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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位於邊緣位置的晚清翻譯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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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ademic year: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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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早期的翻譯:1909-1918

本章討論對象為早期的安徒生故事中譯本。第一節首先簡述晚清時期翻譯文 學與文學多元系統的情形,第二節討論採取文言直譯策略的〈皇帝之新衣〉,第 三節則是討論以文言改寫的策略來翻譯的譯本〈飛箱〉與〈大小克勞勢〉。

第一節 位於邊緣位置的晚清翻譯文學

埃文─佐哈爾提出了討論翻譯文學之時,必須考慮當時翻譯文學在文學多元 系統之中的位置。安徒生的中譯本既然在清末民初之時進入中國的文學多元系 統,因此當時翻譯文學的位置,自然也影響譯者的策略選擇。

晚清時期出現了大量的翻譯作品,以小說為例,在光緒宣統年間,翻譯小說 的數量大增,數量遠遠超過創作小說(馬祖毅,700)。而譯者在翻譯之時,多採 取編譯、節譯的方式,呈現的是原作的大致內容(馬祖毅,796)。

王宏志進一步指出,晚清的譯者必須迎合讀者的口味,以保證譯作在市場上 的銷量。至於所要迎合的讀者為誰?《小說林》的創辦者徐念慈說,讀者多為晚 清的讀書人,這些讀者已經有自己固定的品味與閱讀習慣,因此譯者引進新的文 學形式及內容時,不得不考慮讀者的習慣,減低譯文所產生的衝擊,提高譯文的 接受度,「不要碰觸讀者在文化上及趣味上的敏感地帶」(王宏志,595)。

王宏志說明,清末民初的翻譯文學尚未處於文學多元系統的中心地位,因此 譯文內容必須遷就中國文化,提高接受度,以免遭到排斥。他以《迦茵小傳》(Joan Haste)為例22,說明譯文若與譯入語文化的價值觀相衝突時,便會遭到嚴厲的批

22 此書有兩個中譯本,1901 年的是楊紫麟(筆名蟠溪子)節譯、包天笑潤飾的版本,1905 年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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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

就現今的翻譯觀來看,晚清譯者為了符合譯入語文化的價值觀而刪改譯文並 不妥當。但可以確定的是,晚清以來大量引進譯作,初期之時譯者必須考慮讀者 的反應,一方面避免得罪讀者,另一方面也提高譯文的接受度。

然而,為了迎合傳統讀者的口味而節譯、改寫的做法,自然引起部分年輕的 知識份子不滿,因此出現了直譯的版本──魯迅與周作人合譯的《域外小說集》

便是一例。他們決定用直譯的方式來翻譯《域外小說集》,不同於當時所流行的 意譯:

《域外小說集》發行於一九○七或一九○八年23,我與周作人還在日本 東京。當時中國流行林琴南用古文翻譯的外國小說,文章確實很好,但 誤譯很多。我們對此感到不滿,想加以糾正,才幹起來的(轉引自陳福 康,174)。

而《域外小說集》的舊序,也顯示出譯者希望以直譯的方式,引介外國新知 進入中國:「域外小說集為書、詞致樸訥、不足方近世名人譯本、特收錄至審慎、

迻譯亦其弗失文情。異域文術新宗、自此使入華土」(序,n.pag.)。在這本講求 直譯的集子裡,收錄了安徒生的〈皇帝之新衣〉,是第一篇安徒生故事的中譯本。

在《域外小說集》之後,安徒生的故事仍有迎合傳統讀者的文言譯本,即陳 家麟、陳大鐙的《十之九》。本章接下來的兩節將分別論述這兩種不同策略的譯 本及其接受度。

紓則取得完整的原文版,並譯出了先前節譯本之中未出現的情節,包括女主角迦茵未婚懷孕,她 的男友亨利不顧父母之命,與她自由戀愛。而1901 年楊、包二人合譯的譯本,則是讓迦茵犧牲 自己的性命,換取愛人的幸福。林紓的譯本雖然較為完整,卻讓迦茵的形象大為改變,從具有偉 大情操的女性,變成違反中國禮教的人。林紓因此受到嚴厲的批評,甚至有人認為他是中國禮教 的罪人(王宏志,604-6)。

