷尬,也正如同鄧克保(柏楊)的《異 域》(1961),和司馬桑敦(王光逖)的《野馬傳》(1959)一樣。10都值得當 今文學評論者再做探討,並全面回顧其文學創作成果。趙滋蕃的小說及散文數量 頗多(詳見本文文末附錄),文學理論則事涉廣大,當另立專文探討。以下,即 分就小說與散文兩大部分綜論其特點及成就。

貳、趙滋蕃及其「非典型」反共小說

一、 趙滋蕃適合稱為「反共作家」嗎?

趙滋蕃原名資藩,曾用筆名「文壽」,湖南省益陽人。他出生於一九二四年, 童年在德國漢堡市成長,並受德語教育,讀了八年理科中學。父親趙紹周為醫學 博士,任教並行醫於德國柏林大學,長年忙碌於外。趙滋蕃年幼即缺乏母愛照拂, 11對未曾謀面的祖國亦滿腔赤忱。一九三八年(時趙滋蕃十四歲),於抗戰軍興 中,自維也納乘船返國,原入學湖南大學經濟系,而後歷經數年軍旅生涯(曾參 與常德會戰、衡陽會戰,任翻譯官少校),抗戰勝利後才復學畢業。五0年代大 陸淪陷,趙滋蕃曾流落香港難民區調景嶺(俗稱吊頸嶺),備嚐生活艱辛。而後 他以寫作成名,並歷任亞洲出版社、《中國之聲》週刊,與《人生》月刊編輯。 六0年代中期,趙滋蕃移居臺灣,以「文壽」為名,開始了他在中央日報撰寫專 欄的雜文歲月。八0年代初,趙滋蕃任東海大學中文系主任及中文所所長,在批 評理論、文藝教育與中文系的理想上,多有建樹。一九八六年,繼七0年代初首 次中風,趙滋蕃再以高血壓病入院,病逝榮總。 綜觀趙滋蕃一生,跨越中、港、臺三地,除了傳奇的經歷與豐富多元的創作 之外,由理工入人文,其思維邏輯、學問路數與對現代文藝的推動,在中文系之 9 趙衛民〈趙滋蕃的美學思想〉,收入《海峽兩岸現當代文學論集》,台北:學生書局,2004。 周芬伶〈戰慄之歌-趙滋蕃先生小說《半下流社會》與《重生島》的流放主題與離散思想〉, 東海中文系「五十年學術傳承研討會」論文,2005.10.29。 10 柏楊(1920-)1968 年因翻譯一則大力水手漫畫涉批評政府,入獄九年,而後「文協」及官方 的文學史特意刪去他的所有記述。司馬桑敦(1918-1981)《野馬傳》1968 年亦以誹謗政府, 有附匪嫌疑,遭內政部查禁。 11 關於趙滋蕃的母親符愛光,記載不一,或謂早年病逝,或稱獨自前往美國作研究,未詳何是。 趙滋蕃文中從未提及家人,僅於〈祝福孩子們〉(《擊劍集》,台北,彩虹出版社,1977)曾 稱「我的母親離開我們太早」,「失去母愛達半世紀之久」成為他日夜思念未已的錐心至痛。 左海倫〈灼灼風骨一宏才-懷念趙滋蕃先生〉記與趙滋蕃晤談,稱「兩三歲時,父母仳離」, 此說或較真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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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亦獨樹一幟。在台灣當代文學史上,他與他的文學,集多種「非典型」於一身, 定位不明。從兩岸學界近年文學史書寫中,頗可見出被中國意識型態與臺灣本土 論者共同忽略的尷尬處境。這一點於五0年代作家是相同的,只是趙滋蕃處境似 尤為艱難。 在一般印象中,趙滋蕃被定位為五0年代「反共」小說家,《半下流社會》 (1953)為其代表性作品。秦慧珠《臺灣反共小說研究(1949-1989)》(2000 年文化中研所博士論文),即將趙滋蕃列為二十四位反共小說作者之一,所佔篇 幅不多,分入五0年代、六0年代兩章之中。12仔細檢視數本當代臺灣文學史, 五0年代反共小說多例舉陳紀瀅、姜貴、端木方、潘人木、潘壘,包括大陸學者 白少帆《現代臺灣文學史》(遼寧大學出版社,1987)、劉登翰《臺灣文學史》 (海峽文藝,1991)、古繼堂《簡明臺灣文學史》(人間出版社,2003),以及 臺灣本土論者葉石濤《臺灣文學史綱》(文學界,1985)、彭瑞金《臺灣新文學 運動四十年》(春暉出版社,1997),對趙滋蕃均隻字未提。張素貞〈五十年代 小說管窺〉(《文訊》9 期,1986.3 月),對趙滋蕃及其小說,亦未著一字。只 有陳芳明尚未完稿的《臺灣新文學史》,對趙滋蕃有不同的評價。在二00一年 的〈五0年代的文學侷限與突破〉一文中,陳芳明指出,真正使人難忘的反共文 學,反而是未獲官方獎勵的作品,趙滋蕃《半下流社會》即為其中叫好且叫座者。 陳芳明並且讚譽趙滋蕃的文筆頗屬上乘,「是反共作家中的佼佼者,既有心理描 寫,也有造型刻畫」13 多位文學史家的忽略與不同評價,頗耐人尋味。趙滋蕃值得重視的好小說可 絕不只《半下流社會》而已。嚴格說來,《半下流社會》(1953)是趙滋蕃的成 名作,也是第一部作品,卻不一定是他最佳小說。寫作《半下流社會》時的趙滋 蕃才三十歲,尚未結婚,這本長篇小說表現的是他最早期也最原始的創作面貌。 趙滋蕃於一九七八年〈孟浪半生-說說《半下流社會》〉一文中,即曾自稱,此 書稍失猵急,語氣過於強硬,「成於瑣尾流雜之中,藝術性和思想性都非圓成之 作」。14《半下流社會》寫成後十數年,才於臺灣出版《子午線上》、《重生島》、 《海笑》。較諸《半下流社會》,後期數本小說的技藝成熟,理應過之,卻極少 為評論者注意。 其次,趙滋蕃被稱為反共小說家,他的身份,卻不是典型的軍中作家(一九 四九年隨軍隊來臺者),如司馬中原或朱西甯等人;亦未曾名列官方獎助(文獎 會或《文藝創作》)名單,如端木方或郭嗣汾。在五0年代外省來臺作家中,較 傾向黨政界的有張道藩、王集叢、尹雪曼、王平陵、司徒衛、劉心皇、于還素、 12秦慧珠,《臺灣反共小說研究(1949-1989)》僅論及趙滋蕃《半下流社會》、《蜜月》、《子 午線上》、《烽火一江山》,未及其他。 13 陳芳明,〈五0年代的文學侷限與突破〉,《聯合文學》200 期,2001.6 月號。 14 趙滋蕃,〈孟浪半生-說說《半下流社會》〉,聯合報 197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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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賢寧、陳紀瀅、王藍、彭歌;擔任重要文藝刊物編輯的是孫陵、潘壘、孫如陵、 鳳兮(馮放民)、茹茵(耿修業)、王聿均、黃公偉、虞君質、任卓宣;軍旅出 身則有端木方、司馬中原、朱西甯、段彩華、尼洛、田原、姜穆、楊念慈、張放、 蕭白等。無論在哪一方面,都數不到趙滋蕃這個名字。 台灣五0年代反共文學中,事實上以一九五五年為界,分為兩個階段。一九 五0至一九五五年,在文獎會高額獎勵的政策影響下,作品的反共意識無疑較 強。一九五五年以後,雖然「文藝淨化運動」與「戰鬥文藝」口號高喊入雲,但 受到現代主義、自由主義和本土主義的多方衝擊,反共文學已然悄悄產生質變, 逐漸轉化為多元寫作的面向。趙滋蕃的《半下流社會》出版於一九五三年,年代 上屬於反共小說第一期,然而此書非如《荻村傳》、《蓮漪表妹》諸作直接控訴 共黨惡行,乃取香港難民生活為本,旨在彰顯人性沈淪與提昇的兩極。簡而言之, 「反共」,並非這部小說設定的單一主題。

