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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情調與異類現代性:三十年代上海新感覺都會傳奇 120

上海帶有異國色彩的都會空間與蓬勃的多元文化,不但提供了上海文化人活 躍的舞台,也刺激了他們的書寫慾望和文化想像。如同十九世紀那些書寫橫濱港 邊、東京都會之異國景觀的日本文人,上海三十年代亦有一群作家喜愛刻畫上海 三十年代都會形形色色人士與都會生活風情,他們自我定位是「敏感的都市人」,

「作品的新鮮是合於這個時代的」,1這群作家不但時興追隨歐美新興文學,也 樂於將之翻譯介紹進入中國,尤甚者,他們也因此得到不少創作靈感。比如劉吶 鷗之鍾情於法國作家保羅穆杭(Paul Morand),他不但多次譯介穆杭的小說,

自己的小說,也可以見到不少來自穆杭的影響;又如張若谷之於法國作家,他不 但樂於翻譯法國作家描寫上海的小說,更自陳乃因此才使他興起了描寫上海異國 風情街景、現代化西化生活百態的念頭。2進一步分析,通過譯介他者,上海都 會作家們反而進一步產生了描述自我的欲望;翻譯、想像異國反而促成了新的書 寫動力,催生出其描述本地生活的作品。

從翻譯研究的角度出發,則識者會指出,通過譯者重重編碼(encoding)、

出版者層層考量後推出的異國翻譯文學,達到一定數量後,本具有形塑異國形象 的力量,也能影響、反映出本地讀者的心理願望。3而理論家彭吉則說,異國情 調書寫,不只是文學家以文字想像他者,同時也是表現自我、投射情感的藝術形 式,乃是透過文學表述的文化實踐。4而以此對照上述三十年代上海都會作家的 文學活動,其異國文學翻譯,亦如是為大眾形塑了特定的異國形象,反映出讀者 的共同想像;而這些形象與想像,又透過報刊雜誌的流傳,及其衍生性的文學創 作,持續變異,產生更大的影響。此外,當他們勤於翻譯異國文學之同時,也亟

1劉吶鷗,〈《都市風景線》廣告詞〉,《新文藝》1:2(1929.10)封底。

2在〈都會的誘惑〉中,張若谷提出了日本《婦人公論》中所提出的「都會的誘惑」專號為例,

提倡寫作具有都會色彩的文學作品。另外如前文已提及,在〈中秋黃昏曲〉中,敘事者我,手中 捧讀的是法國作家莫郎(George Solié de Morant) 的《留滬外史》,而後宣稱自己要仿做了一篇 上海中秋的漫遊記事,這本《留滬外史》的翻譯者,正是張若谷。

3Lawrence Venuti, “Translation and the formation of cultural identities”, in Schäffner, C. and H.

Kelly-Holmes eds. Cultural Functions of Translation (Clevedon: Multilingual Matters,1995), pp.9-25..

4Chris Bongie, “Exotic Nostalgia: Conrad and the New Imperialism”,in Jonathan Aracetal eds, Macropolitics of Nineteenth Century Literature :Nationalism, Exoticism, Imperialism (Durham: Duke University Press,1995), pp. 269 - 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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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與異國作品對話,尋找書寫自我以與之回應的可能,如同學者所云,這不但展 現了東亞文化的異類現代性(alternative modernity)特質,也體現了他們追求建 構本地現代性(alter-native modernity)的願望。5由此,異國他者的想像,同時 也可能刺激自我建構慾望的開展,其中還銘刻了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國際都會文化 交流的痕跡,體現了現代中國文學獨特的文化意涵。

此外,上海做為東方巴黎的形象,不只是通過文人回憶文字逐漸形塑、透過 報刊媒體建構的,描寫上海都會異國風情,以之與巴黎對照的文學作品之流傳,

亦有助於此一想像之凝成。故本章從細讀三十年代上海都會作家如張若谷、劉吶 鷗、穆時英等人的作品入手,考察其作品、其翻譯與法國文學的淵源,並探討其 中的都會想像與文化意涵,以呈現其作品的文學特色及文化想像,以展現上海在 上世紀初所展現的獨特現代文化面貌。

一、三十年代上海都會文化中的巴黎摩登

上個世紀的巴黎咸被認為是全球流行摩登之都;實際上,拜國際航線暢通之 賜,當時幾個國際大都會之間的文化流動是相當快速的,一種國際都會文化

(cosmopolitan culture)於其時已快速地成形。當時通行於歐美大都會間的文化 潮流、音樂、時尚、電影,都可以在很快的時間內流傳至上海,並在相當多國際 人士居住的上海,引起風潮。比如好萊塢電影在三十年代上海是甚受歡迎的娛樂 活動、在二十世紀初的歐美各大都會中尤流行起來的爵士樂以及時髦的狐步舞也 很流行。

發跡自美國爵士樂,融合了黑人靈魂音樂的成份,在二十世紀初流傳到巴黎 後,巴黎歌舞昇平的都會文化更將它的發展推至了頂點。當時幾位能歌善舞的爵 士女伶如喬瑟芬貝克(Josephine Baker,1906-1975)、琪琪(Kiki,Alice Ernestine Prin,1901-1953)等人,都以黝黑的膚色、傳奇的生平及動人歌喉風靡巴黎,流 傳至全世界,這類激動人心的音樂,與融合民俗,帶著野性與熱烈曲調的歌舞,