23周作人於《域外小說集》的重印序言中,說本書於1909 年初版,本文所採取的即為此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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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文言直譯的〈皇帝之新衣〉

最早翻譯安徒生的是周作人24。1909 年魯迅和周作人一同以文言文翻譯的

《域外小說集》出版,書中有三十七篇短篇小說,其中包括安徒生25的〈皇帝之 新衣〉。

本章第一節提過,晚清小說翻譯熱潮中,大部分以編譯或節譯居多。但是,

魯迅與周作人決定用直譯的方式來翻譯《域外小說集》,不同於當時所流行的意 譯及改寫。

周氏兄弟不僅使用了不流行的直譯策略,就連他們所選擇的文類,也不是當 時讀者習慣閱讀的長篇小說,而是短篇故事,亦即他們所言之異域文術新宗(舊 序,n.pag.)。安徒生的作品〈皇帝的新衣〉,雖然不是光宣年間所流行的長篇小 說,也不是政治、科幻、偵探、言情小說,卻因為譯者有心引進不同的文類,因 而得以翻譯成中文。本節接下來討論這篇〈皇帝之新衣〉的翻譯策略與影響。

一、注重充分性的直譯策略

周氏兄弟希望以《域外小說集》來傳播新知的企圖心,可以從書末所收錄的

「著者事略」看出。以〈皇帝之新衣〉為例,周作人說明這篇故事是安徒生改編 自西班牙曼努爾(Don Manuel)的作品:「安兌爾然取其事、改作此篇、而刪其 教訓、遂彌覺輕妙可喜。蓋其所諷刺者、意甚明顯、若加指示、反足以減損色彩 也」(4)。

由於譯者希望能充分地傳達故事沒有教訓意味、輕妙可喜的特點,加上譯者 以直譯來翻譯,因此第一篇翻譯成中文的安徒生故事,就沒有經過改編,相當忠 實原文。以下譯文摘自故事結尾,可證明譯者的直譯策略。

24 鄭振鐸於《小說月報•安徒生號上》指出:「中國最初介紹安徒生的是孫毓修先生,他在《歐 美小說叢談》裡,介紹過安徒生,又在幾本的《童話》上,譯過安徒生的幾篇作品……但不是譯 的,只可算是重述。……使安徒生被中國人清楚的認識的是周作人先生。周先生在他的《域外小 說集》上,曾譯過〈皇帝的新衣〉一篇,然那時是太早,大家還不注意」(安徒生的作品,n.pag.)。

25 《域外小說集》將「安徒生」譯為「安兌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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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mperor’s New Suit】Haugaard 譯,頁 81

“But he doesn’t have anything on!” cried a little child.

“Listen to the innocent one,” said the proud father. And the people whispered among each other and repeated what the child had said.

“He doesn’t have anything on. There’s a little child who says that he has nothing on.”

“He has nothing on!” shouted all the people at last.

The emperor shivered, for he was certain that they were right; but he thought,

“I must bear it until the procession is over.” And he walked even proudly, and the two gentlemen of the imperial bedchamber went on carrying the train that weren’t there.

【皇帝之新衣】域外小說集,周作人譯,頁 44

有孺子曰、「然彼人實乃無所衣耳。」其父曰、「善夫、孺子無成心也、

眾其識之。」於是眾皆耳語、述孺子言曰、「帝無衣、有孺子言、彼實 無所衣也。」既而呼曰、「帝實無所衣耳!」帝聞之凜然、知所言誠、

唯念行列方進、不可以止、則挺身逕行、而侍中執空裾以從之。

現今流通的許多版本,皆改寫了此故事的結局,例如國王發現自己被騙,所 以相當憤怒,或者國王獎賞了誠實的小男孩26。然而,安徒生原來的版本卻正如 周作人所譯,只說國王知道小男孩說的是實話,而已經進行的遊行卻無法停止,