二、趙滋蕃小說創作

(一)趙滋蕃《半下流社會》及早期(香港時期)諸作

趙滋蕃在大陸淪陷後,曾在共區待了八個月,而後輾轉流亡至香港。在調景 嶺白天作苦工,夜晚在肥皂箱上讀德文版的康德《理性批判》與尼采全集。他投 稿的一些人生體驗與美學思想的小文章,逐漸得到美援機構亞洲出版社總編輯黃 震遐15的注意,黃震遐於是邀請趙滋蕃寫長篇小說。這個重大的人生轉機,使趙 滋蕃寫出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半下流社會》,這部小說出版未幾,即被譽為「成 功的寫實主義小說」、「香港文壇上一朵難得的奇葩」,16也開啟了趙滋蕃的文 學生涯與一生志業。 《半下流社會》(1953)一書,全文十五餘萬字,由香港亞洲出版社出版, 取材自五0年代初香港調景嶺難民實際生活。說它是反共或「戰鬥文藝」政策下 的產物,不如說與後來的《蜜月》(一齣香港上層人物與匪幹勾結的政治鬧劇) 17同寫人性的沈淪或提昇。《半下流社會》寫的是社會底層向上的提昇力,一群 15 黃震遐為香港時報主筆與著名軍事評論家,筆名「東方赫」,著有《隴海線上》等。三0年代 黃在上海,曾與魯迅與左聯筆戰。見趙滋蕃,〈悼黃震遐〉,《夏天的書》(台北:華欣,1974)。 原載中央副刊 1974.2.3。 16 孫旗,〈評《半下流社會》〉,《人生》8:10,1954.10 月。陳一塵,〈《半下流社會》讀後〉, 《人生》6:10,1953.12 月。 17趙滋蕃《蜜月》(台北,中國文學出版社,1956)描述了一場肉體與政治的雙重蜜月關係,有 著諷刺喜劇或道德劇的輕快。匪幹費民宜、教授朱晦氣、五虎將羅軍長,立場各自針鋒相對。 在一場烏龍的「起義通電」(吸收人員呈報上級)失敗後,費民宜終致淪落香江。此書象徵意 義太重,淪於意念先行,於趙滋蕃小說中,非稱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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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份子在黑暗時代中的茫然無告與屹立風骨。書中藉出身耶魯大學的落魄哲學 家酸秀才劉子通,道出書名涵意:「我們的社會,遠離上流社會,而又與上流社 會這麼接近,乃是一個半下流社會」。這個最終在淒風苦雨中死於異鄉的魂靈(酸 秀才),留下了令人戰慄的遺書:「勿為生者流淚,請為死者悲哀」。枯灰中有 再生的生命湧出,這生命卻是永恆的。 《半下流社會》故事裡一群以王亮為首的流浪漢,自鐵幕出亡後,聚集在香 港石塘嘴公寓天台陋棚下生活。在香港政府強制拆除了棚子後,他們移居筲萁灣 搭了幾間木屋,個人各司其職互相扶持。這群居的生活中,王亮是典型鬻文為生 的文人,司馬明擺公仔書,蔣山青在街邊賣雜貨,孫世愷與趙德成打理三餐。眾 人常於晚飯後齊聚討論哲學、政治、經濟諸多議題,由王亮女友李曼抄寫並具名 投稿刊登,稿酬作為生活基金。李曼在見報日多,逐漸成名後,搬出木屋區,沈 迷於上流社會之中。王亮後因救了被丈夫胡百熙賤賣而淪落風塵的潘令嫻,逐漸 與善良的她滋生情愫。故事的終結,總綰了上昇與沈淪兩條主線,李曼仰藥自殺, 潘令嫻則因義救火災中的小傻子葬身火窟。王亮在失去一切之餘,仍悲憤自持, 決心以「半下流社會」的毅力與精神,影響下一代,永遠為自由真理戰鬥不懈。 「半下流社會」此一名詞,其實頗有象徵寓意。書中人物,或為地主、商賈、 教授或文人,本不屬於下層社會,卻淪落於貧困與不幸的生活之中。趙滋蕃書中 「半下流社會」的本質,沒有上流社會的自私冰冷,也不如下流社會的喪失理想。 它是一個理想的象徵,也是縮影。某種程度而言,五0年代前後隨軍隊遷徙到臺 灣的外省作家群,高教育背景而淪落貧困異地,在台灣也是一個典型的,與香港 難民對應的「半下流社會」。在反共文學、戰鬥文藝喊得震天價響的時候,這些 人當中,頗不乏以文學為寫作職志,默默抵拒主流者。就此而言,趙滋蕃此一力 作對臺灣文壇的對應意義亦是深遠的。除此之外,《半下流社會》多線進行的佈 局,生動的人物刻畫與氣氛營造,都顯現出趙滋蕃出眾的才情,並且普遍贏得好 評。趙滋蕃曾自言,《半下流社會》是「苦熬五十八個通晚」而成的產物。以血 淚書寫,以堅實的生活作為基底,「靠自己的生命,來實證自己的存在」,它的 原創性是它不被歷史淘汰的原因。18在光明與黑暗之中,勾畫出一個交織著失望 與希望,糾纏著新生與滅亡的時代。這部書的出版,以及後來香港亞洲電影公司 將之搬上銀幕,19使趙滋蕃聲名大噪,獲亞洲出版社編輯工作,並開始接觸臺灣 文壇,對港台文藝發揮影響力。 著名專欄作家彭歌(姚朋,1924-),多年後曾回憶,一九五三年他以〈黑 色的淚〉入選亞洲小說獎首獎,主辦並來電致賀者,即是當時任亞洲出版社編輯 的趙滋蕃,當時兩人都正值三十青壯之期。此後趙滋蕃來臺,彭歌為之引見「春 18 趙滋蕃,〈孟浪半生-說說《半下流社會》〉,聯合報 1978.4.4。 19 《半下流社會》之改編電影,丁文治〈我看《半下流社會》〉認為精彩度遠遜原著,聯合報 1955.9.24。趙滋蕃自己亦稱最怕見到文學作品搬上銀幕,感覺是「糟蹋」,林小戀訪談稿〈春 風‧綠樹‧語意長〉,收入趙滋蕃,《流浪漢哲學》(台北:水芙蓉,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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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小集」同人,晤談甚歡。20趙滋蕃在港時期,陸續寫作《荊棘火》(1954)、 長篇雪峰山抗暴劇詩《旋風交響曲》(1955)、嘲弄香港政客的《蜜月》(1956)、 科幻小說《飛碟征空》(1956)、《太空歷險記》(1956)、《月亮上望地球》 (1959)等。五0、六0年代這些由香港亞洲出版社出版的小說,可稱為趙滋蕃 小說的前期作品,除《半下流社會》外,算不上趙滋蕃的滿意之作。《飛碟征空》、 《太空歷險記》、《月亮上望地球》等科幻故事,趙滋蕃即自言「結果是失敗的」 「頭巾氣太重,不曾深切而自然的掌握寫作技巧」。21一九六四年前後,趙滋蕃 由香港來臺定居,由香港經驗再延伸出去,《子午線上》(1964)、《重生島》 (1965)、《海笑》(1971),成就了他後期小說的高峰。