亦於三十年代在上海流行一時。張若谷曾在《婦人畫報》上的〈黑舞孃約瑟芬〉

5王德威教授最近提到的「alternative modernity」與「alter-native modernity」概念,請見王德威,

《現代抒情傳統四論》(臺北:臺大出版中心,2011),頁 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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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中專文介紹之,6在文中他並提到在未去巴黎親見喬瑟芬本人前,他早在上 海的電影院及餐廳見過她的影片及畫像(如圖 1),可見當時的上海娛樂場所接 受巴黎都會流行文化是很快速的。的確,上海三十年代的流行音樂與當時歐美的 流行已經幾乎同步,7各大飯店與舞廳都有著編制完整的大樂隊,能奏時髦的爵 士樂;樂隊裡的樂手多來自俄國、菲律賓或歐美,上海演奏的音樂也會流傳至歐 美各地。

上海獨特繁華的都會文化,對於當時作家的作品之影響是很大的。事實上,

不只文學故事會成為視覺藝術或第八藝術的題材來源,各種藝術性的材料亦會反 過來成為文學創作的素材,如學者所指出的,當時在世界各大都會中常見的流行 文化,乃各類藝術形式交織而成的,亦可看成為多元文化形式彼此之間的互文

(intertextualization);8這股流行文化,對成為當時文學作品常出現的題材,在上 海亦同,上海三十年代的都會流行文化,不論是電影或音樂,亦如是反過來刺激 了上海作家都會書寫的靈感,或形成了他們作品中主要的敘事背景,或影響了他 們主題的選擇;而這些作品的流傳,對形塑當時上海市民的都會文化想像與自我 認同,也有著相當的影響力。

上海都會文化的影響,在上海幾個現代作家作品中,都能發現。如張若谷在 小說中曾這樣刻畫在上海灘風靡一時的大樂隊:

兩個菲律賓男子揮舞著擴音號筒正在唱著富於魅惑性的歌曲。還有那一隻 強烈的電炬。輪轉著射出青,紅,白,黑,紫,黃的色彩,像蛇舌火燄般 的刺觸人目,閃照在那舞女們一對對肉感豐富的絲襪腿膀上,更覺得滿室 充溢著肉的氛氣,真是誘惑異常。9

穆時英的小說時常描寫都會娛樂空間,可以〈夜總會裡的五個人〉裡描寫熱 鬧舞場的片段為代表:

6張若谷,〈黑舞孃約瑟芬〉,《婦人畫報》第26 期(1935.01),頁 5-8。

7相關研究請見瓊斯(Andrew Jones)著,宋偉航譯,《留聲中國:摩登音樂文化的形成》(臺灣:

商務出版,2004)。洪芳怡,〈毛毛雨之後:老上海流行音樂文化中的異國情調〉,「文化研究月報」

第54 期(2006.01),http://www.cc.ncu.edu.tw/~csa/journal/54/journal_park417.htm,2012 年 3 月上 網。

8劉紀蕙,〈框架內外:跨藝術研究的詮釋空間〉,《框架內外:藝術、文類與符號疆界》(臺北:

立緒文化,1999),頁 9。

9張若谷,《都會交響曲》(上海:真美善書局,1929),頁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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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人的快樂,黑人的悲哀。非洲黑人吃人典禮的音樂,那大雷和小雷似的 鼓聲,一隻大號角嗚呀嗚的,中間那片地板上,一排沒落的斯拉夫公主們 跳著黑人的蹕躂舞,一條條白的腿在黑緞裹著的身子下麵彈著…全場的人 全害了瘧疾,瘧疾的音樂啊,非洲的林莽裏是有毒蚊子的。10

穆時英還總喜歡在他的小說中引用流行歌曲,比如在小說〈玲子〉裡,反覆 迴響著一首「卡洛麗娜之月」:「卡洛麗娜的月色鋪在我們舊遊地,當薔薇開遍在 家園的時候,瑪莎,你還記得我的名字麼?」〈公墓〉一文裡的女孩玲:「她坐在 鋼琴前面彈著,Kiss me good night,not good bye,感傷的調子懶懶地在紫丁香上 迴旋著」;11〈Craven A〉裡抽著 Craven A 牌香煙的女子,被敘事者稱之為「黑 貓」,很明顯的借用在巴黎紅極一時的黑貓酒吧之名作為隱喻了。

總的來說,這些異國流行歌曲與都會文化在小說中出現,不但有帶動敘事時 間、塑造人物形象的效果;流行歌舞裡的浪漫情懷,更在小說裡營造出了一種獨 特的情調。伴隨著歌舞出場的女主角們,或唱或彈,低吟舞蹈,既近且遠,她們 是敘述者想愛卻不能、永遠思念著的女性,;像是一個久遠的夢;更像是那個不 斷被想像、國際化、多元而又異國風情的上海都會本身。

二、著譯之間成形的新感覺

二十年代末,上海一躍進入摩登時代;摩天高樓、百貨公司、南京路的商店 街,戲院,紛紛如雨後春筍般冒出。都會街景煥然一新,外國人口在上海也日漸 增多,除白俄外,還包括了從歐洲來的猶太人,及其他許多離鄉背井,企圖到上 海這個冒險家的樂園一嘗宿願的各國人種。張若谷曾這麼形容:「上海,可以說 是東亞有數的一個大都會了,我們若跑到南京路、外灘、虹口那一帶去,則各種 奇特刺眼的色彩,真使我們的眼睛應接不暇。」12上海獨特的都會景觀其時成為 作家於作品中反覆捕捉的重要主題,實不難理解。

10穆時英,〈夜總會裡的五個人〉,《穆時英小說全集(上)》(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1998),頁 235。

11穆時英,〈玲子〉,《穆時英小說全集(上)》(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1998),頁 157。

12張若谷,《異國情調》(上海:世界書局,1929),頁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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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上海的特殊地景與人物所帶來的刺激,當時法國作家書寫上海的作品,

除了上海的特殊地景與人物所帶來的刺激,當時法國作家書寫上海的作品,