臣子仍故作姿態,手中繼續托著不存在的衣服。

二、文言直譯的延續性

然而,《域外小說集》在出版之時並不受歡迎。周作人在重印的序言中說,《域 外小說集》於 1909 年出版了第一、第二冊,在東京各賣出二十一本和二十本,

在上海也差不多(2)。

《域外小說集》失敗的原因有二:第一,就翻譯方式而言,當時的翻譯小說 尚未居於文學多元系統的中心地位,翻譯方式傾向講求意譯、改編,以提高接受

26 詳見本論文第八章。這些改編過的結局大為流行,致使讀者無法得知安徒生原本所安排的結 局為何。例如本論文之文獻回顧所提及的〈從安徒生「國王的新衣」看童話的邏輯思考〉一文,

引用的結局便是經過改編的,而非安徒生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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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而周氏兄弟採取直譯,顯然過於標新立異。1913 年,周作人所譯的「炭畫」

被《小說月報》退稿,退稿信便說明了直譯的方式不通俗、並不符合當時的翻譯 規範:「雖未見原本,以意度之,確係對譯,能不失真相,因西人面目俱在也。

但行文生澀,讀之如對古書,頗不通俗,殊為憾事」(轉引自陳福康,175)。

第二個原因為譯者所選擇的文類,並未迎合當時主流,因此讀者不習慣,甚 至輕視。周作人說:

《域外小說集》初出的時候,見過的人,往往搖頭說,「以為他纔開頭,

卻已完了!」那時短篇小說還很少,讀書人看慣了一二百回的章回體,

所以短篇小說便等於無物(序,5)。

光宣年間雖然翻譯小說數量龐大,但是卻因為翻譯文學尚未處於文學多元系 統的中心地位,周氏兄弟以直譯來翻譯《域外小說集》,不採取意譯,也不選擇 中文讀者所熟悉的文類,以至於迴響並不大,沒有譯者繼而仿效以文言文來直譯 短篇小說。因此以文言直譯的安徒生故事中譯本,也只有一篇周作人所譯的〈皇 帝之新衣〉而已。

第三節 文言改寫的〈飛箱〉與〈大小克勞勢〉

清末民初文言文的安徒生故事中譯本,除了周作人之外,引起較多人注意的 是陳大鐙、陳家麟所譯的安徒生故事集《十之九》27,內容包括六篇安徒生故事:

〈大小克勞勢〉、〈飛箱〉、〈火絨匣〉、〈國王新衣〉、〈牧童〉、〈旅伴〉28。因此,

27 李紅葉指出,文言文的譯本尚有周瘦鵑之〈斷墳殘碣〉(收錄於《歐美名家短篇小說叢刊》,

1913 年中華書局出版),以及 1918 年雙陳所合譯的《十之九》。其中《十之九》為第一部較具規 模的安徒生童話集,也引起較多討論,例如解韜與周作人曾分別在《小說話》與《新青年》評論 之(李紅葉,10)。另外,大陸兒童文學研究者張之偉亦指出,大量翻譯安徒生童話的趙景深,

是因為看了周作人對於《十之九》的評論,才認識了安徒生,進而開始翻譯他的故事(28)。

28 筆者並未取得《十之九》的完整譯本,但是鄭振鐸在《小說月報》所發表的〈安徒生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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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節將以其中兩篇譯文,探討清末民初的另一種翻譯策略──文言改寫。

1918 年中華書局所出版的安徒生童話集《十之九》,是第一本較具規模的安 徒生故事翻譯(李紅葉,10),這本故事集便遵從了晚清刪改譯本的翻譯規範。

雖然 1918 年在政治上已經改朝換代,但是翻譯為一種文化現象,不可能立即切 斷與晚清的關聯。以下就《十之九》中的〈飛箱〉與〈大小克勞勢〉,分析晚清 所流行的翻譯策略如何表現在安徒生故事的中譯本。

一、譯文分析

雙陳的譯本對安徒生的故事主要做了三個方面的改寫:(一)人物個性(二)

道德觀(三)故事結局。以下分別就這三個方面舉例分析。

1. 人物個性的改寫

【The Flying Trunk】 Haugaard 譯,頁 151

Once there was a merchant who was so rich that he could easily have paved a whole street with silver coins and still have had enough money left over to pave a little alley as well. But he didn’t give out a copper coin without getting a silver one in return; that’s how good a merchant he was, but he couldn’t live forever.

His son inherited all his money, and he was better at spending than at saving it. Every night he attended a party or masquerade. He made kites out of bank notes; and when he went to the beach, he didn’t skim stones; no, he skimmed gold coins. In that way, the money was soon gone, and finally he had nothing but four pennies, a pair of worn-out slippers, and an old dress gown.