(二)趙滋蕃後期(台灣時期)小說

在趙滋蕃的所有文學創作中,小說不但寫作較早,且無疑是為代表文類,其 中又以長篇為最擅長。從《半下流社會》到《海笑》,總共十三部小說,22全部 寫於五0到六0年代。一九七一年趙滋蕃首度中風,重挫了健康,此後他不但未 能完成《海笑》的修改版,籌備多時的另一部長篇《天涯之戀》(又名「野獸與 家畜」)23亦因此擱筆,齎志以終。一九七0年以後,趙滋蕃的小說完全停筆, 取而代之的是雜文與文學批評。總計六0年代中期趙滋蕃移居臺灣後出版的小 說,依序為《子午線上》(1964)、《重生島》(1965)、《天官賜福》(1965) 24、《烽火一江山-王生明傳》(1965)、《半上流社會》(1969)、《默默遙 情》(1969)、《海笑》(1971),數量上適與五0年代在香港時期大約等同, 而開展出來的格局,則頗有過之。 1.《半上流社會》、《烽火一江山》 趙滋蕃後期小說中,名氣不小的《半上流社會》寫香港的富商巨賈、失意政 客和軍閥的勾結,但在小說成就上,頗不能與《半下流社會》比並。《半上流社 會》藝術成就不高,主要是主題稍嫌制式,人物太類型化,影影綽綽皆似有所本。 彭歌即指出:「『許老總』大概是許崇智,『張向公』是號稱「鐵軍」名將的張 20彭歌,〈頑強的大筆〉,收入趙滋蕃《重生島》(美國加州,瀛舟版,2002)序言。 21趙滋蕃,〈孩子們的書〉,《擊劍集》(台北:彩虹出版社,1977)。 22除了這十三部已結集小說外,據趙滋蕃自稱,由於生性疏懶,大約有五十萬字左右已發表短篇 小說未曾剪存或結集。見趙滋蕃〈幾句閒話-代《默默遙情》序〉,《默默遙情》(台北:三 民,1969)。 23《天涯之戀》(「野獸與家畜」),趙滋蕃原定為《海笑》續篇,六0年代中期即開始收集資 料,並預計成為自己的壓卷之作,後因中風,終未完成。見鄭傑光〈為風暴見證的靈魂-趙滋 蕃(文壽)與其作品〉,《中華文藝》8:5,1975。趙滋蕃〈閩海七百里〉(原載《幼獅文藝》 1966.8 月號,收入趙滋蕃《人間小品》,台北:三民,1969),對此亦有記述。 24 《天官賜福》(1965),1989 年改拍成電影《三狼奇案》,獲金馬獎八項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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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奎,「谷夢如博士」想必是顧孟餘,『童希聖』很像前立法院院長童冠賢,「伍 憲智」與民社黨伍憲子相近,『上官雷丞』」與上官雲相更是有緣,『呂公望』 不知是否李璜?『左諸馮』大概是左舜生」。25這個弊病,其實與趙滋蕃稍早的 《蜜月》(1956)同。鄭傑光〈為風暴見證的靈魂-趙滋蕃(文壽)與其作品〉 一文便指出,《蜜月》影射意味太濃,形同一齣道德劇。例如費民宜故遇上朱「晦 氣」教授便改名「朱德賢」,其實是趙滋蕃諷刺的設計。「何許人」、「何六必」 等人物,都依照姓名字面的意思而適時出現,並產生某一特定的作用。和《半上 流社會》一樣,犯了「意念先行」的毛病。 《烽火一江山》,是一九六五年青年節趙滋蕃應林適存之邀而寫的傳記小 說。寫一江山戰役中,死守大陳島而壯烈成仁的王生明將軍,與游擊隊隊員一百 五十人浴血奮戰,集體殉國的悲壯史詩。趙滋蕃與王生明將軍為湖南同鄉,曾於 大陸、香港多次晤談,寫來格外令人動容。《默默遙情》則集〈默默遙情〉、〈血 戰〉、〈龍城一夜〉、〈打鼓嶺〉、〈一家春〉、〈沈默的人〉六個先後發表的 短篇小說而成,結構、文采俱有可觀,鄉土口語情境可比段彩華、司馬中原、朱 西甯、楊念慈小說,然而《默默遙情》主題分散,全書無一主要脈絡,主旨未易 集中。要論趙滋蕃後期(六0年代)小說的代表作,長篇的《子午線上》、《重 生島》、《海笑》恐怕仍屬首選。 2.《子午線上》 王德威在〈一種逝去的文學-反共小說新論〉一文中,早已指出,趙滋蕃的 《半下流社會》(1953)和潘壘的《紅河三部曲》(1962)、鄧克保(郭衣洞, 柏楊)《異域》(1961)的越南、緬北背景頗可並觀。趙滋蕃以異域(香港)觀 點來看國共對立的局面,與一般反共小說的確是「同中有異」。趙滋蕃的「非典 型」特質,又表現在他的小說雖稱反共,其實更大部分描寫人性是/非、善/惡、 光明/黑暗的二元對立。趙滋蕃寫作的背景並非(受戰鬥文藝影響下的)復興基 地臺灣,因此也不是那麼典型的生聚教訓或「義憤悲愴」(王德威語)傾向。《子 午線上》、《重生島》兩部長篇,前者著眼於間諜心理戰,後者發揮人道主義精 神,並孜孜於二元對立的結構,和時空壓縮的描寫,和五0、六0年代臺灣反共 小說比起來,實在是相當殊異的兩本傑作。 「子午線上」一詞取意,趙滋蕃自己於再版序言中清楚道出,出沒於蠻荒與 文明、封閉與開放社會的形形色色間,「生與死、愛與恨、美與醜、自由與組織、 光明與黑暗、永恆與短暫、善與惡、是與非,就虎視眈眈,雄踞在子午線的兩端。」 「子午線」的二元對立指涉,於全書之中成為重要象徵。全書結尾處並以男主角 金秋心的自我犧牲,再度回應此一主題: 25彭歌,〈頑強的大筆〉,收入趙滋蕃《重生島》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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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心孤獨的佇立在鐵絲網旁邊。他的淚眼明亮的閃爍著,洩漏了他 心靈深處的秘密。一道鐵絲網,劃分了善惡,界定了明暗。這是根人 為的子午線。而愛,顫動在他心頭,像死一般強烈,雖然他被這荒謬 的時代,歪曲成最荒謬的形式。 趙滋蕃〈談「子午線上」〉一文自言,《子午線上》旨在「人類靈魂受難的 深刻重現」,是一本有立體感的空間小說,打破了時間單線進行的平面小說結構。 26這本書的具體技巧,是「用場景的重疊交叉,用情節的層層逼近,用合理的對 比設計,具現為藝術的效果」。27鮮明的對照,強烈的對比,形成全書的結構與 張力。「把那根人為的子午線倒轉過來」,便成為主角金秋心的具體使命。 《子午線上》全長五十餘萬字,最早曾在一九六二至一九六三年的中央副刊 連載,其時趙滋蕃仍在香港,未經考量,草率給了高雄大業書店出版(此趙滋蕃 於再版序中,仍記憶猶新)。沈寂多時,在出版了十五年後,《子午線上》才在 謝冰瑩的大力推薦下,於一九七八年榮獲第一屆中山文藝小說獎。《子午線上》 歷來佳評甚多,魏子雲讚譽此書「有雨果《可憐的人》、《巴黎聖母院》的才情 與氣魄」,王集叢則稱《子午線上》的仁愛感人力量,足可和雨果《九十三年》 比並。甚有作家小民,認為《子午線上》表現了「上帝的愛」,為「一部平信徒 的傳教書」者。28 《子午線上》時間設定於一九六0年,故事的主線,是癌症專家金秋心深入 大陸為一中共高幹動肺癌手術,由此展開數星期極緊張的統戰活動。地點跨越了 台灣、大陸(廣州)、香港、澳門多地,也彰顯出金家四代悲劇的宿命。起首數 章,先寫金秋心的身世及一場驚心動魄的血腥殺戮。在清末湖南雪峰山區黃金井 峽谷裏,淘金發跡的金家與為官的楊家,因婚配未諧,種下殺機。楊家將金家送 新娘的隊伍於山區幾乎全數殺害,擄去新娘十一姑,迫嫁楊家主人。29最後報了 血仇的是金秋心的父親-強盜頭子金恢先,在千刀萬剮了世仇之後,他娶了表姊 楊靜,希望弭平數代恩怨。最終,金恢先自首後被槍決,換得了下一代的生命與 未來。 故事由這樣悲慘血腥,但精采萬分的風雨中展開,揭示了一個更困難的時 代,以及金家後代金秋心身上遺傳的悲劇命運與過人毅力。在抗戰年間,金秋心 即在痢疾的藥物研發上,活人無數,展現過人才華,也因此偶遇他未來的妻子白 傲霜。大陸淪陷,金秋心僥倖逃離鐵幕,却與妻子白傲霜,女兒金素如流離失散。 26 趙滋蕃,〈談「子午線上」〉,《藝文短笛》(台北:商務,1968)。 27 趙滋蕃,《子午線上》(瀛舟重印本,2004)序言。 28 魏子雲,〈評《子午線上》〉,中央日報 1963.5.9-10。王集叢〈趙滋蕃的《子午線上》〉,收 入《王集叢自選集》(台北:黎明,1975)。小民〈從遊俠到流浪漢〉,收入趙滋蕃《重生島》。 