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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程氏聖母像之「天主」標題

程氏聖母像之標題 “Tiēn Chù”(「天主」),不見於日本母版,其 羅馬拼音沒有附上中文,似乎顯示這是給傳教士閱讀使用。利氏與這個 標題的關係,多是因為利氏為《墨苑》撰寫 4 篇文稿,皆為中文字與羅 馬拼音並行。在《墨苑》中,收有利氏為3 幅聖經故事畫寫的題記,還 有〈述文贈幼博程子〉收在「人文爵里」部。《墨苑》除「圖錄」外,

「人文爵里」收錄超過170 位著名文人致送程氏的序文。利氏 4 篇文稿 中,1 篇無紀年,其他 3 篇都是「萬曆三十三年歲次乙巳臘月朔」,即 西曆1606 年 1 月。《墨苑》所見最早版本是 1605 年,已見 3 幅聖經故 事畫被收錄,沒有利氏題記及聖母像。56林麗江的研究指出,這 3 幅或

56 有 3 幅聖經畫而沒有利氏文字及聖母像的版本,見程君房,《程氏墨苑》(1605 年版),

收入《續修四庫全書》第 1114 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本文所引《續修四

庫全書》皆為此版,以下不再重複註明出版資料),頁272。

為程氏自行獲得,待在北京與利氏會面後,利氏再為其寫上題記,並贈 送程氏聖母像。4 幅西方圖像一併出現在 1610 年版,即《墨苑》廣為人 知的版本中。57早年相關研究籠統地將 4 幅來歷不明的西方圖像當作整 體來看,並歸因於利氏所贈,如史景遷(Jonathan Spence)的《利瑪竇 的記憶宮殿》(1984),即是接受這個說法,以為全書主軸架構。58林麗 江則透過仔細分析《墨苑》版本,為這4 幅畫之收錄做出清楚考證。利 氏在這4 篇文稿及其《基督宗教傳入中國史》中,皆未言及這 4 幅畫及 贈畫給程氏之事。

再者,3 幅故事畫按《墨苑》收錄順序,

分別為:「信而步海疑而即沉」(圖八)、

「二徒聞實即捨空虛」(圖九)和「婬色穢 氣自速天火」(圖十)。利氏3 篇題記說明 各個故事,沒有提及圖像細節或任何相關資 訊。「信而步海疑而即沉」,是指使徒彼得 渡海,欲驗證耶穌之真的神蹟;「二徒聞實 即捨空虛」,是耶穌復活後現身於二徒前,

以示其真實受難的神蹟;「婬色穢氣自速天 火」,則是舊約創世紀中所多瑪城(Sodom)

為上帝懲罰之啟示。利氏的說明,著重在宗 教意涵及道德教化,並以對天主信仰之堅貞 為中心議題,3 個故事都涉及耶穌∕上帝示 現的神蹟。3 幅故事隱含 3 階段的時序:上 帝在舊約時期、耶穌在世與耶穌復活。

57 Lin, “The Proliferation of Images,” pp. 51-57, 78, 329;林麗江,〈晚明徽州墨商程君房與 方于魯墨業的開展與競爭〉,《法國漢學》13 輯(2010,北京),頁 131-139。

58 Jonathan Spence, The Memory Palace of Matteo Ricci (New York: Penguin Books, 1984).

圖八 〈信而步海〉,《程氏墨苑》。

©圖片及版權:同圖四。

圖九 〈二徒聞實〉圖及文字, 《程氏墨苑》。

©圖片及版權:同圖四。

圖十 〈淫色穢氣〉(左),及〈二徒聞實〉文字最後一頁(右),

《程氏墨苑》。

©圖片及版權:同圖四。

我們或許可推論,在3 張圖和 3 個故事解釋天主信仰之堅貞後,安 排第4 幅名為天主的圖像是合理的,也作為序列之總結。但若這四幅圖 是被有意識地組織,利氏自己未明言,程氏也非獨力可以完成這個圖像 學序列,4 張同置之緣由仍然未解。59再者,利氏在〈述文贈幼博程子〉