【飛箱】陳家麟、陳大鐙譯,頁 296

英倫有一富商,坐擁雄資,論其財力,彼所住屋門外之大馬路一段,約 三百方丈,可以瀉銀代磚,並可成深巷一條。然嗇於服禦,視公益若仇,

如欲彼出一先令,彼必賺利一克郎方肯撒手,唯利是圖,至老彌篤。卒 以守財而死,身死之後,產歸其子。

及關於安徒生的參考書籍〉中,曾介紹《十之九》共有此六篇故事。本文所探討的〈飛箱〉與〈大 小克勞勢〉,收錄於施蟄存所主編之《中國新文學大系1840-1919•翻譯文學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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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子擅有多金,設法揮霍,車服起居,力求華侈,冶遊豪博,無所不為﹔

時不能以立盡為恨,乃以鈔票糊做風箏,遽斷其線,使人爭起逐之;又 盛金錢以筐,拋之以擊野鳥野雉,不中,則入水鏗然作聲,聞之撫掌而 笑。按此法行之,不過三年,所存為附身之睡衣、套足之趿鞋而已。

安徒生在〈飛箱〉中先寫商人十分富有且精明,而他去世之後遺產由兒子繼 承,只可惜他揮霍無度,很快孓然一身。安徒生並未批判商人和他的兒子,但是 在雙陳的譯本中,這商人卻相當符合傳統中國文化之中,為富不仁的刻板形象:

他「視公益若仇」、「唯利是圖,至老彌篤」,成了可恨的守財奴。就連他的兒子 的行徑也變得十分囂張。譯文增加了原文之中商人之子所沒有的惡行惡狀:「遽 斷其線,使人爭起逐之」、「拋之以擊野鳥野雉」。如果閱讀整篇雙陳的譯文,便 會發現通篇譯文稱商人之子為「敗子」,次數高達八次。安徒生未大肆批判的兩 個人物,在雙陳的譯本中都變成負面的角色。

另外,故事中的商人之子口才不錯,他說了一個發生在廚房的寓言故事,讓 喜歡故事聽起來有趣的國王,以及喜歡故事有寓意的王后都相當開心。但是雙陳 的譯本,為了要強調這個敗子一無可取,便說他所說的故事「中多俗語,然胸無 點墨,勉強編成」(297)。雙陳不斷在譯文中強調「敗子」的故事是沒有意義的 虛構故事,以下加畫底線之處,便是譯者自行增加的價值判斷:

【The Flying Trunk】 Haugaard,頁 149

“That was a lovely fairy tale,” said the queen. “I feel just as if I had been in the kitchen with the matches. You shall have my daughter.”

“Certainly,” said the king. “We will hold the wedding on Monday,” and he patted the merchant’s son on the back, for now he was part of the family.

【飛箱】陳家麟、陳大鐙譯,頁 299

后至此並不覺俚語無狀,牽合成文,竟以為玄邃非常,上合至道。

贊曰:「旨哉此言,吾今日聞所未聞,榮幸至極。當遣吾女為先生侍巾 櫛。」國王亦為之大笑失聲,謂:「此等滑稽天語,足娛我懷。吾女失 此佳婿,豈不可惜?」當經判合涓吉於禮拜一,成龍入贅,請嬌客暫歸 天上,以待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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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段引文可說明雙陳的譯本如何改寫故事角色。譯者先將商人塑造成為富 不仁的角色,商人之子也成了一無是處的敗家子。而商人之子所說的寓言故事,

原本是藉著柴火、畚箕、菜籃、鐵罐……等廚房用具,暗喻社會上各種階級的人,

最後並以出身豪門的柴火,終究淪為灰燼作為故事結尾。但是,在雙陳的譯本之 中,為了要配合商人之子是個「敗子」、一無可取的負面形象,他所說的寓言也 跟著人微言輕,成了「胸無點墨」的敗子所說的「滑稽天語」、無稽之談。