29魏子雲〈評《子午線上》〉甚至認為,金兆獅(金秋心祖父)、金恢先(金秋心父)、金老太 太(金秋心曾祖母)和十一姑的人物描寫,勝於主角金秋心及白傲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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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金秋心成名返臺,於臺灣喜獲白傲霜母女消息,然而這一切竟然晚了一 步,白傲霜母女當時已被騙前往香港找尋他的下落。在有心人士安排下,母女甚 且已落入中共之手。 金秋心急往香港、澳門尋找妻女,雙方並就此展開一場心理戰。共黨極力勸 說金秋心回到大陸,他卻一心營救妻女脫險。故事的結尾,正如世代的悲劇一樣, 是一個未了的殘局。年幼的女兒素如得到不治之症,就在金秋心即將救出白傲霜 之際,卻見到金素如被共幹使計捉到鐵幕之中,金秋心明白唯有犧牲自己,才能 救白傲霜母女脫離共產黨的控制,於是慨然同意以自己的自由,交換他人的自 由。最後一幕,金秋心緩緩向鐵幕走去,抱著奄奄一息的女兒。那受難者的背影 與悲劇英雄的重任,彷彿是當年祖父與父親的重現,並彰顯了全書人道精神與理 想主義的情操,令人為之動容。 《子午線上》的成功,除了佈局的高妙,結構、張力俱佳,人物刻劃,亦栩 栩如在目前。一般評論,多半把它界定在反共小說之上,稱許它的時代精神與道 德立場。秦慧珠《台灣反共小說研究》就將《子午線上》列為趙滋藩六0年代重 要反共小說作品之一。魏子雲在〈評「子午線上」〉一文稱讚它「在氣質上,它 有哲學家的靜觀,也有藝術家的豪情。溫馨處有如一位儀態萬千端莊的處子;奔 放處則有如一位頂天立地氣慨萬世的豪英。」 王集叢〈評子午線上〉則是稱許它:「可見自由民主和科學宗教的光輝。」 他並且說:「子午線上的慈愛倫理、自由民主、科學宗教的光芒四射、照亮了人 心,照亮了時代真理,照亮一切進步、美麗、善良的人事萬物,他把殘暴、醜惡、 愚昧存在的本質,充分顯示了出來。」30 除了小說旨意外,讀者尤其難忘的是趙滋蕃文筆的鮮活靈動。趙滋蕃不輕易 在散文中展露的想像力和文采,似乎在小說中反而縱橫無礙,迸現著靈光。在一 場風雨欲來的血腥屠殺前,黃金井峽谷前,金家車隊迤邐十數里,歡喜嫁送女兒 與豐富妝奩,完全沒有意會到即將面臨的災厄。趙滋蕃以「雨絲帶血」來醞釀戲 劇的張力: 那支送親隊伍,在日頭偏西時,吹吹打打,進入黃金井市集。這時, 從街尾通達峽谷的那一大塊藍天上,橫抹著一片斷雲。山風用響鞭嘩 啦嘩啦趕著它,輕陰沿赭黃色官道兩邊盪來盪去,而峽谷外面的山窩 裏,驟來的秋雨,替秋山紅葉披上一襲鮫綃輕紗,襯映得雨絲帶血, 天色泛黃。(《子午線上》P.22) 數十年後的金家後人金秋心醫師,徹夜開完手術後身心俱疲。渾然不知共區 會議室裡,一場蓄意安排的陷阱已然悄悄將他包圍。匪幹們打算提調他到大陸為 30 王集叢,〈評子午線上〉,《王集叢自選集》(台北:黎明,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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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層人士作肺部腫瘤手術,孤立他,並「進行思想說服教育」。在一個充滿未知 與混沌,即將展開內心角力,劇力萬鈞的夜。趙滋蕃以「巨蟒」象徵猶疑與未測, 這樣埋下意味深長的伏筆: 窗子外,月亮下去了。寥落晨星,分外璀璨。白晝隱隱來臨,一切人 類的活動也在逐漸甦醒。而明亮的淡水河像是一條巨蟒,閃著淡藍色 的浪花,向前面,向不可知的未來蠕動。(《子午線上》P.155) 趙滋蕃的靈活文筆,意識流與現代主義的手法,也常不經意的表現在後來的 小說集《默默遙情》(1969)或《海笑》(1971)中。例如: 夜暗和伸舔的火舌,融進了他那晃動的玻璃杯。使黑啤酒上邊的泡 沫,泛溢著紫藍色的光。 偏屋好像在膨脹,在繼續膨脹。那兒充滿了暗霧。一切都帶著誇張的 走了樣的形式,在兩個僑生的疲憊的眼睛裡游泳,暗霧之中迴旋浮盪 著數不清的幽靈。 雪後的漣水是迷人的,薄霧搖曳著,像擺動的魚鰭。兩岸枯枝,殘雪 猶存,蒼白有如剛吹熄的洋燭上冒起的煙。31 3.《重生島》 在《默默遙情》序言中,趙滋蕃點出,小說是一種「易寫難精」的藝術,他 有意識的在小說藝術上,注意人物素描、用語生動、形式完整,及「戲劇性瞬間」。 這些實踐,在他的長篇小說中皆歷歷可見。而趙滋蕃的長篇小說,除了具史詩氣 概之外,更擅長以時空壓縮的結構,以小寓大,作極大的延展性與象徵寓意。《子 午線上》整個故事歷史縱深長達六十年,包括金秋心三代複雜身世,地點則涵蓋 港、臺、澳門、廣州。然而由破題、開端、發展到結局,實際經歷時間不到四星 期。正如《重生島》也只是演繹七天之內的情事,然而人類的悲劇綿亙,永無止 息。 寫於《子午線上》次年的《重生島》(1965),趙滋蕃序言自稱,是「以蒼 鷹之眼盯住血淵骨獄」的悲慘人間,另一個人道的故事與悲劇的再現。在一個距 香港三十九海哩,當地漁民名之「落氣島」(又稱痲瘋島)的小島上,自一九五 31引自趙滋蕃,《默默遙情》(台北:三民,1969)頁 34,頁 21。《海笑》(台北:驚聲文物, 1971)(上),頁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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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年至一九六二年,是香港政府棄置罪犯或不受歡迎人物之地。被放逐者從被棄 於島上的第一刻開始,便陷入死亡的掙扎。每人只有國際紅十字會配給的五加侖 淡水,與少許麵包乾糧維生。島上白骨嶙峋,佈滿死亡的陰影,陰森可怖,幾乎 令人窒息。 《重生島》故事的發展,從一九六二年二月十一日開始,到二十日結束,一 共只有九天。作者以二十八萬字來描寫九天之內所面臨死亡的感受,以及人性的 復甦,基調是十分沉重的,一句句發自人心深刻的言語,就像鐵鎚打著人類的心 靈。 在被遞解的人犯中,編號十四號,綽號「老頭」的夏大雨,原在法國軍團中 當過兵,為國際警察追緝的要犯,和香港警務處長為舊識,他眼見自己的同胞罪 不致死,卻身處絕境,於是成了這一群落難者的首領。三天內三批被放逐的人們, 在夏大雨的安排下努力求取生存。在絕境中,仍可看到人性未泯的溫情。先是四 號和十一號父子的團員。他們在夜裏聽到來自海上喊叫之聲,十一號奮不顧身, 投海搭救海上遇難的艇婦母子三人,和另一個海難者,使得自己右腿受傷。幸而 十二號及時援救,才把十一號從暗礁裏搶救回來。二號玄德公因解衣給十五號艇 婦禦寒,自己得了急性肺炎,生命垂危。艇婦與十二號公更挺身而出,掌舵送玄 德公到澳門急救。 港警在截獲夏大雨在島上呼救的電報後,派人緝捕,這時在澳門的玄德公知 道自己得了絕症,他大徹大悟,打聽到警方消息,於是將夏大雨送給他的兩萬元, 立刻雇了船隻,返回重生島,及時救出一群落難者。故事的最後,「老頭」夏大 雨並沒有上船。他留下一句最後的話語:「火速開船。我們將在重生島上再見。 凡事憑愛心工作,盡其在我,行所當行。世界公民的樂園,是可以在人間建立的。」 夏大雨自願留在島上從容赴死,成為這黑暗背景中,最燦亮的一道人性曙 光。詹悟〈「重生島」研究〉一文指出,《重生島》不但是一部抗議文學,也是 一部人道寫實小說。它紀錄人類最大的汙點,批判當代文明的虛偽,「在善與惡 朦朧的邊緣,投射著人性的光輝」。32詹悟此番解析,實深中肯綮。如果說趙滋 蕃《子午線上》強調的是善惡二元的兩極,《重生島》就是在戰慄中超越黑暗, 從深淵生出的奇異花朵。無論是《子午線上》或《重生島》,題材無疑都是沈重 的,然而《子午線上》作為反中共統戰的題材,無疑較方便於在官方機制中獲獎, 並納入「反共」取樣。《重生島》的灰敗醜惡,可就面臨了兩面(甚至三面)不 討好的境地,從此書評論之稀少,略可見出。讀者讀來苦痛,題材犯了所在地香 港政府的忌諱,連趙滋蕃自己也因心力交瘁,完稿後種下高血壓的禍因。 趙滋蕃小說寫作源於香港,往往針對亂離時代中知識份子殘存的理想與勇 氣,藉由書中的主角人物點出主旨,而這些主角人物之中,大都有著自己影影綽 綽的樣貌。