中,讚揚中國語文及書籍之盛,並讚揚程氏「好古博雅」,力圖呈現文 人品味,編著此書的意旨及志氣皆可佩服,但隻字未提圖像。而且,程 氏因為對利氏的母國語文感興趣,要求其書寫「且文者殊狀,欲得而諦 觀之」,但利氏謙遜表示,中國文風有大國氣度,為何在意「荒外」之 文?就因中國書教鼎盛,書籍有許多優點,「能令無量數人同聞之,其 遠也,且異方無礙也」,口說的「言」相比於「書」,有快速流失、不 易傳之久遠的缺失。60換言之,利氏與程氏的會晤及互動,著重於中西 文字及文風之意見交流,而他也清楚說明書寫中文與羅馬拼音並行的原 因,卻未提圖像的緣由或細節。他和程氏似乎未討論過圖像。以利氏的 立場,圖像或許不是他在此傳遞的重點,他並沒有親自將西方版畫送給 程氏,版畫也非他們互動的主角。在「二徒聞實即捨空虛」和「婬色穢 氣自速天火」兩篇文末有以下題記:「遇寶像三座耶穌會利瑪竇謹題」,

這個「遇」字留下疑點,是為林麗江指出 3 幅圖不來自利氏的證據之 一。61總而言之,雖然林氏的研究已經為我們跨出重要的一步,但在現 存資訊下,圖像來由可說與利氏毫不相關。

另外,這4 幅版畫的標題都僅有羅馬拼音,沒有中文,然而現存史 料顯示,利氏的雙語文字比起4 張圖像,似乎有更多中國讀者回應。目 前存有利氏著《西字奇蹟》,於1605 或 1606 年出版於北京,內容就是 這4 幅《墨苑》版畫及利氏的 4 篇文稿。這或許是當時利氏自行或因其

59 法國國立圖書館有一《墨苑》版本(索書號 Chinois 1134-37),僅有「信而步海疑而即 沉」和「婬色穢氣自速天火」2 幅圖。可見 4 幅圖可能並非同時獲得或收錄。伯希和討 論過此本,見Pelliot, “La Peinture et la gravure Européennes,” pp. 3-4.

60 利瑪竇,〈述文贈幼博程子〉,頁 1-6;上述四項引文分別在頁 4、5(兩項)、3。

61 Lin, “The Proliferation of Images,” p. 203;林麗江,〈晚明徽州墨商程君房與方于魯墨業 的開展與競爭〉,頁134。

他原因在北京單獨刊行,雖然根據〈述文贈幼博程子〉所述,利氏此文 並非作為單獨出版品。62 1601 年後,利氏未再離開京城,而程氏也在那 次造訪北京後,大部分活動,包括刊行《墨苑》都在南方。雖然《西字 奇蹟》的出版緣由不可考,不過標題首重「西字」而非「西圖」,頗為 呼應利氏自言。如上所述,利氏的羅馬拼音書寫是為了向程氏展示西國 文字之樣貌,重點是文字。

徽州文人汪廷訥(1573-1619)的《坐隱集》(1608-1609),有羅馬 字一則,署名為利瑪竇撰;汪氏另有〈詶利瑪竇贈言〉感謝利氏贈字。

然此則羅馬文字,照陳垣(1880-1971)解讀成漢字,詞句不通,疑為自 行擷取《墨苑》中的利氏文字組成,但不解其意。陳垣認為汪氏「信手 剪裁,任意聯綴」,是特取「奇字異形,託之利贈,以驚世炫俗」。汪、

利兩人見面,亦不可考於文字紀錄,不過陳垣之結論,頗契合程氏搜羅 當時已享有名聲的利氏文字之原因:「可見當時風尚,士大夫以得利瑪 竇一言為榮也。」63《墨苑》的「人文爵里」收錄知名文人序文,利氏 為作者之一,確實可據此推斷他在文人間享有盛名而受邀撰文。汪氏對 羅馬文字的興趣,呼應程氏之原意為「觀」西字,也可以想見利氏雙語 並行之文本引發中國觀者求「字」而見,因此有汪氏的回應及再製,反 倒不見《墨苑》讀者對4 幅西方圖像有類似的積極回應。

62 《西字奇蹟》有一本見於梵蒂岡圖書館,著錄號為 R. G. Oriente. III.231(12),見 Yu Dong, Catalogo delle opere cinesi missionarie della Biblioteca apostolica vaticana《梵蒂岡圖書館 館藏早期傳教士中文文獻目錄(16 世紀至 18 世紀)》(Citta del Vaticano: Biblioteca Apostolica Vaticana, 1996), p. 78; 而朱維錚的《利瑪竇中文著譯集》收有上海復旦大學所 藏《涉園墨萃》叢書之《墨苑》本,亦名《西字奇蹟》,見氏著,《利瑪竇中文著譯集》