2. 因應譯入語的道德倫常所做的改寫

在歐洲的民間傳說,淫穢或殘忍的敘述並不少見29,然而,這些特色卻因為 不符合中國的倫常道德,因此在翻譯的過程之中,譯者會加以淡化或改寫。〈大 小克勞勢〉便是一例。

這篇故事中原本有段農婦與牧師在農莊私會的情節,但是在雙陳的譯文卻多 增添一段文字,來合理化兩個人的關係:

【大小克勞勢】陳家麟、陳大鐙譯,頁 302

今其屋中高坐者,乃其妻之從弟也。兩小無猜,即同嬉遊,至成人尤相 友愛,徒以姊夫乖誕,蹤跡日疏。今知其因事入城,乘間來親其姊。所 備飲食,婦人特儲以相待。

這段譯文將農婦與牧師私會的情節,淡化為中文讀者可以接受的姊弟之情:

他們「兩小無猜」、「至成人尤相友愛」,他們之所以不常見面,是因為「姊夫乖 誕」,因此兩人要偷偷見面是情有可原的,不違反譯入語文化的道德觀。

還有另一例子,也是譯者增加文字說明,來淡化原文中不符合中國道德倫常 的敘述:

29 周惠玲在〈童化與反童化──童話的改寫、詮釋、顛覆到回歸〉中,以格林童話為例,指出 格林兄弟以民俗學的觀點出發,嚴謹地收集了古代德國文學的豐富遺產,出版《兒童與家庭故 事》,亦即所謂的後來的《格林童話》。不過,這兩卷有豐富注釋,並有學術價值的著作,卻因為 收錄的故事有殘忍、粗俗與性暗示的場面而不受歡迎(35)。由周惠玲的觀察來看,歐洲的民間 傳說確實帶有一些殘忍、粗俗的描述,而且引發了不同時空背景讀者的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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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tle Claus and Big Claus】Haugaard 譯,頁 14

Little Claus’s grandmother had died. And although she had been a very mean and scolding hag, who had never been kind to Little Claus, he felt very sad. Thinking that it might bring her to life, he put his old grandmother in his own warm bed and decided to let her stay there all night, even though this meant that he would have to sleep in a chair.

【大小克勞勢】陳家麟、陳大鐙,頁 305

小喀有一祖母,衰年卞急,不喜小喀之所為,近日一病膏肓,氣息不續。

小喀忽盡孝孫之職,將被棺歛,移在己榻,覆之以衾,守屍待旦,枯坐 於隅。

小克勞斯死去的祖母生前對他很不好,但是雙陳的譯文並未譯出祖母對他非 常不好,只是「不喜小喀之所為」,這可說是奸詐狡猾的小克勞斯咎由自取。安 徒生故事的原文,對於祖母的負面描寫,與中國傳統觀念中,長輩慈愛的觀念相 互衝突,因此譯者便增刪文字,把祖母不仁慈的行為合理化。

這一段譯文中所增加的文字,除了淡化道德倫常相衝突的部分之外,還強化 了譯入語文化中所認可的觀念:「將被棺歛」、「覆之以衾」這些都是屬於中國守 靈的行為,表現晚輩對於往生長輩的孝行。而小克勞斯誣賴旅店主人殺死祖母,

並向他勒索的情節,也完全刪除。

至於故事稍後提到,想進天堂的老牧羊人代替小克勞斯爬進布袋當替死鬼,

雙陳的譯本更是做了大幅更動:

【Little Claus and Big Claus】Haugaard 譯,頁 17

At that moment an old herdsman happened to pass. He had snow-white hair and walked with a long crook. In front of him he drove a large herd of cows and bulls. One of the bulls bumped into the sack and Little Claus was turned over.

“Poor me! Poor me!” cried Little Claus. “I am so young and am already bound for heaven.”

“Think of poor me; I am an old man,” said the herdsman, “and am not allowed to enter it.”

“Open up the sack!” shouted Little Claus. “You get inside it, instead of me, and then you will get to heaven right a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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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hing could be better,” said the old man. He untied the sack securely.

Then he went on his way, driving the herd before him.