《半下流社會》中秉持讀書人風骨的酸秀才、堅定不屈的王亮、《子 32 詹悟,〈《重生島》研究〉,《文訊》18 期,1985 年 6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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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線上》捨身救人的醫師金秋心及其好友陳摶、《重生島》中義救難友的老人夏 大雨,其實都是趙滋蕃自己的側影,理想人格的不同分身。與其說趙滋蕃小說是 國共意識型態對立的產物,倒不如說他投射的是理想主義與宗教情懷,更為適 切。正如趙衛民指出,趙滋蕃如同「強盜與基督的混合」,別具「怪誕美」,他 並善於運用社會底層的語言,足可戳穿文明的虛假與偽善。33 4.《海笑》 趙滋蕃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主要是五0年代作為反共標誌的長篇小說《半下 流社會》,稍後的《子午線上》、《重生島》著重發揮敵我意識/統戰伎倆與人 道精神,亦稱經典。然而要明白他的一生與時代、文學如何交軌,則不得不先讀 《海笑》(1971)這本趙滋蕃半自傳性質的小說。這本小說,是作者在二十餘年 的沈澱後,以回憶寫出四0年代一群年輕學生的戰亂流離,傳奇際遇的悲歌。「風 暴的靈魂」隱喻一群即將被戰火捲入的年輕生命,在民族的聖戰中,保存鮮血記 憶,創造生存價值。公理戰勝強權,「使一千一百萬平方公里的破碎國土上,奔 騰著大海一般的笑!」。而在《海笑》中,高潔與其好友趙木鐸是趙滋蕃一人的 分身為二,正如《子午線上》金秋心與陳摶的加總,也是趙滋蕃自己的寫照。34 《海笑》這部雄壯如史詩的戰爭小說,以抗戰後期一群中學生與常德、衡陽 兩場大會戰為主軸,多被取以與《戰爭與和平》、《西線無戰事》、《齊瓦哥醫 生》比並。35《海笑》數十萬言,厚達千頁,是趙滋蕃小說創作極重要及最後一 部力作。一九六八至一九六九年於中副連載九個月,一九七一年由驚聲文物社出 版。《海笑》的體制宏富,完全不遜於抗戰三大小說-《藍與黑》、《滾滾遼河》、 《餘音》,甚且是少見直接涉入前線烽火,描寫戰爭史事者。曾親自在戰場上經 歷常德、衡陽二役,死中求生,並留下槍疤的趙滋蕃,曾於八0年代初受訪時指 出,「抗戰八年,真正以小說形式寫成的歷史可能就只有《海笑》這本書。原因 是,參加實戰的人多半缺乏寫作的才能,有寫作才能的人又大多沒有實戰經驗」。 36《海笑》此書,作者頗引以自豪,趙衛民稱此書「顯然是趙滋蕃的深心大願」, 實為真確。趙滋蕃於一九七一年甚且不畏字數龐大,意欲改寫此書,(未幾中風 病倒,記憶崩毀,只好於同年依原始面貌出版),可見他對《海笑》的厚望。只 可惜《海笑》成書至今逾三十年,所得到的注意,幾乎與作者的宏願不成比例, 至為可惜。 33 趙衛民,〈強盜與基督〉,聯合報 2001.7.16,收入趙滋蕃,《半下流社會》(瀛舟重印本,2002) 序言。 34王集叢,〈趙滋蕃的《子午線上》〉,《王集叢自選集》(台北:黎明,1975)。 35見李應命〈《戰爭與和平》與《海笑》〉,中央日報 1978.6.4。左海倫,〈風暴的靈魂-評介 《海笑》〉觀點略同。 36 林小戀,〈春風‧綠樹‧語意長〉,收入趙滋蕃,《流浪漢哲學》(台北:水芙蓉,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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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笑》整個故事發生的具體時間,自一九四二年舊曆年前,到一九四五年 八月日軍戰敗投降,約三年餘。故事起始於湖南安化縣藍田鎮,抗戰方酣之際, 一群活潑青春的中學生在學校放假後,穿越風雪,結伴步行返鄉過年。他們男男 女女共二十餘人,來自不同中學。高潔外號「假洋鬼子」,返國未久,和綽號「木 頭」的趙木鐸是在德國柏林一起長大的童伴兼好友,他們和鄧大年、梅瑜、黃星 朗、黃鶴樓、文學才(文娘娘)一行人,在橋上會合周南、明憲女中學生潘茜心、 許漱玉等人共同前行。在行列中,崔逸鳳帶著弟弟崔逸松的美麗形影令高潔印象 深刻,終於在一行人的分手晚會上,高潔演奏小提琴,崔逸鳳高唱「我住長江頭」, 並於紀念冊上簽名留念,二人種下情苗。 高潔返回桃花崙老家,在老管家的照拂下獨自過了新年。此時的崔逸鳳卻捲 入一場無法避免的人生悲劇之中,訂婚已久的未婚夫熊光亞病重,急欲迎娶逸鳳 沖喜。逸鳳入門未幾,熊光亞即病逝。恰巧熊光亞之弟熊克非與趙木鐸為同學, 高潔因此得知此事,與趙木鐸前往崔家探詢,並夜宿逸鳳房中。睹物思人,高潔 相思成疾,無可自拔。遂托胡醫師據逸鳳與母親相片繪製成畫,並置於自己房中。 逸鳳與高潔母親容貌極像,無人知為何故。 逸鳳辭別熊家,返回自宅。不意突遭父親病故之痛,母親又反對其與高潔情 事,逸鳳遂罹肺病休學。暑假到來之時,高潔得知父親高儒已自德返國,遂赴桂 林會見。趙明甫(趙木鐸父)為名醫,與高儒素有通家之好,應允收逸鳳為義女, 並照顧逸鳳身體,逸鳳逐漸痊癒,並與木鐸、高潔書信往返。一九四三年九月, 高潔、趙木鐸分入湖南大學物理、數學系,此時潘茜心已因好友柳曉風在空襲中 慘死,放棄大學,從軍報國,並與文學才結婚。十一月,戰火席捲常德,高潔於 慘烈戰事中任翻譯官,與好友潘茜心中尉皆未離開常德,見證了幾乎屠城的空 戰。趙木鐸加入軍隊,冒死營救高潔出城。潘茜心與文學才死守中央銀行地下室, 終至引爆手榴彈,與敵軍同歸於盡,寫下最壯烈的一頁史詩。 一九四四年舊曆年間,高潔終獲崔母接納,趙木鐸與梅珍(梅瑜之妹)也互 定終身,任中校職的黃鶴樓與許漱玉結婚。四月,豫中會戰開始,梅瑜、熊克非 隨黃鶴樓從軍。衡陽慘遭轟炸,城內曝屍四萬,黃鶴樓與熊克非身負敢死隊任務, 終壯烈捐軀,衡陽淪陷。許漱玉產子,名以「抗生」。梅珍隨桂林大撤退難民潮 至南方,父(梅天心)母皆不幸去世,桂林慘遭轟炸。木鐸響應十萬青年從軍, 於軍中得知崔逸鳳表哥崔逸龍投效日軍,逼死崔母,並綁架崔逸鳳之妹,欲騙回 逸鳳送予軍官橫山義吉。逸鳳隻身赴險,幸得游擊隊梅瑜、黃星朗、曼如等人力 救脫險,並剷除惡奸崔逸龍。一九四五年八月,日軍投降。青春靈魂的悲劇尚未 結束,(木鐸未婚妻)梅珍病逝,趙母託木鐸於義女逸鳳,傷悲去美。就在同時, 逸鳳收到遠來的噩耗。高潔在戰火中為遠赴印度與母親會面,不幸於昆明撞車昏 迷,經十六個月,終於去世。高潔的母親吳慎儀更說出一個驚人的事實,崔逸鳳 的母親原與她是同父異母姊妹,逸鳳與高潔為姨表兄妹,血緣頗近,亦不宜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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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亂紛擾中,二十餘個年輕生命,如烈焰中的灰燼在時代的陰風裡盤旋。 趙滋蕃的《海笑》將背景放在一個動亂的大時代中,高潔彷彿是隻帶來死亡陰影 的「死亡之鳥」,也是不切實際的完美象徵,趙木鐸則形同他的事實面的分身。 這兩個主角的命運,在雪花飛舞中,彷彿早有前身。小說集《默默遙情》中的〈默 默遙情〉一篇,兩個德國回來的僑生在雪地裡救了一對姊弟,竟同對那個女學生 念念不忘終生。此處正如高潔、趙木鐸的翻版。《海笑》故事最終,逸鳳與木鐸 的結局則象徵了「人生戰場上兩個殘兵的結合」。左海倫〈風暴的靈魂-評介《海 笑》〉深心讚美趙滋蕃語言的深度與內涵,並認為本書結尾雖稍嫌匆忙,然大致 的架構與情節皆極為成功。37此說實有見地。趙滋蕃顯然不只是一位文學家,小 說中藉主角人物道出的人生哲理,更令人尋思: 騷擾我們的,不過是我們對事物的看法,並不是事物的本身。(《海 笑》P.295) 人們其所以要互相輕視,就因為他們希望彼此推崇。(《海笑》P.14) 活著的人,酣睡如死;而死去的人,卻帶著各式各樣的兇惡姿態,準 備迎接那永遠不再使他們激動的戰鬥。(《海笑》P.557) 「小說是在生活上從事想像」38。從風暴的時代走來,見證了一個狂飆的年 代,趙滋蕃的小說,謂之「反共」雖亦有理,然而他所涵蓋的哲學指涉實遠大於 此。論者多以之與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的「寫實主義」並觀,然而他念念於 「小說必屬虛構」,《文學原理》中許多創作理念,說明了他的美學家特質,遠 非「反共文學」所能涵蓋。

