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碧綠的夏色裡
◎ 廖玉蕙
(作家、臺北教育大學語文與創作學系教授)教書已然堂堂進入三十六個年頭,
人生最輝煌的歲月都是跟學生一起度 過。美好的仗,我已打過,其中固然不 乏困惑與煩惱,偶而也不免萌生職業的 倦怠, 但整體而言,教書真是個幸福 的職業。
教書多年,深知「作育英才」之類 的說法,實在太抬舉老師了。老師哪有 什麼能耐「作育」學生!每星期充其量 二至三小時和學生相處,大半時間都在 趕授該科基本課程中過去,往往話還沒 說完,下課鐘聲就已然響起。每到學期 末,總懊惱「歲月如梭、光陰似箭」。
其實,若是用功一些的學生,自己花些 時間到圖書館裡去摸索,那些專業的知 識,也是同樣可以取得的。所謂的「英 才」,多半是因為自己有心,在師父領 進門後,不斷努力修行所致。倒是「得 天下英才而教之,一樂也。」一句話淋
漓盡致地道出我多年來為人師表的心 聲。而我所謂的「英才」,或者和一般 認定的「有著傑出成就的人才」稍有距 離,在我的認知當中,只要是在求學過 程中清清白白做人,和和氣氣與師長同 學相處,且具備強烈求知慾、像海綿吸 水一樣勤於汲取知識的都是英才。
近日也許因退休在即,在午後碧綠 的夏色中,我常常會想起這些英才帶給 我的鼓舞,感受人生無限的美好,不禁 對教書生涯有些戀戀不捨起來。
1.在時代的浪頭上逐漸退位
接獲接近十年前在世新畢業的學生 彥晏從臉書上捎來的問候。學生深知 我的迷糊,所以,一向寫來的信總是 左彎右拐、牽絲拉線以供老師恢復記 憶,就怕我記不得她們,這回彥晏也
明道文藝 447
50
是。她說:
「我是世新中文第一屆的曾彥晏,
(XDDD有跟若霜去拜訪過老師的那個 人)」。
弔詭的是,我雖然迷糊成性,但腦 袋自有一套特殊記憶,她是否曾與同學 一起來訪,我已然忘得一乾二淨。但我 對她的印象其實不必仰賴她的同學。於 是,我即刻給她寫了回信:
「是高中念弘文、研究所念師大的 那位彥晏嘛!對不對?我還記得妳在畢 業前給我寫了卡片,說我去弘文演講過 後,同學奔出找我簽名,妳在樓上往下 望,說:『我才不找她簽名,我要成為 她的學生。』然後,我由東吳轉戰到世 新,而妳沒考上東吳卻誤打誤撞的真的 成為我世新的學生。往事歷歷啊!沒想 到妳們都長大各奔前程了!」
然後,她說那件事情讓她開始認真 感覺到生命好像有些什麼在檯面下運作 的感覺,不知是命還是註定?她自己也 覺得很不可思議就這樣當了我的學生。
然後,她略述了別後種種,告訴我,在 幾年就業後的今年秋天,可能再度出國 進修。
生活常常就是這樣,看似單調,卻 往往有出乎意外的邂逅。峰迴路轉的,
誰都無法預料人生將有怎樣不可思議的 變化。關上臉書,我迫不及待找出一盒 又一盒的卡片。大海撈針似的找,居然
真讓我找到那張十年前的卡片,印證了 我所言不虛,我為自己的記憶準確度,
首次感到無比驕傲。
因為這位多情同學的探問,讓我整 個人跌坐進一堆繽紛的卡片裡,一個個 畢業學生的臉在卡片上開出一朵朵的花 來,往事真的如潮水,所有的校園記憶 一波波翻湧而來,我像個白髮宮女般在 甜蜜的文字中自言自語話當年。
祝福彥晏和我曾經教授過的每一位 學生,無論中正理工、東吳、世新、文 化、臺藝大的,都能努力走出讓自己滿 意的路子來。老師在時代的浪頭上逐漸 退位,學生已然迎向前來,真好。
2.有沒有失眠?有沒有說故 事?有沒有笑?
找東西時,不經意間翻到一張有趣 且極調皮的陳年卡片。寫卡片的是當年 就讀世新大學碩士班的林柏宏,在臉書 上查了一下,確認他如今正就讀師大國 文所博士班。信是這樣寫著的:
「我是柏宏,知道您是星期三生 日,匆忙地寫下這張卡片。
因為齊老師要的作業,我弄到半 夜兩點才弄好(雖然僅是報告大綱罷 了……)所以寫卡片時已漸漸趨於彌留 狀態,冏rz
老師帶了我們班三年,那已是難以
51
文學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