【大小克勞勢】陳家麟、陳大鐙,頁 305-6

忽一老者手一大梃,方牧群牛,經行到此。一牛見囊中蠢動,將以角觸 之。小喀知有生機,大叫曰:「仁人長者,救吾一命!吾為小喀,悶死 極為可憐。」老者乃急為解縛,上端甫脫,彼以躍出,跪謝老人。老者 問曰:「牛未觸傷汝耶?」小喀曰:「未也,幸逢世丈,吾為仇家所持,

將撲殺以修怨,須覓物以代之。」老者乃指道旁一枯樹根,使取之,長 短相等,唯輕重稍殊。小喀乃納之入囊,仍置原處。老人曰:「汝識我 家者,爲我押送群牛,交吾佃人。吾入教堂,略為休憩,始歸家也。」

小喀曰:「吾願效勞,承世丈救命之恩,聊以為報。」因取老者之大梃,

叱牛前進。

安徒生在這一段描寫急著想上天堂的老牧羊人代替小克勞斯進了布袋,最後 被不知情的大克勞斯丟進河裡,當了小克勞斯的替死鬼。不過,從雙陳的譯文中 卻看不見老人急著進天堂,反倒是「急為解縛」,還問小克勞斯「牛未觸傷汝耶」, 之後用枯樹根裝進布袋裡,所以被大克勞斯丟進河裡的只是樹根。在雙陳的譯文 中,老人不僅免於當替死鬼的命運,還改頭換面,成了小克勞斯的救命恩人,不 但不具有「老糊塗」的負面特質,反而成了仁慈、有智慧的長者,顯然符合中國 文化中敬重長者的習慣,對長輩以正面的形象來描述。

3. 故事結局加入教訓

【The Flying Trunk】Haugaard 譯,頁 150

She [the princess] waited for him on the roof all day. She is still waiting for him, while he is wandering around the world, telling fairy tales; but they are not so lighthearted as the one he told about the sulphur matches.

【飛箱】陳家麟、陳大鐙譯,頁 300

禮拜一日之夕,滿城臣庶,如望神仙,遲遲不來,可憐公主凝妝,望夫 君兮不見,愆期至於今日,人間天上消息杳然。

敗子落魄窮途,四方行乞,猶恃彼善謔能諧,掇拾聞見,至為寓言,到 處逢人輒奏其技,無如不獲知音,比之村鼓盲詞,猶若不逮。求如王后 之擊節嘆賞,國王之拍案驚奇,不可復得。因嘆身果能飛,則言以人重,

俚語亦有玄機。日暮途窮,升天無翼,即舌敝脣焦,亦無有過而問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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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在〈飛箱〉的結尾,說的是公主難逃命運的安排,終究如預言家所言,

期待永遠無法再見面的商人之子能再度出現。而失去了神奇飛箱的商人之子,最 後四處流浪,繼續說故事。但是,雙陳的譯本中,由於將商人之子塑造成一無是 處的敗家子,因此,譯者在故事結尾加入了原文沒有的評語,以強化其道德色彩:

敗子終究「落魄窮途,四方行乞」,十分淒慘潦倒,似乎是對於玩世不恭的商人 之子該有的懲罰。

另外,在〈大小克勞勢〉之中,安徒生的原文結局並未讓奸詐狡猾的小克勞 斯受到逞罰,反而讓他擁有一大群牲口,且大克勞斯也被他推進河中淹死。這顯 然不符合傳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道德觀,因此譯者又另行在結局增補文 字,讓故事帶有譯入語文化中,讀者所熟悉的道德色彩:

【Little Claus and Big Claus】Haugaard 譯,頁 19

“I am afraid the he will have trouble finding his cattle,” said Little Claus, and drove his own herd home.

【大小克勞勢】陳家麟、陳大鐙譯,頁 308

小喀笑曰:「汝尋水牛,恐終古不能得一。吾且以此陸地所產者,歸之 救我生命之老人,然後爲無不幸之祖母成葬也。」

安徒生原來安排小克勞斯把大克勞斯推進河中,之後便帶著自己從老人手中 佔為己有的牲口帶回家去。但是,雙陳顯然無法接受安徒生原著的結局,認為把 老人的牲口佔為己有是不道德的,因此增加文字說明牲口屬於老人(「吾且以此 陸地所產者,歸之救我生命之老人」),小克勞斯只是代為看管,淡化了原文之中 不道德的色彩。奸詐的小克勞斯並未在結局中受到該有的懲罰,因此譯者便改寫 原作,強調小克勞斯有孝順的美德,念念不忘將已經去世的祖母安葬。百善孝為 先,既然小克勞斯能有孝心,那麼小克勞斯是否有遭到懲罰,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二、文言改寫的延續性