參、趙滋蕃的散文寫作與創作理念

和小說創作不同,趙滋蕃的散文主要分布於六0年代後半至八0年代(早期 於香港所寫的多未結集),以雜文、短論、時評為主。依時間先後,分別是《藝 文短笛》(1968)、《談文論藝》(1969)、《人間小品》(1969)、《生命的銳氣》(1970)、 《文學與藝術》(1970)、《長話短說集》(1972)、《夏天的書》(1974)、《寒夜遐 思》(1975)、《永恆的祈禱》(1975)、《擊劍集》(1977)、《十大建設速寫》(1979)、 《流浪漢哲學》(1980)、《生活大師》、《情趣大師》(1986)、《創作大師》、 《遊戲大師》、《靈魂大師》、《風格大師》、《現代大師》、《自由大師》(1987), 37 左海倫,〈風暴的靈魂-評介《海笑》〉,《懷沙》(台北:大漢,1977)。原載中央日報 1972.3.20-21。 38 趙滋蕃,〈幾句老實話〉,《流浪漢哲學》(台北:水芙蓉,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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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十數本,數量亦不弱於其小說。這些作品,大抵始自於一九六五年於中央日報 以「文壽」為名撰寫的專欄雜文,終於去世前後諸多依主題編選的八本「大師」 系列。專欄雜文,穿越了趙滋蕃中晚年的圓熟生命,是窺探他的內在意志與文學 理念,不可忽略的另一重要文類。 趙滋蕃的雜文出現在六0年代中期台灣文壇,當時雜文早已名家輩出。一九 四九年,國府遷台之初,為因應當時動盪不安的局勢,孫陵接編民族晚報副刊, 並喊出「反共文學」的口號,獲中華時報、掃蕩日報、全民日報的支持響應。鳳 兮(馮放民)接手新生報副刊,更確定了「戰鬥性第一,趣味性第二」的徵稿原 則。而後,一九五0年張道藩創設「中國文藝獎金委員會」(下簡稱「文獎會」), 「中國文藝協會」(下簡稱「文協」)隨之成立。「文獎會」的特屬刊物《文藝 創作》亦於此時創刊,五0年代反共文學的官方架構於焉確立。相較於小說、詩 歌、劇本而言,散文不在文獎會獎助項目之中,在五0年代顯然是較被忽視的, 然而報紙副刊上散文名家不少。據尹雪曼《中華民國文藝史》所述,所謂「復興 時期第一期(民國三十八年到四十一年)」散文,可分為「純散文」(美文)和 「說理的散文」(雜文)兩項。純散文如徐鍾珮、張秀亞、艾雯等,說理的散文 多為文藝性的政論。尹雪曼指出,「當時最著名的作者為鳳兮(馮放民)和茹茵 (耿修業),在新生、中央兩報副刊上,每期必有的方塊文章,立論正確,文采 亦佳。」39 五0年代初期專欄雜文名家,除鳳兮、茹茵之外,另有孫如陵、王聿鈞、寒 爵、尹雪曼、劉心皇、孫陵、宣建人、葛賢寧、司徒衛、寇節(王鼎鈞)多人。 他們或為軍中作家,或有黨政背景,極大多數身兼報紙(或雜誌)編務。這些雜 文名家,副刊主筆,其實同時也是催生「中國文藝協會」的主力推手,及重要成 員。李牧〈新文學運動歷程中的關鍵時代〉一文即指出,「文協」的由來,就是 以台北市各報「副刊編者聯誼會」為基礎而產生的40。「副刊編者聯誼會」前身 為「副刊聯誼座談會」,於民國三十八年十一月,由新生報(主編鳳兮)主辦。 參加者有民族報的孫陵、新生報的馮放民、中央日報的耿修業、中華日報的徐潛 (徐蔚忱)、經濟時報的奚志全、公論報的王聿鈞、全民日報的黃公偉等。他們 聯誼的結果,蘊釀出組織「中國文藝協會」,於民國卅九年五月四日正式宣告成 立。 39尹雪曼編,《中國文藝史》(台北:正中書局,1975),第四章第六節「復興時期的散文」。尹 雪曼此處所記,與劉心皇,〈自由中國五十年代的散文〉(《文訊》第 9 期,1984.3 月)完全相 同。 40李牧,〈新文學運動歷程中的關鍵時代-試探五 0 年代自由中國文學創作的思路以及所產生的 影響〉,《文訊》第 9 期,1984,3 月。陳紀瀅,〈文藝運動二十五年(收入《當代中國文學大 系》「史料與索引部」,天視,1981)、鳳兮,〈戰鬥過來的日子〉(《文訊》9 期,1984,3 月)所記與李牧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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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滋蕃一九六四年九月偕家人來到台灣定居。當時趙滋蕃以《重生島》一書 觸怒香港政府,經由救總安排,始得來台。初來台灣,即於《中央日報》主編孫 如陵邀約下,以「文壽」為筆名,撰寫「文壽專欄」,並任中央日報社主筆41 趙滋蕃前後所開的專欄,並包括《香港日報》(「趙滋蕃專欄」)、《台灣日報》 多處。筆力遒健,見地深遠,頗受注目。當時他的雜文頗負盛名,林語堂先生自 海外回臺小住,曾仿金聖嘆「不亦快哉」的筆意,說「清晨閱報,讀文壽的方塊, 不亦快哉」,由此可見一斑。撰稿之餘,趙滋蕃也開始應邀擔任淡江、文化、政 工幹校教職,教授「散文原理」、「小說原理」、「戲劇原理」、「文學批評」 等課程。 六0年代與趙滋蕃同時期的專欄名家,較有名的是何凡(夏承楹)-聯合報, 茹茵(耿修業)-中央日報,鳳兮(馮放民)-新生報,彭歌(姚朋)、方以直 (王鼎鈞)-徵信新聞等,諸家各有偏重,各擅勝場。趙滋蕃於其中,產量宏富, 論人生、文學、時事皆別具隻眼,極富批判性。在此一時期諸多文章中,他強調 「文字貴於創造」、「藝術最忌庸俗」、「人是文學的焦點」、「天真、誠實、 沉默為藝術三大支柱」,甚且指出國內中文系課程多抱殘守闕,不重文藝與創作。 這些雜文的主題與內在意念,毋寧離「反共」與「戰鬥」已經很遠了,它們的主 軸,反而比較近於人生、美學與藝術。與趙滋蕃同時期的雜文作家張健(汶津), 曾稱文壽雜文「學識廣,為文有格局,有筆力,論事能由多種觀點著眼」,然「偶 爾亦有激切之辭」42,這就和趙滋蕃的性格有關了。 趙滋蕃在台灣文壇的起步晚於鳳兮等人,等於整整跳過了整一個反共年代。 尤其他未具任何官方身分,在專欄作家中,和小說一樣屬「非主流」一派。分析 他的作品得獎情形,亦可見出他與其他「反共小說家」(得獎多為文獎會獎金、 國軍金像獎)不同之處境。一九七八年,趙滋蕃在台灣首度得獎之作,是《子午 線上》,獲頒「文協」獎章,及第一屆中山文藝獎;一九七九年,趙滋蕃以工程 文學《十大建設速寫》獲第五屆國家文藝獎。43比起端木方、潘壘諸人,趙滋蕃 受官方肯定極晚,然而他自己似乎也了然於心,並且毫不在意。在距出版《子午 線上》十數年後(時未得獎)的〈談《子午線上》〉一文中,他自稱:「《子午 線上》(1964)被冷藏多年,我了無遺憾。因為我知道,真正要求藝術的時代並 41孫如陵於 1962 年至 1972 年接掌中央日報副刊,當時中央副刊合併綜合副刊,擴版為十八批, 趙滋蕃為當時重要作者,除雜文專欄外,趙滋蕃長篇小說《子午線上》亦連載中央副刊之上。 見〈根埋在生活裡-專訪孫如陵先生〉《文訊》52 期,1990.2 月。 42張健,〈六十年代的散文-民國五十年到五十九年〉,《文訊》13 期。 43《十大建設速寫》共五十七篇,十八萬字,細寫十大建設故事,歷述其中艱辛,曾於中央副刊 連載。作此書時,趙滋蕃罹高血壓疾病,戲稱抱病跑畢「十項全程」。