(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1),頁 245-281。《涉園墨萃》收有與《西字奇蹟》完 全一樣的文本,但書名不同,見程大約,《利瑪竇題寶像圖一卷 附贈墨苑文一卷》,

收入《叢書集成續編》第80 冊(上海:上海書店,1994 據民國十八年陶湘刊本影印),

頁1a-8b。「寶像」一詞來自利氏題記「遇寶像三座」,詳前文。

63 陳垣,〈跋《明季之歐化美術及羅馬字注音》〉,收入氏著,《援庵史學論著選》(臺 北:木鐸出版社,1982;初版於 1927),頁 236;以上引文皆出於此頁。汪廷訥原文,

見朱維錚,《利瑪竇中文著譯集》,頁282-289。

雖然汪廷訥或為不懂羅馬拼音而作,“Tiēn Chù” 二字多少配合利氏 原來雙語並行之意,是給中國觀者讀而「觀」之的。若說耶穌會傳教士 首開中文字羅馬拼音,藉用朱維錚之詞,“Tiēn Chù” 是為「拉丁化漢語」

的形式,其意「天主」是特意告知中國觀者。64在程氏聖母像的溯源史 中,「天主」標題從未出現。雖不知利氏此舉的確切原因,但以聖母像 結合「天主」名稱,可能對中國觀者產生什麼發酵反應,可再深究。

1583 年耶穌會在廣東肇慶小堂中立的聖像,即為聖母抱子像。然 而,這個聖母抱子像龕似乎沒能維持太久,根據利氏紀錄,有傳言傳教 士拜女人為上帝,或傳教士之上帝為女性,利氏為避免誤會蔓延擴大,

以「救世主像」(Salvatore)取代原聖母抱子像。利氏提供一個之所以 產生如此誤解的理由:中國人還未能如此快速了解降生之密蹟。65換言 之,還無法知道耶穌降生救贖故事,就無法了解聖母抱子像之意涵。「救 世主像」就是指耶穌像,是當時傳教士書信寫作中的普遍稱法,或用利 氏在傳教初期決心採用的「天主」一詞,指天主像。利氏《基督宗教傳 入中國史》編年體例中,1583 年 10 月左右,應該是羅馬拼音「天主」

出現的最早紀錄,利氏解釋如下:中國語言沒有一個名稱對應上帝之名

(nome di Dio),且中國語言中沒有字母 “d”,“Dio” 一詞不易發音,

於是我們稱 “Dio” 為 “Tienciù”,亦即 “Signore del cielo”,即 “Lord of Heaven”,在我們的出版品 Dottrina christana 及其他書中已廣泛使用;另 稱聖母為 “Signora Madre di Dio” (Mother of God),中文解釋為「天主聖 母」。66可見天主及天主聖母名稱的區別定義相當早。

此外,耶穌會士羅明堅(Michele Ruggieri, 1543-1607)的《天主實 錄》,約在1584 年前已寫就,耶穌會羅馬檔案館館藏版本標題為《新編

64 朱維錚,《利瑪竇中文著譯集》,頁 248。

65 D’Elia, Fonti Ricciane, 1: 193-194;部分原文如下:“…dicendo i Padri che si aveva d’adorare un solo Dio, e vedendo l’imagine della Madonna nell’altare, senza potersi cosi presto dichiarare il misterio dell’Incarnatione, venivano i Cinesi a restare un puoco confuse….”

66 D’Elia, Fonti Ricciane, 1: 193.

西竺國天主實錄》。書中視「媽利呀」是天主所擇「道女」,「不必交感,

遂化有孕」,而生耶穌,清楚說明無原罪受孕生子的聖母形象。67羅明 堅及利氏共同編著的《葡漢字典》所附〈要理手稿〉,約成於1583-1584 年,亦可見聖母童貞的記載:

天主慈悲,憫人地獄之苦,擇一女子,年方十五,名曰媽里呀[旁 有補註「利亞」二字],無夫自孕,九月生世,名曰所[補註「耶 穌」二字],係天竺國卿語,即大明普世救人之說……。68

天主慈悲,憫人地獄之苦,擇一女子,年方十五,名曰媽里呀[旁 有補註「利亞」二字],無夫自孕,九月生世,名曰所[補註「耶 穌」二字],係天竺國卿語,即大明普世救人之說……。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