從雙陳的譯文來看,由於安徒生的故事常不符合中國傳統的倫常道德,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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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便藉著前述三種方式來改寫,一方面降低對道德觀的衝擊,以免像林紓一 樣,因為忠實譯出原文中不合中國道德觀的內容,而被批評為「傳統禮教的罪人」

(王宏志,606);另一方面也依照譯入語文化中既有的刻板印象,如〈飛箱〉強 調的為富不仁、敗子窮困潦倒等觀念,讓讀者對外來的文本更有熟悉的感覺。因 此,《十之九》的譯文之所以和安徒生的原文出入甚多,是譯者希望透過改寫而 提高譯本的接受度。

以譯本的接受度為主要考量,是翻譯文學處於邊緣地位時常見的情形。但 是,雙陳的《十之九》出版於 1918 年,雖然晚清翻譯規範的影響猶存,不過當 時中國無論是社會或是文學,變動都極為劇烈,翻譯文學也從邊緣的地位往中心 移動(見本論文下一章之討論)。雙陳的譯本非常講求舊讀者的接受度,卻引來 了新知識份子的不滿。周作人便在《新青年》嚴厲地批評了雙陳的譯本:

凡外國文人,著作被翻譯到中國的,多是不幸。其中第一不幸的要算丹 麥詩人「英國安得森」。

中國用單音整個的字,翻譯原極為難:即使十分仔細,也止[只]能保存 原意,不能傳本來的調子。又遇見翻譯名家用古文一揮,那更要不得了。

他們的弊病,就止[只]在「有自己無別人」,抱定老本領舊思想,絲毫 不肯融通:找已把外國異教的著作,都變作班馬文章,孔孟道德。這種 優待,就是哈葛得諸公也當不住;到了安得森更是絕對的不幸。為什麼 呢?因為他獨一無二的特色,就止[只]在小兒一樣的文章,同野蠻一般 的思想上。

日前在書舖裡看見一本小說,名叫十之九,覺得名稱很別致,買來一看,

卻是一卷童話,後面寫道「著作者英國安得森」,內分火絨匣、飛箱、

大小克勞勢、翰思之良伴、國王之新服、牧童六篇。我自認是中國的安 黨,見了大為高興,但略一檢查,卻全是用古文來講大道理,於是不禁 為著作者叫屈,又斷定他是世界文人中最不幸──在中國──的一個人

(隨感錄,286)。

周作人指出雙陳的譯本不可信,不僅把丹麥的安徒生說成英國人,又「把外 國異教的著作,都變作班馬文章,孔孟道德。」而且周作人的批評,引來的迴響 相當大,可見周作人對翻譯的看法,逐漸成為主流。由於白話文漸漸取代文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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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正式的書面語,且翻譯文學的地位從邊緣走向中心,因此日後安徒生的中譯 本雖然快速增加,但都不再延續雙陳的翻譯策略。不過,雙陳的《十之九》翻譯 策略的使用以及它所招致的批評,卻可以印證安徒生在中國的多元文學系統中,

位置逐漸改變的過程。

回顧兩種早期的文言譯本,可發現周作人 1909 年的直譯譯本出現得太早,

不符合晚清的翻譯規範,而雙陳採用改寫策略的譯本又出現得太晚,已經是在新 文化運動的前夕了,難免招來新知識份子的嚴厲批評。兩種譯本都在無法迎合當 代譯入語文化的需求之下出現,無法立刻引起更多譯者的仿效,翻譯更多安徒生 故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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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唐.玄奘(譯),《大正藏》冊 7,頁 1067 下。英文譯本可參見:Edward Conze, “The Questions of Suvikrāntavikrāmin,” Perfect Wisdom: the short Prajñāpāramit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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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玄奘譯《攝大乘論》 。CBETA T1594 [0133c05] 。《大正藏》第 31 冊 No.1594。. 32 玄奘譯《攝大乘論》 。CBETA T1594 [0134a17]。《大正藏》第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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