趙滋蕃原學工程科學出 身,以陰柔遊於陽剛,兼作家之筆與記者之筆,極受推重。參見韓濤〈邦國之光-評介《國家 十大建設速寫》〉,中央日報 1979.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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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到來」。44他的文學創作既不是官方文藝政策「鼓勵」下的產物,當然一向 奉行的只是自己良心與誠意的準則。 趙滋蕃的散文雖稱數量眾多,除了「非主流」思維與立場之外,亦難以建立 散文家形象。除了他的小說名氣太大之外,雜文專欄受限於字數短小,主題分散, 不易予人專業印象,這是所有雜文作家共同的窘境。然而趙滋蕃於雜文寫作,頗 有一番深入見解。他認為雜文是「當我們感受過剩,而仍能保持客觀分析的頭腦, 寧靜的心理狀態時」才可以寫的。〈談雜文〉一文,趙滋蕃指出: 優美的散文,有時可以隨意敷陳,上窮碧落下黃泉,覃思冥索。雜文 因受字數的嚴格限制,要求開門見山,直起直落。故必須言之有物。 必須將優美的散文亟力濃縮,汰其游詞,刪其浮語,從洗鍊中見精純。 為了保存散文家的晦澀意趣,散文可以偶爾涉足形上學的範疇;但雜 文家卻無此方便。雜文必須以集中表現見長。集中表現的強度往往能 見作品的深度。雜文家立一義,見一理以後,立刻揮灑到紙上,不計 文章的工拙,不管說理的周全,不夾帶隻字片語,但寫出來的東西卻 富有自然之氣,野趣盎然。假如沒有堅實充盈的散文基礎,就不容易 辦到。45 雜文寫作,須以理御情,有賴於廣博的知識領域和優秀的散文基礎,體兼眾 長,不拘一格,「在最痛苦的束縛中創造了最大的自由」。趙滋蕃的雜文體式, 說理勝於抒情,從未提及自己、家人或身邊瑣事,遠非英美傳統散文那種家常絮 語(Familiar Essays)風格,和五0、六0年代懷鄉憶舊基調大相逕庭。他的散 文主理而不主情,說人生,話藝術,抒雜感,評時事,析詩詞,解小說,涵蓋萬 方。亞弦即曾稱趙滋蕃文字的犀利「猶如醫生的解剖刀」,且兼具了詩人的慧心 與哲人的悲憫。46趙滋蕃七0年代中期以下雜文,具批評視野,意念連貫,成了 他文學理論的前身。 趙滋蕃散文的意義有二:一是以雜文風格表現社會關懷,二是成為他美學與 文學理論的前身。六0年代末至七0年代間,無疑是趙滋蕃創作最宏富的時候, 此一時期他的雜文,常見以與小說互為發明的概念,並隱隱對傳統的文學理論與 當前文學教育提出質疑。趙滋蕃早期的幾本雜文集,如《藝文短笛》、《談文論 藝》、《人間小品》、《生命的銳氣》,多重複收入《文壽雜文選》中。一九七 0年的《文學與藝術》加入了一些刊登在《文藝》月刊、《作品》雜誌上的長文, 較偏重探討文學與美學問題。一九七一年他首度中風,之後身體大不如前,無法 44 趙滋蕃,〈談《子午線上》〉,《藝文短笛》(台北:商務印書館,1968)。 45 趙滋蕃,〈談雜文〉,《文學與藝術》(台北:三民,1970)。 46 瘂弦,〈慧心與悲憫-「現代大師」〉,《聯合文學》4:9,1988.7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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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凝聚心神於長篇巨作上,從此完全轉向散文寫作,並致力於文學批評理論的建 構。 一九七四年,趙滋蕃《夏天的書》開始著重於文學教育與文學理論的建構, 一九七五年《寒夜遐思》、《永恆的祈禱》,一九七七年《擊劍集》,品類紛呈, 面向頗廣。一九七八年《文學與美學》是一本小說理論加寒山詩剖析的深入之作。 一九八0年的《流浪漢哲學》,嚴格說來,是趙滋蕃的最後一本散文集,之後一 九八七年的《風格大師》等「大師」系列,皆為重編,而非新作。也許是已然邁 入人生的熟成境地,《流浪漢哲學》談〈綠化心靈〉、〈夜讀偶感〉、〈生活的 藝術〉,多了不少寬和圓融的的體會與平淡的樂趣,和諸多前作之犀利勁切,顯 有不同。 趙滋蕃的雜文雖偏重說理,但他畢竟是個熱情蘊於內心的人,他的小說結構 繁複,多線並行,然而常有詩情與靈光閃現其間。他的文字,融文言白話於一爐, 是情采與才氣煥發的自然之狀,而沒有學究氣或掉書袋的習性。偶爾帶一點歐化 句法,頗類二三十年代作家筆致,但全然看不出是個「十四歲還不會說一句中文」 的人。趙滋蕃的文字,如左海倫推崇的《海笑》開篇,男主角高潔那段意識流的 回憶,就是一段漂亮的抒情之作: 荒野的喧囂並不曾驚醒他那夢中之夢。他的幻想,正展翅翱翔於另一 個遙遠的國度,和異國漂泊童年底鮮綠時辰。他髣髴仍然置身風雪柏 林,兩隻冰鞋正劃過帕栗色廣場,劃過布蘭登堡門,劃過菩提樹下街 威廉舊宮和威廉大街,劃過光潔、沉靜、美麗的高額後邊某處,突然 在冥想的光圈裡凝聚而成焦點。(《海笑》上冊,P.2) 又如趙滋蕃早期散文〈人生各階段〉: 你我都是這條生命河流中泛起的一點點泡沫。在某一段流程中閃閃發 光,在另一段流程中黯然失色,然後卻在不可知的終點上消失。我們 曾經掙扎,曾經吶喊與徬徨,曾經在時代的主流中翻滾迴旋。但最終 我們想獲得的是生命的價值與意義。47 以及〈夜遊〉: 春寒料峭,春雨如絲,深夜漫步臺北街頭,確實別有一番風味,市聲 漸隱,計程車馳過,黃色螢光燈燦現在乳白色霧靄深處。一切顯得有 47 趙滋蕃,〈人生各階段〉,《夏天的書》(台北:華欣,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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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漂浮靡定,在風絃上震顫。我開始領略到這蒼白而無重量的夜色, 竟存在著一種朦朧的美。48 都是這樣不刻意在文采上發揮,卻詩情內蘊,表達無礙,不可小覷的好文采。 趙滋蕃總其一生十數本雜文集,雖多有意念重疊或重複收入,然而由寫作實 證而來的體會,以及飽經戰爭與離亂型塑而成的意志,都遠遠超過中文系國學 派,或西方「新批評」所措意的範圍。他的「文學原理」雖不無爭議,仍有值得 重視的價值。主要由於他匯通中西文學的能力,結合了詩的語言、哲學的意境與 科學的分析,在中文學界如同另一種「新批評」,展現出一種奇異而天成的美。 趙滋蕃對中西文學理論,用功甚勤,他是第一個提出「文藝系」應與傳統中 文系教育分流的人。早在七0年代中期《文學與美學》一書中,趙滋蕃〈平心論 印象批評〉,對程石泉、顏元叔、夏志清中西批評方法的筆戰,在文學批評的主 觀(印象式)或客觀(新批評)之間,就有持平且深入的分析。在〈小說創作的 美學基礎〉一文,趙滋蕃更指出「一切有藝術深度和思想內涵的小說,均植根於 兩大基礎上。其一是形式的完整性;其二是內容的有機性。前者要求首尾一貫 (Coherence);後者要求通體相符(Correspondence)。」49證諸其長篇小說之宏 富精密,實良有以也。他去世後結集的《文學理論》皇皇巨帙,成為他文學批評 的總集成。在藝術氣質(本質)、創作與風格、天才理論、文學教育四方面,趙 滋蕃距今三十年前就提出幾項獨特見解。這些見解集中於文學教育與寫作理念 上,頗可補益長久以來僵化的文學教育思考:

一、藝術氣質-天真、誠實、沉默與甘於寂寞

趙滋蕃於〈藝術氣質〉與〈江湖不負初來人〉等早期諸文,即標舉天真、誠 實、沉默諸項作為藝術的重要指標50。其中又特別標舉「天真冠冕一切德行」。 天真即赤子之心,不失赤子之心,作品中始有真我存在。「精神狀態,一如嬰兒, 所說皆真,所見皆新奇具體」,才是藝術的本質。趙滋蕃主張文學是人的藝術, 以批評人生,探求人生的理想為目標。無論是美的描寫或醜的描寫,都需基於理 想、良心和誠意。我們從他後來推重其女弟周芬伶《絕美》一書為「天真、清新 48 趙滋蕃,〈夜遊〉,《文壽雜文選》(台北:清流,1968)。 49 趙滋蕃,〈小說創作的美學基礎〉,《文學與藝術》(台北:三民,1970)、《文學與美學》 (台北:道聲百合 1978),後收入《文學原理》卷四(台北:東大圖書,1988)。 50趙滋蕃,〈藝術氣息〉,《藝文短笛》;〈江湖不負初來人〉,《遊戲大師》序;〈談風格〉, 《生命的銳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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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美」,讚譽小民《媽媽鐘》「以愛心說誠實的話語」,都可見出他獨特的藝術 品味,與不同凡俗的眼光51

二、流星作家、行星作家與恆星作家之別

趙滋蕃認為,藝術貴於獨創,因為創作,就是藝術家內在生命的自我表現。 在藝術的原創性上,趙滋蕃於〈話獨創〉一文指出:「真摯的感情,強烈的內心 要求與真實的生活經驗,共同決定了獨創性之有無」。凡借助他人經驗者,率皆 贗品。真正的第一流作品是「真正天才筆下出現的最熟悉事物」,靈氣充盈,無 所依傍,獨來獨往,幽邃深遠。 由此,趙滋蕃引述德哲叔本華之說,衍生出獨特的作家三分法。 (一)流星作家-一閃即逝,在創造生命中間不會留下痕跡,但是在當代享 有盛名。 (二)行星作家-他們要借別人的光來照亮自己,思想上沒有原則力,藝術 上沒有深厚的生活經驗,他們的光是從別人來的。 (三)恆星作家-他們用自己的生命來證實自己,有思想的原創力,也有豐 富而獨特的生活經驗,他們有才能,但因為超越時代很遠,所以往往在生前很寂 寞。 文必己出,寫作必須有自己獨特的經驗與情思,「真正的作家以自己深沉的 思想和頑強的生命力,來證實自己的存在」52。趙滋蕃一生的寫作,似乎都在見 證這項「死後方生」的寂寞哲學。

三、「天才」論

在〈天才與瘋子〉、〈慧敏的反應〉諸文中,趙滋蕃曾提出此說:「唯瘋子 具備大傲骨,敢於蔑視一切,也樂於遺忘一切。他們永遠不受世俗成見的約束, 不為前人所左右,不為理性所剪裁,故一見有所創作,必能情真意深,別出機杼, 橫絕古今」。他甚且認為,天才多半需有病態的傾向,在希臘文中,「天才」與 「瘋子」語根就是相同的。天才型人物,主要的精神特徵就是睜開一隻眼睛作夢。 他們或許日常生活遲鈍,然而瞬間集中注意所能爆出的火花,極端驚人。在〈趣 談天才〉中,趙滋蕃更指出,天才者往往「死後方生」,不見容於當世,是風暴 51趙滋蕃,〈以天真、清新與美挑戰〉,見周芬伶《絕美》(台北:九歌,1985)序文。趙滋蕃, 〈童心宛在媽媽鐘〉,收入小民《媽媽鐘》(台北:道聲,1974)序言。 52 趙滋蕃,〈文必己出〉,《流浪漢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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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靈魂,也是悲劇的一生53。趙滋蕃常謂自己有「天眼通」,他論「天才」之時, 似乎已然洞徹了自己,也預知了未來。

四、中文系=國故系?-中文學界「新批評」

出身數理,從事文學,趙滋蕃對中文系課程及國內文藝教育的缺失,措意極 早。在六0年代末(任教淡江、文化中文系時),收入《藝文短笛》(1968)中 的〈中國文學系〉、〈談文藝系〉二文,即首開此一議題。一九七四年的《夏天 的書》,針對文化大學中文系「文學系」「文藝系」分組一事,以〈談中文系〉、 〈中文系分組〉、〈文藝創作組〉、〈文藝教育〉多篇文章,更加深入闡釋。這 些議題相關的系列文章,後來全部收入趙滋蕃去世後彙編的《風格大師》(1987) 一書之中。《風格大師》中,以一篇擲地鏗鏘的序言〈文學教育的明確目標〉犀 利指出,在舊觀念下,我國一向的文學教育有四大禁忌,亟待突破。其一,認為 文學是無法教育的;其二,「凡我所不知道的,就是不存在的;凡我所不會的, 就是不好的」,極端抱殘守闕;其三,文學教育與藝術教育分道揚鑣,有文字教 育,而無文學教育;其四,只欣賞,不創作,等同鼓勵模倣,不重創作。具體一 點,趙滋蕃更指出阻礙中文系發展的四個觀點。這番主張,於今視之,仍深中肯 綮,頗有參考價值: (一)由於主觀唯心論作祟,使中文系的部分師生,認為他們所不知道的, 就是不存在的;他們不會的,就是不好的。這種原始圖騰思想,衍生出一種精神 狀態與一種觀察態度。 (二)文化的發展,於保持的精神與變革的精神交互運用。而中文系部分師 生的精神狀態,過於偏向保持的精神,至七十年來一仍舊貫,很少作實質的變革。 這樣一來,就大大的削弱了中文系應有的進取精神,因此,也大大減低了中文系 應有的吸引力。 (三)中文系部分師生們欠缺整體觀察的心理習慣,對不同的意見,很難予 以客觀的尊重;對相反的經驗,也很難予以認真的考慮。致「以一隅之解,擬萬 端之變。東向而望,不見西牆。」他們雖出奇的敝帚自珍,但人們的感受,卻是 出奇的原始圖騰。 (四)中文系的部分師生們,誤認過去的都是完美的。他們忽略了文化中的 進化原則。直到目前為止,進化並沒有為我們提供任何保證,認為文化的未來發 展,必須侷限於過去。職是之故,此四大圖騰思想存在一天,中文系的發展還是 談不上。(〈談中文系〉)54 53趙滋蕃,〈天才與瘋子〉,《藝文短篇》;〈慧敏的反應〉,《夏天的書》;〈趣談天才〉, 《流浪漢哲學》。 54 趙滋蕃,〈談中文系〉,原載中央副刊 1974.2.20,收入《夏天的書》,《風格大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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